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善明
東北風(fēng)撒了一天野,蔫了。狗兒們胡跳亂咬,大半夜不閑著,這會兒也安歇了。一直挨到后半夜,村街上一絲動靜也沒有了,王廷柱才起床。他覺得是時候了。
他把被子從身上挪開。被子已經(jīng)幾年沒有拆洗了,硬得像鐵板一樣,死沉死沉的。
昨晚,王廷柱沒有脫衣服,連鞋也沒有脫就躺進(jìn)被窩了。近來,他懶得動,渾身沒有四兩勁。借著窗戶透進(jìn)來的亮光,他在屋門側(cè)面的墻上摸,摸到一把鎖。那是一把掛在釘子上的鎖,是鎖大門用的。他拿著鎖,推開屋門。寒氣急不可耐地一股腦兒灌了進(jìn)來,王廷柱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zhàn),感到有無數(shù)把刀片在臉上劃。寒氣倔強地鉆進(jìn)鼻孔,刺激得鼻子有些發(fā)癢。他趕緊用手把鼻子嘴巴死死地捂住,走到半路上的“阿嚏”被硬硬地逼了回去。
四處都靜悄悄的,靜得讓人心里發(fā)毛。王廷柱踮起腳尖悄悄地來到大門前,悄悄地拉門閂,悄悄地把門打開。他四下望望,見沒有人,又悄悄地提起門檻。他從外面悄悄地把門關(guān)上,悄悄地上了鎖,再四下望望,見沒有人,又悄悄地從門下鉆了進(jìn)來。然后再悄悄地把門檻安上。當(dāng)然,門檻是不能正正當(dāng)當(dāng)?shù)匕采狭?,有點斜。他拿根木棍支住。一般人不在意,不會看出來的。做這些的時候,王廷柱心里一直怦怦地跳個不停,像做賊似的。
他長長地出了口氣。沒想到,事先覺得非常棘手的事,進(jìn)行得竟然如此順利。心,也一下子跌回肚子里了。
回到屋里,王廷柱摸索著來到床前,剛要抬腿上床,怔了怔,停下了。他走出堂屋,來到西屋門前。
他在門前站了很長時間。這三間西屋是后來蓋的,他已經(jīng)快十年沒有進(jìn)去了。屋也伴隨著他慢慢變老了。
這三間屋,曾是他工作的地方。他在這里工作了近二十年。
他要干件大事。
王廷柱是老木匠了。主要是給結(jié)婚的年輕人打家具,有時也給蓋房子的打打門窗、房梁,修理修理檁條什么的??墒呛髞戆l(fā)生的事,改變了他的工作方向。那一年,村里的一個年輕人出了車禍,被撞得不成樣子,圓圓的腦袋,像癟了的皮球,凹進(jìn)去半截。死者的父母哭天搶地,要見兒子,村里人哪還敢讓他們見?村干部著急忙慌地找到王廷柱,叫他趕緊打口棺材,讓死者抓緊入殮。要知道,那可是夏天,不抓緊,人就會腐爛了啊。這一帶沒有提前準(zhǔn)備后事的風(fēng)俗。鄰村有個打棺材的老木匠,他去世后,就沒有人干這個活了。年輕的木匠對打棺材有忌諱,一般不愿意干。時間緊迫,借沒處借,買又沒處買,在村干部的軟磨硬泡下,他只好趕鴨子上架。王廷柱和村里的一個二把刀木匠忙活了大半天,才糊糊弄弄打出了一口棺材,總算把事情應(yīng)付了過去。
這件事對王廷柱觸動很大。這是他職業(yè)生涯中最丟人、最恥辱的一次。整個棺材,全是“釘子活”,而且棺蓋翹偏,扣得不嚴(yán)。他覺得愧對死者,更對不起死者的父母。
從那以后,王廷柱開始一心一意地打起了棺材。
一大早,王廷柱就忙活起來了。他將前后窗戶和屋門的縫隙用膠帶封死,又用被子褥子將窗戶和屋門完全遮擋起來,仿佛要把屋內(nèi)屋外隔成互不關(guān)聯(lián)的兩個世界。他將工具箱打開,把刨子、鑿子、扁鏟、錛、鋸、斧頭、錘子、拐尺、墨斗等等擺了一地。之前,他給鐵家伙們都抹了黃油,用報紙包了起來,現(xiàn)在,鐵家伙們依然锃光瓦亮,沒有一絲銹跡。即便這樣,王廷柱還是像以前那樣,坐在小凳上,用磨石仔仔細(xì)細(xì)地磨。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每干完一次活,王廷柱都會磨一次工具,直磨到拿根頭發(fā)對著工具吹一口氣,頭發(fā)被攔腰斬斷了,他才滿意。每次磨完,他都把工具規(guī)規(guī)矩矩地放入工具箱里,等下次干活時,拿出來就用。王廷柱像對待孩子一樣對待自己的工具??墒悄谴危坪醮蚱屏顺R?guī)。盡管過去十年了,王廷柱依然清楚地記得,那次,他沒有及時把工具磨出來,只是后來,才將工具抹上黃油,收了起來。
那次的事,對王廷柱的打擊太大了,他一輩子都沒法忘記。
十年前的冬天,臨近過年了。那天,王廷柱的兒子王小柱和未婚妻去縣城買東西?;貋淼穆飞希麄円?jīng)過一個大灣。騎摩托車的王小柱老遠(yuǎn)就看見幾個孩子在路上朝他揮手,有的手里還搖晃著衣服。冬天,孩子們最大的樂趣就是到附近的河里、灣里滑冰。每年冬天,冰上是他們的比武場,也是他們揚名立威的地方。孩子們自制了滑冰設(shè)備——冰鞋和冰杖。找木匠比著腳拉兩塊木板,尋幾根廢舊的自行車輻條,或者在媽媽曬被褥的鐵條上剪下幾段,將輻條或鐵條插進(jìn)爐子,燒紅了,把木板穿透,冰鞋就做成了。冰杖呢?更簡單。尋兩根木棍,找兩個鐵釘,把鐵釘?shù)尼旑^用鋼鋸拉掉,把釘尖分別砸入兩根木棍,這就是冰杖。可是,這一年是暖冬,冰結(jié)得不厚,灣的中心區(qū)域,冰更薄。一開始,孩子們還小心翼翼,在灣的周邊慢慢地滑,滑著滑著,速度就快了起來,范圍大了起來,興致高漲了起來,心飛翔了起來。大家大呼小叫,你追我趕,各展各的風(fēng)采,各領(lǐng)各的風(fēng)騷。一個男孩在快樂的呼叫聲中,在冰面咔嚓咔嚓的爆裂聲中,“咚”的一聲,跌落進(jìn)了冰窟窿??駳g的孩子們傻眼了,紛紛向冰窟窿靠近,試圖把那個掉進(jìn)冰窟窿的孩子救出來。但是,冰面“咔嚓咔嚓”撕裂的聲音又讓他們心驚膽戰(zhàn),臉都嚇白了。就在大家手足無措的時候,他們中年齡最大的那個男孩子急中生智,大喊:“快……快……快找大人!”
王小柱停下車就往灣里奔。孩子被托上來了,王小柱卻留在了水里。
王廷柱努力地克制著自己的情緒,努力地不去想過去的事情。他已經(jīng)十年沒打棺材了,但是,二十年的工作經(jīng)歷,他已經(jīng)把打棺材的流程、數(shù)據(jù)和相關(guān)事項都深深地烙進(jìn)了腦子里。他對這里的環(huán)境太熟悉了,熟悉到要用哪種工具閉著眼都能摸到,要用哪塊木板伸手就能拿來。他把木板斜過來,拖到案臺上,然后熟練地量好尺寸,打上墨線。以前,他從不拖木板,小的,一只手抓過來,大的,雙手抱過來,像抱孩子似的?,F(xiàn)在不行了,力不從心了,稍微干點活,就氣喘吁吁的。
屋里沒有現(xiàn)成的棺材了。之前打棺材的時候,他存了幾口,以備急需。后來,存著的那幾口,也被去世的人的家屬抬走了,他一分錢也沒向人家要。他后悔沒有留下一口,如果留下一口,現(xiàn)在,也不至于費這么大的勁兒了。
二十年打了多少口棺材,他自己也記不清了。反正附近十里八村的誰家死了人,都來找他買。那些年,王廷柱打棺材、賣棺材;后來,年輕人出去打工的多了,遇到有人家發(fā)喪了,幫手不夠,他還擔(dān)起了給死者凈身、穿壽衣等差事。當(dāng)然,這些都是義務(wù)的。有時候,遇到有困難的主家,一時拿不出棺材錢,他就少收些,或者干脆不收,等主家什么時候有了錢,就什么時候給,他從不主動上門討要。
王廷柱正在鋸木板。鋸著鋸著,恍惚間,那個可怕的場景又出現(xiàn)了:兒子在棺材里躺著,直挺挺地躺著,臉色煞白。一會兒,兒子伸出手,像孩子似的抓撓著什么;一會兒,兒子又坐了起來,眼里噙滿了淚,像受了多大的委屈?!爱?dāng)啷”一聲,鋸掉在了地上。王廷柱干不下去了,整個身子抖成一團,淚水鼻涕半尺長。
兒子去世后,每當(dāng)他再打棺材的時候,同樣的場景就會出現(xiàn)。過去很長時間了,還是不行。王廷柱害怕了,不知道是孩子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事,還是自己有哪件事做得讓兒子不滿意。從那以后,王廷柱再也不敢打棺材了。
兒子去世時,縣長來了,記者來了,被救的孩子和家長也來了。縣長對兒子見義勇為的壯舉高度贊揚。兒子救人的事跡,電視播了,報紙也登了。
沒多久,王廷柱的老婆王喜鳳瘋了。兒子走了后,人們發(fā)現(xiàn),愛說愛笑的王喜鳳變了,變得不說話了。她只是哭???,也不是放聲哭,而是淚水在眼窩里泡著那種哭,眼睛天天泡得像鈴鐺似的。開始,王廷柱以為喜鳳還沉浸在悲痛中,沒有特別在意,可是有一天,王喜鳳突然赤身裸體地跑到了村街上,一會兒手舞足蹈地哈哈大笑,一會兒又像貓似的蜷曲起來喃喃自語,說的什么,一句也聽不清。大街上擠滿了人,有的掩嘴笑,有的嘆息流淚。王廷柱跑過來,脫下棉襖把王喜鳳包了起來。他摟著她,一邊拍著她的后背,一邊安慰她說:“兒子走了,咱們還得活,還得活下去呀。你要是這樣,還叫我怎么活,兒子在地下還能安生嗎?”
鄰居們也勸王廷柱:“廷柱,你要挺住啊!”王廷柱挺不住了,放聲大哭。
王廷柱寸步不敢離開王喜鳳。在家里當(dāng)慣了甩手掌柜的他,到飯時了,雙手給喜鳳捧上飯菜。被她撕得一綹一綹的衣服,他自己用針縫上。去地里干活,把她帶上。黑夜里,折騰了一天的王喜鳳睡著了,他蹲在院子里,暗自啜泣。
王喜鳳的走失,成了王廷柱永遠(yuǎn)的痛。這天晚上,看著喜鳳睡著了,在地里勞累了一天的王廷柱也睡著了。這一覺他睡得太香了,好長時間沒有睡得這么香了。但是一覺醒來,他發(fā)現(xiàn)身邊的喜鳳不見了,王廷柱蒙了,連衣服也沒來得及穿,拔腿就向屋外跑。他找遍了家里的角角落落,哪里還有喜鳳的影子?王廷柱又到自己家的莊稼地去找,到兒子的墳地去找,找遍了他認(rèn)為喜鳳可能去的所有地方。村民們也被驚動了,紛紛加入了尋找王喜鳳的行列。河里、灣里、井里、山上,以及附近的村莊……他們尋找了三天三夜。王喜鳳像人間蒸發(fā)了一樣,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王廷柱踏上了漫漫的尋親路。鎮(zhèn)里、縣里、市里,王廷柱不斷擴大尋找范圍。走到哪里,他就把印有王喜鳳照片的尋人啟事貼到哪里。飯店、商店、加油站、汽車站、小區(qū),凡是人口密集的地方,凡是人員流動量大的地方,都貼了王喜鳳的尋人啟事。
每次他出去尋找王喜鳳,錢花光了才回來。在家待上兩天,又走了。頭兩年,每次回來,老少爺們兒都紛紛上門,這家湊三百,那家湊二百,幫著王廷柱尋找喜鳳。每次都感動得他熱淚盈眶。王廷柱拜托大家,他不在家的日子,如果喜鳳回來,請大家照顧著。每次出去的時候,他都期盼著這一次能夠找到喜鳳;每次回來的時候,他都想著喜鳳可能在家里等著他。他相信喜鳳一定還活著,他相信喜鳳是在跟他捉迷藏,只是,他不知道她藏在了什么地方。
漸漸地,王廷柱越走越遠(yuǎn)。熱心人士提供的線索在哪里,他就奔向哪里。慢慢地,家里的土地撂荒了,鄉(xiāng)親們也忙自己的事去了。王廷柱一邊打工,一邊尋找王喜鳳。打一段時間的工,有錢了,再尋找王喜鳳;尋找一段時間王喜鳳,再打一段時間工。
棺材終于打完了。王廷柱在院子里把棺材組裝了起來。原來他三天就可以打一口棺材,可這次,他用了七天。
心愿完成了。這天晚上,王廷柱終于睡了個安穩(wěn)覺。這是近段時間以來他睡得最香的一次。
第二天,王廷柱要到老少爺們兒家走一走,串串門。一周前,他從鎮(zhèn)上回來的時候,在村街上遇到幾個蹲在墻根曬太陽的鄰居,他們看到他自行車后架上鼓鼓囊囊的尼龍袋子的時候,嘆著氣問他:“又要去找王喜鳳嗎?”他嗯嗯地答應(yīng)著。以前,為節(jié)省開支,每次出門,王廷柱都會到鎮(zhèn)上買些饅頭咸菜之類的食物帶上。
村子小,一共十幾戶人家,不到一天就走完了。十年來,他幾乎沒有串過門,每次回來,都是老少爺們兒往他家里跑。
晚上,他還去了兒子的墳地。十年來,每到兒子的祭日,他都會給兒子燒燒紙,跟他說說話。有時候是在兒子的墳前,更多的時候是在尋找王喜鳳的路上。夜深人靜的時候,找個十字路口,把紙燒了,把話說了,心也就安了。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次他給兒子帶來了個“媳婦”——用麥秸扎的一個“小人”。他把兒子屋里的那張明星畫摘了下來,拿膠帶粘在了“小人”上。那個女明星是兒子最喜歡的。王廷柱把粘著女明星的“小人”埋在了兒子的身旁。他想,成了這門親,兒子在那邊可以生兒育女,可以安安生生地好好過日子了。他怪自己心太粗,這事早該想到。如果兒子還活著,孫子也該上學(xué)了。
他又了卻了一樁心事。
一大早,王廷柱又忙活起來。他打算先穿戴整齊。褂子、褲子都是現(xiàn)成的,是兒子生前給他買的,是兒子預(yù)備著結(jié)婚時讓他穿的,一直在箱子里放著呢。頭發(fā)是幾天前在鎮(zhèn)上的理發(fā)店理的。理發(fā)師傅讓他理板寸,說板寸顯精神。十年來,他這是第一次進(jìn)理發(fā)店,以往,都是讓大街上的實習(xí)生或工地上的工友理。他舍不得進(jìn)理發(fā)店,進(jìn)理發(fā)店,人家少說也得要十塊錢呢。穿戴完畢,他對著鏡子端詳著鏡中的自己:一張臉灰暗、皺巴,破抹布似的,沒有一點光澤。怪不得老少爺們兒都叫他去醫(yī)院看看呢。褂子、褲子穿在身上晃晃蕩蕩的,像袍子似的。才買回來的時候,兒子讓他試試,那時穿在身上,大小正好。照完鏡子,他把從鎮(zhèn)上買回來的香腸、紅腸、豬頭肉等擺滿了桌子,把那兩瓶酒也擺在了桌子上。等到九點,老少爺們兒來了,就可以美美地吃,美美地喝了。
擺完酒菜,王廷柱把燒紙、香、蘋果、饅頭都擺在棺材前。
下雪了。雪花在天空中悠閑地盤旋著,盤旋著,最后不情愿地落在了地上。
王廷柱點燃了燒紙?;鹪陲L(fēng)的助力下,燃得很歡,很旺。隨后,他從容地打開了大門。雖然時間尚早,但是他不想留下遺憾,更不想給老少爺們兒添太大的麻煩。快過年了,誰家沒有一攤子事呢?他知道九點鐘的時候,老少爺們兒會來的,他們一定會來的。串門的時候,他告訴他們,喜鳳找到了,她被好心人收養(yǎng)了。上午九點,好心人將會把喜鳳送回來。大家聽了都很高興,說王廷柱這十年的工夫總算沒有白費。大家紛紛表示,到時候一定會來看看喜鳳的。
做完這些,王廷柱把“喜鳳”抱了出來。“喜鳳”和兒子一樣,是用麥秸扎的。不過,“喜鳳”穿的是自己的衣服,一件紅色的帶有鳳凰圖案的棉襖。這是他給喜鳳買的,喜鳳稀罕得不得了,舍不得穿,說是等兒子結(jié)婚的時候穿。
王廷柱抱著“喜鳳”,像結(jié)婚時那樣抱著,既高興又激動,眼淚都流出來了。
他把“喜鳳”輕輕地放進(jìn)棺材。前段時間,王廷柱常常感到疲憊,見到飯,一口都不想吃,和喜鳳懷兒子時的癥狀一樣一樣的。起初,他以為太累了,沒有理會。一天,在工地上拉磚的時候,王廷柱感覺渾身的力氣像被抽空了,突然,從嘴里噴出一股熱乎乎的東西,直接對著空中射了出去,像噴泉一樣。工友們嚇壞了,趕緊把他送進(jìn)了醫(yī)院。在醫(yī)院住了兩天,最終,他沒有聽從醫(yī)生的勸告,強行出了院。
他不敢再住下去了。以前欠老少爺們兒的錢,才剛剛還完。如果再借,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還上。
王廷柱也躺進(jìn)了棺材。他和“喜鳳”并排躺著。十年了,他都沒有與喜鳳這樣躺著了。他緊緊地?fù)еf著悄悄話,像剛結(jié)婚那會兒似的,話,永遠(yuǎn)也說不完。
雪越下越大,鋪滿了大地。想著那些漫天的雪花,王廷柱露出了笑臉。他忽然覺得,那些潔白的雪花,是上天饋贈給他們的禮物。他又覺得,喜鳳真的在某個地方等著他,等著他去把她領(lǐng)回來。
躺了好一會兒,王廷柱起身從棺材里出來。他安放好“喜鳳”,蓋上棺材蓋。雪還在下著。他打開屋門走出去,沿著熟悉的村街慢慢地走向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