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君
美術館作為典藏、研究和展示藝術作品的公共空間,肩負公共文化服務、促進藝術傳播與創(chuàng)作、加強國內外文化藝術交流等重要作用。2011年,全國美術館開始實行免費開放,各個美術館前“售票處”的牌子被“領票處”的牌子替換,史無前例地拉近了公眾與美術館的距離,更多的觀眾走進了美術館,同時“看展覽”日益成為文化休閑的一種重要方式。對于觀眾而言,去美術館看展自然是抱著“一睹真容”的愿望,但不少觀眾發(fā)現很多展品未必皆為真跡。隨著科技的發(fā)展,藝術品的復制技術也在不斷提高,甚至達到了“亂真”的程度。這種現象引發(fā)了人們對于美術館展覽能不能有復制品的思考。
展陳“復制品”的界限何在
在當今的藝術展覽中,原作與復制品的關系愈發(fā)復雜。一方面,復制品可以讓我們更方便地接觸和了解那些難以輕易展出的藝術品,比如珍貴的文物、雕塑等,同時也能夠降低藝術品在展覽過程中可能出現的損壞風險。另一方面,復制品也引發(fā)了關于原作與復制之間的關系,以及藝術品的原創(chuàng)性與傳播之間的討論。
對于復制品出現在美術館展覽中,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典藏部主任李垚辰表示,美術館對于復制品進入展覽一般不太接受。復制品是否應該是美術館展覽中的一條紅線,需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目前大家討論的復制品這一概念其實包括多個層次,不同的人口中的“復制品”其背后的指向不盡相同。美術作品的復制品一般有幾種類型,包括臨摹品、原版復制品、印刷復制品。美術館是否可以展出復制品,需要看展出的是什么樣的復制品,在什么情況下、為什么展出,不可以一概而論。復制品的展出一方面與作者的著作權利有關,一方面與美術館所要傳達的理念有關。
同時,他還指出,美術館不是普通的普及教育展廳,作為專業(yè)機構,它的展示功能背后,更重要的是傳播一種思想和理念,這種理念是尊重藝術家的思考和勞動,尊重歷史和學術研究的專業(yè)性和嚴謹性,展示藝術的真實面貌,創(chuàng)造一個觀眾與原作面對面、平等地進行思想對話的機會,避免復制品的展示一直是美術館界努力的方向。復制品,尤其是印刷復制品的展出需要極為慎重,一方面復制品的制作和展出需要有作者的惠允,另一方面我們需要認識到原作、真跡所蘊含的豐富的、不可替代的藝術家智慧和歷史印記,以及在引導公眾認知上發(fā)揮的獨特作用。美術作品欣賞的不僅僅是圖像,而是質感、肌理、尺幅、色彩、空間等多方面綜合性的感受,任何精美的復制品都無法取代原作。美術館不應為了方便管理或吸引觀眾而用復制品替代原作展示。復制品更大的危害在于會因為美術館的空間屬性和其圖像的逼真性,使觀眾放松警惕,誤以為原作就是這樣,造成很多觀眾對于歷史、原作的誤讀、混亂和不良印象,進而影響對于美術館的評價。因策劃需要必須展示的一定要明確說明,讓觀眾能夠清晰地分辨。臨摹品在復制品中是一個特殊的存在,需要美術館從學術角度另行對待。臨摹作品可能遜色于原作,但有其特殊的價值,它同樣是一次創(chuàng)作過程,不僅傳達原作的信息,還含有臨摹者的思考和所處時代的特殊信息,具有一定的藝術性。有的臨摹品自身因其特殊時代和臨摹者的成就也成為了重要的藝術作品。在美術館的展覽中,明確地討論與臨摹有關的學術問題時,臨摹品并不需要回避,但需標清原作者和臨摹者,進行合理的展示。
如在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舉辦的“弘揚中華美育精神——中央美術學院藏精品展”,呈現了20世紀百年“美育”的發(fā)展脈絡,亦有復制品的貢獻力量。此外,在當今藝術家的展覽中,不乏由于作品被收藏,出現借調或展出條件不滿足的,需要做復制品留存的現實問題??梢?,復制品的廣泛使用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現代社會對文化資源分享和傳播的需求。在互聯網時代,信息傳播的速度和范圍都大大增加,人們對藝術品的欣賞和理解不再僅僅局限于原作,而是可以通過各種形式的復制品來體驗和感知。在明確“復制品”出現在美術館的界限的同時,也對美術館使用“復制品”提出了更多要求。
美術館如何使用“復制品”
如何在尊重原作的同時,有效利用復制品進行藝術品的傳播和交流,是美術館在展覽策劃中需要認真考慮的問題。針對這一點,安徽省美術館副館長劉文楊表示,博物館在展覽中使用復制品時要遵循一定的原則。博物館在制作藏品的仿制品、復制品和副本時,要尊重原物品的完整性,所有復制品都必須有標明其為復制品的永久性標識,要在展覽中標注給觀眾;一個展覽中使用復制品的情況不能太多,一般不能超過展品總數的10%~15%。美術館作為藝術博物館,也應遵循這一原則。復仿制品再逼真,也無法完全再現原作品的細節(jié)和藝術價值,觀眾無法親身體驗原作帶來的歷史感和藝術感,所以在使用中要慎重考慮,盡可能讓作品以最真實的面貌展示在觀眾面前。
同時,她以安徽省美術館的展覽為例,提出有幾種情況是考慮使用復制品的:一是繪畫作品中一些有文物保護要求的,如溫濕度、照度等要求,每拿出來一次,都有可能造成一定程度上不可修復的傷害,且不宜長時間展出的;二是在展覽體系中很重要,且不可替代,為了保證展覽的完整性和系統(tǒng)性,如原件因各種情況無法展出的時候,這種情況下可以考慮使用復制品;三是在展覽中設計了使用復制品來增加交互性,觀眾可以觸摸、拍照、公教或其他互動體驗,以增強他們對藝術作品的理解和欣賞。此前亮相安徽省美術館的“敦煌壁影——壁畫與數字藝術展”,展出了敦煌壁畫中眾多難得一見的真跡,但亦有個別展品從保護的角度出發(fā),選用了復制品展示,如敦煌莫高窟第257窟《九色鹿本生故事(復制品)》,此處就特別標示出了“復制品”。
此外,她還提出安徽省美術館對復仿制品的要求:對“復制品”和“仿制品”的理解要明確,復制品是以和原作同樣的材料和技法,不改變原物形制下對原作品進行一比一的復制,而仿制品則可能在材質、比例上與原作有所出入,僅供展示與裝飾效果;在展覽中使用的復仿制品要明確標注清楚;隨著科技的進步和數字化的發(fā)展,未來美術館展覽中使用復制品的方式可能會得到改進和提升。隨著科技手段的發(fā)展和進步,可以更精確地復(仿)制藝術品,使得復制品質量更接近原作,這將提供更好的觀賞效果,滿足觀眾對原作真實感的需求。再如虛擬現實(VR)技術可使觀眾在特定場景中身臨其境地欣賞藝術復制品,與其進行互動以獲得更加沉浸式的藝術體驗。
“復制品”使用的更多可能
雖然復制品在美術展覽中頻頻出現,但明確使用規(guī)則對于保護原創(chuàng)作品的權益、維護美術館的形象和聲譽以及促進藝術市場的健康發(fā)展具有重要意義。美術館作為藝術品的收藏、展示和研究場所,有責任保護原創(chuàng)作品的權益,也為美術館加強對復制品使用的管理提出更高要求。
值得一提的是,在通史性展覽中,復制品作為完善歷史文獻鏈條的一種補充性展示,其出現是可以被理解的。例如“盛世修典——‘中國歷代繪畫大系成果展”在寧波美術館的展覽,在內容上主要展出1600余件具有代表性的中國歷代繪畫精品的出版打樣稿,雖無真跡,但也絕非簡單的“復制展”范圍。特別是其第三部分“創(chuàng)新轉化 無界之境”的“取像傳真”內容,充分展現出了現代科技帶來的感知體驗,通過3D高保真數字測量與重建技術,等比例復制了云岡石窟、龍門石窟、麥積山石窟等代表性龕像與龍門石窟流散海外回歸龕像共10件(套),以及山西五臺山佛光寺彩塑、壁畫。觀眾徜徉其中,儼然古人與今人的時空對話。
而在不能實現較高級別的展品的展藏條件,尤其是在鄉(xiāng)村美術館的展覽中,復制品的出現為普及藝術教育的發(fā)展作出了極大的貢獻。但是如果僅僅以“復制品”來了解或界定文物、真跡的水平顯然是不可取的,對展覽展品的要求必須從展覽的性質和目的做實際考量。同時,必須堅定在美術館的建設和發(fā)展中,原作真跡仍然應該是絕對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