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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嘴

2023-10-16 12:58:23吳蘋
四川文學 2023年8期
關(guān)鍵詞:煙嘴皮皮小葉

□文/吳蘋

剛四點鐘,屋內(nèi)就已經(jīng)暗了下來。棕黃色的舊家具變成了面目不清的暗紅色,布式衣柜的拉鏈沒有拉上,露出了散落在柜底的幾條舊襪子,像條沒來得及縫合的傷口。紹輝將打理好的行李箱放到沙發(fā)旁,站起來時感覺后背有些涼,原來陽臺的窗戶沒有關(guān)。走向陽臺的時候,他的頭被什么東西拂了一下,是江菲的肉色連褲襪,蛇皮一般在鋼絲繩上蕩來蕩去。紹輝摸了一下,上面似乎還有一股若有若無的氣味:香水味、體味,還有其他。江菲說香水的氣味是往上走的,每次出門前她都會往大腿上多噴一些;江菲還說香水是女人的衣服,這話應該不是她的原創(chuàng),可能出自瑪麗蓮·夢露之口。

紹輝苦笑了一下,轉(zhuǎn)回了身,現(xiàn)在這個房間倒稱得上是空蕩蕩了,空蕩蕩得像一只被開膛破肚的羊,內(nèi)臟已經(jīng)被掏空了。人一個個走了,有些東西卻沒有被打包帶走,沒帶走的東西已滲進房間的紋理深處了。

紹輝走出門又回身環(huán)視了一下屋內(nèi),這才關(guān)上了房門,砰——屋內(nèi)的氣息被關(guān)在了身后。

紹輝點了一支煙。打火機的光照亮了他拿煙的左手,還有手上的贅生物。那個東西長在左手小指的外側(cè),有肉有骨還有指甲,從一出娘胎就跟上他了。懵懂無知時紹輝還炫耀過,以為自己多根手指是天賦異稟,二郎神就比常人多只眼睛嘛。后來不再炫耀了,卻也沒有為此自卑過,這源于老天給他的一副好皮囊。見過他的人都說這孩子生了個好相貌,誰又會在乎多出的那根手指呢?大學期間常有女孩子喜歡他,只是到最后都沒了結(jié)果。他曾指著那根六指問跟他分手的一個女孩:“莫不是因為它?”女孩哈哈大笑。直到那次江菲開玩笑似的說:“多根手指頭有啥用?。窟@要是多個腎該多好啊,摘下來還可以換幾平方米的房子呢?!币痪湓拰⑺男拇蜻M了冰窖里,看著那根六指他第一次有了厭惡感。也不是沒下過做手術(shù)的決心,第一次預約了醫(yī)生他沒有去醫(yī)院;第二次辦了住院手續(xù)做了一系列檢查,等到該進手術(shù)室時,他突然嚷起來:“不做了!不做了!”唯恐醫(yī)生問原因,他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這次下決心做手術(shù)是因為公司。那次下班后,他和同事一起走出公司,他們先進了電梯,他剛踏進去一只腳電梯卻提示超載,他只得退出來。這個時候,總經(jīng)理從公司里走了出來,他忙和總經(jīng)理打招呼,總經(jīng)理嗯了一聲,目光在他左手上盤旋了一下,他的心立時提了起來??偨?jīng)理說:“小許啊,你現(xiàn)在是銷售經(jīng)理,你的形象可是代表著公司的。有句話叫做‘細節(jié)決定成敗’,比如,你和客戶握手、吃飯,這些小細節(jié)就有可能影響你的業(yè)績,你長得比較帥氣,如果再注意一下細節(jié),可以說是錦上添花了。”他自然聽出了話里的弦外之音,連聲說:“王總您放心,您放心,我這就去做手術(shù)?!蔽终f得不到位,緊跟著又補充了一句,“早就想做手術(shù)了,就怕請假耽誤工作?!蓖蹩偣恍Γ呐乃募绨蛘f:“許經(jīng)理,我果然沒看錯人?!?/p>

還沒走下樓梯,紹輝就聽到了刺啦刺啦聲,小狗皮皮又在撓頸上的項圈。皮皮被拴住不到半年的時間,項圈和牽引繩已經(jīng)被他咬斷了三個,現(xiàn)在這個是金屬材質(zhì)的,好歹沒有被咬斷。

紹輝想著住院期間先將皮皮寄養(yǎng)在老六家。畢竟老六在這里住了很長時間,也是皮皮的主人之一。大學時同宿舍的八個人全是從農(nóng)村出來的,相同的出身,自然拉近了他們的距離。畢業(yè)后幾番聚散,有五個人留在濟南,留下來的五人就有了難兄難弟感。紹輝和江菲認識之前,逢節(jié)假日,弟兄幾個總要聚一聚,喝個酒擼個串,酒足飯飽后再相互攙扶著去打車。認識江菲之后,他們幾個明里暗里都對紹輝說過‘交友要慎重’之類的話,那時紹輝頗不以為然,認為那幾個光棍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為了向江菲表決心,紹輝轉(zhuǎn)身就將那些話原封不動地賣給了她,惹得江菲很長一段時間不愿搭理那幾個人。后來的這半年,他和江菲之間硝煙頻頻,生了氣后的紹輝沒地方去,每次都是找他們幾個去傾吐,只是一次也沒有找過老六。

如今,和江菲徹底分手了,紹輝覺得他和老六似乎又回到了從前。

拴了三個月才放出門的皮皮興奮得近乎癲狂,又蹦又跳,圍著紹輝的身體來回轉(zhuǎn)圈子。看見樹上的麻雀便汪汪叫兩聲,看見蝴蝶也跑去追。紹輝緊緊地握住手中的鏈子,唯恐皮皮從手中掙脫。

路過金利來賓館,明知道江菲不在,他還是走了進去。前臺站著的是江菲的同事,他問那女孩兒:“這期間江菲回來過嗎?”女孩兒搖了搖頭。他又問,“那輛……舊奔馳這期間來過嗎?”女孩兒說:“沒有,自菲姐走了后,那輛奔馳就再沒來過?!?/p>

紹輝牽著皮皮往外走,心里在想著江菲和那輛奔馳的事。有幾次,江菲出去上班后,他心里不踏實,往賓館打過去電話,那邊果然說江菲又沒來上班……下臺階的時候皮皮跑在前頭,他手里一松,皮皮就竄了出去。他在后面邊追邊喊,皮皮跑過人行道,跳過綠化帶,竄向了馬路對面。他剛要過馬路時,對面亮起了紅燈。等他過了馬路,皮皮已跑向了護城河邊。皮皮撒開四蹄沿著河邊沒命地跑,他在后面緊追不舍。倏地,奔跑著的皮皮停住了,他捂著胸口追過去,謝天謝地,是灌木叢將拖在地上的鏈子掛住了。

紹輝牽著皮皮走到老六家,老六提著鍋鏟給他開的門,老大也在。紹輝將皮皮安頓好后,他們兩個已將飯菜端上了桌。

老大將啤酒倒進紹輝面前的酒杯里,說:“兄弟,其實這手術(shù)真沒必要做,今年咱們公司的業(yè)績很不景氣,我和老六都準備跳槽了?!彼f:“再待一陣子看看吧,能不跳就不跳?!崩洗髧@了一口氣說:“只怕到時候由不得咱們。”紹輝說:“還不至于到那一步吧?”老大搖了搖頭:“你看,每個月都壓了一部分提成沒發(fā),這一拖就是半年,老板說到春節(jié)時一起發(fā),只怕到了春節(jié)又要變成肥皂泡嘍?!彼f:“走一步算一步吧?!比齻€人一時無語,房內(nèi)的氣氛有些凝重,老大率先舉起杯,轉(zhuǎn)移了話題:“為你重獲自由身干杯?!彼嘈Γ骸鞍?,真差不多等于刑滿釋放了?!敝鞍胍剐褋恚B輝望著身旁那個人,她身上的肉隨著打鼾在微微起伏,紹輝就感覺疲憊像大霧一樣彌漫過來,將他重重包圍。

那個周日,紹輝原是去公司加班的,到了公司才想起將資料忘在了家里。走到離小區(qū)不遠的地方,聽到一樓的鐵門咣當一聲,老六急匆匆地從里面走出來,面帶慍色,像在跟誰生氣。他走到近前,叫了老六一聲,老六站住,看了看他,咂巴了一下嘴。他問:“老六,你怎么啦?”老六沒有說話。他晃了晃老六的胳膊:“怎么啦,這是?”老六囁嚅著說:“嫂子……”一聽這話,他的腦袋轟的一聲響,剛想進一樓大門,被老六從后面拉住了:“四哥,天地良心……我看都沒敢看……”

老六搬走后再也沒有回來過。八個人當中,原本屬老六和他的關(guān)系最好。剛畢業(yè)時,老大他們幾個租的是自建房,廁所是公用的,他嫌那種房子不方便,和老六一起在百花園小區(qū)合租了這套兩居室。盡管有兩個臥室,兩人卻喜歡擠到一個床上睡,直到江菲和他同居后,老六才搬去了另一個房間。在學校宿舍時,他和老六睡上下鋪,入學時他分到的是上鋪,因為他恐高,老六主動跟他換的下鋪。交往這些年,老六的人品,他再清楚不過了,不然他也不會和江菲同居后仍讓老六住在這里。江菲怎么樣,他也清楚。當初兩人是在網(wǎng)上認識的,同居之后他才知道江菲和別人領(lǐng)過證,江菲信誓旦旦地說沒有舉行儀式,他心里雖懷疑卻沒敢多問。江菲愿意跟他過,他認了,沒想到江菲竟……

紹輝常想那次幸虧是老六,換了別人不定做出多么丟人的事來。他轉(zhuǎn)念又想自己在那種場合也會那樣做,畢竟是朋友妻,這點原則是個男人都會遵守。有時候他明知道老六沒有做任何錯事,卻又莫名地怨恨老六,直到這次和江菲分手,他才感覺到釋然。

老大說:“有些人是掐住咱哥們兒的七寸了,知道你能原諒她,所以才挑戰(zhàn)你的底線。兄弟,你應該很慶幸,你們不是在結(jié)婚之后分開?!苯B輝將一杯酒灌進了喉嚨:“她也不是一無是處,有時候也是很好的。”老大看了老六一眼,說:“那是,那是。”兩人剛同居的時候,江菲下班后,會做好飯菜等著他。飯后,電視機開著,江菲一邊給他捏肩,一邊說著她們賓館的事情。臨睡前,他喜歡看幾頁書,江菲敷著面膜坐在旁邊陪著。這種紅袖添香夜讀書的日子盡管不多,足以夠他用來回味品咂的。

紹輝說:“隨她去吧,畢竟沒幾個女人愿意過苦日子?!边@話像一枚炮彈,那兩個男人立時啞口無言了。老六說:“爭取在畢業(yè)的第四年買房。”老大拍拍老六的肩:“兄弟,今年都第三年了。今朝有酒今朝醉,今朝無酒蒙頭睡,先得過且過吧?!崩狭f:“三個學美術(shù)的人,現(xiàn)在全都扔了畫筆,悲催啊。”三個人聊了一陣房子的事情,老大說:“想起來了,小葉還沒找對象呢。”老大又說,“該結(jié)束的已經(jīng)結(jié)束,該開始的也應該開始了?!彼f:“恐怕不能了吧?”老大說:“上次的事情我都跟她解釋過了,她還特意問了你的情況。”小葉是老大的老鄉(xiāng),看起來很恬淡的一個女孩兒,在某家培訓機構(gòu)里當老師,上次他和江菲鬧掰后老大給介紹的。他和小葉見過一面,后來又在手機里聊過幾次。江菲和他和好后,不知情的小葉曾打過一次電話,他剛接通就被江菲奪了過去。事后,他專門發(fā)微信解釋,小葉一個字也沒有回。老六說:“四哥,你可以再給人家解釋解釋,別讓人家一直誤會你,順便也探探她的態(tài)度?!彼杏X老六說得有些道理,就打開手機,給小葉發(fā)了一個“你好”的圖片,等了片刻,小葉沒有回,他也就把手機放到一邊了。老大問:“百花園小區(qū)的房子退了沒?”他說:“這次走得有些急,回來再退吧,到時去公司宿舍住。”

飯后,紹輝給老六交代了皮皮的飲食,準備走的時候聽到手機嘀了一聲,打開來,是一條微信:你好。是小葉發(fā)來的。

那條鯊魚一直跟在紹輝身后,銀色的鯊魚。海水冰冷,紹輝使出渾身力氣拼命地游,卻越發(fā)體力不支。鯊魚追到了近前,巨大的尾鰭翻攪著海水,浪頭打來,紹輝一陣眩暈。鯊魚張著大嘴,鋒利的牙齒閃著寒光,紹輝已無力躲閃。鯊魚跳起來,一口咬在他的左手上……紹輝大叫一聲醒來,睜眼后先看自己的左手,傷口連帶著手掌都被紗布包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點點指頭?!拔业氖??!”護士笑著說:“手術(shù)很成功?!彼f:“我的手……”護士說:“你好好休息,觀察幾天就可以出院了?!彼f:“我的……手指呢?”護士說:“這會子你找它干什么呀?還是先回病房休息吧?!彼麖氖中g(shù)車上掙扎著想要坐起來,護士按住了他:“你干啥呀?輸著液呢?!彼麙暝骸安恍?!我要去找?!弊o士生氣了:“你冷靜一下好不好?!”他的聲音里有了哭腔:“我要去找回來……”醫(yī)生從手術(shù)臺的一側(cè)向他走過來,手里端著手術(shù)盤。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個手術(shù)盤,直到它被遞到跟前。

從醫(yī)院回來的那個黃昏,紹輝提著一個手提袋上了山。山上種著很多樹,松樹、柏樹、楓樹、槭樹,還有杏樹、梨樹等。風在樹林里穿行,枝葉沙沙作響。紹輝轉(zhuǎn)了一圈兒,到了一棵梨樹跟前,梨樹在半山腰,旁邊有個涼亭,亭邊有一潭水,想來因水汽的滋潤,梨樹長得粗大壯碩,葉片肥厚有光澤。紹輝瞧四下無人,拿出包里的鏟子,在梨樹前向陽的那面開始挖。因剛做了手術(shù),才挖了一尺多深,他的喘氣粗了,前胸后背也有了汗。他停下來,從手提袋里拿出一個鐵盒,那個鐵盒原是盛撲克牌的,盒面上印著如來佛祖化五指為山壓住孫悟空的故事。整個畫面上最醒目的是那五根手指,粗大壯碩,猶如五根肉柱。鐵盒散發(fā)著濃濃的白酒味,當初他專門從醫(yī)院的超市里買了一小瓶白酒,將酒倒進盒內(nèi)一部分,高度白酒能防腐嘛。他盯著盒子看了一陣才將它放下,接著又往下挖了一尺多深,估計這個深度即便是下暴雨也不會將坑底的東西沖出來,他便停止了挖掘。他再次拿起那個鐵盒摩挲了片刻,而后看了一下四周,確定無人后才把它放進了坑底。將土全部回填,用腳踩實后,天徹底黑了下來。他坐了片刻,才起身往山下走。

傷口拆線之后,留下一條小小的疤,傷疤不是很明顯,離遠了很難發(fā)現(xiàn)。紹輝的目光常有意無意地落在那條傷疤上,它還在隱隱作痛,它在提醒紹輝,那里失去了點東西。它在的時候應該拍張照片的,以前老是忽略它甚至厭煩它,可是一旦被切除,紹輝總覺得心里有點發(fā)空。

百花園小區(qū)的房子到底沒有退,盡管公司有宿舍,老大也多次讓紹輝搬過去一起住,紹輝還是決定住在老地方。一個人住著套兩居室,月租一千七,想想是有些奢侈,但是紹輝總感覺住處很像人的鞋子,有舊鞋子穿著就不愿去換新的,畢竟承受磨合的疼痛需要時間和勇氣。

自埋下鐵盒后,逢晚上或周日,紹輝經(jīng)常不由自主地就轉(zhuǎn)到了山上。那棵梨樹顯得越發(fā)茂盛,尤其是葉片,肥厚得有些妖冶、有些異常。今年雨水旺盛,想必強勁粗大的樹根已經(jīng)扎進鐵盒內(nèi),里面的東西早被樹根吸收,隨著經(jīng)脈源源不斷地輸送到每片葉子里了。紹輝記得小時候,有一年家里的雞生了瘟疫,為了防止瘟疫傳染,母親便將死雞埋在一棵杏樹下,那年的杏子也是長得異常碩大、肥美,以至于很長時間紹輝都覺得每顆杏子里都住著雞的靈魂。

夏天過了一半的時候,老大擔心的事情終于發(fā)生了,公司茍延殘喘了大半年后再也無法堅持,人事經(jīng)理找了很多人談話,委婉地表示希望他們自行離職,否則技術(shù)和業(yè)務人員將大批量調(diào)崗到車間。為此事,老大特意找紹輝他倆商量:“事已至此,越早抽身越好。”“辭了再找誰知道要漂多久???”紹輝嘆了口氣說,“找工作,還有找老婆,原本都是奔著一輩子去的……”老大說:“現(xiàn)在哪還有那么長遠的事?還不都是過了今天不知道明天?!崩狭f:“四哥比較戀舊?!崩狭@么一說,老大就不說話了,畢竟很多事情他倆都親眼見過。就像紹輝的那部舊手機,一用就是八年,那手機曾經(jīng)損壞過幾次,光維修的錢加起來就夠買一部新機了。后來實在不能用了,紹輝也沒舍得扔掉,而是將它放在了抽屜里。臨走時,老大說:“你留在車間其實就是委曲求全,關(guān)鍵是委曲后能求來那個全嗎?”

事實驗證了老大的正確選擇,他和老六離開公司沒多久,紹輝去了生產(chǎn)線,也就干了一個多月,等來的是公司的徹底倒閉。

這是個周六的下午,紹輝沒有出去,在家里洗了一堆衣服。將濕衣服拿到陽臺上晾曬時,一抬手碰到了鐵絲上的絲襪。江菲是初春時走的,現(xiàn)在已入秋了。熬過了最初那一陣子,后面的時間還是容易打發(fā)的。他扯下絲襪想把它扔掉,在手里攥了一陣子,又放回了鐵絲上。絲襪晃蕩著在他左手上拂了一下,停住了。左手上的疤痕越來越淡,傷口已經(jīng)不疼了,只是在碰觸時有一點發(fā)麻。

一樓院子里的皮皮又在咯吱咯吱地咬項圈,咬項圈成了它每日的功課。那段梨樹枝就放在小狗的旁邊,晾曬這些天,差不多已經(jīng)干透了。那個傍晚,紹輝又轉(zhuǎn)到了山上,這次他特意在手提袋里放了一把菜刀。他到了那棵梨樹下,看著當初埋東西的地方,數(shù)月時間過去,那里土壤已經(jīng)變硬實了,絲毫看不出有挖掘的痕跡。鐵盒內(nèi)的東西現(xiàn)在到了梨樹體內(nèi),正以另一種形式活著。正上方的那根樹枝很粗壯,上面卻沒有掛果。等夕陽撤走最后一抹余暉,紹輝站起身走到那根樹枝下,他左手抓著樹枝的一端,右手揮刀,也就幾分鐘的時間,那根樹枝就被砍了下來。

將衣服晾完后,老大他們打來電話,問他新入職的這家公司的情況,他說:“就那么回事吧,一家做果汁的公司,產(chǎn)品走商超,我負責濟南這邊的業(yè)務,目前來說夠吃飯的?!彼麙炝穗娫捄?,下樓買了點飯菜,才走上樓梯,兜里的手機又響了,這次是小葉打來的。那次聯(lián)系上小葉后,兩人倒見過兩次面,只是沒有往深里聊。得知小葉加班剛回來還沒顧得吃晚飯,紹輝忙將手里的東西放在桌上,換了一身衣服,出了門。

紹輝找了一家不錯的飯店,點了四個菜,再準備點的時候,小葉拉住了他。紹輝感覺小葉似乎和上次有些不同,就盯著她多看了兩眼,小葉笑著眨了眨眼睛,紹輝才發(fā)現(xiàn)小葉摘掉了眼鏡。少了一層障礙,小葉的眼睛看起來大了不少。紹輝用開水將餐具燙了一下,給小葉遞杯子的時候,聞到小葉身上有一股很清爽的氣味,是淡淡的香皂味。小葉應該是不用香水的。江菲愛香水,每月三四千元的工資讓她只能網(wǎng)購,因此,香水的質(zhì)量大多不敢恭維。出于禮節(jié),紹輝用公筷給小葉夾了點菜,小葉也回夾了一次,離得近了,紹輝發(fā)現(xiàn)小葉的臉形還是很耐看的,至少比江菲的臉要耐看,眉毛是那種平眉,但眼睛很大很亮,鼻子也很挺秀,只是個頭約莫比江菲矮一兩厘米。

小葉問:“你女朋友……”紹輝說:“這次是真的分了,徹底分了?!毙∪~沒有說話,垂下眼簾,看著放在桌上的自己的手。小葉的那雙手很白、很干凈,指甲剪得很短,每個都呈健康的粉色,根部有一牙小小的月白。江菲喜歡涂深色的指甲油,有次心血來潮她還給指甲做了雕花,為此花去了她近半個月的工資。“素手做湯羹”,也許擁有這樣一雙手的女人才是最適合我的。紹輝看著小葉的手,心里有了一點輕松和釋然,他試探著說:“唉,只是目前我還沒有房子,不過,結(jié)婚后肯定會買的?!毙∪~笑了一下:“目前我也沒有房子。”紹輝一聽這話,心里長出了一口氣,又給小葉夾了一次菜。如果當初遇到小葉就好了,一切都沒有跑偏,一切都在正軌上。今天吃過飯可以和她一起在月光下散散步,在護城河邊的垂柳下坐坐。

這時,從外面進來三四個人,看到他們,紹輝心里咯噔一下,想躲已經(jīng)來不及了?!拔彝隆!苯B輝跟小葉說完,站起來和那幾個同事打招呼。幾個同事來到他們近前,笑著打量小葉,還向他直擠眼:“紹輝,還不介紹一下?”他說:“我朋友?!逼渲幸蝗苏f:“女朋友吧?”他說:“哪里,只是朋友?!蹦菐讉€人笑著,坐到了離他倆不遠的桌子邊,邊吃邊往這邊看。

接下來的這頓飯,紹輝吃得沒滋沒味,嘴里咀嚼著,心里卻在不停地懊悔,自己不該選路邊的這家餐館,怎么說也得找個偏僻一點的,那樣,起碼不會遇到熟人。小葉似乎看出了點什么,也沒有再說話。

兩人出了餐館,夾在飯后散步的人群中一前一后地走著。再往前就是護城河公園了,河里流水潺潺,岸上綠竹婆娑,多是情侶卿卿我我之處。他停住了腳步,走在前面的小葉見他沒有跟上來,也停下了腳步。他說:“今天天晚了,回去吧。”小葉轉(zhuǎn)身往公交站牌的方向走。公交車還沒有到,兩人站在那里,惹得旁邊的一個女人不時地瞟他們。他說:“要不打車送你回去吧?”小葉說:“不用,你先回去吧,我自己等就行了?!彼f:“那我先回去了,有些工作得加個班?!?/p>

紹輝轉(zhuǎn)身往回走,邊走邊踢一顆小石子。走了一段路見旁邊有一條長椅,他坐了下來。旁邊有幾樣簡易的健身器材,一個男人正在做引體向上。少頃,那男人從雙杠上下來,又做起了仰臥起坐。他不明白一天下來,怎么還有人剩余那么多力氣。草叢里有只蟋蟀在嘀嘀地叫,他朝那里踢了兩腳,叫聲停止了。手機響了一下,是小葉發(fā)來的信息,他懶得去看,怕小葉打來電話,索性摁了關(guān)機,閉上了眼睛。

紹輝睜開眼睛的時候,那個健身的男人已經(jīng)走了,只余下一地孤寂的燈影。衣服和頭發(fā)被夜露打得有些潮濕,他打了個冷戰(zhàn),忙起身往回走。

二樓的門口站著一個人,看到那個身影的剎那,紹輝的大腦出現(xiàn)短暫的空白,腳下的步子卻加快了。走到近前,紹輝站住,盯著那個人。那人看著他,沒有說話,身體卻搖搖欲墜,在她將要倒下時,紹輝上前一把扶住了她。

紹輝醒來的時候,陽光已經(jīng)爬滿了窗簾。江菲的兩只胳膊纏在他腰上,搞得他做了一夜的噩夢。他將那兩只胳膊輕輕拿了下去,睡得迷迷糊糊的江菲又搭了上來?!澳銊e離開我。”江菲閉著眼睛說。他說:“我不離開你?!薄澳銊e離開我,我知道你對我好……”江菲的胳膊死死地箍著他的腰,他都有點呼吸不暢了。他將江菲臉上的亂發(fā)理到耳后,才半年沒見,江菲的臉比以前憔悴了許多,眼角竟有了魚尾紋。剛打開手機,老大的電話打了過來:“兄弟,今天周日,我和老六打算去你那邊聚聚,怎么樣?”他囁嚅著說:“今天,今天加班……在公司里加班?!薄翱浚≌娴募俚??你不會是在金屋藏嬌吧?”老大的嗓門很大,他擔心江菲聽到,將手機轉(zhuǎn)到另一只耳邊。“還藏嬌呢?加班累得要死?!彼室獯蛄藗€長長的哈欠,“改天吧,改天我去找你倆?!?/p>

將電話掛了后,他找到小葉的號碼,把她拉到了黑名單。

這次江菲回來后,明顯比走之前對紹輝好了。有時候,紹輝將臟衣服放到洗衣盆里,原本打算下班后洗的,下班后卻發(fā)現(xiàn)它們已經(jīng)被洗好晾在陽臺上了,其中包括他的內(nèi)褲和襪子。他對江菲說:“我的內(nèi)衣和襪子我自己洗就行了?!苯普f:“反正這一陣子我在家里也沒事,就順手洗了吧?!蓖盹埡?,江菲又開始給他捏肩了,逢他加班的時候,她會主動為他泡一杯茶。日子看似又回到了兩人剛同居的時候,卻有一種無形的東西時不時地跳出來打擾他們。之前,江菲喜歡半躺在沙發(fā)上,一邊吃水果一邊追劇,她偏愛霸道總裁與灰姑娘之類的肥皂劇。某次,看到關(guān)鍵處,她一臉羨慕地盯著屏幕上的女主說:“瞧瞧人家,咋就這么命好呢?”她的拇指和食指捏著一瓣沙糖橘,手指翹成蘭花狀,到了嘴邊,手停了下來,還不忘回頭瞥紹輝一眼,那眼睛里的內(nèi)容毫不掩飾、一覽無余。紹輝的心立時堵起來,嘴里卻說不出來一句話。過了片刻,她見紹輝沒反應,像不解恨似的又加了一句:“噢,忘了告訴你了,我前幾天回老家,有人為我介紹對象,是一家建筑公司的老板,有車有房,開的是奔馳,住在魯能康橋,那可是高檔小區(qū)?!苯B輝說:“不就是一個包工頭子嗎,你回來后說幾遍了?你看他好跟他過??!”而現(xiàn)在,當電視里播放當下的某個婚戀劇時,江菲會無意似的拿起遙控器,將電視調(diào)到別的頻道。這天晚飯后,紹輝起身要收拾桌子,卻被江菲拒絕了:“你上一天班了,休息一下吧。”紹輝說:“要不,我來刷碗?”江菲說:“不用。”江菲刷好鍋碗后,照例走過來為他捏肩,此時,電視里播放著一部民國劇:年輕的女主人公被電影公司的老板包養(yǎng)在一座公寓里,女人再不用為生計操心,幻想著自己從此過上了貴婦的生活。后來的一切和觀眾的預想沒有太大偏差,女人失寵,老板再未踏進公寓一步。房租到期,房東又過來催房租,女人走投無路,只得拎著行李箱離開了那座豪華公寓。看到此處,紹輝已經(jīng)感覺到了,為他捏肩的那雙手停了下來,過了片刻,一只手離開他的肩頭,另一只手依然搭在上面,停在肩上的那只手漸漸變得沉重、僵硬。他什么都沒有說,也沒有回頭,他不想讓江菲知道他已經(jīng)覺察,他只是在靜待她下一步的動作。少頃,另一只手也抽離他的肩膀,他以為她會拿起遙控器調(diào)臺,沒想到她走進了衛(wèi)生間。

江菲洗漱完畢,臉上蒙著一張面膜從衛(wèi)生間走出來,她穿過客廳,徑直走向臥室。紹輝問她:“你不看電視了?”她頭也沒有回:“不看了,困了?!?/p>

這天,公司提前結(jié)束了每周例會,紹輝走到家門口時聽到江菲在打電話,防盜門是老式鏤空的,屋內(nèi)傳出來的聲音雖小,卻能聽清楚:“……我在濟南……嗯,媽,您就別管了,事到如今,只能是這樣了,畢竟找個窮人,也有他的好處……”怕江菲懷疑他偷聽,等江菲掛了電話后,紹輝又在門外待了片刻,才開始敲門。

即便沒有這些蛛絲馬跡,江菲離開他這大半年都發(fā)生了什么事,紹輝也能猜出十之八九,和她交往近兩年的時間,紹輝可以說對她了解到骨髓里,哪個女人在高調(diào)離開之后能再轉(zhuǎn)身吃回頭草?也只有江菲了。這件事和老六那件事都是傷疤,長在江菲的身上,卻疼在紹輝的心里。紹輝每每想起這些就感覺胸口發(fā)堵,真想狠狠心像其他男人一樣對江菲來個快刀斬亂麻,哪怕酣暢淋漓地將她的疤揭開一次也好,這股氣郁結(jié)在他的胸口久久盤旋著,到最后還是被他自己一點點地消化掉了。畢竟他還打算和江菲過下去。兩人最初的那些美好不遺余力地從他的肉里往深處鉆,如今已經(jīng)鉆到骨頭里,他一直靠著那團記憶飼養(yǎng)著自己,他上了癮且無法戒除。

老大說得沒錯,江菲是掐住他的七寸了。

紹輝將那根曬干的梨樹段剝?nèi)テ?,撿最光滑順直的地方截下八公分左右。每天一吃過晚飯,他就開始加工那段梨木。他父親是個木匠,從小耳濡目染,他對木工算是知曉一二,加上曾學過雕刻,對自己要做的活計還是有點把握的。盡管如此也不敢松懈,他先畫了圖紙,再用鉛筆在梨木上畫尺寸,尺寸是精確到毫米的。接下來是實際操作了,先按照尺寸將多余的木質(zhì)鑿去,鑿成一個細長的圓柱體,然后將咬嘴的那一頭削細削扁,將嘴身挖空。一個煙嘴的雛形出現(xiàn)了;接著雕花,給嘴身的另一頭加上銅箍;最后,握在手心里打磨,等煙嘴泛起梨木特有的油彩一樣的光澤時,才算大功告成。

江菲喜歡邊敷面膜邊看手機,手機網(wǎng)頁里有一道心理測試題:某人去朋友家常常走一條路,那條路上有很多石子總會硌痛那個人的腳;另外還有第二條路,但是那個人從未走過第二條路,也許有鮮花也許有荊棘,無論鮮花還是荊棘都是未知的?!叭绻悄?,你走哪一條路?”江菲問紹輝。紹輝想了想,說:“還是走第一條路。”江菲就嘁了一聲。

梨木煙嘴全部完工后,紹輝將它放在上衣口袋里。失去的東西到底又回來了,只是換了一種形式,因此,紹輝進門出門時都帶著它,除了睡覺,基本上是形影不離。紹輝覺得自用了梨木煙嘴之后,香煙的口感變得香醇了很多。當煙霧經(jīng)梨木煙嘴吸進嘴巴,再由肺輸送到五臟六腑,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放松了、踏實了、熨帖了。紹輝原來的煙癮并不大,有時候一包煙能抽上半個月。有了梨木煙嘴后,煙癮卻一天重似一天。下班后,紹輝喜歡含著煙嘴陪江菲到附近逛逛,如果江菲想去遠一點的地方,紹輝會拒絕,他不想走太遠,他怕老大他們看到笑他。有一次陪江菲逛街時,老大和老六打電話找他喝酒,又被他以別的理由搪塞過去了。

風一日緊似一日地吹,吹落了樹上的最后一片黃葉。早晨,刺槐樹光禿禿的枝丫上擎著一層霜,越發(fā)顯得形銷骨立。這日,江菲一起床就干嘔個不停,紹輝以為江菲吃壞了肚子,忙給江菲找健胃的藥。江菲說:“別找了,可能是……有了?!苯B輝算了一下,江菲回來快兩個多月了,時間上是對的。紹輝請了半天假,帶著江菲去醫(yī)院檢查。

江菲從B超室出來后,紹輝扶她到椅子上坐了一陣子。感覺時間差不多了,就過去取了孕檢報告單?!霸缭?,單活胎,孕約5周”簡簡單單的幾個字紹輝看了多遍,他特意往江菲那邊看了看,見她正將臉扭向別處,忙小聲問醫(yī)生:“這個時間準嗎?”醫(yī)生說:“準的,如果有誤差也就幾天的時間?!彼L出了一口氣,聽到胸腔里有什么東西落了下去,吧嗒一聲著了陸。

孕婦不能養(yǎng)狗,看來只能將皮皮再送到老六那里了,紹輝牽著皮皮順著河邊走。天氣晴朗,沒有一絲風,冬陽將樹影斜斜地映照在地面上,河水平緩如鏡,邊沿結(jié)了一層薄冰。天氣這么好,不妨讓它撒個歡。紹輝松開了手中的鏈子。皮皮跑了兩步,聽到鐵鏈拖地的聲音,回過頭詫異地看著。他將皮皮的項圈解了下來。哪知道皮皮走了兩步,停了下來。他輕輕踢了它一下:“跑吧跑吧,這下自由了?!逼てび衷囂街吡藘刹?,索性坐在了地上。他氣得踹了它一腳:“我靠,沒有它你反而不會走路了?!彼麑㈨椚χ匦陆o皮皮戴上,皮皮低頭打量了一下項圈,又顛顛地跑了起來。他又好氣又好笑:“哈哈,狗東西,你可真是個狗東西?!?/p>

自江菲懷孕后,紹輝一犯煙癮便拿著煙嘴跑到房間外面。晚上他不愿往室外跑,干脆將香煙放進梨木煙嘴里,也不打火就那么叼著,有幾次竟叼著煙嘴睡著了。惹得江菲揶揄他:“聽說過度依賴香煙的男人還處在‘口欲期’,就和嬰兒依賴奶嘴是一個道理?!苯B輝說:“你還挺能的,你了解男人多少?”說這話的時候,他想起了曾經(jīng)看過的一段文字:成年人咬香煙、咬手指等行為是缺乏安全感的外在體現(xiàn),驀地,他的腦子里蹦出了一句話,應該是弗洛伊德說的,如果不能親吻,抽煙就變得不可或缺。他發(fā)了半天呆,嘆了口氣作為終結(jié)。

又一個夜晚到來,和江菲做完該做的功課之后,紹輝看了江菲一眼,如同壯士斷腕一般將煙嘴拍在了桌子上。江菲撇了撇嘴,扭轉(zhuǎn)身睡去了,他卻睡不著,借著手機的光看著桌上的煙嘴,權(quán)當望梅止渴吧。沒想到望梅非但不能止渴還越望越渴,整個人六神無主心神不寧,胃里一陣接一陣地抽搐。實在堅持不住了,他爬起來拿起煙嘴徑直奔向衛(wèi)生間。

周日在家時,紹輝就給江菲肚里的孩子讀書。讀著讀著,江菲會抓過他的手放在那個大肚皮上:“你摸摸,她在動呢?!苯B輝感覺到手掌下像有脈搏在微微跳動,頓時心里麻酥酥的。趁著高興,他說起了結(jié)婚的事:“今年已經(jīng)將車錢攢夠了,年底就提新車,再把證領(lǐng)了,把儀式舉行了,明年就可以經(jīng)常帶著你和寶寶去兜風了?!苯普f:“嘁,還好意思說這話?!彼f:“一年會比一年好的?!苯仆A艘粫海f:“你猜他/她是男孩還是女孩兒?”他說:“說實話,我還是想要女孩,男孩成年后壓力太大,累啊?!苯普f:“女人就不累嗎?要是找個窩囊老公,就得陪著累一輩子,像她媽似的?!彼У囊幌鲁榛厥郑骸澳阍趺凑f話呢?”江菲站起來說:“我說的不對嗎?!”他有點哆嗦:“嫌我不好找別人去!”江菲說:“你以為我愿意跟你混嗎?我他媽的早就后悔了!”他渾身都在戰(zhàn)栗,桌子上似乎有一樣東西,他揮拳就砸了過去。

聽到嘩嘩的水聲,他才知道圓形魚缸被砸爛了。兩條金魚掉了下來,在地上撲騰來撲騰去,撲騰了一陣子便不動了

“砸它算什么?要砸你就砸我!”江菲撲到床上大哭。

他抬手往墻上揮過去一拳,又揮過去一拳。

手上的血流到衣服上才住了手。他轉(zhuǎn)身準備去衛(wèi)生間包扎傷口,腳底下踩到一樣東西,差點跌倒,他一腳將那個東西踢到了墻角。到了衛(wèi)生間門口他猛地醒悟過來,折回身走到墻角處。梨木煙嘴破損了一個角,他還是將它撿了起來。

他拿著破損的梨木煙嘴走向次臥,這個房間原來是老六住的,老六搬走后便將它做了雜物間。屋里靠墻放著一套舊櫥柜,是從舊貨市場買的。他拉開最里面的抽屜,準備將梨木煙嘴放進去,發(fā)現(xiàn)里面已經(jīng)滿滿當當:筆尖磨禿的舊鋼筆、斷裂的舊腰帶、斷腿的舊眼鏡、外殼嚴重磨損的舊翻蓋手機……他打開上面的櫥柜門,櫥柜內(nèi)掛著一些舊衣服,最外面的是一件舊西裝。那是他考上大學那年暑假買的,穿到他大學畢業(yè)時,西裝小了,衣袖短了,他父母讓送給他弟弟穿。他為弟弟買了一套新西裝,也沒舍得將這件舊衣送給他。

他下意識地將手伸進西裝口袋,摸到幾張紙,打開來,卻是做六指手術(shù)時的檢查單。他看了片刻,從抽屜里拿出一個舊筆袋,將檢查單和煙嘴一起放進了袋內(nè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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