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 王夢迪

【摘要】中國電影進入高質(zhì)量發(fā)展階段，中外合拍電影需要探索跨文化共情傳播策略，以提升中國文化的國際傳播力，助力電影強國建設。本文以在全球市場獲得成功的中美合拍電影《巨齒鯊》系列片為案例，挖掘中外觀眾的情感數(shù)據(jù)，采用實證分析方法，剖析影片成功的秘訣和不足之處。進而探討中外合拍電影的跨文化共情傳播策略，指出在三個維度打造共情力。共情敘事，要找準共情點、強化代入感；共情路徑，從情緒共情到認知共情；情緒營銷，拿捏不同情緒，達成精準共情。

【關鍵詞】中外合拍片 跨文化共情傳播 巨齒鯊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項目“人類命運共同體視域下‘一帶一路’合拍片的跨文化共情傳播研究”（項目編號： 22BXW078）階段性研究成果。

長期以來，中外合拍片因為制片理念和方式不同、文化隔閡、意識形態(tài)差異等原因，往往口碑不佳，或者“一頭熱，一頭水土不服”，很難做到“兩頭討好”。2018年中美合拍片《巨齒鯊》在中國收獲票房10. 53億元（約1. 44億美元），位列當年國產(chǎn)片票房第10。在北美收獲1. 45億美元，全球5. 33億美元。業(yè)界普遍認為，“《巨齒鯊》是中國電影產(chǎn)業(yè)化以來首部真正意義上在全球市場獲得成功的中美合拍片。它在符合中國合拍規(guī)定的框架下，贏得了中美兩地市場，并在國際市場取得良好成績?！盵1]

時隔五年后，由中國主投主控的《巨齒鯊2》在全球同步公映。影片在前作成功的基礎上再升級，中國動作片明星吳京代替女星李冰冰，和好萊塢動作片明星杰森·斯坦森聯(lián)袂出演雙雄斗鯊。中國票房8. 51億元（約1. 16億美元），北美票房8239. 7萬美元，全球票房3. 91億美元。在火爆擁擠的2023年暑期檔，《巨齒鯊2》雖不及預期，但依然是中外合拍片中的佼佼者。

中外電影生態(tài)有著巨大的差異，如何在跨文化的背景下，跨越意識形態(tài)的鴻溝和文化的藩籬，成功合拍？《巨齒鯊》系列電影作為中美合拍電影的成功案例，有著十分可貴的示范意義。本文深入剖析其成功的秘訣和不足之處，為中外合拍片的高質(zhì)量發(fā)展提供有價值的理論和實踐依據(jù)。

越來越多的實踐和研究表明，在跨文化傳播過程中，要想最大限度地減少文化折扣，提升國際傳播效果，傳播者需要巧妙地培養(yǎng)和運用共情，力求傳播的信息內(nèi)容獲得來自不同文化背景的受眾———“他者”———的同向解讀與情感共鳴，進而引發(fā)“他者”的行動反饋[2]。近年興起的跨文化共情傳播理論，將傳統(tǒng)的心理學和哲學對“共情（empthy）”的研究引入傳播學范疇，將共情視為跨文化傳播的思維前提，并納入傳播過程的每一個環(huán)節(jié)。所謂“共情”，也可稱作“同感”“移情”，一般是指“一個人理解他者的情緒狀態(tài)并做出情感反應，這種反應等同于他人正在經(jīng)歷或可能體驗的情緒感受?！盵3]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這句話揭示了人類擁有普遍的情感需求，有著與生俱來的共情能力，這為跨文化傳播的達成奠定了底層邏輯和心理驅(qū)動力。吳飛教授認為，“愛”、充分溝通、關注對象與情境是共情達成的基礎。共情的產(chǎn)生包含情緒感染、觀點采擇、共情關注三種成分或三個階段[4]。

“感人心者，莫先乎情?！北绕鹞淖?，電影是更長于傳情達意的藝術，人類喜怒哀樂的情緒都可以通過鏡頭下人物的表情直觀傳達。尤其是大銀幕上被放大的表情，對觀眾有著更為強烈的沖擊力。

隨著中外電影合作與交流的深入，共情已經(jīng)成為個體跨越語言障礙和文化差異，建立情感聯(lián)系和互動的重要機制。電影通過共情傳播機制抵達不同文化背景的觀眾，激發(fā)觀眾的情感共鳴，進而引發(fā)文化認同。

將共情傳播引入電影跨文化傳播研究范疇，目前學界基本上以功能主義的方法對影片文本進行共情分析，還未對其做理論上的抽象與提升。筆者根據(jù)共情傳播的原理，結(jié)合電影的創(chuàng)制和傳播規(guī)律，構(gòu)建了電影跨文化共情傳播的作用機制模型（見圖1），并依據(jù)此模型在下文展開具體分析。模型表明，跨文化共情傳播需要以觀眾為中心，電影通過共情敘事和共情營銷喚醒不同文化背景下的觀眾的共情，共情路徑包括情緒共情和認知共情。

依據(jù)電影跨文化共情傳播作用機制以觀眾為中心的理念，本研究以《巨齒鯊》系列電影為例，實證分析中外觀眾在網(wǎng)絡評論中所體現(xiàn)出的情感傾向，從中探求跨文化共情傳播在中外合拍電影中的應用策略。

對中國影迷的情感分析數(shù)據(jù)采集的是豆瓣和微博的評論，對外國影迷的情感分析數(shù)據(jù)采集的是IMDb和YouTube的評論。使用Python做大數(shù)據(jù)挖掘，《巨齒鯊1》樣本時間自2018年8月10日至2023年8月12日，采集豆瓣評論熱度最高前3000條， IMDb和YouTube的評論前1000條?！毒摭X鯊2》樣本時間自2023年8月4日至8月 12日，采集豆瓣評論前2400條、微博3510條， IMDb的評論200條（影片剛上映一周，平臺數(shù)據(jù)不足）， YouTube的評論2098條，優(yōu)先抓取官方賬號。

1.對中國觀眾的情感分析

ROSTCM6內(nèi)容挖掘系統(tǒng)，是由武漢大學沈陽教授研發(fā)編碼的輔助人文社會科學研究的社會計算平臺，可以實現(xiàn)微博分析、聊天分析、全網(wǎng)分析、網(wǎng)站分析、瀏覽分析、分詞、詞頻統(tǒng)計、英文詞頻統(tǒng)計、流量分析、聚類分析等一系列文本分析功能。軟件功能全面，相對操作簡單。本研究先利用ROSTCM6軟件對豆瓣評論的文本進行分詞、停用詞過濾的數(shù)據(jù)預處理，進而對觀眾的情感態(tài)度做分析，結(jié)果如表2所示。

表2數(shù)據(jù)表明，兩部電影觀眾的積極情緒與消極情緒比較接近，可見口碑分化比較大。《巨齒鯊》系列片因其類型明確，有著明確的目標觀眾，因此能充分滿足怪獸片影迷的觀看需求，為影片的票房收割打下了基礎。但是，因其情節(jié)簡單、重在感官視聽刺激的爆米花娛樂電影屬性，冒犯了對影片藝術有期待的豆瓣迷影觀眾，有三分之一的網(wǎng)友打出了一星二星，導致觀眾對影片的情感態(tài)度撕裂。

積極、中性、消極三種情緒態(tài)度只是表明了觀眾打星評分的依據(jù)，需要進一步對觀眾的情感種類做更詳細的分類分析。本研究所依據(jù)的工具是大連理工大學的中文情感詞匯本體庫。該情感分類體系是在國外比較有影響的Ekman的6大類情感分類體系的基礎上，加入情感類別“好”對褒義情感進行了更細致的劃分，詞匯本體庫中的情感共分為7大類21小類。該資源為中文文本情感分析和傾向性分析提供一個便捷可靠的輔助手段。

《巨齒鯊1》選取豆瓣評論前3000條（微博數(shù)據(jù)因時間較遠，不便采集。）帶有明顯正負面情緒的有2536條。其中，“好”和“樂”的占比超過一半，可見《巨齒鯊1》作為動作科幻片的制作精良，爽點密集、畫面驚艷，有較好的娛樂效果。作為怪獸片，“驚”和“懼”的情緒比較強烈，達到了緊張刺激、驚悚恐怖的觀影效果，四分之一的網(wǎng)友表示被嚇到了。觀眾被影片成功地帶入了一場驚心動魄的深海冒險之旅。另外，有五分之一的網(wǎng)友表達了“怒、惡、哀”等貶義情感，認為影片劇情尷尬、演員演技僵硬，并怒斥為爛片、垃圾。

《巨齒鯊2》豆瓣數(shù)據(jù)取前2400條，帶有明顯正負面情緒的1971條；微博數(shù)據(jù)取3510條，帶有明顯正負面情緒的3064條，總體上微博評論要比豆瓣評論正向。豆瓣“好”和“樂”的占比超過一半。值得注意的是，“惡”占比達35%，大大高于《巨齒鯊1》，這也解釋了在中國市場《巨齒鯊2》票房不及前作的部分原因。而“驚”和“懼”不到10%，可見，作為怪獸片，《巨齒鯊2》的驚嚇程度是遠遠不夠的，網(wǎng)友批評特效制作的巨齒鯊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巨大、可怕。在微博上，因為影片官方賬號的大力宣傳，網(wǎng)友給出的正面評價很高，“好”和“樂”的情緒高達86. 87%，占據(jù)絕對優(yōu)勢。

2.對外國觀眾的情感分析

對外國影迷的感情分析采用的工具是NLTK，語種是英文。NLTK是一個自然語言處理工具包，可以完成詞頻統(tǒng)計、分詞、詞性標注等常見任務。從將段落拆分為句子，拆分詞語，識別詞語的詞性，高亮主題，甚至幫助機器了解文本關于什么。

《巨齒鯊1》的電影評論，在YouTube平臺和IMDd均采集了熱度最高的前1000條，短視頻YouTube平臺選取的是視頻下方的文字評論。經(jīng)過NLTK的處理和分析，統(tǒng)計結(jié)果如表5所示。

從表5數(shù)據(jù)來看， YouTube平臺和IMDd的積極情緒都高于消極情緒，觀眾觀影后反饋正向，認為影片有趣好看、令人震撼、娛樂性高?？傮w上YouTube平臺比IMDd觀感更加正面， YouTube的積極情緒高達76. 5%； IMDd的消極情緒39. 6%，也遠高于YouTube消極情緒的17. 8%。YouTube官方賬號的視頻宣傳起到了很好的正向引導作用。

《巨齒鯊2》的電影評論， IMDd平臺數(shù)據(jù)總量200條， YouTube平臺數(shù)據(jù)總量2098條，經(jīng)過NLTK的處理和分析，結(jié)果在表6顯示。

從表6數(shù)據(jù)來看， YouTube平臺和IMDd的積極情緒都高于消極情緒，觀眾觀影后反饋正向，認為影片動作很酷、影片有趣、令人興奮?？傮w上IMDd比YouTube觀感更加正面， IMDd的積極情緒高達71%。需要說明的是， IMDd數(shù)據(jù)總量200條。數(shù)據(jù)不足，對情感態(tài)度數(shù)據(jù)的偏向性有一定的影響。YouTube平臺的數(shù)據(jù)相對更有研究的價值，更可取。和《巨齒鯊1》比較， YouTube上的積極情緒下降了16. 97%。這也部分解釋了在海外市場《巨齒鯊2》票房不及前作的原因。

3.對中外觀眾的共情分析

以上分別對中國觀眾、外國觀眾的情感傾向和種類做了實證分析?？梢?，作為怪獸片的《巨齒鯊》系列電影，驚險刺激，在類型創(chuàng)作上較好地滿足了目標觀眾的情感需求，使觀眾獲得了情緒的宣泄和焦慮的釋放。

結(jié)合中外觀眾情感分析的數(shù)據(jù)來看，在積極情緒方面，關鍵詞多集中在動作好看、刺激、有趣、過癮、令人震撼、興奮上，主要是針對影片的視聽效果、感官刺激而言。而消極情緒，多集中在劇情無腦、人物無關、演技僵硬上。可見，影片多在特效和動作、營銷上用力，比較充分地引發(fā)了中外觀眾觀影的情緒共情；忽略了情節(jié)和人物的打造，使得觀眾的認知共情不足，觀眾與影片共情的內(nèi)在驅(qū)動力不夠。

總體上從中外觀眾反饋的情感態(tài)度來說，《巨齒鯊》系列片雖有種種不足，并非好萊塢頂級制作，但作為一個精心制作的中外合拍電影項目在全球市場上俘獲了不少觀眾的心，獲得了一定的成功。電影市場分析專家劉嘉指出：“《巨齒鯊》的成功關鍵是，中美雙方籌拍這部影片時觀念和思路的轉(zhuǎn)變。合拍雙方，美國華納兄弟和中國引力影視開機前就把《巨齒鯊》的制片方向定位為：講一個給國際觀眾看的國際化故事。這一定位區(qū)別于以往中方‘傳播中國文化’和美方‘去中國市場賺錢’的訴求錯位，而是將雙方訴求統(tǒng)一于‘拍一部全球發(fā)行的國際影片’上?！盵5]《巨齒鯊》作為面向全球觀眾的全球電影，最大程度消除了文化折扣，主打動作和特效，作用于人類最基本的感官娛樂訴求，找到了最大的共情點，成功地對接了中國電影市場與世界電影市場。

不過，需要指出的是，世界電影市場也在不斷變化。好萊塢商業(yè)大片因為敘事老套、觀念陳舊，不斷自我復制，近年來呈現(xiàn)出疲態(tài)。在中國電影市場，隨著國產(chǎn)片的質(zhì)量提升，近十年來市場份額基本上超過了進口片。特別是《巨齒鯊2》上映的2023年暑期檔，國產(chǎn)片不斷出現(xiàn)“爆款”，好萊塢大片集體“啞火”，二者形成了鮮明對比。而《巨齒鯊2》因為有“中國元素”，以近10億元的票房超過《碟中諜7》《變形金剛：超能勇士崛起》《銀河護衛(wèi)隊3》《蜘蛛俠：縱橫宇宙》等一眾超級大IP，成為僅次于《速度與激情10》的好萊塢影片?？梢?，好萊塢和中國電影的合拍有必要繼續(xù)，更需要根據(jù)電影市場的變化創(chuàng)新合拍模式。

另一方面，中國也同樣需要與好萊塢的合作。在中國單片超50億的時代，一部影片憑在國內(nèi)單一市場的票房足以擠進全球排名前10，從產(chǎn)業(yè)經(jīng)營的意義上來說，缺乏出海的動力。但面對競爭越來越多的國內(nèi)市場，中國電影需要建構(gòu)國內(nèi)國際雙循環(huán)的發(fā)展新格局，需要投身到世界電影市場的浪潮中，尋找新的盈利增長點。從文化輸出的意義上來說，電影產(chǎn)業(yè)化改革二十多年的實踐證明了，中外合拍片是“走出去”最好的路徑選擇。

《巨齒鯊》系列片“講好國際故事獲得全球市場空間”的敘述方向和創(chuàng)作定位，是當前中外電影合拍可復制、可操作的主流模式。中國故事與國際故事并不矛盾，國際視野下的中國故事、中國故事的本土化與國際化之間的敘事張力，都表征了中國故事和國際故事之間的復雜關聯(lián)。在中國電影成長期，要向全球觀眾講好中國故事，《巨齒鯊》昭示了一條破局之道。即在于將“自己講”升級為“一起講”，在合拍中講好國際故事，號脈全球觀眾的共情點，從中找到中國故事更豐富更多元的世界表達方式，學會向全球觀眾講好中國故事的能力。其中的關鍵，在于以觀眾為中心的跨文化共情傳播（見圖1）。

1.共情敘事：找準共情點，強化代入感

跨文化共情傳播，需要以觀眾為中心。原因有二：一則情感的主體是人，情感在觀眾之間的傳遞、擴散；二則情感是跨文化傳播的內(nèi)容，目的在于“以情動人”，觀眾的感動與共情是傳播達成的目標。

觀眾的共情需要共情敘事的激發(fā)，共情敘事是電影富有感染力的不二法門，是跨文化共情傳播中的重中之重。共情敘事，即講述一個能打動人心、引發(fā)共情的故事。什么故事能引發(fā)全球觀眾的共情，如何講才能引發(fā)全球觀眾的共情？問題解決的關鍵，是找準共情點。智能傳播時代，云計算和用戶畫像大數(shù)據(jù)等數(shù)字技術都是找準觀眾共情點的利器。

在大連理工大學的中文情感詞匯本體庫7大類情感中，“樂、哀、懼、驚”是電影觀眾最容易喚醒的4種情感，大哭大笑、驚悚恐懼，電影的類型創(chuàng)作帶給觀眾基本的情緒滿足?！毒摭X鯊》系列片遵循好萊塢動作片規(guī)律，找準了觀眾對驚險刺激的偏好。

中外合拍電影共情點的尋找，除了愛情、友情、親情等人類基礎的核心的情感之外，更需要敏銳地洞察世界潮流以及人心所向，呼應當下社會情緒語境，打造共情力。今年國際市場上《芭比》以超13億美元成為年度全球爆款，國內(nèi)市場《消失的她》以35億元引爆暑期檔。女性向電影超越以往爆燃男性動作片，成為今年最突出的世界級電影現(xiàn)象，標志著世界電影市場風向的重大改變。《芭比》和《消失的她》都以近來“girls help girls”的全球性潮流為情緒引爆點，激發(fā)了女性觀眾強烈的共情?！栋疟取窛M足了“芭比控”的女性自我成長訴求?！断У乃吩谏缃幻襟w上引發(fā)熱議，罵醒了“戀愛腦”。

共情，強調(diào)人與人之間情緒的感染和投射。《芭比》與《消失的她》巧妙地將女性觀眾的視角置入故事中，使之產(chǎn)生強烈的代入感。觀眾仿佛置身故事現(xiàn)場，在強烈的情緒刺激下，與女主同呼吸、共命運，鏡像地經(jīng)歷著劇情人物的經(jīng)驗，在感同身受中將自己投射到電影故事中，將電影故事視作自己的故事。

2.共情路徑：從情緒共情，到認知共情

共情的生發(fā)有著復雜的機制。心理學研究認為，“共情可以被劃分為情緒共情和認知共情，情緒共情是對他人情感反應，認知共情則是對他人目的、企圖、信仰等認知要素的推斷?！盵6]其中，“情緒共情被認為是前置和淺層的，可以通過個體感官系統(tǒng)直接感知，且自動化地產(chǎn)生情緒的模仿，即產(chǎn)生情緒感染。而認知共情則被視為是后置和深層的，它依賴社會關系、知識經(jīng)驗、情景評估對情緒共情起到調(diào)節(jié)作用，進而形成自下而上或自上而下的兩種共情模式?！盵7]因此，電影的共情敘事，不能僅僅停留在用語言、圖像、場景所引發(fā)的情緒刺激、感染觀眾的感官系統(tǒng)。高質(zhì)量電影的共情敘事，一定會遵循心理學規(guī)律，引導觀眾從情緒共情到認知共情。如《芭比》，粉色浪漫的色調(diào)、輕松幽默的臺詞，在視聽上引發(fā)觀眾的愉悅之情。芭比從芭比樂園到現(xiàn)實世界再回到芭比樂園，反向講述了一個英雄之旅的冒險成長故事，并將女性主義的話語巧妙融入故事中，引導女性觀眾反觀自身，接受女性主義思想的洗禮，從情緒共情深入到認知共情。由此可知，認知共情的達成，有賴于故事層的情理兼容和話語層的豐富多彩，多通道地激活和喚醒觀眾的共情，于沉浸式體驗中感知、理解和接受。

《巨齒鯊》系列片是一場動作和奇觀的視覺盛宴，給人以強烈的情緒刺激。但是簡單的劇情和膚淺的人物形象，導致共情無法深入。特別是《巨齒鯊2》中，少女梅英和九溟舅舅、喬納森繼父組成中西合璧的類似家庭關系，意在走親情路線。但梅英在打怪獸過程中，不近情理的舉動讓觀眾無法理解，更無法引起情感共鳴。認知共情的缺失，導致共情短路，影片口碑低落。

3.共情營銷：拿捏不同情緒，達成精準共情

以觀眾為中心的跨文化共情傳播，需要順暢通向觀眾的傳播渠道。在電影的營銷環(huán)節(jié)，情緒營銷是觸達觀眾情感的最好通道。情緒營銷基于艾·里斯（AlRies）與杰克·特勞特（Jack Trout）的定位理論，由中國品牌專家熊珩歡提出，主張對消費者的心智進行深度洞察，建立品牌的消費情緒（定位），與消費者產(chǎn)生情緒共鳴。

《巨齒鯊》系列片作為適合暑期觀影消暑的深海怪獸大片，在宣發(fā)放映時充分利用了檔期的特點和優(yōu)勢，最大限度地挖掘了觀影的潛力。如情緒海報的設計，不同于明星海報，上方是五位普通泳客（作為普通觀眾的代言）在海水里開心游泳，下方是張開大口的巨齒鯊。二者強烈的反差和戲劇性動作爆發(fā)瞬間產(chǎn)生了巨大的沖突性。文案“很開心吃到你”“齒度大開 爽度破表”，用準確的情緒定位、強度極高的情緒性詞匯吸引觀眾的注意，建立起影片與觀眾的情緒鏈接，激發(fā)觀眾買票觀影的情緒沖動。

在中國電影市場，隨著短視頻的迅速崛起，情緒營銷成為電影營銷最行之有效的方式。電影營銷提出了“賣產(chǎn)品的更好方式是賣情緒”的新理念，甚至打出了“無情緒，不營銷”的口號。特別是自2019年《你好，李煥英》影片大賣以來，情緒營銷，甚至賣慘營銷，成為電影營銷屢試不爽的潮流玩法。

中外合拍電影，除了基礎情緒營銷之外，還需要結(jié)合不同文化背景的社會情緒，分區(qū)施策，精準共情?！毒摭X鯊1》李冰冰飾演的亞裔科學家，和父親、女兒之間的親情是影片打動人心的情感線，也是全球觀眾都能共情的情緒點。不過宣發(fā)營銷時，在中國電影市場會強化“親情牌”。在海外市場，因為演員的認知度不高，宣發(fā)基本上忽略這一點，更注重營銷動作巨星杰森·斯坦森所帶來的打斗爽感和巨齒鯊帶來的驚悚恐懼感。

中美合拍電影《巨齒鯊》系列片在全球電影市場上的成功，提供了跨文化共情傳播研究的案例。在大數(shù)據(jù)挖掘的實證分析中，我們看到作為以驚險刺激為情緒特征的怪獸片，《巨齒鯊》系列片對不同文化背景下的觀眾有著同樣的共情力。但是電影對觀眾的情緒價值，不能滿足于提供情緒共情，還需要升華到認知共情。

本研究在此數(shù)據(jù)分析的基礎上，根據(jù)共情傳播的原理，構(gòu)建了電影的跨文化共情傳播作用機制模型，指出中外合拍電影的跨文化共情傳播策略，需要以觀眾為中心，在三個維度打造共情力。在傳播內(nèi)容上注重共情敘事，找準共情點、強化代入感；在傳播機制上，需要建構(gòu)從情緒共情到認知共情的共情路徑；在傳播渠道上做好情緒營銷，拿捏不同情緒，達成精準共情。中外合拍電影的跨文化共情傳播，是電影通過共情敘事和共情營銷，與全球觀眾的一場“雙向奔赴”。

中國電影進入高質(zhì)量發(fā)展階段，中外合拍電影需要探索跨文化共情傳播策略，以更好地向世界觀眾講述中國故事，用以提升中國文化的國際傳播力，助力中國電影強國建設。

注釋

[1]劉嘉《2018電影市場與票房分析》，出自中國電影家協(xié)會《2019中國電影產(chǎn)業(yè)報告》，中國電影出版社， 2019年版，第176頁。

[2]李成家、彭祝斌《跨文化共情傳播———基于國際互助抗疫的探索》，《現(xiàn)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 2021年第5期，第65頁。

[ 3 ] Elliott Rober. Bohart Arthur C， Empathy [ J ]. Psychotherapy Theory Research Practice Training， vol. 48， no. 1， 2011， p. 43-49.

[4]吳飛《共情傳播的理論基礎與實踐路徑探索》，《新聞與傳播研究》， 2019年第5期，第72頁。

[5]劉嘉《2018電影市場與票房分析》，出自中國電影家協(xié)會《2019中國電影產(chǎn)業(yè)報告》，中國電影出版社， 2019年版，第177頁。

[6] Gladstein G. A， Understanding Empathy： Integrating Counseling，Developmental，and Social Psychology Perspectives [ J ]. Journal of Counseling Psychology， vol. 30， no. 4， 1983. p. 467-482.

[7]袁曉勁、劉昌、柳林《共情的心理加工過程機制》，《心理技術與應用》，第2019年第11期，第683 -69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