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士元
村子里通往學(xué)校的路是一條拐了幾個彎的小路,天氣稍微干燥一點兒就會隨風(fēng)飄起陣陣揚(yáng)塵。雨天便是一路泥漿,會濺滿行人的衣褲。這樣的路,上下學(xué)的孩子走在上面倒是從未感覺不舒服。
荷香走過來了,路邊的人見了她會呆呆地看一會兒。望著荷香的背影,他們議論開了,這孩子臉黑,還長滿雀斑,而且小腿已經(jīng)長粗了,將來恐怕長不高。還有人給荷香起了個外號叫“黑荷花”。
知道有人在背地里議論自己,荷香一點兒也不在乎。人的丑俊不是自己選擇的,也不是父母的過錯。她天天都是那個樂呵呵的樣兒,心里懷揣著春天般的美好。
一天天長大的荷香,內(nèi)心深處有了種說不出的萌動。她暗暗地愛上了一個叫楊明亮的小伙子。那小伙子高中畢業(yè),英俊瀟灑,是村里出了名的養(yǎng)鴿能手。
常討好荷香的叫陳開軍,是手扶拖拉機(jī)駕駛員,相貌也很出眾。陳開軍曾因犯過失傷人罪被勞教了一年,回到家,在人前總有抬不起頭的感覺。后來,陳開軍離家去了上海闖蕩,在一個工地上承包拖石頭的活兒,賺了一筆大錢。
荷香對陳開軍沒有一點兒那個意思,同學(xué)間的友情倒是深厚的??申愰_軍一直不這樣認(rèn)為,在荷香面前,他表現(xiàn)得很主動。
陳開軍從上海給荷香來信說:香,你會開汽車,技術(shù)又好,我已在這里為你找了好工作,月工資五千元以上,比在家里強(qiáng)多了,望你早日到上海來。
那天,荷香拖著一車的鴿子運(yùn)往上海,是楊明亮的貨。途中休息時,荷香掏出陳開軍寫來的信,讓楊明亮看。
楊明亮說,這么高的工資,可以去。
你就知道錢,還能知道別的嗎?荷香瞟了楊明亮明一眼,嗔怪道。
是呀,人也不能全為了錢啊。楊明亮若有所思地回答說。
還該為點兒什么呢?荷香追問了一句。
那就是該為國家、民族多想想!楊明亮脫口而出。
好大的道理啊,別讓人煩!荷香邊說邊從凳子上爬起,示意開車。
楊明亮一想起自己與荷香去上海路上講的話,心里就犯嘀咕:她為什么把信給我看?為什么不讓我只想錢?為什么叫我想點兒別的?
他越想臉上越害臊,心里越發(fā)慌。楊明亮眼睛一亮,把腿一拍,要是能那個,該多好啊,將來買輛車,我把養(yǎng)鴿場辦得再大些,一定會……
荷香再見到楊明亮?xí)r,楊明亮好像變成另一個人似的,說話時支支吾吾,臉紅紅的,動作也好別扭。
楊明亮有點兒怪,荷香反而更加親近他,更覺得楊明亮什么都比先前好。
過了些日子,陳開軍又來信了,言辭更加懇切:香,我是真心的,我們能在一起該多好?。⊥阍缛諞Q斷,我等你到來!
鄉(xiāng)間的林蔭道上,晃動著荷香和楊明亮的倩影。他們在回憶著過去,暢談著現(xiàn)在,憧憬著明天……
楊明亮娶了荷香,為這,楊明亮的父母與他們分家另過。原因就是父母嫌兒媳婦太丑。
荷香感到很幸福,倒是覺得自己有點兒對不起楊明亮,楊明亮是為了她才受那么大委屈的。她常想,一定要為楊明亮爭口氣,操持好這個家。她沒日沒夜地干活兒,一心想多掙錢,為的是將來能夢想成真。
三年轉(zhuǎn)瞬即逝,他們汽車有了,養(yǎng)鴿場規(guī)模擴(kuò)大了,還多了個女兒歡歡,一家三口的日子過得甜甜美美。
楊明亮是滿足的,真沒想到自己會有今天。
日子久了,楊明亮學(xué)會了抽煙、喝酒,有時還順便去逛逛舞廳。楊明亮看荷香越來越不如先前順眼了,說話也不像先前親熱了,對荷香越來越冷淡了,還常摔盤子摜碗,惹荷香生悶氣。
那是一個風(fēng)雨交加的下午,楊明亮陰著臉,荷香與他說話,他不理不睬。
楊明亮把茶杯端起,又往桌上一摜,說,我們離婚吧!
聽到此話,荷香感覺一點兒也不意外,當(dāng)下就答應(yīng)了。
楊明亮離了,又娶了,他后娶的女人很漂亮。
一個月后,陳開軍又來信說,香,已知一切,我不會嫌棄你的,快點兒來吧!
秋葉飄落了,一個黃昏的傍晚,荷香背著歡歡,拎著包,坐上了直達(dá)上海的班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