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om "Preparatory Student of Tsinghua COLLEGE for Oversea Study in the US " to "Director
of Theory and Composition Group in National Institute of Music": The Life Trajectory of
Musician LI Weining in His Youth (1923-1937)
摘 要:李惟寧是民國時期少見的涉獵音樂創(chuàng)作、音樂表演(鋼琴、合唱指揮、樂隊指揮)、高等音樂教育及其行政管理的音樂家,以往學界對其青年時代的音樂經(jīng)歷關注較少。根據(jù)中外報刊資料鉤稽李氏1923至1937年青年時代的音樂經(jīng)歷,據(jù)其所居城市劃分出北平時期(1923—1930)、巴黎與維也納時期(1930—1934)以及上海時期(1935年至淞滬會戰(zhàn)前),在考述史實的基礎之上,試圖探尋李氏生命軌跡的變化以及過程中的人際網(wǎng)絡對李惟寧音樂生涯的影響,從而獲取對人物在特定歷史時空中的觀察方位。
關鍵詞:李惟寧;清華學校;愛美樂社;國立音專
中圖分類號:J609?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2172(2023)03-0022-15
DOI:10.15929/j.cnki.1004 - 2172.2023.03.003
中國近現(xiàn)代音樂家李惟寧出生在清末四川寧遠府,據(jù)其親屬回憶誕辰日為1906年2月26日①。1930年代李氏曾求學于歐洲,其音樂作品和教學活動在中國樂壇曾產生較大影響。筆者對李氏的關注始于抒情獨唱曲《偶然》,此曲被認為是他一生創(chuàng)作中“最膾炙人口的代表作”②,著名歌手齊豫曾翻唱過該曲,由著名作曲家李泰祥為之編曲。只是李氏甚少發(fā)表文章和作品,終其一生出版的創(chuàng)作曲集也不過三部。由于資料稀缺,學界至今難覓一篇翔實的其人傳記。20世紀90年代出版的四卷本《中國近現(xiàn)代音樂家傳》原擬請與李氏有師生之誼的錢仁康先生為其作傳,“后因史料缺乏,幾經(jīng)努力后也只能付闕”③。近些年,學界不乏對其人其作的留意④,但仍難于突破史料關隘。本文借助線上開放的海內外數(shù)據(jù)化文獻,以1926—1937年中外文報紙上刊登的報道、廣告、評論等信息為據(jù),試圖鉤稽李氏青年時代的故實,糾正以往關于其個人生平的若干訛誤,希冀對其人傳記書寫有所裨益。
一、耽于音樂的北平時光
以往對李惟寧北平時期的記述存在若干莫衷一是的說法。
其一是他在清華學校(Tsinghua College)的入學、退學年份。李氏曾自述15歲考入清華學校①,據(jù)1906年這一出生年份推算,袁旂認定其入學年份應在1921年。筆者從《清華一覽》中發(fā)現(xiàn),《中四級學生表》中明確記錄李惟寧的入學年份為“民國十二年”②,此說更為可信。同一時期的《清華年報》亦記錄李氏為最后一屆(當時稱之為己巳級,即1929級)舊制留美預備生③。也就是說,只要李惟寧在該校順利完成學業(yè),就能如其愛好音樂的清華學長應尚能(1923級)、黃自(1924級)那樣公派赴美留學。
然而事與愿違,入校后耽于音樂的李氏“總是在教室的時候少而在琴室的時候多”④,“曠課太多而造成兩門功課都是零分”⑤,校方無法容忍,給予退學處分。袁旂認為退學之事發(fā)生在1926年⑥,筆者以為不確,查《清華??罚ㄖ芸?927年4月12日有如下一則報道:“銅樂隊長李君惟寧,因種種困難情形,已向校長申明辭職,繼任隊長,尚未選出云?!雹唠S后又刊文指出李惟寧的辭職實為樂隊中銅管演奏員與木管演奏員不和睦所致⑧。另見該刊5月10日報道小提琴家歐羅伯(Joseph Oroop)與其夫人歌唱家歐羅伯-瑪托娃(E. Oroop-Matova)在清華舉辦音樂會,稱“本校曹校長(引者注:曹云祥)及李惟寧君以為清華堂堂大學,應介紹音樂名家大作及‘經(jīng)典派音樂(Classic Music);特敦請歐氏夫婦……” ⑨云云。故其退學時間應在1927年5月之后。韋金士稱其退學是在1928年革命軍快到北平之時⑩,可能更為準確。
其二是他在清華學校接受音樂教育的經(jīng)歷。
劉再生先生稱李氏“曾隨美籍海曼(P. Heiman)教授學習小提琴,從美籍華裔鋼琴家史鳳珠女士學習鋼琴?!边@一說法在顏廷階、常受宗等研究者所編的書中被更早地提及??疾煸撔R魳飞睿?916年就成立了由荷蘭人海門斯(J. F. Heymans)先生擔任教練的“銅樂隊”(College Band),此后海氏長期任教于斯。筆者推測,所謂“美籍教授海曼”應該是對這位畢業(yè)于列日皇家音樂學院的荷蘭人海門斯的誤記。當時該校正式聘任的音樂教師有四位,其中海門斯負責教授銅管樂器和小提琴(見圖1)。
至于李惟寧的鋼琴教師,很可能在1937年采訪過李氏的韋金士稱他在清華時期曾師從“何林一太太(引者注:張慧珍,一作張慧真)、王力山夫人(即史鳳珠),及一個外國人M. Gartz學過鋼琴”①。筆者未能找到俄僑嘉祉(即Gartz)與清華學校的聯(lián)系,但是張慧珍、史鳳珠確曾在清華任教過。1923年《清華周刊》上的一則報道稱“鋼琴班:王文顯(引者注:即王力山)夫人本星期起已正式授課”②,這至少說明史鳳珠女士在清華開設過鋼琴課。也就是說,李氏隨其學習鋼琴是有可能的。李惟寧還參加過清華唱歌團(Tsing hua Varsity Glee Club),《清華年報》中的一張“清華唱歌團”合照(見圖2)可以為證,該照片的前排左三正是李惟寧,后排居中者為林美德(Myra B. Olive),左三為史鳳珠;這張照片又附言:“本年有林美德女士之盡力指導,何林一夫人之熱心襄助”,可見李惟寧從張慧珍學琴也有可能。
總而言之,清華學校豐富的音樂生活培養(yǎng)了李惟寧對西洋音樂的濃厚興趣。正如韋金士所說:“清華,說起來也真是中國對于西洋音樂的先進者,那時他們已經(jīng)有弦樂隊、銅樂隊、合唱團的組織了,這當然很使我們現(xiàn)在的音樂家(引者注:指李惟寧)眼紅,便發(fā)奮學習Slide Trombone、Violin、Piano,成為一個正式的樂藝研究者了。”③更重要的是,李惟寧在合唱團和銅樂隊積累的唱奏經(jīng)驗對其后的多聲部音樂寫作和合唱、樂隊指揮也必然帶來積極影響,譬如他在奧地利時期創(chuàng)作的無伴奏男聲四部合唱《夜半樂》([北宋]柳永詞)中就有明顯的室內樂重奏思維,而且他很熱衷于創(chuàng)作合唱曲。1928年6月11日有一則音樂會廣告登在北平《益世報》上,據(jù)此可尋覓李氏退學之后(筆者認為此時他已退學)在北平活動的蛛絲馬跡。
愛美社舉行音樂會
本日午后五時? 性質完全公開
愛美樂社附設音樂學校,曾于去年十月開辦,迄今已七個月矣。內共分鋼琴、提琴、唱歌、大提琴、中樂、音樂理論等科。茲為表演學生成績起見,定于十一日下午五時,在東單三條協(xié)和禮堂舉行學生演奏會,奏鋼琴者有李惟寧、岳德秀,奏提琴者有華攬洪、阿穆路、蘇世考夫,唱歌者有柯政和、韓權華、初誥等生,屆時歡迎往聽,并不收費云。①
值此中國近代專業(yè)音樂教育舉步維艱的時刻,1927年10月愛美樂社附設音樂學校的開辦對李惟寧不啻為一個好消息,此前北大附設音樂傳習所和北平藝專音樂系已于該年6—8月被強行解散②。這次演出之后,北平《霞光畫報》刊登了參演者的合影(見圖3),其中就有李氏,并有如下夸大其詞的“廣告語”:“(該校)為京中唯一研究西樂之學校。雖京中前有北大音樂傳習所,后有藝專(引者注:國立北平藝術專門學校)及女二部(引者注:女二部是“國立京師大學女子第二部”的簡稱,后改稱“國立北平大學女子文理學院”③)之音樂系,但教授方面及學生成績皆不及該校遠甚。因該校教員認真,規(guī)則極嚴(學生上課,須有恒而準時,遲到十五分,教員即停課不教)。故能如此,京中之有該校。實熱心音樂者之福音。”⑤
自從他因退學一事與父親引發(fā)罅隙之后,在北平靠教授英文和音樂謀生⑥。在愛美樂社的這段經(jīng)歷使李惟寧融入北平的西樂圈。韋金士說得更詳細:“為了生活,便不得不教起書來,開始是在男師大附中教過鋼琴,又附帶在幾個女中里授課,以后便在北京師范學校藝術科做教授,另外還教幾個中學里的英文,生活寬裕些后,就又同一位奧國人Mr. Kupra學起琴來,又加入愛美樂社做會員,舉行過幾次鋼琴演奏。在一次演奏會上,他的節(jié)目是樂圣裴多芬的《月光曲》,奏完以后聽說有為外國老太太就是Madam Horuath,住在奧國公使館,對于音樂的理解力非常好的,愿意免費來教他鋼琴,可是因為她本身的技術并不怎樣好,我們的鋼琴家在她門下一年就自動離開了。”⑦
考察愛美樂社附設音樂學校創(chuàng)建時的招生廣告,可以發(fā)現(xiàn)其教員有:歐羅伯(小提琴)、劉天華(小提琴、中樂)、庫布加(鋼琴)、柯政和(鋼琴、樂理)、韓權華(鋼琴)、歐羅伯夫人(唱歌、樂理)、麻克西莫夫(Maximoff,大提琴)⑧。據(jù)此來說,廣告中的庫布加先生當然就是上段引文里提到的“奧國人Mr. Kupra”,在《霞光畫報》中被寫成“庫布加(R. Koopka)”。至于Horuath女士(姓名全拼為Camille Evgenia Horvath)應該是《上海音樂學院大事記·名人錄》中提到的“齊爾品的姑母霍爾瓦特夫人”①,但她并非齊爾品的姑媽,而是齊氏母親的親妹妹。自1920年代以來,霍爾瓦特夫人隨沙俄軍官丈夫生活在北京,曾在北京女子高等師范學校音樂系、北平大學女子文理學院音樂系、國立北京女子師范學院音樂專修科、國立北平師范學院音樂系等處任教,是中國早期聲樂專業(yè)教育的開拓者之一,在繪畫、鋼琴、文學等方面亦頗有造詣②。
綜上可見,李惟寧在北平時期曾師從多位中外音樂家學習西洋樂器,且一度擔任清華學校銅樂隊隊長。自清華學校退學后,他進入愛美樂社附設音樂學校學習,這段經(jīng)歷使其確立了以鋼琴為職志。
1930年赴法國留學之前,李惟寧曾在協(xié)和禮堂舉辦鋼琴獨奏會。廣告云:
李惟寧留別音樂會下星三在協(xié)和禮堂舉行
著名提琴家歐羅伯加入演奏
愛美樂社近因音樂家李惟寧君赴法留學,特請其于本月十六日(星期三)下午五時,在東城協(xié)和大禮堂開一個留別音樂會。其演奏內容,全系名家如巴赫、貝多芬、莫差特、李斯特、蕭邦、蘇漫、蘇伯來、斯克拉提、格雷等之作品。此外,并有李氏自己所作鋼琴曲數(shù)首。當開會時,并有北平著名提琴家Mr. Oroop(歐羅伯)加入演奏。想屆時必能滿足聽眾之欲望。又該會為限制人數(shù)起見,特酌收票價,前排二元,后排一元。現(xiàn)存票無多,愿聆李君演奏者,可速回王府井大街六十號中華樂社購取云。③
這則廣告不僅有助于明確李惟寧赴法求學的年份,而且頗能說明李氏與愛美樂社的關系。首先,根據(jù)這場音樂會舉辦的時間,可以證明李氏赴法求學的時間當在4月中旬以后,而并非如波士頓音樂學院1948—1949年課程目錄中所記的“1929—1931年在巴黎求學”(見圖4),即將1929年作為其留法時間實屬誤記。其次,這次演出由愛美樂社操持,著名俄籍小提琴家、愛美樂社附設音樂學校教師約瑟夫·歐羅伯參加演出。另外,根據(jù)《新晨報》登出的曲目預告,可知李氏獨奏的曲目以德奧古典和浪漫時期的經(jīng)典作品為主,如貝多芬《第一鋼琴奏鳴曲》(快板樂章)、《“月光”奏鳴曲》、莫扎特《土耳其進行曲》等,這些都不足為奇;讓筆者好奇的是這場音樂會還演奏了李惟寧原創(chuàng)鋼琴曲《夢》《快樂之神》和《春愛》①,說明他早在北平時期已開始創(chuàng)作鋼琴曲,而不只作有獨唱曲《偶然》②。
同天,天津《大公報》以“天才音樂家李惟寧獻技求學”為題登出廣告③,通篇使用博人眼球的辭藻,如“觸手成調”“嘆為奇士”“天才”等。不過,這則廣告透露出李惟寧在音樂會結束后,不久將啟程赴法求學,而且與《京報》羞羞答答地解釋購票入場是“為限制人數(shù)起見”不同,這則廣告引導讀者購票是為了“扶植天才”。據(jù)此推測,李惟寧舉辦臨別演奏會的初衷是籌措赴法求學的路費和生活費。
二、在巴黎和維也納遇良師
在留學美國的一位堂兄的贊助下④,1930年李惟寧到達法國巴黎圣歌學校(Schola Cantorum)。據(jù)說該校校長、著名作曲家丹第(Vincent dIndy,1851—1931)賞識李惟寧的才華。李惟寧自稱進校后,師從卡頓(Kartun)、拉扎爾·萊維(Lazare Lévy,1882—1964)主修鋼琴,向Bertlin(查法語、英語姓名均無此姓氏,可能拼寫有誤,故不翻譯)學習對位法,隨丹第學習作曲,并獲得兩年獎學金以及中法文化基金會獎學金(Sino-French Cultural Foundation Scholarship)。
李惟寧在巴黎的求學與生活,筆者知之甚少。不過,《吳宓日記》透露出這位“中國比較文學之父”與李惟寧在巴黎的相遇。吳宓在1925年2月入職清華學校外國語文系,與李惟寧兄長李惟果與三弟李惟建(后改名“李唯建”)頗有往來。1930年4月7日,吳宓記“上午9—11乘人力車回校,遇李惟寧于西直門。”當吳在巴黎游學時,1931年4月28日“晚飯后,與燠及李惟寧同散步”,5月15日記“晚飯后,與燠及李惟寧坐Cluny小公園談”,5月27日記“晚7:00赴上海樓,燠請宴(吳宓助以資約70 fr.),為使宓與俄國梅林女士晤識,外此有李惟寧君為陪?!雹蓦m只寥寥幾筆,至少也說明了李惟寧在清華的學習經(jīng)歷對其之后交游網(wǎng)絡的影響。
由于丹第不久逝世,李惟寧打算去維也納繼續(xù)求學⑥。此時又有一插曲,1932年4月28日,正在法國考察西方戲劇、音樂的京劇表演藝術家程硯秋先生在巴黎遇到李氏,慷慨資助他2000法郎赴維也納求學,稱其“勤儉用工,難得,就這一點應補助”⑦?;蛟S正是來自這一筆學業(yè)資助款,李氏5月得以參加維也納音樂與表演藝術學院(Akademie für Musik und darstellende Kunst in Wien)的入學考試,6月正式入校⑧。該年11月13日,到達日內瓦的程硯秋在日記里再次提到李惟寧,因記載不詳,筆者推測他收到了李氏從維也納附近默德林市寄來的明信片或信函①。
在維也納插班學習期間,李惟寧曾在著名作曲家約瑟夫·馬克思(Joseph Marx,1882—1964)和弗朗茨·施密特(Franz Schmidt,1874—1939)班上學習②,但他似乎不太滿意前者的教學態(tài)度③。
機緣巧合,結識著名波蘭鋼琴家萊謝蒂茨基(Theodor Leschetizky)的學生、此前在維也納音樂與表演藝術學院任教過的鋼琴教授利昂妮·貢布里希-霍克(Leonic Gombrich-Hock,1873—1968,猶太人),李氏遂轉其門下學習,還與她的兒子、著名藝術史家恩斯特·貢布里希(Ernst Gombrich,1909—2001)結下深厚的友誼。據(jù)說霍克夫人為其制定了嚴格的教學計劃,“為了這位Gombrich先生的條件,他便退出了維也納音樂院,而在這位老先生處成了一個免費生,一星期上三次課,把在巴黎所學得的鋼琴指法完全改了。這位鋼琴家除了教他鋼琴之外,又把他介紹到Karl Weigl先生處學習作曲、指揮法、配器法等等功課,也非常贊賞,得到了免費的待遇?!雹苓@就是李惟寧在英文簡介中提到的奧地利求學時期的第四位恩師——卡爾·魏格爾(Karl Weigl,1881—1949),此先生是奧地利著名音樂學家阿德勒(Guido Adler)的高徒,對李或有知遇之恩,李氏在1947年赴美之后第二年入職波士頓音樂學院教授作曲、和聲、對位法等課程,可能是通過魏格爾引薦。由于發(fā)生法西斯德國針對猶太人的暴行,這位猶太音樂家于1938年移居美國,曾一度在波士頓音樂學院擔任與李惟寧近乎相同的課程⑤。
1933年6月,李惟寧在奧地利通過國家音樂考試(Staatsprüfung),名列優(yōu)等⑥。同月,他與猶太女子伊麗莎白·海因里希(Elisabeth Heinrich,1912—1967)在維也納結婚。此后,他很可能在維也納領事學院(Konsularakademie)擔任中文及音樂課程教席⑦。1934年7月16日,他的八首作品由奧地利第一家廣播公司RAVAG (Radio Verkehrs AG,成立于1926年)播出,鋼琴教授貝爾塔·雅恩-比爾(Berta Jahn-Beer,1883—1942)和女高音埃里卡·羅凱塔(Erika Rokyta,1899—1985)參加演出。維也納當?shù)囟嗉覉蠹堅诓ヒ粢魳窌暗浅鲱A告,如7月13日《維也納廣播周報》介紹李氏習樂經(jīng)歷,贊賞他為中國古典詩詞譜曲的做法,稱其采用德國詩人席勒詩創(chuàng)作的藝術歌曲《漁歌》是“值得注意的珍品”⑧,同時刊出曲目單(見圖5)。
對照1937年出版的《獨唱歌集》目錄(見圖6),即可準確地譯出這場音樂會上的聲樂曲目的詩詞原名:(第一部分)聲樂曲《偶然》(徐志摩詞)、《春花秋月》([南唐]李煜詞)、《鶴歌》
([北宋]蘇軾詞),(第二部分)聲樂曲《漁歌》([德]席勒詩,郭沫若譯)、《深夜》(李惟峨詞)、《漁父》([唐]張志和詞)、《池上寓興》([唐]白居易詞)。據(jù)此推定,《獨唱歌集》里除《念山中客》外的六首歌曲至遲在1934年均已譜成,其中《池上寓興》后來改為合唱,收入曲集《抒情合唱曲》。另外,鋼琴曲《主題的變奏和賦格》(Variationen und Fuge über ein eigenes Thema)是這場音樂上唯一的器樂作品。
7月14日,《回聲報》(Das Echo)爆料上述歌曲的德文歌詞出自李惟寧好友恩斯特·貢布里希博士的譯筆,女高音羅凱塔則新奇地用中文演唱《漁歌》(由郭沫若譯自劇本《威廉·退爾》)①。
節(jié)目播出之后,當?shù)貓蠹埡荜P注,其中《維也納日報》評論:
他的創(chuàng)作的試演,……證明了現(xiàn)代中國人在西方音樂里面所得到的成績。從那首由Berta Jahn-Beer巧妙地演奏出來的,自有主題的變體曲及賦格曲(引者注:Variationen und Fuge über ein eigenes Thema),簡直使人不會有這種感覺,它是一個外國人的作品,那一章鋼琴曲完全適應那樂器表現(xiàn)能力。李惟寧寫出來的那輕快的、透澈的鋼琴章節(jié)使人記起Fran?ois Couperin和dIndy的師承,同時亦不妨說是屬于舒北爾特(引者注:舒伯特)、門迭爾斯尊(引者注:門德爾松)及舒曼的浪漫的鋼琴曲一派。②
從中不難看出維也納樂評人對一個東方作曲家成功模仿西方音樂的贊賞之情。李氏在1934年就能以中國作曲家的身份展露在音樂之都維也納的樂壇,亦可見其在溝通中西音樂文化方面的不同凡響之處。
三、回國任教
顏廷階認為李惟寧在1934年秋回國,初應南京中央大學羅家倫先生邀請在該校藝術科音樂組教授鋼琴與理論課程③。袁旂則認為李氏先回國在國立音專任教,又接受羅家倫的邀請在中央大學任教①。據(jù)刊于1943年《國立中央大學藝術學系系訊》上的《歷年師長題名錄》一文記錄,李惟寧在該校兼任教授的年份是1935年②,此說應更準確。從其子費利克斯·李(Felix Lee)在1935年9月9日出生③這一時間來推斷,他更有可能是在1934年底或1935年初回國。從1935年10月1日,音專發(fā)布的第182號布告④(宣布李惟寧為新聘專任教員,擔任自由作曲、配器法、鋼琴三門課程的教學)來看,很可能他最初入職于中央大學。10月25日維也納《皇冠報》登出其妻兒照片,稱12月6日其妻將攜子抵滬與夫團聚⑤。翌年3月李氏妻兒從上海返回維也納⑥,兩年后這對夫妻登報告示離婚⑦。
1936年以后,李氏積極參與音專校務管理,6月被推選為“本校圖書出版委員會委員”(第231號布告),8月成為“本校公費及免費學生資格審查委員會委員”(第243號布告),9月以最高票當選“本校校務會議委員”(第252號布告),11月當選“本年度音樂會委員會主席”(第268號布告)。至1937年6月,李惟寧在該校教過陳歐生、孫尊武、胡騰驥、李章瑩、曹景彬、汪啟璋、汪麗君、梁佩文、周皙霖、周美麗、陳正平、陳傳熙等鋼琴課。
教學之余,1937年2月21日李氏與工部局樂隊合作在上海蘭心大戲院舉辦音樂會,票價定為50美分、1美元兩種,約為樂隊常規(guī)票價的一半⑧。當時,這支亞洲第一的管弦樂隊與中國人合作開音樂會的情況是很少見到的。在樂隊副指揮富華的指揮下,是次音樂會共演出四首作品⑨:莫扎特為歌劇《費加羅的婚禮》寫的序曲;路易吉·博凱里尼(Luigi Boccherini)的《大提琴協(xié)奏曲》,俄僑烏里施泰因(J. Ullstein)擔任獨奏;德沃夏克《第五交響曲“自新大陸”》;莫扎特《d小調鋼琴協(xié)奏曲》,李惟寧鋼琴獨奏。其中,《d小調鋼琴協(xié)奏曲》分為三個樂章,莫扎特未曾譜寫前后兩個樂章的華彩段,李惟寧為第一樂章華彩段選擇德國作曲家、鋼琴家卡爾·賴內克(Carl Reinecke,1824—1910)續(xù)寫的版本,第三樂章華彩段則由他自己創(chuàng)作。對于李氏的演奏,署名“O. M.”的外僑評論:“李先生演奏莫扎特的技巧很準確,音質飽滿,質量上乘,但缺乏細膩的分句(delicacy of phrasing)。在回旋曲部分,他使用了自己的華彩段,這個樂章寫得最有趣,與第一樂章里賴內克的華彩段相得益彰”①。中文報紙對此次演出報道較多,不過多屬泛泛之談,如謂“李氏平日非常努力,我國樂壇正在饑荒之年,找?guī)讉€鋼琴家到還不難,但找個鋼琴家兼作曲家是非常難的了。這次參加工部局獨奏,算是他返國第一次的見面禮,給了聽眾良好的印象?!雹?/p>
這年4月,國立音專受邀參加在南京舉辦的第二屆全國美術展覽會,12日晚在國民大會堂舉行音樂大會,是美展會所辦全部四場音樂會的第一場。這次演出展示了李惟寧的多部作品和創(chuàng)作能力。一篇廣告指出:“此次演奏,包括聲音藝術之各重要部門。除百人大合唱、管弦樂合奏之外,尚有國樂、男女生獨唱、各種樂器獨奏及歌,多含時代,為該校教務主任黃自及作曲教員李惟寧之杰構。李君之作品《玉門出塞歌》及獨唱歌曲尚系首次公演,更可一新聽覺。并聞該校此次入京,尚應中央廣播電臺之請播音一次,節(jié)目與演奏會不同,因意義各別云?!雹蹞?jù)音樂大會節(jié)目單來看,演出分上下半場,分別以學生、教師為主。除《玉門出塞歌》由趙梅伯指揮、吳樂懿伴奏之外,李氏做了如下幾項工作:1.為程懋筠作曲的國民黨《黨歌》④配器;2.為音專學生低男中音斯義桂、女高音郎毓秀以及音專教師蘇石林的演唱彈鋼琴伴奏,他們演唱了李氏創(chuàng)作的三首藝術歌曲(見表1)。
不久,《音樂教育》和《國聞周報》刊出樂評,畫家、樂評人張沅吉對李惟寧的作品逐一評鑒,大有鼓掌喝彩之意,他還將四次音樂會上所唱的三個版本的國民黨《黨歌》進行一番比較,認為李惟寧的編配版本較之唐學詠編配的和聲與程懋筠的原作效果更好⑥。5月16日,在工部局樂隊周末常規(guī)音樂會節(jié)目單上,又出現(xiàn)了李惟寧的名字。這次音樂會特邀不久前從日本來到上海的法國鋼琴家納迪娜·德洛伊希滕貝格-博阿爾內(Nadine de Leuchtenberg-Beauharnais)和男高音歌唱家、國立音專教授趙梅伯參加演出。其中,兩首中國民歌《佛歌》(Chant Bouddhiste)和《漁父詞》(Un pêcheur)經(jīng)趙梅伯改編,由李氏配器①。這是中國近代音樂史上,比較早的為民歌編配樂隊伴奏的嘗試。
前述提及1936年李氏被推選為“本校圖書出版委員會委員”,此一身份或許促使他出版?zhèn)€人作品集。1937年,李氏三部曲集《抒情合唱曲》《愛國歌集:軍歌》《獨唱歌集(第一集)》列入“國立音樂專科學校叢書”,由商務印書館在四五月間出版?!妒闱楹铣肥杖牖炻曀牟亢铣兑顾肌贰冻厣显⑴d》、女聲二部合唱《漁父詞》《竹枝》、無伴奏男聲四部合唱《夜半樂》,均為中國古典詩詞而作。其中,《池上寓興》和《夜半樂》采用中德兩種文字記寫歌詞,旋律與和聲亦完全西化?!稅蹏杓很姼琛穭t收入羅家倫作詞的《玉門出塞歌》和《空軍歌》以及安娥作詞的《家鄉(xiāng)》(又名“家鄉(xiāng)進行曲”)等三首混聲四部合唱。冼星海對其《愛國歌集》頗為關注,贊賞《玉門出塞歌》“比較有中國風味”,且“他比黃自民族氣味較濃厚,技巧亦較高深”,批評其作“歌詞方面還不是進步的內容,和聲還是含有濃厚的奧國作風,尤其是《家鄉(xiāng)》《空軍歌》?!雹?/p>
筆者注意到已有的研究忽略了上述作品在當時的社會傳播情況。僅以唱片來說,上海百代唱片公司在1936年上半年錄制過其中十首(見表1),由國立音專師生組成的“樂藝合唱團”③演唱的五首曲目發(fā)行后還多次在廣播電臺播出,如今可以很便捷地通過“網(wǎng)易云音樂”聽到原聲,而郎毓秀、林愛娜錄制的另五首歌曲不知何故未曾發(fā)行,惟期待今后的發(fā)掘。此外,筆者發(fā)現(xiàn)師從蘇石林的本科師范組聲樂專業(yè)學生古憲嘉在主科畢業(yè)考試時演唱李惟寧作曲的《月下獨酌》和《夜思》④,前者樂譜未見出版,可能是為李白的《月下獨酌》而作,后者則僅見同名混聲四部合唱,它們或許是李氏回國后的新作。
李氏不僅以鋼琴家、作曲家、音樂教師的身份活躍在上海,還以指揮的身份參演多場音樂會。他曾自述“Organized and conducted first Symphony Orchestra in Shanghai”①,這支1936年由音專學生譚小麟出資組建的上海管弦樂團(英文名“The Shanghai Philharmonic Society”)由黃自親任團長,吳伯超、李惟寧分任正副指揮。②1937年5月15日,李惟寧在上海法租界八仙橋青年會禮堂指揮該樂隊面向上海公眾作第一次公開演奏。廣告云:
上海管弦樂隊第一次公開演奏
地點八仙橋青年會
上海管弦樂隊為唯一純粹由中國音樂家所組織之社團,團長為國立音樂??茖W校教務主任黃自,成立以來即努力于中國音樂運動之工作,現(xiàn)該隊為實現(xiàn)初衷起見,已定于本月十五日下午九時假座八仙橋青年會禮堂開第一次音樂會。演奏節(jié)目有海頓、莫扎特、貝多芬的名曲,由音專作曲教授李惟寧指揮。聞該隊為普及聽眾計,本次票價僅售一元、六角、四角。今后并擬定期公開演奏云。③
英文《大陸報》補充:“這支樂隊由約30名音樂家組成,旨在研習世界上最優(yōu)秀的管弦樂作品并將其傳播給中國聽眾”④,且附有完整的曲目單:1.莫扎特《〈唐璜〉序曲》;2.貝多芬《第一交響曲》;3.李惟寧《憶亡母》和舒伯特《夜曲》,斯義桂演唱,管弦樂團伴奏;4.門德爾松《芬加爾山洞》;5.貝多芬《土耳其進行曲》(選自《雅典的廢墟》);6.海頓《第九交響曲》。戴鵬海老師曾認為是此演出由吳伯超指揮,稱其“指揮演奏了包括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在內的古典樂派作曲家的交響音樂作品”①。這顯然是錯誤的。對這次演奏會評論較詳實者為《上海管弦樂團初奏》一文,作者“東虬”認為這次演奏會“為國人揚眉吐氣不少”,“而音樂會的成功,全仗了黃自教務主任和指揮李惟寧教授之功”②。天津《大公報》特派記者評論:“各曲演奏均甚優(yōu)美,尤以《憶亡母》一曲為李教授去秋新作,表情深刻,凄楚動人。斯義桂君獨唱此曲,深郁悲感,頗能表現(xiàn)該曲精神,極為聽眾所贊許也?!雹蹚钠浜罄钗幍幕貞泚砜矗麑@次演出成效頗為滿意,稱其為“一個很成功的音樂會”,而且很感念黃自先生所做的幕后工作④。5月31日,在大夏大學舉辦的紀念該校十三周年音樂會上,李惟寧指揮音專合唱隊演唱《黨歌》《青天白日滿地紅》《王門出塞歌》《空軍歌》(均由吳樂懿鋼琴伴奏),為古曲《滿江紅》配和聲(斯義桂演唱,李蕙芳鋼琴伴奏)。
值得一提的是,韋金士在1937年介紹李惟寧的文章里,稱他的作品除聲樂曲外尚有“一套交響樂、一套弦樂合奏、二套弦樂四重奏,鋼琴曲也有模范大曲(引者注:奏鳴曲)兩個,幻想曲、華爾滋舞曲、變體曲、組曲、即興曲等等”⑤。如果此條信息所述可靠,那么李惟寧的作品量將遠遠逾出學界對其人音樂創(chuàng)作的現(xiàn)有認知。
總之,上述1937年李惟寧參與的幾場音樂會以及出版的創(chuàng)作曲集、音樂唱片提升了他在上海樂壇的知名度和影響力,為其后在國立音專擔任教學管理工作做了鋪墊。至同年7月21日,國立音專正式發(fā)布第315號布告,李惟寧兼任理論作曲組主任⑥,此后他的人生際遇與這所學校乃至上海這座城市在淞滬會戰(zhàn)以后的沉浮更緊密地聯(lián)系在一起。
余 論
基于現(xiàn)有的開放史料,本文已大致勾勒出李惟寧青年時代的音樂活動軌跡。概言之:
第一,1923年考入清華學校最后一屆留美預備班,是李惟寧生命史上的重要轉折點。這段時期的受教育經(jīng)歷不僅為其打下外語基礎[他后來翻譯美國作家亨內克(James Huneker)的《音樂家蕭邦傳》],而且校園音樂生活也給予他學習鋼琴、小提琴等西洋樂器以及參與合唱、銅管樂隊演奏的機會。雖然筆者未能確定他是1927還是1928年被清華退學,但從其退學后進入愛美樂社附設音樂學校繼續(xù)向西人學習鋼琴演奏同時創(chuàng)作鋼琴曲的經(jīng)歷來看,他對音樂抱有執(zhí)著的追求。更重要的是,從其經(jīng)歷中剝離出的參加合唱團以及銅管樂隊的經(jīng)歷為其之后的合唱、管弦樂創(chuàng)作積累了音響經(jīng)驗。
第二,1930年以后赴法奧求學,得海外音樂名家賞識指點,在鋼琴演奏領域外又發(fā)掘出作曲之潛力。從程硯秋對李惟寧的資助,到維也納音樂界對李氏作品演出的支持及通過廣播電臺播出,均是中西文化交流語境中的合理反應。試想,在馬勒《大地之歌》成為經(jīng)典之后,西方社會如果沒有對中國古典詩詞文化的興味,怎么會如此熱忱地宣傳、報道、演出、傳播一位名不見經(jīng)傳的中國作曲家的作品?是次演出不僅對中奧音樂文化交流有一定促進,而且通過廖輔叔等人在國內報刊上的譯介、宣傳、報道,塑造了一個音樂稟賦很高甚至是“天才音樂家”的形象①。這對于不久將回國發(fā)展的李氏而言,自然是好兆頭。而且,筆者注意到李氏在奧地利受惠于猶太音樂名家的生命經(jīng)歷,對其后主持“后蕭友梅”時代的國立音專來說不無影響,不少流亡上海的猶太音樂家被聘入該校任教,如作曲家弗蘭克爾(Wolfgang Frankel)。
第三,李氏憑借國外求學之履歷,回國之后很快融入上海都市以西樂為中心的音樂社會。兄長李惟果在國民政府中的官銜②以及與同在音專的清華校友黃自、應尚能共處,如此人際網(wǎng)絡對其事業(yè)發(fā)展不會沒有影響。更重要的是依靠個人努力,李氏以作品(既有原創(chuàng)的,也有為歌曲配和聲或者樂隊伴奏)、教學(鋼琴、理論作曲等)以及與上海工部局樂隊合作的音樂會確立了國立音專名教授的社會聲譽。受救亡歌詠運動的影響,他創(chuàng)作、出版《愛國歌集:軍歌》,一曲新穎別致的鋼琴與琵琶伴奏的民族風格合唱曲《玉門出塞歌》影響最大,被認為是“內容的深刻與形式的創(chuàng)新”兼?zhèn)涞膬?yōu)秀作品③。
就本文的寫作思維而言,筆者略談之:
其一,筆者受到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史研究者錢理群教授擔任總主編的“中國現(xiàn)代文學編年史——以文學廣告為中心”叢書的啟迪,特別是他們提出的廣義的文學廣告界域以及倡導的“大文學史”和“生命史學”觀念。錢先生說文學廣告研究的旨趣在于“關注文學創(chuàng)作的語境和接受,關注廣告所揭示的典型文學現(xiàn)象,關注廣告背后的文化活動、文學事件、文人生活和交往?!雹芎翢o疑問,中國近現(xiàn)代音樂史上的重要音樂人物、作品、事件在音樂廣告中有大量的體現(xiàn),作為一種音樂事象的載體,廣告形塑出各類音樂人物、組織的“媒體形象”。從此一視角觀之,音樂會海報/宣傳冊/節(jié)目單、樂器(行)廣告、音樂圖書/期刊廣告、音樂學校/社團廣告以及發(fā)刊詞、宣言、音樂消息、音樂評介等帶有商業(yè)目的或推廣宣傳意圖的海量文本,展示出特定時期音樂行為的活力和歷史特征。筆者認為,音樂廣告是中國近現(xiàn)代音樂史比較忽略的史料。正是基于1928—1937年間的音樂會演出廣告和報道,筆者發(fā)現(xiàn)李氏尚有一批未曾出版的音樂作品待挖掘、整理。
其二,筆者原擬僅從報刊上的音樂廣告來看李惟寧的藝術經(jīng)歷和社會影響,在寫作過程中逐漸放棄完全依賴對此類單一材料的解讀、分析,意識到撰寫人物傳記的第一要務是搜羅豐富的寫作素材以及對寫作材料進行去偽存真地辨析,以盡力勾勒完整的真實的生命軌跡。又言之,筆者對歷史學家普羅斯特的歷史認識頗有共鳴,“要有歷史,僅僅是事實按時間先后順序排列是不夠的,還必須是一些事實對另一些有所影響。而這種影響之中有行動者的意識貫穿其間,行動者根據(jù)自己的目標、文化和表象看出一種情景,并使自己適應于它。”①本文依據(jù)李氏所居城市所作的三階段劃分,也正是為了探尋歷史人物的生命軌跡以及過程中的人際網(wǎng)絡對李惟寧音樂生涯的影響,從而獲取對人物在特定歷史時空中的觀察方位。
◎本篇責任編輯 錢芳
收稿日期:2023-03-29
基金項目:2018年安徽省教育廳高??茖W研究重點項目“中國近代音樂家李惟寧研究”(SK2018A0233)。
作者簡介:留生(1986— ),男,安徽師范大學音樂學院副教授,上海音樂學院在站博士后(安徽蕪湖 241002)。
① 袁旂:《談〈玉門出塞〉憶李惟寧》(下),《世界日報》(紐約),2005年3月16日,D4版。
② 汪毓和編著《中國近現(xiàn)代音樂史》(第三次修訂版),人民音樂出版社,2009,第161頁。
③ 向延生:《如何全面準確地評價吳伯超先生——兼答黃旭東先生》,收入《音樂史學探索錄》,北京時代華文書局,2016,第220頁。
④ 廖乃雄:Im Reich der T?ne Fliessen Jangtse und Donau Zusammen, China-Report,1981年第60期,第31~32頁;顏廷階編撰《中國現(xiàn)代音樂家傳略》,綠與美出版社,1992,第190~193頁;常受宗主編《上海音樂學院大事記·名人錄》,1997年,內部出版,第481~482頁;劉再生:《大漠飛沙 歐亞孔道——李惟寧與〈玉門出塞〉歌》,載《中國近代音樂史簡述》,人民音樂出版社,2009,第347~350頁;李思雯:《音樂家李惟寧研究》,中央音樂學院碩士學位論文,2012。
① 李惟寧:《紀念作曲家黃自先生》,《雜志》(上海)1944年第13卷第2期,第116頁。
② 清華學校編《清華一覽》,出版信息不詳,約1926年,第96頁。
③ 李惟寧還是該班級的體育委員。清華學校編《清華年報(1925—1926)》,出版信息不詳,約1926年,第75、77頁。
④ 韋金士:《作曲家、鋼琴家李惟寧介紹》(未完),《大公報》(上海版),1937年3月31日,第14版。
⑤ 同上。袁旂的說法與之有所不同,他說李惟寧之所以兩門功課得零分是由于北平局勢動蕩以致兩位外籍教師忘記給分。見《談〈玉門出塞〉憶李惟寧》(上),《世界日報》(紐約),2005年3月15日,版面號丟失。
⑥ 袁旂:《談〈玉門出塞〉憶李惟寧》(上),《世界日報》(紐約),2005年3月15日。
⑦ 《個人新聞:隊長辭職》,《清華???,1927年4月12日第26期,第3版。
⑧ 馳:《銅樂隊之爭執(zhí)》,《清華???,1927年4月26日第28期,第2版。
⑨ 《雜聞:歐氏夫婦音樂大會》,《清華??罚?927年5月10日第30期,第3版。
⑩ 韋金士:《作曲家、鋼琴家李惟寧介紹》(未完)。
劉再生:《中國近代音樂史簡述》,人民音樂出版社,2009,第347頁。
① 韋金士:《作曲家、鋼琴家李惟寧介紹》(未完)。
② 《各會社新聞》,《清華周刊》,1923 年3月1日第271期,第34頁。
③ 韋金士:《作曲家、鋼琴家李惟寧介紹》(未完)。
④ 清華學校編《清華年報(1925—1926)》,第45頁。
⑤ 同上。
① 《益世報》(北平版),1928年6月11日,第7版。
② 孫繼南編著:《中國近代音樂教育史紀年(1840—2000)》,上海音樂學院出版社,2011,第80頁。
③ 李媛、白欣:《過早湮沒于世的國立北平大學女子文理學院》,《檔案記憶》2018年第12期,第38頁。
④ 前排從右至左:庫布加、阿穆路、歐羅伯夫人、韓權華、歐羅伯、蘇世考夫,后排從右至左:初誥、柯政和、不詳、華攬洪、李惟寧。
⑤ 《霞光畫報》(北平),第3期,1928年6月22日,無頁碼。
⑥ 原文見《維也納廣播周報》(Radio-Wien),1934年7月13日,第2版。譯文出自廖輔叔:《中國音樂新進李惟寧君的海外榮譽》,《音樂雜志》(上海)1934年第4期,第59頁。
⑦ 韋金士:《作曲家、鋼琴家李惟寧介紹》(未完),第14版。
⑧ 《愛美樂社主辦音樂學校成立》,《晨報》(北平),1927年10月19日,第7版。
① 常受宗主編《上海音樂學院大事記·名人錄》,1997,內部出版,第481頁。
② 霍爾瓦特夫人曾教授過不少中國學生,如蕭淑嫻、曹安和、王洛賓、李晉瑋、李維渤、鄧映易。詳見孫兆潤:《俄僑聲樂教師霍爾瓦特夫人身世考據(jù)》,《歌唱藝術》2012年第10期及2013年第7期;梁茂春:《霍爾瓦特夫人舊影一束》,《歌唱藝術》2012年第12期;蔡良玉:《霍爾瓦特夫人的新史料》,《歌唱藝術》2013年第7期。
③ 《京報》,1930年4月11日,第7版。其中,國外作曲家人名的英文書寫有不少拼寫錯誤,故皆刪除;標點也照現(xiàn)今使用規(guī)范略有改動。
④ Boston Conservatory of Music Curricula Catalogs(1948—1949),第9頁。資料來源:互聯(lián)網(wǎng)檔案館(Internet Archive)。
① 常受宗主編《上海音樂學院大事記·名人錄》,1997,內部出版,第481頁。
② 霍爾瓦特夫人曾教授過不少中國學生,如蕭淑嫻、曹安和、王洛賓、李晉瑋、李維渤、鄧映易。詳見孫兆潤:《俄僑聲樂教師霍爾瓦特夫人身世考據(jù)》,《歌唱藝術》2012年第10期及2013年第7期;梁茂春:《霍爾瓦特夫人舊影一束》,《歌唱藝術》2012年第12期;蔡良玉:《霍爾瓦特夫人的新史料》,《歌唱藝術》2013年第7期。
③ 《京報》,1930年4月11日,第7版。其中,國外作曲家人名的英文書寫有不少拼寫錯誤,故皆刪除;標點也照現(xiàn)今使用規(guī)范略有改動。
④ Boston Conservatory of Music Curricula Catalogs(1948—1949),第9頁。資料來源:互聯(lián)網(wǎng)檔案館(Internet Archive)。
① 程硯秋:《程硯秋日記》,第198頁。
② Boston Conservatory of Music Curricula Catalogs(1948—1949),第9頁;常受宗主編《上海音樂學院大事記·名人
錄》,1997,內部出版,第482頁。
③ 韋金士:《作曲家、鋼琴家李惟寧介紹》(未完),第14版。
④ 韋金士:《作曲家、鋼琴家李惟寧介紹》(續(xù)一),《大公報》(上海版),1937年4月1日,第14版。
⑤ Boston Conservatory of Music Curricula Catalogs(1947—1948),1947年,第11頁。來自美國互聯(lián)網(wǎng)檔案館(Internet Archive)。
⑥ 《留歐研習音樂得有榮譽行將返國之李、蕭、趙、吳四君》,《音樂雜志》(上海)1937年第1卷第4期,第4頁。
⑦ 常受宗主編的《上海音樂學院大事記·名人錄》稱這所學校為“Konsular Academie”,并譯作“康蘇拉音樂學院”,筆者以為不準確。見該書第482頁,1997,內部出版。
⑧ Radio-Wien,1934年7月13日,第2版。譯文出自廖輔叔:《中國音樂新進李惟寧君的海外榮譽》,《音樂雜志》(上海)1934年第4期,第59頁。
① 原載《回聲報》(Das Echo),1934年7月14日。譯文出自廖輔叔:《中國音樂新進李惟寧君的海外榮譽》,《音樂雜志》(上海)1934年第4期,第60頁。
② 原載《維也納日報》(Der Wiener Tag),1934年7月17日,第8版,譯文出自廖輔叔先生編譯的《中國音樂新進李惟寧君的海外榮譽》,見《音樂雜志》(上海)1934年第4期,第62頁。
③ 顏廷階編撰《中國現(xiàn)代音樂家傳略》,綠與美出版社,1992,第191頁。
④ Radio-Wien,1934年7月13日,第17版。
⑤ 李惟寧:《獨唱歌集》,商務印書館,1937。
① 原載《回聲報》(Das Echo),1934年7月14日。譯文出自廖輔叔:《中國音樂新進李惟寧君的海外榮譽》,《音樂雜志》(上海)1934年第4期,第60頁。
② 原載《維也納日報》(Der Wiener Tag),1934年7月17日,第8版,譯文出自廖輔叔先生編譯的《中國音樂新進李惟寧君的海外榮譽》,見《音樂雜志》(上海)1934年第4期,第62頁。
③ 顏廷階編撰《中國現(xiàn)代音樂家傳略》,綠與美出版社,1992,第191頁。
④ Radio-Wien,1934年7月13日,第17版。
⑤ 李惟寧:《獨唱歌集》,商務印書館,1937。
① O.M.,“Municipal Orchestra”,NCDN(《字林西報》英文名簡寫),1937.2.22,p.16.
② 黑馬:《春之樂壇:李惟寧之鋼琴獨奏及其他》,《辛報》(上海),1937年2月23日,第2版。
③ 《音專后日在京演奏音樂 參加二次美展會音樂會》,《民報》(上海),1937年4月10日,第2版。
④ 1937年6月3日,國民黨中常會通過以國民黨黨歌為中華民國國歌。李新總主編,韓信夫、姜克夫主編《中華民國史·大事記》(第八卷),中華書局,2011,第5438頁。
⑤ The North-China Sunday News Magazine Supplement(《北華捷報星期新聞增刊》),1937.2.21,p.8.
⑥ 張沅吉:《藝術節(jié):全國美展及音樂演奏評述》(下),《國聞周報》(上海),1937年14卷17期,第18、21~22頁。
① “Two Soloists Appear With S. M. Orchestra”,The China Press,1937.5.15,p.5.
② 冼星海:《民歌與中國新興音樂》,《中國文化》(延安),1940 年2月創(chuàng)刊號,第54頁。
③ [美]韓國鐄:《自西徂東:中國音樂文集》,時報文化出版事業(yè)有限公司,1981,第111頁。
④ 《廿四年度下學期各種試驗節(jié)目》,《音》(國立音樂專科學校???936年第59期,第15頁。
⑤ 根據(jù)《本校員生入京舉行音樂大會節(jié)目單》整理,載《音》(國立音樂??茖W校???,1937年第63期,第18~22頁。其中,《玉門出塞》在李惟寧出版的《獨唱歌集》里寫作“玉門出塞歌”,《寄全椒山道士》的曲名應為“寄全椒山中道士”。此表依照節(jié)目單,未加改動。
① 見圖4,Boston Conservatory of Music Curricula Catalogs(1948—1949),第9頁。
② 張貞黻:《上海管弦樂團》,《音樂教育》(南昌),1936年第4卷第11期,第32、34頁。
③《申報》,1937年5月10日,第13版。
④ “First Concert To Be Biven Here Tonight:Chinese Philharmonic Group Will Play At Y.M.C.A”,The China Press,1937.5.15,p.5.
⑤ 信息采自中國唱片社編《中國唱片廠庫存舊唱片模板目錄(修訂版)》,錄制與發(fā)行日期乃根據(jù)唱片模板號推算。另,該資料紙質版1964年編成,后未正式出版,筆者所據(jù)為2013年網(wǎng)友整理的電子版。
① 戴鵬海:《為了不該忘卻的紀念——吳伯超先生百年祭》,《中國音樂學》 2004年第1期,第 14頁。
② 東虬:《上海管弦樂團初奏》,《新聞報本埠附刊》(上海),1937年5月17日,第2版。
③ 《上海管弦樂隊》,《大公報》(天津版),1937年5月17日,第13版。
④ 李惟寧:《紀念作曲家黃自先生》,《雜志》(上海),1944年第13卷第2期,第118頁。
⑤ 韋金士:《作曲家、鋼琴家李惟寧介紹》(續(xù)二),《大公報》(上海版),1937年4月2日,第14版。另一則廣告也提到李惟寧除聲樂曲之外的數(shù)種器樂作品。見《工部局樂隊演奏李惟寧作曲》,《民報》(上海),1937年2月19日,第2張第4版。
⑥ 《音》,1937年第63期,第8頁。
① 佚名:《中國天才少年音樂家李惟寧之榮譽》,《申報》,1934年9月18日,第17版。此文被《公教周刊》(廈門)、
《現(xiàn)代新聞》(上海)轉載,分別刊于1934年9月30日第285期第12~14頁和1934年10月22日第1卷第2期第30~31頁。
② 李惟果(1903—1992),1927年從清華畢業(yè)后公費留美,先后在伯克利大學、哥倫比亞大學取得碩士、博士學位。1932年回國,先后任教于國立武漢大學文學院、國立中央大學法學院政治學系,1936年任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委員長侍從室2處5組秘書兼蔣介石的外文秘書。主要參考中共江蘇省委黨史工作辦公室編:《江蘇省革命遺址通覽》(下),中共黨史出版社,2014,第307頁。
③ 劉再生:《大漠飛沙 歐亞孔道——李惟寧與〈玉門出塞〉歌》,第349頁。
④ 錢理群:《總序》,載《中國現(xiàn)代文學編年史:以文學廣告為中心(1928—1937)》(本卷主編吳福輝),北京大學出版社,2013。
① 安托萬·普羅斯特,王春華譯,石保羅校:《歷史學十二講》(增訂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8,第159頁。
川音作曲系教師劉鵬在
“中央音樂學院首屆中國音樂評論比賽”中拔得頭籌
2023年7月5日至7月7日,中央音樂學院成功舉辦了首屆中國音樂評論比賽決賽及研討會。四川音樂學院作曲系教師劉鵬博士的作品評論《此時迷徑處 形問影何從——從一場箏樂作曲工作坊管窺青年作曲家民樂創(chuàng)作風格及觀念碰撞》和“第十一屆中國ConTempo作曲比賽獲獎作品音樂會”現(xiàn)場樂評《Con Tempo or Con Your Own Tempo, Thats the Question!——評第十一屆中國ConTempo作曲比賽獲獎作品音樂會》在激烈的比賽中脫穎而出,榮獲2023年“中央音樂學院首屆中國音樂評論比賽”社會人士組二等獎(一等獎空缺)。
該次比賽高規(guī)格高要求,嚴格而公正,評委由各大音樂院校10名專家組成,除中央音樂學院音樂學研究所所長賈國平教授擔任本項目負責人外,評委會由中央音樂學院周海宏教授擔任評委會主席,由浙江音樂學院院長王瑞教授、中央音樂學院音樂學系主任安平教授、上海音樂學院韓鍾恩教授、中央音樂學院作曲系主任郝維亞教授、四川音樂學院作曲系主任郭元教授、上海音樂學院溫德青教授、中央音樂學院李曉冬教授、中央音樂學院黃宗權教授、《人民音樂》張萌副主編擔任評委會成員。
此次賽事意義重大。通過音樂評論學科建設和人才培養(yǎng),切實促進音樂評論發(fā)展,推動中國音樂文化繁榮,為中國音樂評論事業(yè)作出應有貢獻。在決賽開幕式致辭中,中央音樂學院校長俞峰教授提出,構建音樂創(chuàng)作、音樂表演、音樂評論三位一體、相輔相成的音樂生態(tài)體系,對中國音樂文化的縱深發(fā)展具有深遠意義。中國文聯(lián)文藝評論中心主任徐粵春指出,該項賽事填補了文藝類院校音樂評價體系建設的空白,具有全國性標桿意義。
(作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