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新
聲明在先:這事我從沒給任何人說過,因為太丟人啦!你可是第一個。知道我為啥當兵嗎?現(xiàn)在說起來可能荒唐。你好好聽啊!我八歲那年,牛主任家買了輛小汽車,村里的孩子好奇都爭著去看,我也想看看。牛主任有個閨女叫牛玲,比我小兩歲,扎個羊角辮,把住大門不讓進,后來讓進了,但必須經(jīng)過她同意,她讓誰進誰才能進。我的那些小伙伴男女都有,最小的五六歲,最大的十幾歲,一個個被她放進去了,最后獨獨剩下我不讓進門——嫌我家窮,嫌我臟,嫌我長得太黑了。就是從那一刻起,我決定長大了去當兵,我要穿上綠軍裝,戴上領章帽徽,挎著沖鋒槍,在村里嗵嗵嗵走一圈,讓牛玲看看到底是誰帥。當時我還發(fā)誓,這輩子我誰也不娶,非讓牛玲給我當老婆,讓她伺候老子一輩子!
哈哈哈,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笑?
現(xiàn)在我入伍三年了,當班長也快一年了,我們的哨所海拔五千米,在祖國的西北角,我常常站在哨所上遠眺,從南往東再向北,把我們的祖國掃描一圈,我們的祖國山高河長,草原無邊,森林廣闊,沃野千里,那時候我怎么只看到自己鼻子尖那么小點地方呢?當然了,那時候我是個小屁孩,狗屁不懂,牛玲瞧不起我我就想報復她。不過,現(xiàn)在想起來那事我還是覺得丟人,也太不給我面子了!哈哈,不知道牛玲現(xiàn)在在干什么呢?給學生上課?還是……
我十八歲入伍,現(xiàn)在二十一了,牛玲也有十九了。我第一次回去探親,穿軍裝是必須的,但沒挎沖鋒槍,也沒繞著村子嗵嗵嗵轉一圈。聽我娘說,那一年牛玲沒考上大學,準備在村里當教師。
現(xiàn)在我一點也不恨她了,甚至還有點喜歡她。至于她能不能給我當老婆,看緣分吧。
我家為什么這么窮呢?有一年我爹出去打工傷著腿了,一直癱瘓在床;我還有個妹妹,一家四口人全靠我娘一個人在地里抓撓,顧上地里顧不上家,我們家能不窮嗎?我能不臟嗎?那時候一個村的人都瞧不起我家。
現(xiàn)在不一樣了,我當兵了!我娘和我妹都是軍屬,在村里光榮著呢!
我前任班長的前一任,我沒見過,聽說叫董放,入伍兩年就考上了軍校,還是航空大學,聽說現(xiàn)在駕駛殲-15,在遼寧艦上起起落落,你說威風不威風?我前任的前任走的時候,把他復習用的課本、學習資料還有做的筆記都留給了我的前任,也就是我的班長;不久我的班長也考上了軍校,學的是無線電。我的班長走的時候又把那些東西留給了我,現(xiàn)在我也在抓緊學習,準備報考軍校,我打算考海軍工程大學,將來到遼寧艦上當舵手,要不就當個機電員,那樣我就能與我前任班長的前任成戰(zhàn)友了。哈哈,一想到這里我就打心里樂。聽說他可厲害了,軍事比武拿過全軍前五,還自學英語,有一次有個國外軍事考察團來我們哨所訪問,他用外語與人家交流,把那些老外震得一愣一愣的。現(xiàn)在英語是我的短板,不過這一關我一定得闖過去。
我知道,你也是好樣的!你的軍齡比我還長,聽說有次巡邏,雪很深,看不見路,一個戰(zhàn)士滑倒了,眼看就要滾下深不見底的山澗,你反應最快,死死咬住那個戰(zhàn)士的軍靴,在別的戰(zhàn)友幫助下,把那個戰(zhàn)士救了上來。不然的話,我們那片烈士墓可能又要多一個墓碑了。那次給你記了個二等功。牛!我還沒立過二等功呢,只有兩次三等功。
現(xiàn)在我最擔心的是我爹、我娘,還有我妹。其實也沒啥可擔心的了,聽我娘和我妹說,現(xiàn)在再也沒人敢欺負他們了,不僅沒人欺負,村里還處處照顧軍屬,過年過節(jié),敲鑼打鼓給我們家送米送面,還有紅包呢!現(xiàn)在我們村整體脫貧,我娘不種地了,我們村的地全部轉包給一家制藥企業(yè),我娘給那家企業(yè)打工,種藥材,收入比以前高了許多。我妹讀高中了,每次來信說的都是好事、喜事、讓我高興的事,還讓我安心工作,守好祖國的大門。你說我還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只是我爹的病還是那樣,這輩子可能再也站不起來了,我打算把我的津貼攢下來,再回去探親的時候給我爹買輛輪椅,沒事的時候讓我妹推著他到處轉轉。
嗨,我說半天了,你也說幾句啊!
許久沒有回音,因為陪伴在我身邊的只有一條叫雪豹的軍犬。
選自《解放軍文藝》
2023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