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秀敏

(蘇州科技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蘇州 215000)

孔子(公元前551年9月28日—公元前479年4月11日),子姓,孔氏,名丘,字仲尼,春秋時期魯國陬邑(今山東曲阜)人,祖籍宋國(今河南),中國古代思想家、政治家、教育家,儒家學派創(chuàng)始人?？鬃觿?chuàng)立了儒家學說,同時在教育、政治、經濟方面提出了一系列主張。他強調“愛人”,注意處理統(tǒng)治者和民眾之間的關系,講求民富君足。他的富民思想有著豐富的內涵,包含“患不均、實現(xiàn)大同”的內容,“薄稅斂、使民以時”的措施,以及講求社會公平正義,其目的是促進人民生活富足,在當今社會仍然具有積極的借鑒意義。

一、孔子富民思想提出的背景

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是古今中外所有仁人志士的理想,同時它也被視為一個社會的最高文明景象?？鬃痈幻袼枷氲奶岢黾仁墚敃r社會背景的影響,也展現(xiàn)出他個人的理想追求。

(一)社會背景

春秋時代經歷著巨大的社會動蕩,冶鐵技術的發(fā)展讓鐵器類工具得以廣泛使用,大量的荒地被開墾出來,同時,人口數(shù)量增加,形成“土地小狹,民人眾”(《史記·貨殖列傳》)的不平衡狀態(tài),使得之前的土地制度不能適應人多地少的新局面。一方面農奴想要擴大耕地面積,獲取更多的土地自主權,另一方面各國諸侯開拓疆土、掠奪財富、增加剝削收入的欲望愈加強烈。諸侯分立、僭禮越權已成為常態(tài),各諸侯國為求更多的土地、人口、財富,頻繁發(fā)動戰(zhàn)爭,擴張自己的領地,以求提高政治地位和壯大軍事、經濟力量。

接連不斷的戰(zhàn)爭破壞了原來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生產模式,百姓居無定所、饑寒交迫成為常態(tài)。除此之外,各國諸侯貪婪地征收徭役兵役,過多侵占了民眾的必要勞動時間,導致他們原本窮困的生活雪上加霜?？鬃訌娬{保證百姓溫飽的重要性,認為百姓只有能夠吃飽飯,才會信任國君,而現(xiàn)在天下大亂,與他崇尚的周公時代完全不同,他想盡最大的努力讓百姓過上之前那種和諧有序、衣食無憂的生活,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戰(zhàn)火頻繁、民不聊生,這和他心中的理想社會千差萬別。

(二)個人原因

首先,孔子的童年是不幸的,他幼年喪父,少年喪母,本應是無憂無慮的年紀,卻經歷了失去至親之痛。獨自一人長大的孔子,從小就經歷了生活的艱辛,體會到下層人民生活的不易,所以他特別希望人民能夠富裕起來,不用為了一日三餐發(fā)愁,不用為了上交賦稅流離奔波?！拔嵘僖操v,故多能鄙事?！?《論語·子罕》)盡管從小就經歷了這么多的磨難,但孔子并沒有抱怨這個社會,而是繼續(xù)學習,希望有一天能得到賢明君主的任用,進而恢復周禮,讓百姓安居樂業(yè)。

其次,孔子的富民思想和他的義利思想分不開?！案慌c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論語·里仁》)他認為追求利益是每個人的自然本性,關鍵在于取得的方式要合乎道義?！安涣x而富且貴,于我如浮云。”(《論語·述而》)孔子將利分為“公利”和“私利”,在他看來公利絕對是排在第一位的,是遙遙領先的,應該將公共利益放在首位。在關于百姓的利益問題上,孔子明確表示,要盡最大努力去滿足百姓的利益。也就是說,天下百姓的福祉應該是做事情的出發(fā)點,凡事要看看是否符合百姓的需求,使他們獲得利益。

二、孔子富民思想的內容

孔子基于仁的立足點,倡導“泛愛眾”,強調要關心民眾的利益,他的富民思想從短期看是“患不均”,從長遠來看是實現(xiàn)大同。

(一)患不均

蕭公權概括說:“儒家貴民,法家尊君。儒家以人民為政治之本體,法家以君主為政治之本體。”[1]孔子主張實行仁政,強調以仁為本,也就是以人為本。他思想中的大部分內容都和愛民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比如極力反對王侯將相和平民百姓之間存在巨大的貧富差距,對這種貧富懸殊持有反對態(tài)度。他評價“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濟眾”(《論語·雍也》)的人為圣人,圣人是孔子心中的理想人格,很少有人能夠達到圣人這個層面。這也就是說能夠給老百姓很多好處又能周濟大眾的人并不多,這一點是很難做到的。大部分人只能做到“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論語·雍也》)的層面,即自己要站得住,也要幫助人家一同站得住;要想自己過得好,也要幫助人家一同過得好。每個人不僅想著自己的利益,同時要兼顧他人的利益,大家互幫互助,都能得到該有的財富。

孔子對弟子冉求和子路說,“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論語·季氏》)。這里的“均”不是我們今天說的“平均、均勻”的意思,而是說“各得其分、各得其所”,即處于不同階級地位的人都能得到屬于自己的合理分配。要求統(tǒng)治者不應該憂慮人口稀少而是應該憂慮分配不公,不應該憂慮社會貧窮而應該憂慮社會不安定,從這段對話中不難看出,孔子反對將分配不公放在第一位,認為如果分配不公,百姓就不會富裕和長壽,會造成下層百姓永遠處于被剝削的位置,降低他們的生活水平。社會財富不能恰如其分地分配,這是孔子最擔憂的事情,上層的人家有萬貫,下層的人家貧如洗,收入分配極其懸殊,這會引發(fā)激烈的矛盾和沖突,阻礙社會發(fā)展。

(二)實現(xiàn)大同

孔子講求“克己復禮為仁”(《論語·顏淵》)。他一生都在為了復興周禮而努力,然而除了周禮,他還有更大的目標想要實現(xiàn),這就是建立他心中最理想的社會——“大同”社會?？鬃舆@樣描述“大同社會”,“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yǎng)。男有分,女有歸。貨,惡其棄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惡其不出于身也,不必為己。是故,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是謂大同”(《禮記·禮運》)。大同社會的本質是“天下為公”,這就意味著大家共同享有國家、天下的所有財富以及權力,在這個社會里不分你我,大家一起進行生產,創(chuàng)造出的財富屬于集體,不會再出現(xiàn)富人過著奢侈的生活,窮人餓死在路邊的現(xiàn)象。每個人都會清除自己的私欲,一心只為“天下為公”這個目標奮斗,最終達到政通人和的理想社會狀態(tài)。

孔子講的“大同”社會,反映了人民對現(xiàn)實社會的憤懣和不滿,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盡管由于種種條件的限制在當時不可能實現(xiàn),但對于后世的發(fā)展是有重要借鑒意義的。大同社會的理想狀態(tài)并不在于過多地強調生產力的高度發(fā)達或者物質、精神的極度豐富,而是在于這個社會能夠在維系道德人倫穩(wěn)定有序的基礎上,實現(xiàn)人與人之間真正的互愛和關懷。每個人都能夠從“公”的角度行事,也可說是我為人人、人人為我[2]。

三、孔子富民思想的目的

孔子重視民眾生活的思想從側面反映出春秋時期民眾的作用日益增長、地位得到提升?？鬃又蕴岢龈幻袼枷?一方面是為了獲得民眾的支持,以便更好地維護政治的穩(wěn)定;另一方面是為實現(xiàn)他的仁政主張打基礎,“富而教民”是他富民思想在政治上的體現(xiàn)。

(一)維護政治統(tǒng)治

政治和經濟往往是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的,提到經濟必然離不開政治,同樣孔子富民思想的提出也是為了維護當時的統(tǒng)治秩序,在他看來經濟是從屬于政治的。

春秋末期周王室衰微,諸侯爭霸,紛亂不斷,孔子認為在這樣的亂世首先應該保持內部穩(wěn)定。社會財富分配公正合理正好利于保持內部穩(wěn)定,“蓋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論語·季氏》)。每一個人都得到他應得的財富后,就不用擔心貧窮;社會成員之間和睦相處,就不用擔心人少;社會安定,國家就沒有傾覆的危險。關于財富分配公平的問題必須得到解決,如果社會財富分配不合理,會造成人與人之間的貧富差距變大,進而引起人們內心的不平衡,導致社會不穩(wěn)定因素增加,嚴重者甚至會造成社會動亂?？鬃拥母幻袼枷氩⒉幌裼械南惹厮枷爰夷菢訉⒏幻衽c富國的關系看作是對立的,而是將富民與富國有機地統(tǒng)一起來,從而為藏富于民的治國主張找到了理論依據(jù)[3]。

(二)富而教民

孔子倡導“愛人”,直接意圖是要求統(tǒng)治者“愛民”,即愛惜勞動者,因為他們是財富的生產者,在當時又是最需要關愛的人[4]。孔子的“均平”思想并不意味著讓百姓富起來就結束了,他的長遠目標是“富而好禮”?？鬃拥叫l(wèi)國,弟子冉有看到衛(wèi)國人口眾多,便問:“既庶矣,又何加焉?”孔子答曰:“富之。”冉有再問:“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論語·子路》)“庶”“富”“教”是孔子治國理政的“三步曲”,第一步是有充足的人口,接著是讓百姓富起來,最后是對百姓進行教化。他的富民思想已經達到了第二個階段“富”,只差最后的“教”,因而又提出“富而好禮”的主張,強調對百姓進行教化,讓他們喜好禮儀。隨著封建制的確立和發(fā)展,實行“富而后教”的仁政讓民眾心悅誠服,不僅能夠促進生產力的發(fā)展,還能夠改善百姓的生活。

四、孔子實現(xiàn)富民思想的措施

孔子回答魯哀公問政時說:“省力役,薄賦斂,則民富矣?！?《孔子家語·尊賢》)“省力役”的直接目的是保證生產有充足的民力,孔子主張“使民以時”,告誡統(tǒng)治者要利用好農閑,不要在農忙的時候征派徭役?！氨≠x斂”是減少向百姓征收賦稅,讓百姓能夠寬裕一些。

(一)富民:使民以時

重視農業(yè)生產是先秦各派思想家共有的經濟觀點。在古代,農業(yè)是決定性的生產部門,農業(yè)生產的情況,直接關系到廣大人民的生活,也影響到統(tǒng)治秩序的穩(wěn)定[5]?？鬃拥母幻袼枷氚匾曓r業(yè)生產的成分,提出了一些富民措施。

首先,孔子主張“使民以時”。仲弓問仁,孔子的回答是“使民如承大祭”(《論語·顏淵》)。這句話的意思是役使民眾好像去承擔重大祭祀一樣,在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下,統(tǒng)治者過度役使百姓的情況是經常出現(xiàn)的。春秋時期大量荒田被開墾出來,借助這種有利條件,不違背農業(yè)生產時間就顯得尤為重要,正常進行農業(yè)生產無疑會給百姓帶來更多財富?？鬃釉f“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jié)用而愛人,使民以時”(《論語·學而》)。為了保證農時,順利地進行農業(yè)生產,統(tǒng)治者必須“節(jié)用而愛人”,不要鋪張浪費、極度奢侈,這是對百姓最大的愛護。役使百姓的時候要避開農忙時節(jié),確保百姓能夠順應農時完成農業(yè)生產,這樣做既沒有讓國家財富受到損失,也沒有耽誤百姓的農業(yè)生產,還有利于社會穩(wěn)定發(fā)展。

富民的另一個舉措就是“廢山澤之禁”,讓人們能夠充分利用所擁有的自然資源,“子釣而不綱,弋不射宿”(《論語·述而》)。要求人民不要用大繩橫斷流水來取魚、用帶生絲的箭射鳥,不射歸巢的鳥。孔子的“廢山澤之禁”體現(xiàn)出他有長遠發(fā)展的目光,即不僅讓自然資源可供當前百姓利用,還要給后代留有資源。如果是一味地過度開墾或者是過度保護,都不利于人民的生產生活,過度開墾導致子孫后代沒有可以利用的資源,過度保護導致當代人無法發(fā)展經濟,這兩種辦法都不是最好的辦法,最好的辦法就是既滿足當代人需要,又滿足后代人的需求,即采取“中庸”的辦法。安于自然,樂于自然,人的責任在于周備天地的化育,曲盡輔助萬物的生長、發(fā)展,自然界的發(fā)展和諧有序與人類遵循自然規(guī)律的和諧有序合二為一[6],有利于百姓合理利用自然資源,從而促進經濟發(fā)展。

(二)惠民:薄稅斂

在分配方面,孔子從緩和階級矛盾的立場出發(fā),提倡實施輕賦薄斂的政策。他反對橫征暴斂,主張適當?shù)仃P心人民利益。子謂子產:“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養(yǎng)民也惠,其使民也義?！?《論語·公冶長》)孔子評價子產有四種美德,其中就包括養(yǎng)民也惠,朱熹《集注》曰:“惠,愛利也?！币簿褪菍Π傩找獝壑⒗??？鬃又灾匾暬菝?是因為在他看來,愛利恩惠恰恰是百姓的民生關切所在[7]?？鬃诱f“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論語·里仁》),這里的“君子”“小人”是作身份地位區(qū)分的,并不涉及品德的高低,“小人”即平民百姓的意思,孔子是想說對于百姓應該用利益來引導他們,肯定了民眾的求利心理。

哀公問于有若曰:“年饑,用不足,如之何?”有若對曰:“合徹乎?”曰:“二,吾猶不足,如之何其徹也?”對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論語·顏淵》)魯國原來實行十取其一的稅率,稱之為“徹”,實行初稅畝制度后,稅率就成了十取其二。有若勸誡魯哀公收取十取其一的稅率,魯哀公覺得十取其二都不夠怎么能少收,有若的回答是百姓的用度都足夠了,君王怎么可能不夠,百姓的用度不足夠,君王怎么能夠夠呢?雖然這是有若對魯哀公的回答,其實也從側面表現(xiàn)出孔子的“惠民”思想?？鬃诱f的“因民之所利而利之”,就是要求統(tǒng)治者不要不合于義而取之于民,不要過多地干預百姓的逐利行為,而應關注百姓的愿望和要求,讓他們依據(jù)自己有利的條件來進行生產活動,以最少的成本換取最大的價值,這種做法既有利于增加百姓收入,又有利于社會安定。

稅收作為重要的財政收入來源之一,對執(zhí)政者無疑是非常重要的,但是孔子卻主張減輕賦稅,是因為他看到百姓為了躲避過多的賦稅住在虎災嚴重的地方時,由此發(fā)出了“苛政猛于虎”(《禮記·檀弓下》)的感嘆?！凹臼细挥谥芄?而求也為之聚斂而附益之?！?《論語·述而》)季氏占有的財富遠遠超過了周公,但是冉求還在為季氏搜刮錢財,孔子對于冉求的做法十分不滿,說:“非吾徒也,小子鳴鼓而攻之可也?！?《論語·述而》)孔子認為應該幫助真正需要幫助的人,而不是趨炎附勢有錢有權的人。在孔子眼里,百姓的利益和國家的利益有一致性,百姓富裕了,國家也就富裕了。

五、結語

盡管孔子提出富民思想的出發(fā)點是為了維護當時的政治統(tǒng)治,他所想要實現(xiàn)的“大同”社會也只是一個烏托邦一樣的存在,可是在當時的社會他能夠關注到百姓、主張均平思想是難能可貴的,他這種重視百姓的思想被后世所繼承,并且隨著時代的發(fā)展也被賦予了新的內涵。在踐行共同富裕思想的當代,孔子的富民思想值得深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