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揚樂,崔文昕
(1.海南大學 旅游學院,???570228;2.西南財經(jīng)大學 工商管理學院,成都 611130)
隨著大眾健康意識增強和生活質量與水平提高,體育旅游越來越受到社會公眾青睞,尤其是一些風險較高的運動,如滑雪、高空跳傘、漂流和沖浪等,因其能讓參與者獲得驚險刺激的體驗,在國外很受旅游者歡迎,近年來在國內也迅速發(fā)展起來。其中,沖浪作為一種冒險運動,具有高參與性、沉浸性和刺激性等特點,能有效幫助旅游者釋放身心壓力(Diehm et al., 2004)。沖浪在國內逐步崛起,并且圍繞其形成了一批以海南省萬寧市日月灣為代表的沖浪旅游基地。
風險是冒險性體育旅游不能回避的問題(Bentley et al., 2007)。以往旅游研究常將風險視作旅游體驗的消極因素,但冒險性體育旅游者往往喜愛冒險,高風險是冒險性體育旅游吸引力的重要源泉(Barbieri et al., 2016)。因此,冒險性體育旅游研究應結合冒險性體育旅游的特殊性以及參與者的群體特征(Freixanet, 1991),探究風險感知在其中發(fā)揮的重要作用與形成機制,才能正確認識和利用風險,合理開發(fā)冒險性體育旅游產(chǎn)品。然而,國內冒險性體育旅游研究起步較晚,且主要集中在應用層面,如沖浪賽事策劃、沖浪地規(guī)劃方案等,對冒險性體育旅游者的情緒與行為反應等理論研究相對匱缺。因此,本研究以風險感知對沖浪旅游者的重游意向的影響為切入點,將情緒喚起和體驗質量作為中介,研究風險偏好型旅游者對風險感知的情緒反應、行為反應以及相關機制,以期豐富風險感知在旅游領域的研究,并為沖浪旅游發(fā)展提供理論支撐。
1.1.1 風險邊緣理論 風險邊緣理論起源于人們對生死界限以及理智與非理智的討論(Lyng, 1990)。該理論將某種自愿參與風險活動的行為概念化,是一種自愿行為選擇下的社會學理論(盤勁呈 等,2020)。風險邊緣理論已被證明對自愿冒險活動的研究是有用的(Laurendeau, 2006)。風險活動(如冒險性體育運動)具有高風險的顯著特征,旅游者在參與過程中關注風險并積極冒險,可以享受“擠在邊緣”的刺激體驗。對積極情緒的尋求是風險偏好者自愿參與高風險運動項目的巨大驅動力。積極的情緒產(chǎn)生于參與者與外界風險刺激的互動過程,在該過程中,個體利用自身技能以及對環(huán)境和設施的掌控,確保自身盡可能接近風險邊緣,但不失去控制,并產(chǎn)生戰(zhàn)勝風險和實現(xiàn)自我突破的積極情緒(Lois, 2005)。
1.1.2 情緒評價理論 情緒實際上是一種心理解讀,來自人們對所處情形的認知評價(Bagozzi,1999)。個體為了自身利益會對其所處環(huán)境進行適應性變化和調節(jié),而情緒則產(chǎn)生于個體對這一過程意義的分析或評價。Lazarus(1991)首先提出情緒評價理論,認為情緒是人和環(huán)境相互作用的產(chǎn)物,人既要接受環(huán)境中的刺激事件對自己的影響,也要調節(jié)自己對于刺激的反應,他把對外界刺激的評價分為內評價和外評價。外評價指個體對作為刺激來源的外界環(huán)境的感知評價,反映外界刺激對個體的作用機制和程度;內評價指個體在應對外界刺激過程中對自我的感知評價,并由此引起情緒及行為反應。個體對環(huán)境進行認知評價后會產(chǎn)生相應的情緒,并由這種情緒誘發(fā)特定行為(Bagozzi, 1999)。根據(jù)情緒評價理論,當參與冒險性體育旅游時,旅游者會對旅游項目的刺激性和風險性做出相應的感知和評價,并根據(jù)自身的心理傾向和技能水平對感知到的風險水平進行調節(jié)和適應,進而產(chǎn)生參與冒險性體育旅游相對應的情緒,誘發(fā)后續(xù)行為。
1.2.1 沖浪旅游 沖浪旅游者不僅要面對復雜的海浪環(huán)境,還要面對身體和設備的限制。沖浪過程存在較高的危險性和不確定性,因此沖浪被視為高風險旅游項目,其對風險偏好者具有很強的吸引力,能調動和喚起他們的情緒,滿足他們對新奇感覺和刺激體驗的需求。
國外沖浪旅游研究起步較早,宏觀研究包括沖浪活動對沖浪地的經(jīng)濟、環(huán)境與社會產(chǎn)生的影響,涉及領域從地區(qū)發(fā)展延伸到綜合海岸管理(Martin et al., 2012)。如沖浪者對目的地有積極的經(jīng)濟影響,沖浪旅游是一個經(jīng)濟效益可觀的旅游業(yè)態(tài)(Hritz et al., 2018);沖浪旅游通過沖浪者對可持續(xù)發(fā)展的態(tài)度、支持行為和支付意愿等方面影響當?shù)丨h(huán)境保護(Mach et al., 2021);沖浪文化呈現(xiàn)擴張的趨勢,影響范圍由沖浪社區(qū)內部向社區(qū)外擴展,并逐漸融入當?shù)匚幕≧omán et al., 2022)。
國外沖浪旅游微觀研究更關注沖浪者的偏好和行為。研究發(fā)現(xiàn),沖浪者往往喜歡冒險,具有毅力、努力和群體維護等品質,其沖浪的經(jīng)驗和技能水平對消費模式有顯著影響(Barbieri et al., 2016)。沖浪者期望在沖浪過程中尋找到完美的波浪,且注重尋求刺激的感覺和體驗。沖浪能給沖浪者帶來快樂、喜悅和興奮等情緒,并在駕馭海浪的過程中實現(xiàn)他們對自我滿足和自尊的需要(Román et al.,2022)。暢爽、刺激的體驗使大多數(shù)沖浪者愿意在不久的將來再次沖浪(Barbieri et al., 2016)。
中國沖浪旅游研究起步較晚,較早出現(xiàn)沖浪運動的地方是海南萬寧日月灣。研究發(fā)現(xiàn)沖浪愛好者通常具有三多(收入較多、花費較多、年輕人較多)、三少(外國人較少、女性較少、本地人較少)、一因(審美動機居主流)、一易(易成癮)的特征(戴敬東 等,2019)。沖浪者通過沖浪喚起身體感官的覺醒,利用身體感知和身體技能在表達積極情緒和克服身體痛苦的過程中,獲得沖浪旅游的愉悅體驗(Zhang et al., 2022)。有學者提煉了國外沖浪旅游的發(fā)展經(jīng)驗(武傳表 等,2018),并結合中國沖浪旅游發(fā)展現(xiàn)狀,從沖浪賽事(王南 等,2021)和沖浪節(jié)慶活動(王明澤,2010)等方面對中國沖浪旅游的可持續(xù)發(fā)展提出對策建議。然而國內沖浪旅游研究總體上還處在實踐應用層面,主要聚焦于沖浪地發(fā)展現(xiàn)狀分析及策略探討(武傳表等,2018),相關理論研究還較少見。
1.2.2 旅游風險感知 旅游風險感知是旅游者對旅游活動的過程和結果所存在的不確定性的主觀判斷。風險感知對旅游者的購買決策、滿意度和忠誠度具有一定消極影響,是影響旅游者出游的不利因素(李靜 等,2015)。一般情況下,旅游業(yè)希望通過降低旅游者對風險的認知來提高吸引力和收入。然而冒險性體育旅游則恰恰相反,風險實際上是旅游者渴望的而不是回避的,風險感知在冒險性體育旅游中發(fā)揮一定積極影響(周玲 等,2019),冒險性體育旅游的“風險”或“刺激”是“冒險”的關鍵組成部分。冒險性是沖浪吸引旅游者的重要特征,根據(jù)風險邊緣理論,沖浪者自愿承擔沖浪風險。在利用自身技能乘風破浪的過程中,旅游者享受冒險刺激下的高昂情緒反應和暢爽的沖浪體驗。
旅游風險感知通常被概括為5~7個維度,包括身體風險、自然風險、設備風險、社會風險、經(jīng)濟風險、機會損失風險和時間風險(李剛 等,2016;姚延波 等,2019)。本研究聚焦于沖浪項目本身的風險,不考慮非沖浪活動風險因素的干擾,因此,結合沖浪的特征將沖浪風險感知劃分為身體風險感知、自然風險感知和設備風險感知3個維度。
1.2.3 情緒及其喚醒 情緒表現(xiàn)個體參與或從事某種活動的心理狀態(tài)。情緒一般有2個基本維度,一是效價維度,表示基本情緒是愉快的還是不愉快的;二是情緒的喚起維度,表示情緒被喚起的強烈程度(Russell, 2003)。多數(shù)研究將情緒分為積極情緒和消極情緒,積極情緒主要反映個體體驗到積極感覺的程度,如高興、興趣、愉快、熱情等;消極情緒反映個體某種消極的或厭惡的心理體驗程度,如悲哀、緊張、煩惱、厭惡等(劉歡 等,2018)。根據(jù)情緒評價理論,旅游者在參與冒險性體育旅游過程中接收到外界刺激時,對內進行感知的自我調節(jié),并反饋為情緒的喚起和外露,在情緒的影響下對外進行個人行為的調節(jié),進而影響旅游者的體驗質量,進一步還影響其游后行為意向(呂麗輝 等,2017)。因此,本研究擬從情緒喚起維度探究風險感知對情緒的影響。研究表明,風險感知往往喚起消極的情緒(樊博,2017),擔心、害怕等是影響人們參與冒險性體育旅游的重要心理因素,人們一旦克服這些消極情緒,往往會獲得心理上極大的滿足感與成就感,并由此產(chǎn)生積極情緒(Brymer,2010)。積極的冒險情緒能推動參與者提高運動技能,促進肢體動作的協(xié)調性,改善對環(huán)境的消極感知(Weber et al., 2010)。因此,為探究風險感知對沖浪者情緒的喚起發(fā)揮何種作用,提出如下假設:
H1a:身體風險感知顯著正向影響情緒喚起;
H1b:自然風險感知顯著正向影響情緒喚起;
H1c:設備風險感知顯著正向影響情緒喚起。
1.2.4 旅游體驗質量和重游意向 旅游體驗質量是旅游者關于旅游體驗的主觀評價,是實際體驗與期望相比較的結果,一般以滿意度測量旅游體驗質量。重游意向是衡量游后行為意向的關鍵維度,是體現(xiàn)旅游者對目的地忠誠度的重要指標(呂麗輝等,2017),提高旅游者的重游率有利于目的地的可持續(xù)發(fā)展(盤勁呈 等,2020)。
旅游體驗質量是影響重游意向的重要因素。有研究表明體驗質量在情緒對游后行為意向的影響中發(fā)揮中介作用(張圓剛 等,2018)。敬畏、興奮等積極情緒讓旅游者沉浸在旅游體驗中,從而增強旅游者與旅游場景的互動(徐寧寧 等,2019);而厭惡、冷漠、困倦等消極情緒會降低旅游者的積極性和參與度,從而對旅游體驗產(chǎn)生不利影響(田野等,2015;呂麗輝 等,2017)。此外,情緒在風險感知對體驗質量(或滿意度)的影響中發(fā)揮中介作用(Yüksel et al., 2007)。旅游者的情緒越高漲,其旅游體驗的滿意度越高,旅游地也更容易獲得旅游者對該地的忠誠(田野 等,2015;徐寧寧 等,2019)。對于熱愛冒險、追求挑戰(zhàn)和自我實現(xiàn)的旅游者來說,風險感知會激發(fā)其對刺激感覺的尋求,對風險感知的把控和自我突破會刺激他們產(chǎn)生高昂的情緒,并對體驗質量和重游意向產(chǎn)生積極影響。故本研究提出如下假設:
H2a:身體風險感知顯著正向影響體驗質量;
H2b:自然風險感知顯著正向影響體驗質量;
H2c:設備風險感知顯著正向影響體驗質量。
H3a:身體風險感知顯著正向影響重游意向;
H3b:自然風險感知顯著正向影響重游意向;
H3c:設備風險感知顯著正向影響重游意向。
H4a:情緒顯著正向影響重游意向;
H4b:情緒顯著正向影響體驗質量。
H5:體驗質量顯著正向影響重游意向。
H6:體驗質量在風險感知對重游意向的影響中發(fā)揮顯著中介作用。
H7:體驗質量在情緒對重游意向的影響中發(fā)揮顯著中介作用。
H8:情緒和體驗質量在風險感知對重游意向的影響中發(fā)揮顯著雙中介作用。
根據(jù)以上假設構建圖1所示的概念模型。
調查問卷由5部分組成。第1部分是個人信息,包括被調查者的年齡、性別和學歷等基本信息,以及沖浪經(jīng)歷、風險偏好和技能水平。本研究以風險偏好者為調查對象,因而在問卷中設置了“是否喜愛冒險”的題項對被調查者進行篩選。喜愛冒險的繼續(xù)答題,不喜愛冒險的則終止答題。第2部分是風險感知,該部分分為身體風險感知、自然風險感知和設備風險感知3 個維度,每個維度4 個題項。第3 部分是情緒,有4 個題項,調查沖浪前、沖浪時和沖浪后3個階段沖浪者的情緒喚起。第4和5部分依次為體驗質量和重游意向,分別有3 和4 個題項(表1)。各變量均根據(jù)成熟量表并結合沖浪旅游特征修改而成,采用李克特5級量表對題項打分。
表1 風險感知與沖浪旅游重游意向的量表維度與題項Table 1 Scale dimensions and Items of risk perception and revisiting intention of surfing tourism
海南省萬寧市日月灣憑借優(yōu)秀的沖浪資源逐漸發(fā)展成為中國最適宜沖浪的海灣之一,該地擁有適宜沖浪的3點優(yōu)勢:1)海域條件有利,該海域擁有適合沖浪的定點浪型和沙灘浪型;2)氣候條件良好,該地屬熱帶海洋性季風氣候,年均氣溫高,海水溫度全年適宜沖浪;3)海浪條件優(yōu)異,每年10月開始長達半年的時間內,擁有頻率高且綿長有力的大浪,10 月至次年3 月平均浪高可達2 m。近年來,萬寧市以沖浪文化為基點,不斷完善灣區(qū)“沖浪+旅游”產(chǎn)業(yè)鏈,著力推動“沖浪+旅游”產(chǎn)業(yè)發(fā)展。萬寧市憑借沖浪資源的優(yōu)勢成功舉辦各種沖浪賽事,既有國內比賽又有國際高水平賽事。隨著多樣化賽事的陸續(xù)開展,萬寧日月灣的知名度逐漸提升,越來越多的國內外旅游者前往沖浪,沖浪旅游快速發(fā)展。沖浪運動是萬寧對外吸引游客的重要旅游項目,即使在旅游業(yè)發(fā)展受到疫情嚴重影響的情況下,日月灣在2022 年春節(jié)期間仍然吸引了11.55萬人次的旅游者,實現(xiàn)逆勢增長。
利用問卷星平臺對在萬寧日月灣沖過浪的人發(fā)放線上問卷,共回收問卷123份,其中有效問卷99份,有效率為80.5%。
利用SPSS 25.0 對數(shù)據(jù)進行可靠性分析,量表整體、風險感知、情緒、體驗質量和重游意向的克隆巴哈系數(shù)分別為0.892、0.873、0.935、0.945 和0.853,風險感知下屬范疇中,身體風險感知、自然風險感知和設備風險感知的克隆巴哈系數(shù)分別為0.796、0.790和0.887,均>0.7,說明預調查數(shù)據(jù)具有良好的信度。探索性因子分析結果顯示,KMO值為0.830,P值為0.000。采用特征值≥1 和最大方差法旋轉提取公因子,旋轉載荷平方和累計為78.031%,結果比較理想,但旋轉后的成分矩陣維度存在重疊情形,需進一步厘清維度。依次去掉NR2(太陽強烈,紫外線太強)和RT2(我非??释賮砣f寧沖浪),刪改后的KMO值為0.827,P值為0.000。采用特征值≥1 和最大方差法旋轉,共提取了6 個公因子(身體風險感知、自然風險感知、設備風險感知、情緒、體驗質量、重游意向),各題項與維度保持一致,旋轉載荷平方和累計為79.673%,略有提高,且各個維度的KMO值和顯著性水平均滿足標準,表明預調查數(shù)據(jù)的效度良好。因而利用修改后的問卷開展正式調查。
正式調查采用“線上+線下”相結合的方法進行。線上將問卷投放到萬寧旅游群、萬寧沖浪俱樂部群、日月灣酒店和民宿住宿群進行調查,共收集到問卷201 份。線下于2022-03-13—18 在日月灣沖浪基地向沖浪者現(xiàn)場發(fā)放問卷,回收問卷123 份。經(jīng)核查,共獲得有效問卷280 份,問卷有效率為86.4%。
3.2.1 樣本的人口學特征 有效樣本中,男性略多于女性,以中青年為主,受教育程度絕大多數(shù)為本科以上,企業(yè)職員和自由職業(yè)者較多,月收入多在5 000 元以上,未婚人群占多數(shù),一半以上為首次沖浪且缺乏沖浪技能(表2)。有效樣本與沖浪旅游者的實際畫像相吻合,具有代表性。
表2 沖浪旅游者樣本的人口學特征Table2 Demographic characteristics of surfing tourists' samples
3.2.2 信效度分析 可靠性檢驗結果顯示量表整體、風險感知、情緒、體驗質量和重游意向的克隆巴哈系數(shù)分別為0.920、0.847、0.939、0.933 和0.927,說明調查數(shù)據(jù)的內部一致性良好,可信度較高。
因子分析顯示,各變量標準化負荷量均在0.5以上,各維度的CR 值均高于0.7,自然風險感知、設備風險感知、情緒、體驗質量、重游意向的AVE值均>0.5,身體風險感知的AVE 值為0.454,略<0.5,但仍在可接受范圍內(0.36~0.5)(Li et al.,2018),說明調查數(shù)據(jù)的聚斂效度較好(表3)。利用Amos 11對模型的適配度進行檢驗,各項指標均達到理想標準,模型適配理想,說明調查數(shù)據(jù)具有良好的結構效度。各維度的內部相關性均大于外部相關性(表4),表明調查數(shù)據(jù)具有良好的區(qū)別效度。
表3 收斂效度檢驗Table 3 Convergent validity test
表4 區(qū)分效度檢驗Table 4 discriminant validity test
3.3.1 假設檢驗 采用極大似然法對結構方程模型的路徑進行檢驗(表5)。情緒受身體風險感知、自然風險感知和設備風險感知的多重直接影響,路徑系數(shù)分別為0.390(P=0.014)、0.381(P=0.000)和0.348(P=0.000),假設H1a、H1b 和H1c 成立;體驗質量受情緒的直接影響,路徑系數(shù)為0.334(P=0.000),假設H4b 成立;重游意向受情緒和體驗質量的雙重直接影響,路徑系數(shù)分別為0.180(P=0.037)和0.578(P=0.000),假設H4a 和H5 成立。而身體風險感知、自然風險感知、設備風險感知對體驗質量和重游意向的直接影響路徑系數(shù)的P值均>0.05,假設H2a、H2b、H2c、H3a、H3b 和H3c均不成立,由此體驗質量在風險感知對重游意向影響中的中介作用不成立,即假設H6 不成立。綜上所述,情緒和體驗質量都顯著直接影響重游意向,而風險感知對重游意向無顯著直接影響
表5 路徑檢驗Table 5 Path test
根據(jù)路徑驗證結果修正模型,刪除未達到顯著性的路徑后,最終模型適配良好(圖2)。除身體風險感知→情緒的路徑系數(shù)的P值為0.013和情緒→重游意向的路徑系數(shù)的P值為0.003外,其他路徑系數(shù)的P值均為0.000,臨界比率CR 均>1.96,標準化路徑系數(shù)均為正且在0~1。
圖2 風險感知對重游意向影響機制最終模型Fig.2 The final model of risk perception influence mechanism to intention of revisit
3.3.2 中介效應檢驗 為進一步研究情緒和體驗質量在風險感知對重游意向的影響中的中介作用,利用Amos 軟件中的Bootstrap 程序進行中介效應檢驗(表6)。
表6 中介效應檢驗Table 6 Mediation test
體驗質量在情緒對重游意向的影響中的中介效應路徑系數(shù)為0.246,且顯著成立,因此假設H7 成立。因為情緒對重游意向有顯著的直接影響,所以體驗質量在情緒與重游意向之間是部分中介,中介效應占56.5%,略大于直接效應。
風險感知對重游意向無顯著直接影響,但有2條間接影響路徑,即風險感知→情緒→重游意向和風險感知→情緒→體驗質量→重游意向。身體風險感知的2條中介效應路徑系數(shù)分別為0.074和0.096;自然風險感知的2條中介效應路徑系數(shù)分別為0.073和0.095;設備風險感知的2條中介效應路徑系數(shù)分別為0.065 和0.085,且都顯著成立,因此假設H8成立??梢钥闯觯L險感知→情緒→體驗質量→重游意向的路徑系數(shù)略大于風險感知→情緒→重游意向,說明雙中介的中介效應大于單中介,證明了體驗質量的重要作用,這為努力提高旅游者的體驗質量以提高重游率提供了學理支撐。
本研究以海南省萬寧市日月灣為案例地,以風險偏好者為調查對象,引入情緒和體驗質量作為中介變量,從身體風險感知、自然風險感知和設備風險感知3個維度研究風險感知對沖浪旅游重游意向的影響。主要結論有:
4.1.1 風險感知喚起積極情緒 沖浪者的風險感知與情緒顯著正相關,在一定范圍內,感知到的風險越大,越容易調動和喚起沖浪者的積極情緒。風險偏好者喜愛冒險,注重尋求處于風險邊緣的感覺,在沖浪時的風險感知能強化其緊張刺激的心理感受,增強其勇于挑戰(zhàn)、戰(zhàn)勝風險與突破自我的快感。
4.1.2 情緒顯著正向影響重游意向 沖浪過程中所產(chǎn)生的積極情緒能強化旅游者暢爽愉悅的沖浪體驗,從而激發(fā)重游意向,而且積極情緒越強烈,沖浪體驗質量越高,越容易激發(fā)再次沖浪意向。
4.1.3 體驗質量顯著正向影響重游意向 沖浪體驗質量對重游意向的影響路徑系數(shù)高達0.578,遠大于情緒對重游意向的影響路徑系數(shù)。這說明沖浪者更重視對暢爽體驗的獲得,以及在沖浪中挑戰(zhàn)自我和超越自我。沖浪體驗質量越高,越容易激發(fā)他們再次沖浪的意向。
4.1.4 風險感知通過情緒和體驗質量對重游意向產(chǎn)生積極影響 風險感知對沖浪者重游意向無顯著直接影響,但可通過情緒和體驗質量2個中介間接影響沖浪者的重游意向。沖浪者在風險刺激下,利用自身技能和身體協(xié)調等實現(xiàn)自我挑戰(zhàn)與突破,并在該過程中將風險感知轉化為積極情緒。在一定閾值內,沖浪者感知到的風險越大,沖浪的挑戰(zhàn)性和吸引力越強,沖浪時游走在風險邊緣的處境也就更能調動他們的積極情緒,有利于沖浪者形成刺激難忘的沖浪體驗,激發(fā)他們的再次沖浪意向。
4.2.1 風險感知對重游意向無顯著直接影響 該結論與關于風險感知的滿意度和忠誠度過往研究結論(風險感知顯著直接影響重游意向)截然相反(李靜 等,2015)。Yüksel 等(2007)的研究發(fā)現(xiàn),內部風險需要通過情緒才能對購物滿意度和忠誠度產(chǎn)生影響。產(chǎn)生上述2種不同結果的原因或在于旅游類型的差異。觀光旅游者傾向于獲得安全舒適的旅游體驗,風險感知會加重其旅游過程中的心理負擔,直接影響旅游參與度、沉浸度和體驗質量,因此該類型旅游者通常選擇規(guī)避風險。然而,沖浪旅游具有冒險性,其參與者大多為風險偏好者。根據(jù)風險邊緣理論,風險偏好者希望通過冒險性旅游體驗追求刺激并挑戰(zhàn)自我,缺乏風險反而會降低其從潛在冒險中獲得高質量的暢爽體驗。這正是具有高風險特征的冒險性體育旅游項目被風險偏好者所青睞的重要原因。盡管風險偏好者偏愛冒險,但他們通常擅長感知冒險性項目的風險,能規(guī)避超出風險預期的項目,當感知風險在一定閾值內,冒險性旅游項目才會對風險偏好者產(chǎn)生真實的吸引力。事實上,風險偏好者追求的不是風險本身,而是通過體驗風險項目獲得游走在風險邊緣的刺激。滿足旅游者風險需求的主要是感知風險而不是真實風險,感知風險比真實風險對探險旅游者的影響更大(Nicolae et al., 2021)。風險刺激體驗外現(xiàn)為在體驗過程中產(chǎn)生高度緊張、恐懼、愉悅和亢奮等情緒,正是上述類型情緒促成滿意度和重游意向的形成。沖浪作為冒險性體育旅游項目,憑借其高風險特征為風險偏好者的高昂情緒提供了一個有利的實現(xiàn)場所。雖然沖浪的感知風險符合風險偏好者的風險期望,會吸引他們前來沖浪,但風險并不對重游意向產(chǎn)生直接影響,只有滿足旅游者的風險需求,刺激其產(chǎn)生高昂情緒,沖浪旅游才能讓旅游者形成滿意的旅游體驗并產(chǎn)生重游意向。
4.2.2 風險感知通過情緒和沖浪體驗質量對重游意向產(chǎn)生積極作用 風險偏好型旅游者對待風險的態(tài)度并非避之不及而是積極尋求,他們希望尋求刺激,克服恐懼,戰(zhàn)勝風險,獲得征服自然與突破自我的成就感。而且在一定閾值內,感知到的風險越高,越能激起風險偏好者的積極情緒,越能調動他們的身體素質和技能,越能讓他們獲得滿足感并激發(fā)其再次挑戰(zhàn)。情緒在風險感知對重游意向的影響中,其中介作用是顯而易見的,可參照技能挑戰(zhàn)模型做出合理解釋。低風險與高技能會讓風險偏好者冷漠,高風險與低技能則會引起恐懼使旅游者放棄,風險與技能相匹配才能激起他們的興奮、期待和躍躍欲試等積極情緒,收獲滿足感并期望再次體驗該高風險項目。
本研究表明,情緒在風險感知對體驗質量的影響中發(fā)揮完全中介作用,意味著能否獲得滿意的沖浪體驗在于風險感知是否調動了沖浪者的積極情緒。參與并沉浸于沖浪之中才能激發(fā)沖浪者的高昂情緒,才能讓沖浪者獲得自我突破,以及駕馭海浪的暢爽體驗,而掌握一定的沖浪技能是其重要前提。因此,沖浪旅游經(jīng)營者要高度重視對旅游者沖浪前的技能培訓,讓旅游者在沖浪時能運用沖浪技能實現(xiàn)與海浪等環(huán)境的互動與融合,獲得乘風波浪的快感與愉悅體驗。
風險感知對重游意向的影響有情緒單中介和情緒-體驗質量雙中介2條影響路徑,且后者比前者的作用大,說明旅游者在沖浪過程中產(chǎn)生的積極情緒會激發(fā)他們再次沖浪的意向,且體驗質量對于再次沖浪愿向非常重要。因此,沖浪旅游經(jīng)營者不僅要著力調動沖浪者的積極情緒,而且要想方設法提高旅游者的沖浪體驗質量。既要提高沖浪技能培訓質量,讓沖浪者掌握駕馭海浪的基本技能和技巧,盡可能在沖浪中獲得豐碩的滿足感和成就感,又要為旅游者營造舒適安全的沖浪氛圍,在提高感知風險的同時,降低實際風險,確保旅游者生命財產(chǎn)安全。
4.3.1 以風險偏好者為重點營銷對象 風險偏好者對待風險的態(tài)度是積極的。沖浪是一種具有一定風險的旅游項目,擁有較高的不確定性和危險性,對沖浪者的冒險精神、身體素質和技能水平都有一定的要求,能較好地滿足風險偏好者對冒險刺激的需求,但風險厭惡者容易對沖浪畏懼不前。現(xiàn)場調研表明,絕大多數(shù)沖浪者屬于風險偏好者。因此,作為新興的沖浪旅游勝地,日月灣在旅游宣傳和營銷時要重點面向風險偏好者,著重展現(xiàn)沖浪的驚險與刺激,突出沖浪者運用沖浪技能使身體與激烈的海浪協(xié)調契合,實現(xiàn)乘風破浪的暢爽與快感,從而激發(fā)目標群體親近大海、征服海浪、享受挑戰(zhàn)與突破自我的原始沖動。
4.3.2 建立沖浪俱樂部(店)管理規(guī)范和沖浪教練考核機制 沖浪者在海浪中需運用沖浪技巧控制身體以躲避危險,因此沖浪者自身技能水平在很大程度上影響其風險感知和應對風險的態(tài)度(Galloway, 2012)。在參與冒險性體育旅游項目時,技能型旅游者比非技能型旅游者更易獲得更好的旅游體驗(Faullant et al., 2011)。現(xiàn)場調查顯示,大多數(shù)沖浪者是首次沖浪,且缺乏對沖浪技能的學習和掌握,對沖浪的風險感知較高。目前日月灣的沖浪旅游項目經(jīng)營者主要是沖浪俱樂部和自營沖浪店,缺乏沖浪俱樂部(店)管理規(guī)范;沖浪教練多為具有多年沖浪經(jīng)歷的沖浪愛好者,缺乏沖浪教練考核機制。從現(xiàn)場情況看,沖浪教練基本只在沙灘上講解沖浪動作,初學者下海后容易與其他沖浪者發(fā)生碰撞,存在安全隱患。有關部門要高度重視此現(xiàn)象,及時促成相關企業(yè)和項目的整改,從而促進日月灣沖浪旅游的可持續(xù)發(fā)展。具體措施包括:1)加快建立沖浪俱樂部(店)準入門檻和管理辦法,并以此為依據(jù)對灣內沖浪俱樂部(店)進行全面核查,對不符合要求的責令限期整改乃至關停。2)建立沖浪教練考核機制,提高教練員對沖浪技能培訓的重視程度和教學水平,并根據(jù)考核結果對沖浪教練進行分級掛牌管理,方便沖浪者選擇合適的教練;同時要制定沖浪教練手冊,規(guī)范培訓內容、方法和時長,確保每位沖浪者都能掌握基本沖浪技能,獲得高質量的沖浪旅游體驗。
4.3.3 加強安全監(jiān)管,護航?jīng)_浪體驗 研究顯示身體風險感知對重游意向存在細微的負向影響,設備風險感知對體驗質量也有不顯著的負向影響。盡管上述指標結果不顯著,仍應引起關注和重視。沖浪者在沖浪過程中可能面臨被水母叮咬等自然風險,或溺水等身體風險,以及沖浪板損壞等設備風險。然而,探險活動之所以被風險偏好者所喜好,并非因真實風險的存在和激烈程度,而在于感知風險(Nicolae et al., 2021)。沖浪者的體驗質量和重游意向受沖浪情緒的顯著影響,積極的沖浪情緒產(chǎn)生于沖浪者在參與沖浪活動時的全身心投入和放松。然而當沖浪者認為沖浪活動存在較大的真實風險時易對風險產(chǎn)生過度擔憂,從而使他們難以完全沉浸到?jīng)_浪體驗中,達到高情緒狀態(tài)。因此,理性的冒險旅游經(jīng)營者應充分利用感知風險的積極作用,提高旅游者的風險體驗質量,使旅游者沉浸其中,但需注意避免真實風險,確保旅游者的生命財產(chǎn)安全。為保證沖浪旅游者的安全,幫助他們獲得更佳的沖浪體驗,沖浪俱樂部(店)要合理安排沖浪時間,實現(xiàn)錯峰沖浪,避免浪區(qū)擁擠而影響整體沖浪體驗。管理部門要定期對各個沖浪俱樂部(店)的設備進行排查,及時發(fā)現(xiàn)和更換壞損的沖浪設備,排除設備安全隱患;并成立專門的安全救援團隊伍,負責區(qū)內的安全救生、醫(yī)療救治和安保等工作,對險情及時救助。
4.3.4 助力成功沖浪,激勵積極情緒 沖浪者的積極情緒既來源于對成功沖浪的憧憬,更產(chǎn)生于成功的沖浪體驗。對于缺乏沖浪技能和沖浪經(jīng)驗的初次沖浪者來說,成功的沖浪體驗能極大地喚起和增強其積極情緒,使他們獲得高階快感體驗。然而,現(xiàn)場調查結果表明,即使沖浪前通過觀摩、培訓和練習等環(huán)節(jié)掌握了一定的沖浪技能,初次沖浪者通常還是會遭受連續(xù)的挫敗,而“屢戰(zhàn)屢敗”的經(jīng)歷容易讓初次沖浪者產(chǎn)生擔憂乃至恐懼等消極情緒,沖抵沖浪旅游體驗。因此,縮短“首捷”歷程并喚起旅游者的積極情緒十分重要。為此,沖浪教練要以幫助沖浪者盡快成功沖浪為中心,細心、耐心、貼心地傳授控制浪板、判斷浪況、巧妙抓浪、把握起身時機等方面的技能技巧,并及時糾正不規(guī)范的沖浪動作,從而使每位初次沖浪者在下水沖浪前都能較好地掌握一定的沖浪技能,提高沖浪的成功率。特別地,當沖浪者成功沖浪乃至完成某個沖浪動作時,教練要給予充分肯定和高度稱贊,反之,當連續(xù)多次失敗時則要注意安撫其失落情緒,并設法全面調動其積極情緒。
沖浪體驗是多方面互動的結果,包括與自然的互動、與自我的互動、與其他沖浪旅游者的互動,等等,在多主體互動過程中,沖浪旅游者感知到的風險也是多來源的,但本研究僅從身體風險、自然風險和設備風險3個維度測量風險感知,存在一定的局限。未來可在沖浪風險感知維度方面進行更多探索和補充。此外,本研究僅用“是或否喜歡冒險”鑒別沖浪旅游者的風險偏好,只能初步了解他們對待風險的態(tài)度,未能具體研究風險偏好程度。未來可以具體研究沖浪者的人格特征及其對沖浪行為的影響。
實地調研過程中,發(fā)現(xiàn)日月灣的沖浪者中也有很多外國游客。但本研究的調查問卷為中文問卷,調查對象為中國游客和少數(shù)華僑,顯然不夠全面。中外旅游者由于文化背景等方面存在差異,可能對沖浪風險的感知和評價有所差異,且其應對沖浪風險的態(tài)度以及重游意向也可能不同。因此,未來可以針對不同文化背景的沖浪者進行調查,以更全面地反映風險感知對重游意向的影響機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