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春亞
我很少寫關于母親的文字。
也許在我眼里,母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一個人。以至于,我們常常忽略了母親的存在。
家里來了客人,在廚房里忙碌的一定是母親,煎炒烹炸,煙熏火燎。頃刻功夫,七葷八素,琳瑯滿目,一桌豐盛的菜肴就成了。大家伙兒吃得不亦樂乎,母親已忙得腰酸背疼。她只想著別人,唯獨沒想她自己。眾人離席,確定大家都吃飽了,母親才開始吃飯。
有一次,我問母親:“媽,你咋不吃?”她說:“媽喜歡看你們吃飯?!闭f這話時,母親的目光里寫滿了愛和滿足。在母愛的目光里吃飯,實在是一件幸福的事兒。
也許,母愛太溫和,太綿密,像春天的太陽,我們沐浴其中,時間久了,竟忘記了這溫暖的源頭。從來沒有人認真關心過母親,沒有人了解過母親內心深處的想法。
一直以來,我們都認為母親是個鐵人,從來都不會生病。我們都認為母親是個無所不能的人,哪里都缺不了她。
2015年夏天,母親突然病倒了,茶水不進。到醫(yī)院一查,非霍奇金氏淋巴瘤,我們都慌了。醫(yī)生對我說:“你們要做好思想準備,等奇跡出現(xiàn)吧!”
我的眼淚“唰”地一下就出來了,我感覺天都黑了。父親去世時,有母親在那撐著,我們也沒感覺有多艱難?,F(xiàn)在,母親倒了,我忽然感覺天塌了。
每年夏天,母親總是把我家被褥,還有弟弟家的被子都拆洗一遍,晾干后縫好放置起來。如今,我連被子還不會縫,我還不會盤蝴蝶布扣,我還不會燒許多菜肴……她有那么多東西還沒有教會我,她怎么就病了。
那天晚上,我哭得天昏地暗,涕泗滂沱。長這么大,我第一次哭得那么傷心,就像小時候丟了心愛的洋娃娃。
那一刻,就在母親病倒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母親在我的生命中有多重要。
手術室門外,我和家人們焦急地等待。手術中間,母親的主治醫(yī)師出來了,讓我們看從母親腹中摘除的腫瘤,足足有一個排球那么大。我的母親,她怎么那么能忍,她懷揣這么大一個腫瘤,卻還在不停奔波忙碌著。這期間,她承受了什么樣的痛苦,是我們不知道的。
我的眼睛又一次模糊了。
八個小時后,母親被護士從手術室推出來了。我們尾隨其后,不停地喊她,怕她因麻醉過度而睡著??粗p眼緊閉,臉色蠟黃,瞬間蒼老的面容,我的心在不停地顫栗。
手術很成功,母親在病床上依然談笑風生。沒過幾天,她就能坐起來了。母親是個愛美的人,沒事時就照著鏡子梳理頭發(fā)。上天真的非常眷顧她,六十多歲的她,頭發(fā)依然烏黑發(fā)亮。
醫(yī)生告訴我們,母親手術后不到一個月就得進行化療,不然癌細胞會擴散。果不其然,做完手術不到二十天,母親的后背又長出來一個小腫瘤。
我和弟弟商量著讓母親接受化療,但是不能告訴母親,怕她聽到“化療”二字會嚇到。但是化療的時候難免會接觸到其他癌癥病人,怕母親知道自己的病影響心情。我們決定給母親安排一個單間,價錢貴一點就貴一點。我們騙母親說,她需要后期治療。
但母親是個聰明人,她識字,眼不花,耳不聾,她還打聽其他的病人。她對我說:“什么后期治療,不就是化療嘛,我是不是得了癌癥?”我流著淚點了點頭。母親沉默了一下,安慰我說:“別哭,孩子,一切交給上帝,讓我活就活,讓我死就死,人總是要死的,只不過早晚的事?!?/p>
面對病魔,母親出奇地鎮(zhèn)定和堅強。后來,母親就開始了幾個月漫長的化療。
第一個療程后,母親烏黑的頭發(fā)紛紛脫落,我看到母親對著鏡子暗自流淚。面對病魔,面對人生坎坷,母親沒流過一滴淚,但是看著美麗的頭發(fā)一根根離她而去,母親卻掉淚了。我理解她,她不僅僅是一個母親,她還是一個女人,愛美是女人的天性。好在我和弟弟先想到了,提前在網(wǎng)上給她訂購了一個假發(fā)套。
化療過程很痛苦,但母親表現(xiàn)得很頑強。每次化療結束,我都陪她去附近的濱河公園走走,每天步行大約四公里。所以,每次抽血化驗,母親的白細胞都是正常的。每天散步回來,母親的心情特好,精神頭也足。
經(jīng)過半年的努力,母親終于能夠出院了?;灲Y果,一切良好。她——我的母親,為自己上交了一份滿意的人生答卷。連醫(yī)生都說,她創(chuàng)造了生命的奇跡。
也許,老天是公允的,看不慣我們對母親的漠不關心,看不慣我們對她的毫不在乎,讓母親大病一場,用一記響錘徹底敲醒了我們,讓我們及時行孝,以免留下“子欲養(yǎng)親不待”的人生遺憾。
耳邊響起林憶蓮的《至少還有你》:
我怕來不及,我要抱著你
直到感覺你的皺紋
有了歲月的痕跡
……
我怕時間太快
不夠將你看仔細
我怕時間太慢
日夜擔心失去你
……
愛,怕來不及。生命來來往往,來日并不方長。無論親情,友情,愛情,唯有珍惜,才對得起生命中那些美好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