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延鑫
多年后的今天,關(guān)云長揮舞著青龍偃月刀的畫面仍時常浮現(xiàn)在我眼前;而更難忘的,是在那個月光明朗的夜晚,小白拿著空紅包的靦腆神情……
那是一個盛夏,放暑假時,我回到了鄉(xiāng)下老家。
村子里有些小孩兒都在玩兒一種新奇的陶制口哨,名曰“叫叫”。這種口哨對小孩兒來說,可是貴上了天。我滿心羨慕,卻也只能隨手摘下柳葉,放在唇間吹出聲響。和“叫叫”的音色相比,這聲音就像吐口水一樣平淡,絲毫吹不出音調(diào)。
對“叫叫”的思而不得,讓我難受極了,只好約了鄰家的小白一起彈玻璃球解悶。正玩兒得起勁,忽聽一陣尖利的口哨聲。我心一緊,四下張望。只見一個跟我一般大的孩童,披一件干凈的白短衫,穿著嶄新的藍(lán)色短褲,趿拉著一雙拖鞋向我們走來。他手里拿著大公雞“叫叫”,正得意地吹著。我連忙攔下他,問道:“你的‘叫叫是從哪里來的?”
“我爸給我的??!”他頭一揚(yáng),神氣極了。我這才知道,這個小男孩兒是村里制作“叫叫”的師傅的獨生子。
“你好厲害啊,能借給我玩兒一會兒嗎?就一分鐘……”
“不成,不成,給我弄壞了可不得了!”小男孩兒趕忙把“叫叫”塞進(jìn)懷里,一溜煙兒地跑走了??粗谋秤埃抑缓檬涞刂匦?lián)炱鸬厣系牟A颉?/p>
傍晚,螢火蟲星星點點,伴隨著一片蛙聲漫天飛舞。我跟爺爺奶奶吃著晚飯。突然,“咚咚咚”,有人敲門。奶奶剛開門,小白就擠了進(jìn)來,湊到我耳邊說:“走,我?guī)阗I‘叫叫去?!蔽倚念^一喜,但很快低下了頭,不說話。
小白看出了我的心思,他揚(yáng)起小手,是一個紅包,過年裝壓歲錢的紅包!然后,小白對我神秘一笑,拉著我跑出了大門。月明星稀,踏著灑滿月光的小路,我們很快就跑到了“叫叫”鋪。開門的正是白天那位小“叫叫”公子,他睡眼惺忪地拉開門,問:“你們要買‘叫叫?”
“當(dāng)然!”小白晃了晃手中的紅包。小“叫叫”公子頓時來了精神,說:“快進(jìn)來吧!”
店里燈火通明,“叫叫”師傅正低著頭全神貫注地制作新的作品。我癡迷地走近那張擺滿“叫叫”的舊木桌,瞪大眼睛看著師傅長滿老繭的手在一塊轉(zhuǎn)動的陶土泥上輕輕撫摸,仿佛那就是他的孩子。
不一會兒,師傅把半成品取下來,用小刀刮一刮,按按這兒,捏捏那兒。轉(zhuǎn)眼間,新“叫叫”成型了,是手持青龍偃月刀的美髯公關(guān)羽!我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這栩栩如生的關(guān)云長,只見他氣勢威武,仿佛正在舞動手中的青龍偃月刀。
“你們到底買不買?”小“叫叫”公子的催促把我拉回了現(xiàn)實。
小白笑嘻嘻地說:“買,就買這個關(guān)二爺?!?/p>
小“叫叫”公子一怔,大叫道:“去去去!起什么哄,關(guān)羽過幾天才能好呢,白讓你們看了這半天?!闭f著,他就把我們推出了門外。
到了外面,我疑惑地看著小白。小白靦腆一笑,把手里的紅包在我面前緩緩打開,里面空空如也。原來是個空紅包!“我看你那么喜歡‘叫叫,所以想辦法讓你飽飽眼?!毙“椎拖铝祟^。
我的眼睛濕潤了,拉起小白的手:“走,咱們聽青蛙唱歌去!”這時,一股股稻花的暗香飄來,青蛙的叫聲更歡快了。
多年后的今天,關(guān)云長揮舞著青龍偃月刀的畫面仍時常浮現(xiàn)在我眼前;而更難忘的,是在那個月光明朗的夜晚,小白拿著空紅包的靦腆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