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秉輝

中華醫(yī)學?會?常務理?事，中?國?健?康教育協(xié)會副會長。

肖老師一覺醒來看到墻壁上的鐘已是上午7?時?30?分了。想起?1?小時后退休教師協(xié)會還有個會，于是不再耽擱。伸手去取床邊椅子上的衣服，卻發(fā)現(xiàn)右手不甚靈便，靠著左手幫忙取了衣服，但穿衣時右手卻是抬不起來。心想或許是昨天下午提了?10?千克大米回家過于吃力所致。再動動腿腳，突然發(fā)現(xiàn)右腿也不能動彈。這才大吃一驚：右邊的手腳不能動，這叫“半身不遂”啊，是中風了。忙叫夫人的名字：“淑……淑……”夫人名叫淑芳，但此刻肖老師已經(jīng)叫不出來，口水倒是流了下來。

恰巧夫人不在，這時一般都是去菜場買菜了。肖老師沒法，欲拿手機，卻起不了床，只好在床上躺著，心中焦急萬分。

大約過了?20?分鐘，夫人回來了，進門看見桌上準備好的早飯沒動，就說：

“老肖啊，你怎么還沒起來？不是說上午有個會的嗎？”

肖老師聽得真切，回道：“還開會哩，都完蛋了。”

夫人趕緊過來一看：“老肖，你怎么了？”

“我中風了。”

“別瞎說，你不是好好的嗎？”

“半身不遂了，你看”。肖老師欲展示，用左手翻開被子，抬抬右邊手臂，咦，能動的，再伸伸右腿也行。這可奇怪了，一想：莫非剛才是做夢？不對，剛才真的是不能動的，但又想到還叫喊不出，流出口水，確實像做了個噩夢，又想：聽說有人做夢還會起來洗衣、做飯，叫做“夢游”的，應是如此。

有了這個解釋，肖老師心定了，跟夫人笑著說：“我剛才做了一個夢，夢里中風了。真的，右邊手腳不能動，就是半身不遂啊。要喊你也喊不出，可把我嚇壞了?！?/p>

夫人笑笑：“真是活見鬼啊?！?/p>

肖老師趕緊起床洗漱，匆匆地吃了早飯。準備出門時，夫人提醒：“藥吃了嗎？”原來肖老師有高血壓的毛病，血脂也高，但服藥不是十分認真，全靠夫人督促。

二

肖?老?師?名?宗?峰，浙?江?蕭?山?人?氏，今?年?65歲，皮膚白凈，體型微胖，戴副近視眼鏡，穿身夾克衫，雖是吳越人士，但普通話講得十分標準。

肖老師退休前是當?shù)匾凰袑W的高中語文教師，還擔任過語文教研組組長的職務，退休后被區(qū)教育局聘為語文教學質(zhì)量調(diào)研員，又工作了幾年，后來體檢中查出有高血壓、高血脂，血糖也高一些，雖然沒有什么癥狀，夫人還是堅決不讓他再繼續(xù)工作了。

肖老師只得在家看書、讀報、練練書法，到附近的街心花園去溜達溜達。家務事做不來，夫人也不讓做。肖老師在家閑得難過，遇有退管會、退休教師協(xié)會之類的活動便積極去參加。后來退休教師協(xié)會改選，便被選上當了個副秘書長。夫人知道了并未阻攔，因為知道這是一個閑職，不用過于勞神。

確實此類民間團體也沒有多少硬性的任務規(guī)定，不過事在人為，事情是人做出來的，肖老師一生勤奮工作，為人處世認真負責，這回當了副秘書長，決心要為協(xié)會做些事情。這天開會正是為了與協(xié)會的幾位領導商量舉辦書畫展覽之事，因為早晨“做夢”的事耽擱了點時間，趕到會場時已經(jīng)快?9?點鐘了，肖老師忙不迭地表示了歉意，不過大家都是退休人員，早點、晚點大家也并不介意。

書畫展覽的事商量定了，于是就說起做夢的事情來了。肖老師如此這般介紹了今天早晨“做夢”的情況，各位老師議論開了：張老師說他也有過類似的情況，一天夜里，做了一個噩夢，想喊喊不出，一急急醒了，嚇出了一身冷汗；王老師說這種情況大多數(shù)是因為睡覺時面朝天，手放在胸前壓住了胸部，使得呼吸不暢所引起的；李老師說這事在咱們北方叫做“鬼壓床”，當然這是民間的說法，不知道正式的說法應該是什么？趙老師說正式的說法應該是叫“夢魘”，不過……

趙老師欲言又止，肖老師忙問道：“老趙，你的意思是？”

“我勸你還是到醫(yī)院去檢查檢查，畢竟已出現(xiàn)過半身不遂的狀況，不能大意?！?/p>

“是的，我也怕是中風。不過我想若是中風怎么會自己又好了呢？”

“這個我也不懂，聽說有一種‘小中風’是會自己好的?！?/p>

“有些小毛病確實是會自己好的?！睆埨蠋煵逶?。

“感冒還要一個禮拜才會好呢，肖老師說他今天早晨不過是?20?分鐘左右的事，哪有這么‘便宜’的中風？不會的，肖老師別緊張?！蓖趵蠋熀眯陌参啃だ蠋?。

“肖老師，您還是去看看醫(yī)生的好?！崩罾蠋熡X得萬一有問題怎么辦？勸人去看醫(yī)生總是不會錯的。

“去看看醫(yī)生吧，去看看醫(yī)生吧?！贝蠹屹澩罾蠋煹恼f法。

“謝謝，謝謝?！?/p>

肖老師回到家里也沒跟夫人說起這事，一是怕夫人擔心，二是怕夫人就此不讓他去參加外面的活動了。肖老師是知識分子，當然知道半身不遂有可能是因中風引起的，而中風是一個嚴重的疾病。不過，人的心態(tài)遇事總是往好里想，覺得用做噩夢，或者說是夢游可以解釋了，也就罷了。剛才卻從趙老師那里又得了“小中風”的說法，又有些忐忑。雖說這小中風會自己好，但是為什么還勸我去看醫(yī)生呢？大概是怕復發(fā)或者是“大中風”吧，不管怎么說，看來看醫(yī)生是必要的了。

三

肖老師自從體檢查出有高血壓、高血脂，便按學校退管會的安排在做體檢的醫(yī)院里看了醫(yī)生，醫(yī)生開了降血壓、調(diào)血脂的藥，也復查了血糖。醫(yī)生說血糖稍微高一點還不能診斷為糖尿病，但是需要注意控制飲食和多參加些體育活動。肖老師知道“三高”的事情在老年人中非常常見，既然也沒有什么癥狀，也就是人老了身體上的反應，似乎不必十分介意。至于控制些飲食、增加體育活動之類，肖老師也以為不過是醫(yī)生們的老生常談罷了。高血壓、高血脂的藥是吃的，不過也不是很認真。血壓稍降了點，便以為高血壓已經(jīng)治好了，服藥便更不認真了，至于血脂多少后來也沒查過。這回可是涉及中風問題，肖老師警覺起來了，心想一定要找一個好醫(yī)生看一看。

要找個好醫(yī)生看病可以掛專家門診的號，不過也曾經(jīng)聽說掛專家門診的號要預約很久，而且也只有幾分鐘看病的時間。肖老師想找一個專家問問怎么預防真正的中風，需要細細地談一談才好。專家哪有這許多時間？不過，這對做教師的人來說也不難，老教師們桃李滿天下，哪個行當里邊都有他們的學生。肖老師想起前不久報上還登過醫(yī)學院附屬醫(yī)院有位沈教授對于神經(jīng)系統(tǒng)的毛病很有研究，帶領科里的醫(yī)生用“溶栓、取栓”的方法救治了許多中風的病人。而且說起這位教授便是本地人，中學便在他任教的學校受業(yè)。肖老師仔細地想了一下，好像確實是有一個叫沈金柯的學生，記得這學生語文的根基很好的，聽說畢業(yè)以后考進了醫(yī)學院了。不想轉(zhuǎn)眼20?多年已經(jīng)做到了教授，不過終究是自己的學生，老師要來咨詢些疾病的事想來不會拒絕的，于是找到兼管校友事務的張老師查詢了沈金柯的電話。

沈教授診務繁忙，醫(yī)學院附屬醫(yī)院的醫(yī)生們大多還有教學、科研的任務，每天的工作日程排得滿滿當當。接到老師的電話還是把第二天下午?3?點與研究生討論課題的時間推遲到當天晚上，約定肖老師下午?3?點來他辦公室“暢敘師生之情”。

沈教授的辦公室在醫(yī)學院附屬醫(yī)院?9?號樓的5?樓，一間?10?平方米的小屋放滿了書籍、雜志。這天肖老師的夫人不放心，也陪著一起過來。兩人臨出門時，肖夫人又將前幾天女婿送來的一包新茶帶在身邊，意欲送給教授。見面寒暄之后，落座甫定便入正題。肖老師描述了那天早晨他“夢魘”的情況。教授又問了一下血壓、血脂、血糖等等的情況，又用聽診器聽了聽老師的心臟，說出一番話來。

四

沈教授說道：“那天早晨您醒來，知道已經(jīng)七點半鐘，還想到要開會的事，肯定不是夢魘了。這是‘短暫性腦缺血發(fā)作’，即民間俗稱的‘小中風’，因為它與中風發(fā)生的原理是一致的，一般就是較小、較疏松的血塊即醫(yī)學上稱為‘微血栓’的阻塞了腦部的血管，或是這支血管發(fā)生痙攣，影響了由這支血管供血的腦組織的血液供應，以致產(chǎn)生某個肢體的麻木甚至偏癱，就是老師說的半身不遂，失語、失明、口眼歪斜等，但微血栓崩解、痙攣解除，一般在幾分鐘、

至多?1?小時之內(nèi)便可恢復正常，所以稱為‘小中風’。小中風是一個信號，它預示著可能會有大的風險，即真正的中風來臨……”

“那怎么辦呢？怎么辦呢？”?夫人急壞了。

“別急，別急，這個風險還是可以預防的，具體地說來：老師的血壓最好還能再進一步地控制?！?/p>

“我的上壓已經(jīng)正常了，是小于?140（毫米汞柱）了呀?！?/p>

“老師這樣的高血壓病人降壓治療要小于130/80?毫米汞柱?！?/p>

“為什么呀？”肖老師頗感奇怪。

“老師，2022?年?11?月?13?日發(fā)布的《中國高血壓臨床實踐指南》將高血壓診斷標準修改為≥?130/80?毫米汞柱，您的數(shù)據(jù)按新標準可是不正常的。而且您還應該定期檢查血脂、血糖，血脂中的低密度脂蛋白膽固醇即‘壞膽固醇’不但應低于?3.4?毫摩爾?/?升，像老師這樣有心腦血管病發(fā)作風險的，最好能低到?1.8?毫摩爾?/?升。所以降壓、降脂的藥需要認真服用。此外，老師沒有胃病、哮喘吧？”

“沒有，我本來身體很好的?！?/p>

“那好，還可以吃點阿司匹林?！?/p>

“要不要吃點藥調(diào)理調(diào)理，增加抵抗力？”夫人問。

“那倒不一定需要。這與抵抗力無關。”

“不能太累，對吧?！狈蛉岁P心的是這類事情。

教授聽了笑了，說道：“是的。要適當控制脂肪類的飲食，酌情增加些體育活動，戒除煙酒嗜好，保證充分的睡眠，保持心情舒暢。還有，萬一再發(fā)生類似的情況，不管是小中風、大中風，要盡快送醫(yī)院急診治療，中風一旦發(fā)生，搶救的時間就是生命，不要被有過小中風、自己好了的經(jīng)驗耽擱了?！?/p>

“啊，是的，是的！謝謝，謝謝！”

沈教授?4?點鐘還得去查病房，準備結(jié)束談話了，問道：“老師喜不喜歡喝點綠茶？”說著便從書架上取了一小罐茶葉要送給肖老師：“這茶叫碧螺春，挺好的，我的一個學生自家產(chǎn)的?！?/p>

肖夫人趕緊從包里取出她帶來的茶葉要送給沈教授，雙方謙讓了一陣，結(jié)果是互換了茶葉，肖老師笑道：“人說君子之交淡如水，是也，是也?！?/p>

肖老師去他平時配藥的醫(yī)院檢查了血脂、血糖，那里的醫(yī)生還為他檢查了心電圖、心臟超聲，又配了腸溶阿司匹林，肖老師發(fā)現(xiàn)這里醫(yī)生的說法與教授所說的一樣，自此認真服藥，定期復查，注意生活方式，原來也不抽煙，只是偶爾喝點小酒，這回把酒也戒了，每天還練練太極拳。結(jié)果是近些年大小中風全沒來，書法比賽的獎狀倒來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