溫楚怡
合上《吶喊》書卷,放回紅木桌上,內心竟久久無法平靜,似被什么東西敲打著。我不由得低著頭,思緒里逃避著文學偉人的灼灼目光。
窗外,月光灑滿了充斥著蛙鳴的荷塘、闃無一人的堤岸。眼前的一切令人心生喜悅,內心的不平靜也隨著裹挾荷香的晚風不知吹向哪個角落,不顧晚風的撩撥,心頭猛烈地刻畫著孔乙己穿著長衫又站著喝酒的模樣,一筆一畫……
細細回憶,當我還是孩童時,就已讀過《孔乙己》一文,孩子的內心世界是一塵不染、純潔無瑕的。讀罷,我只覺得孔乙己不是好人,會偷盜,還不誠實,滿嘴的胡言亂語,說什么竊不是偷,讀書人的事不是偷之類的。除此之外,我對孔乙己再沒有過多記憶。
透過窗欞,抬頭望月,月亮被綿密的云層遮得嚴嚴實實,大概是怕那月被凍著吧?月不領情,掙脫了烏云的束縛,月光又灑向了更遠的遠方。
再讀《孔乙己》一文,我已經(jīng)長大許多。認為這次總能讀懂了吧,看來看去,除了先前的淺陋認知,只能讀出魯迅先生想表達深意的意愿,卻不能理解他想表達何意,只得悻悻作罷。
時至今日,再次捧讀《孔乙己》一文時,思想覺悟方才有了較深的見解??滓壹菏恰笆б鈺?,他自詡知識分子,卻無人賞識,落得成為酒館里看客的笑料這一下場。他為“偷”的行為爭辯,其實是他內心對自己的枷鎖仍未解開,也解不開。魯迅先生在百年前發(fā)射的“子彈”正中了許多年輕人的心胸。他們自嘲為“孔乙己”,十年寒窗取得較高的學歷,薪酬卻與學歷不相稱,找不到令人滿意的工作,雖然體力勞動能賺錢,但放不下高學歷的身段,高不成低不就,這不就是現(xiàn)代孔乙己嗎?
高校是“象牙塔”,社會是殘酷的“角斗場”?!叭f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我們耳熟能詳。但今天,這句話似乎橫在了理想與現(xiàn)實之間,讓一些人進退維谷。
人在迷茫的時候,總愛思考抽象的人生、感嘆浮沉的命運,但無論如何,總要回到現(xiàn)實。我想,在“內卷”化的競爭生活中,不妨歇一歇,看看啟程時的自己、曾經(jīng)的自己,或許能得到答案。決定下一步向左還是向右,“長衫”脫還是不脫?
在這奇妙無比的世間行走,有時理解得越多便越痛苦,知道得越多便越煎熬,但我們需要有與痛苦相對稱的清澈,與失望相均衡的堅韌。我不知曉,要多少智慧,才能在荒原上嗅到春的氣息;我不知曉,要多少冰礫鎮(zhèn)過、火舌舔過,才能倒提人生這捆亂麻……我只知道,平蕪盡處是春山。
年輕人的路,終究是要自己走的。與其被“長衫”束縛,不如脫下它,肆意地在人生這片曠野上奔跑,尋找內心深處的自己,到那時,再回首,曠野上早已繁花似錦。
于燈下遐想漫筆,我再無心留意云與月的嬉戲,靜靜等待著夜晚的過去。我盼著明日的太陽把一切熟的東西焙得更熟;我盼望著原野上有一股沁人的、淡淡的泥土清香;我盼著黃透的楓葉夾雜著赭紅的橡葉,一路艷燒到天際。
“長衫”是衣服,更是心頭的枷鎖,不知孔乙己未脫下的“長衫”,是否仍有人仿著款式,在街巷深處喝得酩酊大醉,始終不愿褪去?但愿人世間“孔乙己”越來越少。
(指導老師:朱志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