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晚上，我正在屋里讀書，和姐妹聚餐回來的婆婆興高采烈地遞給我一束包裝精美的小雛菊。

“來，送你一束花呀。”婆婆眉飛色舞地說，“我們?nèi)ヅ笥鸭业臅r候，她女兒正好在家里包花束，可好看啦！我想著你肯定喜歡，就給你帶了一束回來。”

我接過花，幾枝或黃燦燦或橘粉色的小雛菊，包裹在灰金色的包裝紙中，在明亮的燈光下格外鮮艷嬌嫩。

聞著花香，心里滿滿的感動。對我，婆婆總是細心體貼，哪怕是非常細微的小事，她也能夠很迅速地察覺——從我和她的初次見面便是如此。

我和愛人經(jīng)人介紹相識。2022年正月，我們第一次見面也互見了對方的母親。介紹人家和海邊近，為了避免尷尬，他建議去海邊走走，我們四人便起身準備出門。

經(jīng)過我身邊時，婆婆關切地問我：“看你穿這么少，冷不冷??？”隨即，輕輕握了握我的手，“哎呀，手怎么會這么涼？天氣太冷啦，要多穿點，女孩子一定注意保暖?！?/p>

說著，婆婆便把手上的一雙紅色毛絨手套褪下來，塞到我手里讓我戴著。

“不用了阿姨，真的不用?！蔽疫B連推辭。

婆婆說：“沒事，我穿得多，你摸我的手，熱乎著呢。你快戴上吧。”

出了門，我和愛人走在前面，媽媽、婆婆與我們隔了一段距離，慢悠悠地跟著，邊走邊聊天。沒有了在屋里的那種拘束感，加上自己也是軍人，我和愛人很快就熟悉起來，我們說起各自從軍的經(jīng)歷和單位的趣事……聊得正開心時，前方出現(xiàn)了一輛小三輪車，車身上貼著大大的字：網(wǎng)紅脆皮烤年糕。

那天我起得很早，匆忙間沒吃幾口飯，那時肚子已經(jīng)空虛了，冷不丁地看見裹著辣醬的年糕，聞著空氣中彌漫著的甜辣味，饑餓感瞬間強烈了起來。

我不動聲色地咽了咽口水，一邊回答著愛人的問題，一邊假裝不經(jīng)意地瞥了幾眼。小販眼尖，捕捉到我有要買的意思，提高聲音問我：“小姑娘，來一點吧？有好幾種口味呢?！?/p>

愛人停下腳步，問我要不要吃，我著實不好意思，搖搖頭說不餓。

“不餓也沒事，這才多大點東西，不占地方?！毙∝湗O力推銷著，“我家的醬是自己調(diào)的，可好吃了，買點嘗嘗吧！”

表面上我泰然自若，其實心中急得想跺腳——這小販也太沒眼力見了，只顧招呼我。要是我獨自一人，高低得來上一堆，各種口味都集齊了吃……但今天我和人家第一次見面，就暴露自己的吃貨本性，不太好吧？

我微笑著擺擺手，繼續(xù)往前走。

但停留這一會兒，身后的媽媽和婆婆已經(jīng)跟了上來，我聽見她們在說著什么，不過也沒留意。

海邊風很大，沒多久我和愛人就原路返回。我聽著肚子發(fā)出的抗議，想到和吃飯還有一段時間，決定一會兒無論如何得買一點年糕吃。面子好像也沒那么重要了，填飽肚子再說。不料，游走的小販不知道去哪里了。沒辦法，我失望地返回介紹人家。

媽媽和婆婆已經(jīng)先回屋子坐著了，有說有笑的。見我們進屋，婆婆從暖氣片上拿起一個袋子，笑吟吟地遞給我：“剛剛還和你媽媽說呢，老見你們年輕人吃這個什么來著……哦對，烤年糕，也不知道是個什么滋味，今天正好看見了，我們也來嘗嘗?！?/p>

我感覺臉上一陣陣發(fā)燙，也被婆婆的細心所感動。如今，我是知道了，婆婆其實根本不喜歡吃這些小吃，當時她肯定是發(fā)現(xiàn)了我想吃，又看出我的矜持，所以才買回來，又拿起一塊裝作很喜歡的樣子吃完。

2024年2月，李香君與丈夫、公婆合影。

當時，那些烤年糕不僅緩解了我肚子餓的問題，而且頓時讓我和婆婆的關系更近了一步。

5個月后，我再次見到婆婆時，已將“阿姨”改口喊“媽”了。

婚后，愛人在部隊，有段日子我自己和公公、婆婆住在一起，我無時無刻都能感受到婆婆的細心和熱情。每個月不舒服的時候，她會端上一碗熱乎乎、加了紅糖的小米粥，看著我喝完才把餐具收走。我隨口一句沒有食欲，她出去后回來時，便給我?guī)Щ貎筛鶄€大飽滿的山楂糖葫蘆。還有一次，因為身體不舒服，泡上的衣服沒來得及洗，婆婆順手就給我洗好了。當我不好意思地和愛人說起這件事時，他笑瞇瞇地對我說：“媽之前還跟我說來著，說我在部隊這么忙，也不能在家陪你，她和爸當然要多照顧你一下啊?！?/p>

婆婆知道我愛寫文字，愛花香，她也自己種花，然后送我花。

前不久的一個早上，我起床后看見桌上放著幾枝黃色、紅色的月季，應該是婆婆自己種的，香味很濃，特別惹人喜歡。

我找來一個空花瓶，灌上水，開始修剪花枝。正忙活著，婆婆回來了，她興致勃勃地說：“這花真香啊，顏色也好看。我早上起來看見，想著剪下來，讓你擺在屋里?！?/p>

確實，那幾天我一直在月季花濃郁的芳香里度過，等到后來花朵枯萎了，我又把它們放在暖氣上烘成干花，擺在書架上當裝飾，別有一番情致。

今年春節(jié)后，我離開了公公、婆婆家，前往愛人駐地。我時常會想起愛笑、愛花的婆婆，會惦記著春天來了，她是不是又在院前種下了月季花。

張愛玲說：“人總是在接近幸福時倍感幸福，在幸福進行時卻患得患失?！蔽覐钠牌拍抢锔惺艿降男腋：芴崳褪且浑p溫暖的紅手套、一塊能填肚子的年糕、一根酸酸甜甜的糖葫蘆和一朵朵盛開的花……

（作者為軍嫂）

編輯/吳萍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