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蓉
母親躺在醫(yī)院走廊里臨時加的床上,我在一旁焦急地陪著,心里不停地祈禱能早點被收進病房。畢竟,住在走廊上,像是一個編外的病人。
只是,腦神經(jīng)外科的病人出乎意料地多,據(jù)說一場大手術(shù)正在連夜進行,護士們都忙得找不著人影,更別說醫(yī)生。最后,還是一位護工在別的科室借到吸氧機、心臟監(jiān)護儀來給母親裝上。
各種數(shù)據(jù)開始閃現(xiàn),血氧、血壓、心跳,血壓依舊很高,母親昏迷著,又吐了兩回。不過,比起鄰床,母親的情況似乎還不算最糟的。同樣被撞、同樣腦出血,鄰床已經(jīng)通知要做開顱手術(shù),陪護的家屬們眼睛哭得紅紅的。而我們在第三天才被最后一個安排進病房,或許是母親的病相對輕一點兒吧,這似乎讓人感到安慰。
進了病房,才覺得世間百態(tài),許多人比自己難多了。緊鄰的32床病人是一位50多歲的中年婦女,面色蠟黃、腹脹如鼓,說有臟器囊腫,每周需做三次透析,這次又因血壓高引起腦出血,半側(cè)身子不能動,兒子在這兒已經(jīng)陪護20多天??恐T的31床病人,糖尿病導致尿毒癥,每周也要做三次透析,今年因腦出血住過三回院,這回癥狀最嚴重,左側(cè)身子不能動,由她的丈夫和女兒陪護。
黃昏的時候,我們剛安頓好,她們就都被推去做透析了。母親一直在床上昏睡,看著面前兩個空空蕩蕩的床鋪,我安慰自己,母親最起碼手臂還能舉起,好像沒有偏癱的跡象,不由得輕輕呼出了一口氣。
天色已黑,32床的兒子抱著媽媽、31床的丈夫抱著妻子回來了。安置好后,31床的丈夫轉(zhuǎn)身離開,他說明天要打零工掙錢,晚上就留女兒一人陪護。女兒17歲,已經(jīng)不上學,今年這是第三回陪母親住院。半夜里,她母親說要上廁所,女孩搬不動她,勸她在床上解決??伤赣H不同意,隨即哭鬧著說要出院,不想看病了。深夜里,走廊上的病人家屬們被吵醒,全進來問怎么回事,護士們也過來勸哄,可病人仍是不依,女兒無奈得大哭。最后,丈夫半夜從住的地方緊趕慢趕地過來了。丈夫一來,妻子立刻不鬧了。丈夫有點兒抱歉地向我們解釋,說妻子人很好,原本很能干,又要強,是這個病磨壞了她的性子,她怕花錢,不想看病,可越急病好得越慢,今年為此住了三回院,重癥監(jiān)護室也進過。
病房里吵鬧得這樣厲害,母親倒是一直在昏睡。安靜后,大家都累壞了,開始和衣而臥。31床的丈夫睡在鋪了泡沫地墊的病床邊。
32床的兒子,獲得了醫(yī)護和家屬們的一致認可。30多歲的小伙子一人陪護,未用護工。他母親半側(cè)偏癱,身子沉重,小伙子卻是一抬就將母親舉抱起來了,他說平日開超市搬貨,練出了基本功。他忙碌極了,喂飯、洗衣,一切又有條理極了,還自己琢磨著怎么給母親做康復訓練。他母親自豪地說:“我修到了一個好兒子?!?/p>
而那位丈夫,白天見縫插針地出去打工,晚上都在醫(yī)院。一旦他來了,妻子的情緒就會好很多。無論妻子怎樣鬧,他從來不責備她,還經(jīng)常一起坐在床上,像抱著珍寶一樣抱著她。
后來,32床出院了,我們也換了雙人病室。在茶水間,我常遇見31床陪護的女孩兒,她像毫無煩心事一樣笑著與我寒暄。三周后,我們同時辦理了出院手續(xù),她說準備帶母親回去慢慢康復。幸好,我們都堅持得到了想要的結(jié)果。
(葉瀟薦自《三聯(lián)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