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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論爭與沈從文的“自我經典化”

2023-11-08 03:50:08蔣士美
關鍵詞:沈從文

蔣士美

摘 要:1930年代,沈從文先后發(fā)起了“京海之爭”“反差不多”等一系列文學論爭。當我們重返論爭所發(fā)生的歷史現場,將兩次論爭結合起來進行整體考察,可以發(fā)現:“京海之爭”并非“京派”與“海派”這兩大文學流派之間的正面交鋒,而是由沈從文獨自代表北方作家群體(京派),與居于上海的作家群體(主要是左翼作家)展開的一場關于政治、商業(yè)與文學之間關系的大討論;“京海之爭”的真正肇始也不是沈從文的《文學者的態(tài)度》一文,而是他的另一篇文章《論“海派”》;同時,沈從文發(fā)起“反差不多”論爭的真正意圖與“京海之爭”一脈相承,都是旨在通過批判文壇普遍存在的“差不多”現象,凸顯以自己為代表的“京派”文學之獨特價值。藉由系列文學論爭,“京派”這一“作家群體”正式浮出歷史地表,而沈從文作為后期“京派”文學的代言人,其創(chuàng)作觀念和文學理想也日益凸顯,并逐步在整個中國現代文壇產生了廣泛而深刻的影響。文學論爭顯然是沈從文主動選擇的一種“自我經典化”的媒介策略,無論是在“京海之爭”中強烈批判“海派”作家“玩票白相”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和“商業(yè)競賣”的惡劣風氣,還是在“反差不多”論爭中激烈指責以左翼文學陣營為代表的公式化、概念化創(chuàng)作傾向,其背后潛藏的都是沈從文強烈的“自我經典化”意識,他實際上是想要借助群體的力量,讓自己代表和引領的自由主義文學理念脫穎而出,以完成在中國現代文學場中的站位,進而為自己念茲在茲的“偉大中國文學作品”指明創(chuàng)作方向。

關鍵詞:沈從文;“京海之爭”;“反差不多”;自我經典化

中圖分類號:I206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8268(2023)04-0160-08

眾所周知,處于重大轉型時期的中國現代文學場,其內部形態(tài)可謂風云變幻、波詭云譎,尤其是1930年代的現代文學場,各種思潮流派一時并起,各類創(chuàng)作理念層出不窮,各式文學論爭更是此起彼伏。在這一紛繁復雜的文學場域之中,作為一個有著強烈經典意識而又著述頗豐的“文學在場者”——沈從文也不可避免地身陷于多場文學論爭之中。目前,對于沈從文在1930年代先后發(fā)起“京海之爭”“反差不多”等多場文學論爭的真實意圖,學界莫衷一是、言人人殊。吳立昌指出,系列文學論爭表明論爭雙方在如何看待時代與藝術、政治與文學關系方面潛隱著分歧[1];江守義認為,沈從文關于“海派”“差不多”和“文學與戰(zhàn)爭”的文學論爭,既體現出他與時代流行觀念之間的差異,也體現出用文學之美來抗爭時代之弊的個性色彩[2];侯玲寬認為,沈從文對海派的批評隱現了他理想化的文學觀以及文化認同隔閡下的矛盾沖突[3];張悅則強調,沈從文發(fā)起文學論爭實際上體現了他對當時文壇始終沒有出現“偉大文學作品”的一種焦慮和號召[4]。總體上看,各家之言說均有其合理性,但他們大多都是圍繞著某一場文學論爭展開,缺乏一種宏觀的、比較的研究視野。當我們返回到1930年代這一現代文學歷史現場,從歷時性的維度將沈從文此一時期發(fā)起的多場文學論爭結合起來作一整體考察之后,可以推定,沈從文在1930年代挑起“京海之爭”“反差不多”等一系列文學論爭的背后,其實潛藏著極其深刻的“自我經典化”意圖。

一、重審“京海之爭”

目前,學界論及1930年代中國現代文壇那場引人注目的“京海之爭”,大多都會使用這樣的說法:京派作家沈從文1933年10月18日在《大公報》文藝副刊發(fā)表《文學者的態(tài)度》一文,批判海派作家“玩票白相”的文學態(tài)度,上海作家蘇汶(杜衡)于當年12月1日在《現代》月刊發(fā)表《文人在上?!芬晃挠枰苑瘩g,對“不問一切情由而用‘海派文人這名詞把所有居留在上海的文人一筆抹殺”[5]表示不滿。隨后,眾多作家卷入其中,紛紛圍繞“京派”“海派”問題撰文,表達觀點立場,展開熱烈討論。最終,魯迅以旁觀者與局外人的身份,在《申報·自由談》上發(fā)表《“京派”與“海派”》一文,稱“京派”近官,為“官的幫閑”,“海派”近商,為“商的幫忙”,對“京”“?!备鞔蛭迨蟀澹熬┖V疇帯庇纱烁嬉欢温?。但是,當我們重回論爭發(fā)生的歷史場域,全面考察參與到這一論爭之中文人們撰寫發(fā)表的所有爭鳴文章,不難發(fā)現,目下有關“京海之爭”的一些通行說法,還有諸多可待商榷之處,應該重新審視思考,此處列舉兩例。

其一,沈從文的《文學者的態(tài)度》一文并非“京海之爭”的肇始。學界之所以將沈從文的這篇文章認定為“京海之爭”的發(fā)端,大概是源于魯迅在《“京派”與“海派”》一文的開篇語:“自從北平某先生在某報上有揚‘京派而抑‘海派之言,頗引起了一番議論。最先是上海某先生在某雜志上的不平,且引別一某先生的陳言,以為作者的籍貫,與作品并無關系,要給北平某先生一個打擊?!?sup>[6]這段話看似寫得隱晦,但了解時代背景的人則一目了然,作為“京海之爭”的親歷者,魯迅明顯將沈從文及其《文學者的態(tài)度》一文當成了“京海之爭”的發(fā)起點。由于始終“浸潤在時代情緒里”[7]的魯迅在中國現代文壇擁有非同尋常的話語權,后繼學者將他的說法作為證據來確定“京海之爭”的發(fā)端,似乎也能理解。但如果細讀沈從文《文學者的態(tài)度》一文,則會發(fā)現,此文延續(xù)了其一貫的文學思想,意在通過批判當時文學界廣泛存在的“玩票白相”的虛浮風氣,來宣揚伸張一種“誠實”“勇敢”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偉大作品的產生,不在作家如何聰明,如何驕傲,如何自以為偉大,與如何善于標榜成名;只有一個方法,就是作家‘誠實的去做。”[8]沈從文在《文學者的態(tài)度》一文中,從頭至尾都是站在個人的立場來闡明觀點,沒有絲毫涉及“京派”“海派”的言詞,其批判矛頭也是指向整個中國現代文壇的,并不存在明顯的地域偏見,因而將這篇文章視為“京派”“海派”兩大流派之爭的肇始并不合理。近年來,也有一些學者認為蘇汶的《文人在上?!凡攀恰熬┖V疇帯钡挠|發(fā)點[9],但與上文相類,通讀蘇汶《文人在上?!芬晃模嗫砂l(fā)現,此文雖然明確提到了“海派”,但并未言及“京派”,更沒有就北方文人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提出質疑與批評,其本意在于表明上海文人生存之艱難,因而,《文人在上?!凤@然不是對沈從文《文學者的態(tài)度》的直接回應,這兩篇文章在內容上幾乎找不到任何針鋒相對的發(fā)難與回擊之處。故筆者以為,要說到這場論爭的真正發(fā)端,非沈從文回應蘇汶的《論“海派”》一文莫屬,證據有三點:一是沈從文在這篇文章中,首次對“海派”這一名詞進行了準確的概念界定——與“禮拜六派”同源異流,是“名士才情”與“商業(yè)競賣”的結合,可引申為“投機取巧”和“見風轉舵”,并以實例方式詳細闡述了“海派”的惡劣影響;二是沈從文在這篇文章中對“海派”進行了言詞激烈的批判:“一個社會雖照例有這種無聊人類與這種下流風氣存在,但這種人類所造成的風氣,是應當為多數人所痛惡深恨,不能容忍它的存在[10]”;三是沈從文在這篇文章中明確使用了“北方作家”這一群體性名詞:“北方作家倘若對于海派缺少尊敬,不過是一種漠視與輕視態(tài)度,實在還算過于恕道了!”[10]并號召在北方從事文學者共同掃除“海派”的惡風氣:“根據北方一般從事于文學者的誠樸態(tài)度說來,使我還覺得有點遺憾。過分的容忍,一面固可見出容忍的美德,然而嚴酷檢討與批判的缺少,實在就證明到北方從事文學者的懶惰處。”[10]這里的“北方作家”,顯而易見,指的就是后來被視為“京派”的作家群體。正是由于沈從文在這篇文章中對“海派”作家的尖銳批判,才導致了許多居于上海的作家直接卷入到這場論爭之中。因此,沈從文1934年1月10日發(fā)表在《大公報》文藝副刊的《論“海派”》一文,才稱得上是“京海之爭”的真正肇始。

其二,所謂的“京海之爭”,并非“京派”與“海派”這兩大文學流派之間的正面交鋒。實際上,不但“京派”作家群體之中僅有沈從文一人出面發(fā)聲,真正的“海派”作家更無一人作出正面回應。首先需要明確的是,在沈從文的《論“海派”》一文挑起文壇論爭之后,究竟有哪些作家對此撰文發(fā)聲?就北方作家而言,實際上真正參與討論的只有沈從文一人,雖然被后世公認為“京派”作家的師陀(筆名蘆焚)曾經發(fā)表過《“京派”與“海派”》一文,但他在文中并不認可自己的“京派”作家身份,也沒有完全站在“京派”的立場來展開自己的論述,甚至對“京派”還有一些批評之語,并客觀公允地指出了沈從文的某些觀點略顯偏激。與之相反,居于上海的多數作家卻介入到了這場論爭當中,有學者按時間順序統(tǒng)計了當時上海作家的參與情況[11],其中就包括曹聚仁、徐懋庸、阿英、森堡、魯迅、徐梵澄、廖沫沙、祝秀俠、韓侍桁、胡風、姚雪垠等諸多知名作家和批評家。仔細分析這一統(tǒng)計數據,可以發(fā)現一個非常有趣的現象,那就是,參與到這場論爭之中且頻頻發(fā)聲的作家,大部分都是左翼作家(如魯迅、徐懋庸、阿英、廖沫沙、胡風等),且沒有一人隸屬于真正的“海派”作家群體(根據沈從文的分類,“海派”作家主要是指延續(xù)舊式章回體的“禮拜六派”和玩弄現代派技巧的“新感覺派”);“海派”文學的代表作家如葉靈鳳、張資平、穆時英、施蟄存、劉納鷗等人,均沒有對沈從文的批判作出任何回應。可見,這場所謂的“京海之爭”,實際上是由沈從文率先發(fā)起并獨自代表北方作家群體(京派),與居于上海的作家群體(主要是左翼作家)展開的一場關于政治、商業(yè)與文學之間關系的大討論,沈從文強烈抨擊的“玩票白相”的“海派”作家,從始至終都沒有參與到這場論爭之中。所以,這場論爭,既非“京派”與“海派”之間的流派論爭,也非居于北京、上海兩地的作家之爭,而是整個現代文壇關于兩種不同的文化價值、創(chuàng)作態(tài)度以及審美觀念的大討論。

二、沈從文挑起“京海之爭”意欲何為

厘清“京海之爭”的來龍去脈、廓清與其相關的種種歷史真相之后,沈從文發(fā)起這場文學論爭的真正動機也呼之欲出。事實上,在發(fā)表《論“海派”》之前,沈從文便已經寫出了《窄而霉齋閑話》《上海作家》《郁達夫張資平及其影響》《文學者的態(tài)度》等多篇批評文章,對以“海派”作家為代表的“玩票白相”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和不良風氣屢屢大張撻伐,這些批評話語背后,隱微閃現出沈從文竭力倡導的誠實、素樸、勇敢、努力的文學觀,《論“海派”》本質上也不過是其一貫態(tài)度的延續(xù)。不過,文中還是有幾個細節(jié)值得特別注意。

其一,沈從文并沒有像蘇汶在《文人在上?!芬晃闹兴f的那樣,用“海派文人”將居于上海的作家一筆抹殺。他在《論“海派”》中謹慎地表明了“海派”和上海并無必然聯系的態(tài)度,指出“海派”惡習在南北兩地都存在,并明確強調:非但杜衡(蘇汶)不是“海派”作家,居于上海的茅盾、葉紹鈞、魯迅等人雖然長時間生活在上海,同樣也不能被稱為“海派”作家。他甚至還期待著這些居于上海的非“海派”作家能和自己一起掃除“海派”惡習:“關于海派風氣的糾正與消滅,因為距離較近,接觸較多,上海方面的作家,較之北方作家認識本題必更清楚,且更容易與之利害沖突,上海方面作家,應盡力與可盡力處,也必較之北方作家責任更多?!?sup>[10]可見,沈從文并不想與整個上海文壇為敵,也無意于挑起南北對立,他通過《論“海派”》想要批判的對象僅限于采用“玩票白相”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卻又熱衷于“商業(yè)競賣”的“海派”作家,其矛頭直指“禮拜六派”和“新感覺派”這兩大作家群體,最終目的實則是為了宣揚自己的文學理想,維護新文學的誠實建設與健康發(fā)展。沈從文當然也知道這篇文章極易觸動居于上海一地的作家們敏感的神經,為了避免誤會、消除誤解,故在文中對“海派”一詞作了明確的界定,同時也清晰地表明了自己的態(tài)度和立場。

其二,沈從文在《論“海派”》一文中隱而彌彰地巧妙引入了“北方作家”(隨后被曹聚仁命名為“京派”)這一群體性名詞。撰寫此文之時,沈從文正處于創(chuàng)作的成熟期,諸多優(yōu)秀的作品面世使其廣受好評,并已正式入主《大公報》文藝副刊,是名副其實的北方文壇代言人,在中國現代文壇擁有了一定的話語權,他身上的文學使命感和文學史追求隨之日漸增強。但與此同時,以魯迅為旗幟和領袖的左翼文學,因其“時代性”與“革命性”而成為當時文學的主流,掌握著文壇的絕對話語權。作為一個有著強烈經典意識的自由主義作家,藝術性、嚴肅性、持久性是沈從文在寫作過程中最為看重的要素,左翼文學的文學理念與創(chuàng)作追求顯然是他難以認可與接受的。剛剛進入現代文壇中心地帶的沈從文,一方面有心想要矯正文壇積存已久的一些不良習氣,確立誠實、健康、謙虛、質樸的創(chuàng)作理念,以宣揚自己的文學理想和經典追求,但個人的力量似乎稍顯不足;另一方面,他又覺得時機尚不成熟,不宜馬上同左翼文學陣營撕破臉面,以致雙方關系劍拔弩張。而蘇汶的《文人在上海》一文,正好給處于兩難境地的沈從文提供了絕佳的機遇,從這篇文章中,沈從文敏銳地捕捉到了兩個關鍵詞:一為“海派”,一為“北方同行”;前者是他一以貫之的批判對象,后者則是沈從文成為北方文壇代言人之后迫切想要引出的重要概念,雖然當時的沈從文已經是名副其實的北方文壇代言人,但由自己提出這一點卻明顯不合時宜。蘇汶為“海派”的小心辯護及其對“北方同行”的合理指責,使沈從文可以名正言順地以北方作家代表的身份舊調重彈,就其持續(xù)已久的“海派”批評作出解釋與回應。從沈從文的角度而言,他以北方文壇領袖身份寫出《論“海派”》一文以挑起文壇論爭,并非有意針對上海文壇,其根本用意還是想要借助群體的力量,逐步搶奪中國現代文壇的話語權,通過重申自己的文學理想,追求文學自身的獨立價值,將自己納入文學的經典體系之中。挑起與“海派”的論爭更像是沈從文的一種迂回戰(zhàn)術,其最終矛頭顯然還是對準了控制文壇話語權的左翼文學陣營,但要明確的一點是,他并不打算在此時便對左翼作家發(fā)難,只想適時推出“北方作家群體”(京派)以正式進入到現代文學的場域之中。

不過,這場論爭的發(fā)展態(tài)勢卻遠遠超出了沈從文的預料,雖然曹聚仁發(fā)表在《申報·自由談》上的文章《京派與海派》確實將“京派”這一沉寂許久的北方作家群體正式推向了大眾的視野之中,沈從文也順理成章地成為后期“京派”的核心與領袖人物。但令沈從文沒有想到的是,他強烈批判譴責的“海派”作家,卻無一人主動出場進行回應和反擊,對他提出的文壇存在的惡劣風氣等問題,也無人進行深入的思考與系統(tǒng)的討論;真正介入這場論爭之中紛紛撰文表達立場態(tài)度的作家,竟然大多是他暫時有意想要回避的居留于上海的左翼作家。并且,經過左翼作家的闡釋與解讀之后,以沈從文為代表的“京派”作家儼然成為與“海派”作家“無以異也”的存在。比如,曹聚仁提出“今日之‘京派有以異于‘海派乎?”[12]以強調兩者并無本質區(qū)別;徐懋庸在《“商業(yè)競賣”與“名士才情”》中反駁了沈從文關于“海派”是“名士才情”與“商業(yè)競賣”的結合的觀點,認為“商業(yè)競賣”是“海派”的特征,“名士才情”卻是“京派”的特征[13];魯迅則犀利地指出,“海派”是“商的幫忙”,“京派”是“官的幫閑”,均是左翼文學的批判對象。雖然沈從文這一時期并不愿與左翼作家發(fā)生正面論爭,但對于左翼作家對其的強制解讀與過分曲解,他還是選擇在《關于“海派”》一文中給予一定的回應,主要是針對左翼文人的質疑作出解釋,態(tài)度也相對溫和。比如,對“名士才情”與“商業(yè)競賣”,他進一步解釋:“我所說的‘名士才情,是《儒林外史》上那一類斗方名士的才情,我所說的‘商業(yè)競賣,是上海地方推銷一類不正當商業(yè)的競賣。”[14]這明顯就是對徐懋庸所持觀點的回應。

在眾聲喧嘩的“京海之爭”中,由于左翼作家的強勢介入,沈從文想要借助“京派”這一北方作家群體,通過與“玩票白相”的“海派”作家進行論爭以博取文壇話語權并宣揚自身文學觀念的目的并未實現,左翼文學則藉由這場論爭進一步鞏固了自己在現代文壇的絕對話語權。左翼作家之所以如此積極主動地介入“京海之爭”,很大程度上可能也是意識到了沈從文發(fā)起論爭的深層動機,而這是志在獲取全國范圍內文學話語權的左翼文學萬萬不能接受的。正如師陀所言,“‘京‘海兩派看起來是寫作態(tài)度問題,骨子里卻含政治問題”[15],這里的“?!敝傅恼亲笠砦膶W,因而,“京海之爭”與其說是一場文學論爭,倒不如說是一場關乎文壇話語權的政治斗爭。三、“京海之爭”的余波與“反差不多”論爭沈從文于1933年9月正式入主《大公報》文藝副刊,這在一定程度上標志著其北方文壇代言人身份的確立?!段膶W者的態(tài)度》是他作為北方文壇代言人的首次公開發(fā)聲,該文延續(xù)了他一貫批評“玩票白相”創(chuàng)作態(tài)度的立場,著意強調了誠實勇敢精神對于創(chuàng)作“偉大中國文學作品”的重要性,進一步重申了自己的文學理想。而《論“海派”》則標示沈從文開始有意爭奪中國現代文壇的話語權,這在他剛剛開始主持《大公報》文藝副刊時寫給大哥沈云麓的信中可見一斑:“《大公報》弟編之副刊已引出,此刊物每星期兩次,皆知名之士及大教授執(zhí)筆,故將來希望殊大,若能支持一年,此刊物或將大影響北方文學空氣,亦意中事也。”[16]這清楚地表明他想利用《大公報》在傳媒界的地位來改變文壇風氣的意圖。所謂的“京海之爭”,正是沈從文開始爭奪文壇話語權的最初嘗試,他顯然意識到,沉寂已久的北方作家群體,想要再度博取文壇關注,文學論爭是一條必由之路??梢哉f,當沈從文裹挾著與自己文學理念相近的“北方作家”卷入蘇汶的“海派”話題時,其實是有意將整個北方作家群體推向論爭的風口浪尖,以擴大整個北方文壇在中國現代文學場域之中的影響力與話語權。然而,“海派”作家的完全缺席與左翼作家的積極介入,使得沈從文意圖通過“京海之爭”來爭奪文壇話語權的初次嘗試近乎無功而返,左翼文學卻藉此進一步鞏固了自身的文壇統(tǒng)治地位。

不過,有著堅定文學理想和經典追求的沈從文,自然不會甘心于此。前文已經提及,沈從文爭奪文壇話語權的最終目標正是掌控當時文壇話語權的左翼文學,他有意挑起“京海之爭”,將“海派”作家確立為最初的論爭對象,實際上只是一種試探和嘗試。因為,當時的沈從文及其引領下的“京派”作家群體剛剛復興,力量并不足以同左翼作家聯盟相抗衡,尚需要通過發(fā)起一些勝券在握的文壇論爭來逐步搶占話語權,并為將來對抗左翼文學積累經驗、奠定基礎。孰料多位左翼作家提前介入了“京海之爭”,并與沈從文發(fā)生激烈筆戰(zhàn),將“京派”與“海派”等同視之。尚未做好應戰(zhàn)準備的沈從文,在這場錯位的論爭之中深陷尷尬境地,不得不選擇退出論爭,“京海之爭”至此草草收場。

但沈從文意欲同左翼文學爭奪文壇話語權的想法,以及宣揚自身所代表的“京派”作家群體的文學理想的愿望,從來未曾褪去,而這樣的期待,也最終在1936年10月爆發(fā)的“反差不多”論爭中得以實現。這場論爭肇始于沈從文1936年10月25日發(fā)表于《大公報·文藝》的文章《作家間需要一種新運動》,他在文中開門見山地表達了對當時文壇存在的“數量大、雷同多、質量差”的“差不多”現象的強烈不滿:“文章內容差不多,所表現的觀念也差不多。有時看完一冊厚厚的刊物,好像毫無所得;有時看過五本書,竟似乎只看過一本書。”[17]他進一步指出,造成這種“差不多”現象的原因是“作者大都關心‘時代,已走上了一條共通必由的大道”[17]。換言之,一些作家由于缺少獨到的見識,為了追逐時髦,記著“時代”而忘了藝術,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失去自己的銳識和匠心,寫出來的都是一些如陳詞濫調般應景湊趣的文字。稍稍了解此一階段時代背景的人都知道,沈從文這一批判的矛頭,直接指向了左翼文學陣營提出的“國防文藝”與“民族革命戰(zhàn)爭的大眾文學”兩大創(chuàng)作口號給文壇帶來的不良影響,他還在文中明確提出:“希望有些作家,來一個‘反差不多運動。針對本身弱點,好好地各自反省一番,振作自己,改造自己,去庸俗,去虛偽,去人云亦云,去矯揉造作,更重要的是去‘差不多!”[17]他強調,作家只有真正地展開“反差不多”,不媚悅流俗,不為“時代”所限,才有可能完成具有特點和個性的“偉大中國文學作品”。

《作家間需要一種新運動》發(fā)表之后,在文壇引起了強烈反響。由于發(fā)表此文的《大公報·文藝》一時間收到眾多與其商榷討論的稿件,1937年2月21日和24日,該刊分兩期專門編發(fā)了一組與沈從文論爭的文章。隨后,《文學》《晨報》《希望》等眾多刊物紛紛登載文章加入這場討論,整個文壇熱鬧異常,此文也誠如《月報》編輯所言“引起了南北兩方廣泛的筆戰(zhàn)”[18]。大約半年之后,《文學雜志》刊發(fā)了沈從文的總結回應文章《再談差不多》,“反差不多”論爭自此日漸沉寂。全面考察這場歷時一年有余的“反差不多”論爭,梳理參與討論的各家之言論、立場及觀點,有兩個信息值得關注。

一是針對沈從文相對激烈的“差不多”批評,左翼作家的態(tài)度并不統(tǒng)一?!蹲骷议g需要一種新運動》發(fā)表以后,有多位左翼作家對其進行了回應,比如楊剛的《關于〈差不多〉》、李初梨(署名光壽)的《談“差不多”并說到目前文學上的任務》、茅盾的《關于“差不多”》等,但他們的意見并不一致。楊剛認為,沈從文的“差不多”觀點抓到了問題的本質,是往新文學身上抽了重重一鞭子[19],并就“差不多”現象進行了補充分析和闡釋,強調作家只有在深入感受生活和廣泛閱讀積累的基礎上,才能寫出獨具特色的作品。李初梨首先肯定了沈從文所說的“差不多”現象確實存在,但也指出了沈從文認識中的偏差和不足。在他看來,造成“差不多”現象的根本原因在于對“文學與政治”關系以及“國防文學”的錯誤理解,在于文學批評的公式化以及作家創(chuàng)作的概念化,如果不能解決這些問題,“差不多”現象就會永遠存在。與楊剛、李初梨二人相對辯證的回應不同,茅盾對沈從文的看法極度不滿,且進行了大力批駁。他一方面認為沈從文缺乏文學史的眼光,只關注到眼前的“差不多”現象,而忽略了二十余年的新文學都是在“差不多”中展開的;另一方面認為沈從文以偏概全,有失偏頗,強調文壇固然存有“差不多”現象,但也有許多作家努力通過“充實生活經驗”和“寫自己熟悉的人和事”來矯正這一缺陷。引人深思的是,為何在當時仍然掌握文壇話語權的左翼文學陣營,面對沈從文的直接發(fā)難,既不像數年前“京海之爭”發(fā)生時那樣積極介入,也沒有共同的立場與激烈的辯駁?當我們返回19361937這一歷史文學場域之中,通過勘察與此論爭相關的文學史實,可以發(fā)現有兩個事件或可解釋這一現象:其一,1936年初,就在沈從文發(fā)起“反差不多”運動之前不久,左翼文學內部剛剛爆發(fā)了“兩個口號”的論爭,兩大派系之間分歧巨大,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左翼文學陣營的團結度;其二,左翼文學的“旗幟”魯迅在1936年10月19日因病遽然離世,左翼作家群體一時間失去了精神領袖,向心力和凝聚力被進一步削弱。這也是為什么沈從文在后來的總結回應文章《再談差不多》之中,不但不再直接反擊左翼作家,而且言語也已明顯趨于溫和,甚至有些意興闌珊的重要原因。

二是沈從文發(fā)起“反差不多”論爭是為抑彼揚此,意在通過批判文壇普遍存在的“差不多”現象,突出以自己為代表的“京派”文學之獨特價值。在《作家間需要一種新運動》一文中,沈從文花費大量篇幅介紹了幾位在一堆“差不多”作品中脫穎而出的作家及其作品:劉西渭、何其芳、蘆焚、曹禺、范長江、《福樓拜評傳》《文藝心理學》。不難發(fā)現,除了曹禺和范長江之外,其他作家作品均隸屬于“京派”文學群體。可見,沈從文聲討文壇的“差不多”現象,最終目的還是為了讓自己領銜的“京派”文學閃亮登場,并以其獨特性、思想性、審美性和歷史性,名正言順地取得文壇話語權。而在沈從文重點推薦的作家中,尤其值得關注的是劉西渭,因為沈從文在文中稱贊他人時皆一筆帶過,唯獨對劉西渭著墨甚多,竭力強調其主要貢獻就在于通過撰寫書評挖掘出了那些與時代主流相異卻有恒久審美價值的作品。顯然,這些作品就是沈從文眼中的“經典”(偉大中國文學作品),而劉西渭,則不啻于“經典”的保護神。沈從文的這一舉動看似無意,但在筆者看來卻意味深長,何以見得?事實上,就在沈從文寫作《作家間需要一種新運動》的前一年,亦即1935年8月7日,劉西渭剛剛撰寫了一篇推薦沈從文中篇小說《邊城》的評論文章——《〈邊城〉——沈從文先生作》,此文將沈從文稱為一位“自覺的藝術的小說家”[20],認為《邊城》是一部可愛、豐盈、優(yōu)美、諧和的“idyllic杰作”[20]。在了解這一背景之后,我們當能明白沈從文在討伐文壇“差不多”現象的檄文中,為何要如此濃墨重彩地贊賞批評家劉西渭了。顯然,他對于劉西渭將自己的代表作《邊城》視為文學經典非常認可,認為劉西渭對《邊城》的解讀是深刻的,對《邊城》及自己在文學史上的定位也是準確的。在通過文學論爭為“京派”爭奪話語權的過程中,沈從文從來沒有忘記自我的追求及其完成與實現,而他的“自我經典化”意圖,在他對劉西渭的高度贊賞之中也顯露無疑。

四、結 語

雖然沈從文在1930年代主動發(fā)起“京海之爭”“反差不多”等一系列的文學論爭,其最終目標都是為了借助群體的力量,為自己所代表的北方作家群體(“京派”)盡可能地爭取更多的文壇話語權,以期在最大范圍內宣揚自己的文學立場、文學態(tài)度和文學理想。無論是在“京海之爭”中強烈批判“海派”作家“玩票白相”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和“商業(yè)競賣”的惡劣風氣,還是在“反差不多”論爭中激烈指責以左翼文學陣營為代表的公式化、概念化創(chuàng)作傾向,其背后潛藏的都是沈從文的文學理想和經典觀念:一方面是要追求誠實嚴肅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反對文學的商業(yè)化,堅守文學的理想與尊嚴;另一方面則是追求文學的獨創(chuàng)性和歷史性,強調文學應超越時代藩籬,并反對文學的政治化。

綜上可知,兩次文學論爭皆非棋逢對手。發(fā)起“京海之爭”時,沈從文才剛剛步入現代文壇的核心地帶,尚無意于同掌握文壇話語權的左翼文學正面對壘,但左翼作家的主動介入令他措手不及,論爭最終草草收場;發(fā)起“反差不多”論爭時,沈從文及其引領下的“京派”文學羽翼漸豐,正是爭取文壇話語權的絕佳時機,然而左翼文學內部卻是矛盾重重,論爭也沒能朝沈從文預期的方向發(fā)展。但這一系列的文學論爭仍然取得了顯著成效:其一,借助“京海之爭”,“京派”作為一種群體性組織正式進入現代文學場域之中(早期以周作人為精神領袖的“京派”文學雖然事實存在,但組織非常松散,“京派”之稱并未出現),沈從文后期作為“京派”核心與領袖的身份也得以最終確立;其二,隨著沈從文等一批“京派”作家的自覺闡釋,“京派”文學逐漸在社會上產生廣泛影響,并在整個現代文壇擁有了舉足輕重的話語權;其三,沈從文自身的文學理想和經典觀念得到了有力宣揚,為“偉大中國文學作品”的寫作指明了道路與方向,深刻影響了一大批年輕作家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和審美追求,在相當程度上實現了“自我經典化”的追求與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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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terary debate and Shen Congwens “self-classicization”: On the

retrial of the “Jinghai dispute” and the “anti-almost-the-same” debate

JIANG Shimei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Hunan Institute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Yueyang 414006, China)

Abstract:In the 1930s, Shen Congwen initiated a series of literary debates, including the “Jinghai dispute” and “anti-almost-the-same”. When we return to the historical scene where the controversy occurred and examine the two debates as a whole, we can find that the “Jinghai dispute” is not a direct confrontation between the two major literary schools, the “Beijing School” and the “Shanghai School”. Instead, Shen Congwen alone represents the northern writer group (the Beijing School) and launches a major discussion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politics, business and literature with the writer group (mainly left-wing writers) residing in Shanghai. The true beginning of the “Jinghai dispute” was not Shen Congwens article “The Attitude of Literature”, but his another article “On the Shanghai School”. At the same time, Shen Congwens true intention to initiate “anti-almost-the-same” debate is in line with “Jinghai dispute”, aiming to highlight the unique value of the “Beijing School” literature by criticizing the widespread “almost-the-same” phenomenon in the literary world. Through a series of literary debates, “Beijing School” as a group of writers has officially emerged from the historical surface. As the spokesperson for the later “Beijing School” literature, Shen Congwens creative concepts and literary ideals have also become increasingly prominent, and gradually have a wide and profound impact on the entire modern Chinese literary world. The literary debate is clearly a “self-classicization” media strategy chosen by Shen Congwen, whether it is a strong criticism of the “Shanghai school” writers creative attitude of “playing with tickets for nothing” and the bad atmosphere of “commercial bidding” in the “Jinghai dispute”, or a fierce criticism of the formulaic and conceptual creative tendencies represented by the left-wing literary camp in the “anti-almost-the-same” debate. Behind it lies Shen Congwens consciousness of “self-classicization”. In fact, he wants to use the power of the group to showcase the liberal literary concepts he represents and leads, in order to occupy a place in the modern Chinese literary field and then point out the creative direction for his cherished “great Chinese literary works”.

Keywords:Shen Congwen; “Jinghai dispute”; “anti-almost-the-same”; self-classicization

(編輯:李春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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