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梅
五年前,我住在北美索諾拉沙漠附近,所租房子的后院有一棵大樹,上面長滿樹豆,經(jīng)常有鳥結伴來訪,享受樹豆的美味。那年冬天,有一群黑腹翎鶉干脆以此樹為家。它們像是上班族,一大早就一只一只依序跳下樹枝,成群結隊翻越圍墻,跑到墻外的疏洪道。直到夕陽西下時,它們才回來,先在院子里跑幾圈,然后跳到圍墻上,再跳上樹枝,日復一日。
冬日午后四點多,天就黑了,黑腹翎鶉來不及在野地飽餐一頓,就匆匆趕回,到了院中,肚子還沒吃飽呢!既然已經(jīng)回到家中,就安心多了,它們會在院中慢慢享用晚餐,細細品嘗美味。我注意到,當整群黑腹翎鶉在地面吃食時,一定會有一只先站在圍墻上,昂首挺胸地四處巡邏,等到另一只吃飽跳上圍墻,它再下來吃。
如此,雄鳥雌鳥輪流站崗,直到整群鳥都吃飽跳上樹枝休憩,站崗的鳥才會離開。
黑腹翎鶉警覺性非常高,只要周遭一有動靜,站崗鳥就會發(fā)出一聲鳴叫,所有的鳥立即停止吃食,站立原地不動。稍微平息一會兒后,族中大鳥就會重新組隊,分批把幼鳥帶到樹叢中躲起來。我后院有幾棵柏樹,是它們的最佳避難所。我經(jīng)常坐在窗邊,觀察它們守望相助、同甘共苦的行為,這和人類有許多相似之處。
黑腹翎鶉多棲息在沙漠的灌木叢中,為區(qū)域性留鳥,大家習慣以“沙漠鵪鶉”稱之,其體形如鴿子一般,長相卻比鴿子亮麗許多。雄翎鶉英俊帥氣,有很招搖的褐黑色冠羽,臉部像畫了濃濃的彩妝,腹部色彩也層次分明,乳白、淡褐、墨黑,像穿了一套超時髦的西裝。雌翎鶉長得一副慈母樣,穿著素樸,不愛打扮,也有冠羽,但內(nèi)斂保守,好像衣櫥里永遠只有一件褐色套裝。黑腹翎鶉有翅膀,卻不愛飛翔,每次相遇,總見它們趕集似的健步如飛,快速奔走。
第二年初春,鄰居家的一只白貓看上后院這棵大樹,每天跳上樹干,穩(wěn)坐枝頭,虎視眈眈,只想抓鳥。別說黑腹翎鶉,連麻雀都被白貓嚇跑了。這一大群黑腹翎鶉因白貓來訪而消失了,我難免對白貓心中有怨。
可沒過多久,我又在院中看到黑腹翎鶉,原來的大家族分散了。春天是求偶季節(jié),只見一對對情侶,一前一后,你跟著我,我?guī)е?。黑腹翎鶉沒有織巢鳥的筑巢功夫,它們只會隨意撿些枯枝敗葉,找個能遮陽的石縫或灌木叢,在地面上草草蓋個窩就下蛋了。窩搭得粗糙簡陋,可下的蛋一點都不含糊,一窩蛋一般有十至十二個,多的甚至有十七八個。孵蛋是雌鳥的責任,雄鳥幾乎不管這事。經(jīng)過二十一至二十三天,幼雛就孵出。雛鳥剛孵化就能立即活動,幾個小時內(nèi)就能離巢,跟隨父母到處閑逛了。
四月中旬的某日清晨,我在后院看到一對黑腹翎鶉帶著九個小寶貝出去玩。傍晚回來時,卻只有七個寶貝跟著回來。它們的爸爸媽媽是不是太糊涂了,算術不好嗎?怎么少了兩個都不知道?我也見過一個單親爸爸獨自帶著三個小寶貝,在我家門口“逛大街”。它可是非常負責任的爸爸,瞻前顧后,眼光隨時盯著三個寶貝,不讓它們在自己的視野中消失??墒俏液芗{悶,鳥媽媽在哪里呢?
前幾天,在疏洪道旁的步道,我遇到一家黑腹翎鶉。幾只小雛鳥都已是風采動人的“青少年”,體形長得跟爸媽一樣大了。全家??偣灿辛?,其中有四個孩子。最初,黑腹翎鶉一窩有十二枚蛋,可能雌鳥孵蛋前,就有貪吃鬼偷了它的蛋;好不容易孵出寶寶,帶出去玩一趟,不知何時又走丟了幾個寶寶。唉,鳥爸鳥媽該是何等傷心呀!
黑腹翎鶉可算是鳥類中的模范家庭,一夫一妻,共同撫育幼雛,從初春至夏末,每個家庭各管各的生活。直至初秋,孩子都大了,父母給它們的成年禮,是教育它們?nèi)绾芜m應群體的生活。此時,親朋好友團聚是必要的,于是便有好幾個家庭相聚一起,形成一個大族群。它們這個大家族共賞秋楓、共享冬陽,日日一起外出覓食,彼此相互照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