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啟垠

沖進草原的風

不一樣，仿佛經(jīng)歷了千萬里的路程

或者經(jīng)歷了太多的疲憊

它來的時候扶著草發(fā)出了軟軟的聲音

然后，夾著沙發(fā)出咆哮的聲音

能感覺到它翻過了一個山脊又一個山脊

它是俯沖著下來的，受到了阻擋

比如我，就一陣陣把它擋了回去

我有我山一般的巍峨

也有我草一般的柔軟

它來的時候能擋回去的話

我當然拼命地抵擋

不過，時間留下了太多的縫隙

四處都在漏風

我知道，這是來自高處強大的力量

雖然它不會只在這一個地方

它很快會進入下一座山，進入下一條河谷

但沒有人能把它收攏，它的力，很強大

抬抬頭，我看見草原的草

像浪一樣起伏找不到分界線

真的有不一般的力量在吹著我

同時也在吹著一座座山，一棵棵樹

慢慢地，把一個春天都給吹走了

伊犁草原

剛走到這里就感覺內(nèi)心不平靜

草已經(jīng)卷起來漫天漫地的綠

不，前面是雪山

雪山的白飄浮在綠之上

讓走過的任意一段都成為內(nèi)涵沖動的旁白

這叫不上名字的草、野花

星星點點

仿佛牧馬人剛剛離開自己的村落

這兒才是他的牧場

不，這兒才是他的疆場

他馳騁的腳步對著天空走得匆忙

讓這里的云朵

都顯得動作非常緩慢

神秘就在于這段路開始飄起來

成為另一種顏色的綢緞

從伊寧到特克斯

從瓊庫什臺到庫爾德寧

臥在花叢中的羊群內(nèi)心變得起伏

所有語言都抵不上風干牛肉在酒精里飄出

香氣

于是，絢爛天空有一場美麗邂逅

啊，美麗喀拉峻，啊，美麗那拉堤

所有煩惱被一陣風瞬間吹進雪杉林

那些直立的樹

邁著方步就能夠走遠

向陽的坡地

我所在的地方是向陽的坡地

一直以來，仿佛我的腳踩著的所有地方

都向陽，樹木蔥蘢，花草茂盛

我看見，獨庫公路用特有的曲折回環(huán)

把天山畫成不斷走向遠方的形狀

我的腳步踩響的聲音仿佛微不足道

（當然，我自己沒有更多的注意過）

我己聽從內(nèi)心的召喚走得更遠

我看見，那一輛接著一輛的車隊在向前洶涌

無論怎樣曲折，無論怎樣回環(huán)

都向著前方走去

去庫車，或者去獨山子

不過是方向不同

我感覺一切都已經(jīng)上路

在這路上，我已經(jīng)被四季的變換迷惑

在這路上，我仿佛看到風的刀子剪過楊柳

走不多遠就剪出蒼茫冰川

征服

既然有這種心思就不用怕

高原的風不要怕，戈壁的風也不要怕

無人能穿越的新藏線

這世界屋脊上穿梭的音符

那飄動的感覺，沒有人不說是真正的天路

不用怕

在天路上走著，可能用的是腳步

可能用的是車輪，當然還有馬蹄聲聲

那馬在枯黃的草上，在大西洋最后一滴眼

淚里

只看到繚繞著無限遠的仙霧

等待的太久，那就出發(fā)

一萬公里的征途不過就是一分一秒的前行

從冰川到雪山，從熱帶雨林到萬丈峽谷

從多彩的新疆到神圣的西藏

每一幀大片都記錄一個胸懷天路的人

從來沒有畏懼

穿過沙漠

一粒沙挨著一粒沙也能給眼睛取暖

一塊石頭挨著一塊石頭

也能給骨骼碰出響聲

牛羊翻不過去的地方，人可以翻過去

人用自己的身體在征服

從庫地達板，過死人溝，到扎達土林

任意的地方，每一幀大片

幻境一樣疊映著那穿紅衣服背水的姑娘

仿佛來自同一個方向，在更高處飄動的旗幟

是維吾爾語的清脆

磁性的聲音吸引每一個征服者

從來沒有停止

用腳步丈量土地

用身體丈量陽光

必要的時刻

用柔軟的舌把粗瓷大碗慢慢舔干

天空逼仄越來越矮，越來越小

伸手就可以摸到汽車轟鳴的顆粒

今夜不翻過這一座山就不會停止

今夜不看見卡拉昆侖就不會入夢

（選自《人民文學(xué)》2023年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