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瑞青 郭兆斌
2008 年4 月,河北省晉州市石津灌渠發(fā)現元至清代22 通(塊)殘碑,其中有一通明代萬歷六年(1578)《晉州重修儒學明倫堂記》碑刻,因碑文中記載了唐代賢相魏徵,故當地學者將其視為魏徵故里在晉州(下曲陽)的明證。石碑斷為多截,經清理復原后移入晉州市魏徵公園內的魏徵祠內。碑文總計20 行,滿行55 字,楷書。石碑通高220 厘米、寬86 厘米、厚22 厘米,復立后基本完整,但有多處文字脫落。2022 年2月,筆者赴晉州魏徵祠考察,見祠內展柜中有該石碑拓片折疊放置,外露部分有“西夏李蕡”字樣,大為驚奇,遂請求保管員打開展柜,對拓片進行了拍照。《晉州重修儒學明倫堂記》(以下簡稱《明倫堂記》)中出現的西夏后裔,無疑是研究西夏遺民的重要資料,故有必要對該碑刻進行重新審視和解讀。
《晉州重修儒學明倫堂記》出土后,引述者雖多,但難見完整錄文,唯2001年編的《晉州市教育志》錄文較全[1]22,然亦有多處脫漏,故以此為底本,對照拓片、參考其他論著,對錄文進行了重新整理,全文如下:
1.晉州重修儒學明倫堂記
2.賜進士第、徵仕郎、南京戶科給事真定王□撰文
3.賜進士第、文林郎、廣東道監(jiān)察御史真定□□篆額
4.賜進士第、文林郎、山西道監(jiān)察御史武強□如式書丹
5.晉畿輔首善地,
6.圣化熙濡,尤密以深,聲名文物,蓋彬彬乎稱名郡云。按志:晉春秋稱名鼓子國,秦改稱縣,漢唐名下曲陽。垣隍東徙,元名鼓城,中統(tǒng)初升縣為州。
7.披輿圖封域,據恒岳東南,滹沱冠帶,名山大川,降神毓秀,代產偉人,唐有魏文貞公勛譽宣奕,仁義之疏,□□□淳,弼成貞觀之治,史稱三代
8.遺直,嗣今人才,云蒸霞麗,駕侔往哲,謂人文縟區(qū),非耶。黌校之建,亦肇自元中統(tǒng)初,在州治之西。
9.明興因之,遞加修葺,遠不及敘。嘉靖乙卯,前守河內張公重修殿廡、戟門、泮池、欞星門,制加往模,擬次及明倫堂□□成,未幾遷去。萬歷甲戌,今守
10.容大夫至,首謁廟登堂,見堂制故隘,且日就圮,念缺□□□歆完美,會本府成城,勢難并建,大夫乃振興頹廢,厘裁□□,凡五移紀,政浹民和,
11.居積充裕,于是申白
12.按臺許公,移檄嘉允,遂割俸勸貲,僦工聚材,概括中度,撤故□□,□□□□,棟桴巍驤,基崇數尺,階甃方石,□□□□□,廊前列儀門之斗,繚以
13.垣墉,繪以黝堊,青碧輝映,蓋與廟貌比侈垺儷云工起□□□□六月,費罔官帑,故匪民勞,告成甚速。□□□□□者,予時以留省戶垣,進冊
14.京師,過晉州,望儒林恢恢??,快心奪目,詢之□□□□□容大夫羨且久之,會郡博王君汝翰偕厥僚并諸弟□□貲,造予問記,且敕以勵風化,
15.□□堂名,□□□□□何言□□□□□□□□明倫者,名志敘也。敘□□□明五倫,俾無焉已矣。因名踐實,敬遜五品修于家
16.○□□□□□因而天敘敦率□□□□懿德,由茲彌綸,二儀暉麗,萬類明倫之緒余耳。繼今有如文貞公□□出,功彌宇宙,垂,
18.□補□□諸所煥乎一新,尤加意黌□□□,作名宦、鄉(xiāng)賢二祠,連爍宏壯,別有紀載,茲不備述云。
19.大明萬歷□□□次戊寅冬十一月之吉□
20.大明晉州知州懷寧容若玉,判官西夏李蕡,吏目沁州劉邦奇,儒學學正博興王汝翰,訓導□□□、王歷,督工官曹□、姚燦、張□□ 敬立
《明倫堂記》碑文第1行題記表明此為重修晉州儒學明倫堂而作。明倫堂一般設在書院的正殿,是讀書、講學、弘道的場所。從第19行落款可知碑文作于萬歷戊寅年,即萬歷六年。第2 行至第4行為碑文撰擬者、篆額者以及書丹者信息,由于部分文字缺失,需稍加考證,方能明確。
關于碑文的撰擬者,第2行稱“南京戶科給事真定王□”,此人當為“王蔚”。據《(乾?。┱ǜ尽贩Q:“王蔚字國光,正定人。隆慶辛未進士,除山東滋陽知縣。邑當孔道,徭役征輸,驛傳馳驟,向日因緣為奸,百姓苦之。蔚至,豪強頑梗之徒并裁以法,滋陽大治,擢南京戶科給事中。職司耳目,不畏強御,遷尚寶司卿,旋改北京光祿司少卿,以憂歸,未幾卒?!保?]194《(乾隆)正定府志》對王蔚生平有所記述,特別提到王蔚由滋陽知縣擢升“南京戶科給事中”,但沒有載明升職時間。據《明神宗實錄》記載:“(萬歷三年七月乙丑)選南京太常寺博士王希元,行人趙世勛、彭應時,知縣朱東光、李沖奎、王道成、郭四維、戴光啟、徐貞明、王蔚,推官劉魯、吳汝倫、蕭彥、諸大倫為給事中。希元,吏科;東光、魯,戶科;沖奎、汝倫,禮科;彥、大倫、世勛,兵科;道成、四維,刑科;光啟、貞明,工科;蔚,南京戶科;應時,南京禮科?!保?]928由此可知,王蔚升任南京戶科給事中的時間為萬歷三年(1575)七月。萬歷九年(1581)四月“癸卯,升南京戶科給事中王蔚為南京尚寶司卿”[3]2121。王蔚任南京戶科給事中的時間是在萬歷三年七月至萬歷九年四月。
關于碑文的篆額者,第3行稱“廣東道監(jiān)察御史真定□□篆額”,此人當為王藻。據《(乾?。┱ǜ尽贩Q:“王藻字國華,正定人。隆慶戊辰進士,累遷至御史,出按山東。適首輔毋路出東藩,迎饋駢道。藻執(zhí)不往,人服其操。歷河南、濟南、陜西監(jiān)司,升莊浪按察使,以公慎著。病歸,臺省奏起霸州兵備,擢山東左布政。吏胥收支為奸,藻燭其弊,悉除之。其所著有《閑吟稿》,藏于家。”[2]194據《(嘉慶)寧國府志》,王藻中進士后,初仕寧國府推官,“廉明無失刑,及攝宣邑事,念賦役多弊藪,小民坐困。時條編法未立,藻畫一經始吏為戢奸,禮賢下士,惠及工商,翕然稱美。擢御史”[4]227。據《明神宗實錄》,萬歷二年(1574)四月王藻任禮部祠祭司主事,萬歷四年(1576)二月任兩浙巡鹽御史,萬歷五年(1577)二月“命御史鄭國仕巡按應天,王藻巡按山東”[3]1356,萬歷七年(1579)二月“差廣東道御史王藻接管營務”[3]1769。但未明載王藻任廣東道御史的時間,從碑文可知萬歷六年十一月時王藻已任廣東道御史。王藻、王蔚同出真定王氏且為親兄弟,隆慶年間二人先后登科,為一時之選,至今奉為美談。
關于碑文的書丹者,第4行稱“山西道監(jiān)察御史武強□如式”,此人當是賈如式?!叮ǖ拦猓┪鋸娍h新志》稱:“賈太仆名如式,字孝征,號肖泉。……隆慶己巳應恩選,明年登賢書,再明年成進士。筮仕長安令,事皆迎刃而解,時頌神明。報最,擢山西道御史?!保?]616據《明神宗實錄》,賈如式任山西道巡按御史的時間是在萬歷四年三月癸丑,“實授浙江道邢玠,山東道沈涵,江西道雷嘉祥、虞懷忠,廣西道陳用賓,四川道李時成,云南道房如式,貴州道陳世寶,四川道劉應元,山西道賈如式,各監(jiān)察御史”[3]1107。卸任山西道御史是在萬歷九年八月,“復除原任山西道御史賈如式為浙江道監(jiān)察御史”[3]2184。
通過上述考證,我們大體知道《晉州重修儒學明倫堂記》是由南京戶科給事王蔚撰文、廣東道監(jiān)察御史王藻篆額、山西道監(jiān)察御史賈如式書丹。通過碑文記述可知,“嘉靖乙卯”即嘉靖三十四年(1555),前晉州知州河內張公曾重修儒學殿廡、戟門、泮池、欞星門等,本欲修建明倫堂,因調離晉州而未果。《(康熙)晉州志·學?!罚骸拔膹R在州治西,元中統(tǒng)間建。明正統(tǒng)元年,知州崔瑭修。成化戊申,知州沈林修。嘉靖乙卯知州張應時修。”[6]40從碑文記載的“嘉靖乙卯”來看,“河內張公”當為張應時?!叮滴酰x州志·官僚》“明知州”中對張應時有介紹:“張應時,河南懷慶衛(wèi)人。由舉人。嘉靖三十三年任,調商州。公由涿郡守補知州事,性剛斷有為,修文廟規(guī)制弘敞。值歲大饑,嚴令捕緝。與前守鞏公鎰相繼御盜,州境肅然,至今人并頌之。后赴部改商州?!保?]75再查《(道光)河內縣志·選舉表》:“張應時,知州,辛卯科。”[7]251由此可知,張應時中舉的時間是“辛卯”年即嘉靖十年(1531),嘉靖三十三年(1554)任晉州知州,后調任商州。
碑文稱“萬歷甲戌”即萬歷二年容若玉履職晉州知州,見儒學明倫堂殘破狹隘,于是將情況匯報給按臺許公,經移檄審批后重新修建明倫堂的經過。碑文中已經對容若玉的基本情況進行了介紹,然并不完備,《(康熙)晉州志·官僚》稱:“容若玉,直隸懷□人,由進士。萬歷元年任,曾修州志?!保?]77通過碑文可知,《(康熙)晉州志》記載的容若玉任晉州知州的時間“萬歷元年”當為“萬歷二年”之誤。通過碑文可知,容若玉為懷寧人,再查康熙《懷寧縣志·人物志》:“容若玉,號昆石。萬歷甲戌進士。授晉州守,多善政。晉故乏書院,玉創(chuàng)之。日進諸士講道論業(yè),燕趙之間彬彬有齊魯風焉。歷升江西嶺北道……玉以拮據行間,積勞成疾,卒于官。家無長物,藩臬諸公賻之歸葬焉。”[8]721引文中提及容若玉任晉州知州時修建書院的事跡,可與碑文相印證。碑文中出現的“按臺許公”當是許乾,字伯貞,河南南衛(wèi)人,嘉靖四十四年(1565)進士,曾任河間府推官。萬歷五年七月,明廷“命御史虞懷忠巡按四川,許乾巡按真定,蔡廷臣巡按順天”[3]1425。明代時晉州屬真定府管轄,故文中許公當為真定巡按許乾。
碑文中還提及晉州吏目、儒學學正、訓導等人。據《(康熙)晉州志·教職志》“吏目”條稱:“劉邦奇,山西沁州人,由例貢。萬歷五年任?!保?]83但在“學正”條缺載“王汝翰”。查《(道光)重修博興縣志》“明朝選舉年表”中載有貢生“王汝翰”,并注曰“晉州學士”[9]362。從碑文可知,“學士”乃“學正”之誤?!叮滴酰x州志·教職志》“訓導”條稱:“王澤民,直隸豐潤人,萬歷元年任,升教諭。婁柏,河南懷慶衛(wèi)人,萬歷二年任。王歷,直隸濬縣人,萬歷二年任。”[6]87由于碑文“王歷”前有缺字,所缺之人或為王澤民或為婁柏。
碑文中記述了晉州知州容若玉修建明倫堂的始末,尤其還提及修建供奉魏徵等晉州名人的名宦、鄉(xiāng)賢二祠。2008年,與《晉州重修儒學明倫堂記》同時出土的還有明嘉靖二十四年(1545)《晉州新建名宦鄉(xiāng)賢祠記》殘碑,盡管石碑已經殘缺不全,但魏徵之名赫然碑上,為魏徵籍貫晉州之說提供了堅實的史料支撐。從時間的順序來看,《晉州新建名宦鄉(xiāng)賢祠記》早于《晉州重修儒學明倫堂記》33 年,故可知容若玉任晉州知州時重修了名宦、鄉(xiāng)賢二祠。
《明倫堂記》對于研究魏徵籍貫的史料價值自不待言,而且提供了明代西夏人后裔的蹤跡。碑文第20行落款處有“判官西夏李蕡”,這種記述形式頗為特別。碑文中的“晉州知州懷寧容若玉”“吏目沁州劉邦奇”“儒學學正博興王汝翰”都采取的是“職官+籍貫+姓名”的記述方式,同理碑文“判官西夏李蕡”中的“西夏”二字當與李蕡的籍貫有關,而并非指朝代。《(康熙)晉州志·官僚》“明通判”條:“李蕡,陜西□夏人。由恩貢,萬歷五年任?!保?]81《(民國)晉縣志·官察》中有李蕡的記載,其中“判官”條稱:“李蕡,寧夏恩貢,萬歷五年任?!保?0]410從這兩條記載可以看出,李蕡為陜西寧夏人,恩貢出身,萬歷五年任晉州判官。乾隆《寧夏府志·人物·科貢》“隆慶戊辰”條下有“李蕡,恩貢”的記載[11]307。從這一記載可以看出,李蕡中舉的時間是隆慶戊辰年,即隆慶二年。綜合以上可知,李蕡為陜西寧夏府人,隆慶二年恩科,萬歷五年任晉州判官。
《(民國)晉縣志》《(乾?。幭母尽匪d“李蕡”為寧夏府人,當無疑問。碑文中出現的“西夏”,應當是指李蕡的籍貫寧夏。或許有人質疑碑文中的“西”字乃“寧”字之誤,但繁體的“寧”字與“西”字在字形上有很大差異,出現書寫錯誤的可能性很小。另外,石刻的制作過程十分嚴格,經過撰文、審核、書丹、刊石等諸多環(huán)節(jié),碑文形成后會樹立在晉州儒學明倫堂前供人瞻仰,因此在石碑制作環(huán)節(jié)都比較審慎,一般不會出現錯誤。黨項嵬名氏在唐代安史之亂時,因平叛有功被賜姓“李”。從姓氏來看,李蕡有可能出身西夏皇族嵬名氏。正是由于李蕡西夏后裔的身份,而寧夏又是西夏故地,故用“西夏”來指代其籍貫“寧夏”。也有人疑問“西夏”是否是“陜西寧夏”的省稱,就目前來看無論史籍記載還是稱呼習慣都沒有發(fā)現有這樣的例證。
《明史》中關于“李蕡”的記載共有兩人,是否與碑文中的“李蕡”是同一人,需要詳加考證。
第一個“李蕡”出現在《明史·王驥傳》和《明史·楊寧傳》:“(正統(tǒng)七年五月)從征少卿李蕡,郎中侯琎、楊寧皆擢侍郎,士卒賜予加等?!保?2]4557“復從王驥至騰沖破賊,寧與太仆少卿李蕡督戰(zhàn),并有功?!保?2]4582上述兩條材料所記當為正統(tǒng)六年(1441)王驥率明軍征討麓川之事,太仆少卿李蕡、刑部郎中楊寧督戰(zhàn)?!秶丁酚涊d:“(正統(tǒng)十二年八月己丑)兵部右侍郎李蕡卒。蕡,長洲人,進士,授兵部主事,歷郎中太仆寺少卿。從王驥征麓川,外艱不聽歸。功成,遷兵部左侍郎,終喪。兵部尚書鄺埜薦其才,補兵部右侍郎。在兵間久,知邊郡地圖阨險遠近,埜深以此倚之。為人長者,居鄉(xiāng)甚著行義。賜祭葬。”[13]1727這個李蕡是長洲(今屬蘇州)人,曾任太仆寺少卿、兵部左侍郎等職,并于正統(tǒng)十二年(1447)八月去世?!稄m山堂別集·卿貳表》載李蕡去世的時間是“(正統(tǒng))十三年卒”,比《國榷》所載晚了一年[14]1064。我們無需考證李蕡去世的時間孰是孰非,大致可以判斷此李蕡無論是籍貫、年代、履歷,都與碑文中的“李蕡”不符。
第二個李蕡出現在《明史·魏學增傳》:“(萬歷二十年)四月,昫引兵與故總兵牛秉忠抵鎮(zhèn)城下。帝已擢董一奎為總兵,李蕡副之,已,復擢如薰代一奎,而以麻貴代蕡?!保?2]5977萬歷二十年(1592)三月,寧夏副總兵哱拜叛亂,明廷先派副總兵李昫進剿,繼之又命副總兵麻貴馳援。同時,任命協(xié)守洮岷副總兵董一奎為寧夏總兵、“李蕡”為副總兵協(xié)同作戰(zhàn)。因作戰(zhàn)失利,明朝破格提拔參將蕭如薰取代董一奎為寧夏總兵、麻貴取代“李蕡”為寧夏副總兵。然《明史》所記“李蕡”之名有誤,據《明神宗實錄》,萬歷十五年九月“戊戌,以提調宣府南山參將李蕡實調補五軍二營練勇將軍”[3]3565。查閱《(乾?。┬尽肪矶堵毠僦救贰胺质貣|路參將”條:“李蕡實,山東人;董一奎,見前?!保?5]353由此可見,實錄、方志均為“李蕡實”,《明史》中的“李蕡”顯然脫“實”字,且李蕡實、董一奎同為宣府參將,一起參與了平定哱拜叛亂。關于李蕡實落職一事《明神宗實錄》也有記載:“(萬歷二十年四月甲辰)兵部題:寧賊撲滅未期,副總兵李蕡實非應變材,原任大同總兵謫戍麻貴奉命討賊,聞已抵鎮(zhèn)。貴素驍勇多壯丁,宜令戴罪,暫管副總兵事以代蕡實。”[3]4603《明神宗實錄》所記以麻貴代李蕡實,當與《明史·魏學增傳》同屬一事,顯然《明史·魏學增傳》中的“李蕡”當作“李蕡實”,故與碑文中的“李蕡”并無關系。
《(光緒)順天府志·經政志八》武清縣儒學條記載:“萬歷二年,知縣李蕡徙明倫堂于文廟西北,立名宦、鄉(xiāng)賢祠?!保?6]136武清縣知縣李蕡與晉州判官李蕡時代相近,且同名同姓。然查《畿輔通志》《武清縣志》等方志,“李蕡”均作“李賁”?!叮滴酰╃茌o通志·學?!份d:“武清縣儒學,舊在白河西十七里丘家莊南。明洪武初,遷于縣治東北。嘉靖十六年,知縣趙公輔始遷于今處。隆慶三年,巡撫楊兆重建文廟。萬歷二年,知縣李賁遷明倫堂于文廟西北。九年知縣宋蘭,十二年知縣陶允光,巡按御史毛堪屯田,院董應舉。”[17]192《(光緒)武清縣志·人物》對“李賁”有詳細的介紹:“李賁字亨甫,遼東廣寧衛(wèi)人,歲貢生。隆慶二年知縣,以事神治民為務,躬修祀典,筑先農社稷壇,建名宦、鄉(xiāng)賢祠。學校倉庫,次第增修,不勞民、不傷財,人頌其德?!保?8]64從光緒《武清縣志》可以看出,武清知縣李賁無論姓名、籍貫都與晉州判官李蕡不同。
通過上述考證,基本可以認定《明史》《順天府志》中出現的“李蕡”與晉州判官李蕡并非同一人。筆者之所以不惜筆墨對正史及方志中出現的“李蕡”進行辨析,主要目的是將其與碑文中出現的晉州判官李蕡加以區(qū)別,以免造成誤會。通過上述考證基本明確了碑文中出現的“李蕡”與《明史》《順天府志》所載“李蕡”并非同一人,只有《晉州志》《晉縣志》《寧夏府志》所載能與碑文相印證。
西夏滅亡后,一部分西夏遺民留居河西故地,另有一部分遺民則隨著蒙古大軍遷居內地,“而徙入內地的西夏人則構成了元代唐兀氏的主要部分”。對于入元后西夏后裔的追蹤以及相關文獻的收集整理,一直是西夏學研究的重要課題。據學者們研究,西夏遺民除華北地區(qū)外,還分布于安徽、江浙、四川等地,甚至“湖廣、云貴、福建等地區(qū)也都留下了西夏遺民唐兀人為官與活動的記載”。[19]157-179入元后,這些分布各地的西夏遺民被稱為唐兀、唐兀惕、河西人或西夏人。元代河北作為腹里地區(qū)是西夏遺民的重要聚集區(qū),這些西夏遺民主要是駐軍和官員。西夏滅亡后,大批西夏人被蒙古大軍裹挾南下,參與了統(tǒng)一中國的進程。元朝建立后,組建了以色目人為主的京城侍衛(wèi)軍,隸屬于隆鎮(zhèn)衛(wèi),駐扎于居庸關南、北口,專門負責戍守京師,其中就包括西夏遺民為主體的“唐兀衛(wèi)”,領河西兵三千。隆鎮(zhèn)衛(wèi)防區(qū)范圍很大,北至古北口(今屬北京密云縣),南至紫荊關(今屬河北易縣)。居庸關云臺所存的六體碑刻中就有西夏文,應當與這支唐兀軍隊有關。在河北地方駐軍中也能夠找到唐兀軍人的身影,如王惲《秋澗集》記載:“冀州管內河西軍戶間處鄉(xiāng)村,不時騷擾。如強耕田、白采桑、欺凌農民等事,告發(fā)到官,司縣不能追理。至元十七年,省、院已曾差官究治,此其顯然也。合行嚴切禁約,不致別有侵漁?!保?0]3731文中所提及的“河西軍戶”,應當是駐扎在冀縣(今河北衡水冀州區(qū))的地方鎮(zhèn)戍部隊。
元代西夏遺民作為色目人受到朝廷的優(yōu)待,選官時“蒙古、色目人特優(yōu)一級”[21]432。元代河北地區(qū)最著名的西夏后裔為落籍大名的昔里鈐部家族。昔里鈐部姓李,“昔里”即“小李”的音譯,“名諱益立山,或作疾利沙”[22]41。昔里鈐部為沙陀族,其父為肅州鈐部。昔里鈐部西夏時為沙州鈐部,后歸降蒙古,因戰(zhàn)有功,世為大名路達魯花赤。其子李愛魯,中統(tǒng)元年(1260)襲其父爵,參加了元朝征云南、緬甸、交趾等戰(zhàn)爭,拜云南行省參知政事。李愛魯長子李教化,“中書平章政事,請于朝,贈其祖昔里鈐部太師,謚貞獻”[21]3013。近年來隨著《李愛魯墓志銘》《昔里鈐部墓志銘》的出土,在學術界引起不小的轟動,發(fā)表了一系列重要的研究成果,如史金波先生《河北邯鄲大名出土小李鈐部公墓志芻議》[23],朱建路、劉佳《元代唐兀人李愛魯墓志考釋》[24],朱建路《元代〈宣差大名路達魯花赤小李鈐部公墓志〉考釋》[25],美國學者鄧如萍《昔里鈐部及沙陀后裔的神話:宗譜的憂慮與元代家族史》[26],鄧文韜、劉志月《合法性的接續(xù):元代昔里鈐部家族構建沙陀認同的地方因素》[27],修曉波《〈元史〉昔里鈐部、愛魯列傳探源及其補正》[28],等等論文,從不同角度深化了對昔里鈐部家族的探討。除昔里家族外,保定還生活著老索家族。1985 年在保定市頡莊發(fā)現了元代蘇天爵書丹的《河西老索神道碑銘》①,記述了老索家族四代在元代的仕宦情況,反映了早期歸服蒙古的西夏人及其后裔的一些情況。老索為西夏姓氏,陳炳應先生翻譯的聶歷山《西夏語文學》第二冊中曾輯錄出239個西夏姓氏,其中有“啰朔”,應當就是“老索”的同音異譯[29]257。老索降蒙后,參與了蒙金野狐嶺之戰(zhàn)、南京之戰(zhàn)、鐵門關之戰(zhàn),后任順天路達魯花赤。有學者認為,老索初到保定的時間,不出元太宗滅金之戰(zhàn)后和元順天路設置前,即1234 至1239 年這幾年內[30]。老索之子忙古曾參加蒙宋釣魚山之戰(zhàn)以及察罕西征等。當然,還有學者發(fā)現了元代在河北居官的唐兀人材料,如石家莊鹿泉的《重修鹿泉神應廟碑》碑陰有“本縣驛唐兀氏文舜卿”,為研究石家莊地區(qū)西夏人后裔提供了新線索。[31]
除上述地區(qū)外,元代的廣平路、河間路也有西夏遺民。如元統(tǒng)元年(1333)進士二甲第六名買住,“貫廣平路,唐兀人氏,見居成安縣”[32]59。元末會昌州(治今江西省會昌縣)達魯花赤常金剛奴號方壺,胡行簡稱其為“西夏常公”,“未曾入仕,四方云游,以為神仙中人”[33]136。后任會昌州達魯花赤,曾主持修建會昌縣學。明代陳謨稱:“太守方壺常公,世家瀛海?!保?4]625北宋時曾在河間設置“瀛海軍”,故可知常方壺元代時為河間路人。
經過元代民族大融合,多數西夏后裔入明以后已經等同于漢人,史籍中對他們的記載日漸稀少。河北地區(qū)明代西夏后裔遺跡,僅有1962年在保定城北韓莊發(fā)現兩座建于明弘治十五年(1502)的西夏文石經幢。此經幢為紀念興善寺內沙彌巴答那征以及比丘尼師圓寂而造,這兩篇幢文所記西夏遺民,不僅有建幢者、寺院主持、西夏文書寫者、亡僧名姓,而且還有助緣隨喜的80 多個西夏人[35]。從姓名的語源看,除了一些僧人使用藏語或梵語名字外,其他人使用的都是黨項傳統(tǒng)的姓名[36]。當然,發(fā)現西夏文經幢的韓莊(今屬保定蓮池區(qū))與發(fā)現《河西老索神道碑銘》的頡莊(今屬保定競秀區(qū))距離不遠,西夏文經幢很有可能與“老索”家族有關。20 世紀30 年代,王靜如先生在給《西夏文專號》所作的《引論》中還提及,定州佛像腹內發(fā)現過明代西夏文殘版佛經[37]。但這批定州發(fā)現的西夏文佛經下落不明,故很難對其內容和價值作出評判。以上事實說明,明代保定地區(qū)曾生活著西夏后裔,而且還在使用西夏文。
此外,故宮博物院還收藏了明代北京能仁寺刊刻的西夏文譯本《高王觀世音經》,該經由一名喇嘛發(fā)起、24 位黨項后裔參與發(fā)愿。2005 年,該佛經收錄于《中國藏西夏文獻》[38]402-408。該佛經刊布之前,史金波先生就對其進行了翻譯和研究[39]327-328。聶鴻音先生對佛經中的西夏后裔人名進行了重新翻譯,并指出這些西夏后裔并沒有像上層貴族那樣使用蒙古名字,而是保存了自己的文化傳統(tǒng),但是隨著明朝禁止蒙古、色目人內部通婚,民族間區(qū)別意識淡化乃至最終消失[40]。
總體來看,元明時期河北地區(qū)是西夏后裔的重要聚集區(qū)。這些西夏后裔從族屬來看,既有黨項人如生活在保定的老索家族,也有沙陀人如生活在大名的昔里家族。元朝時西夏后裔或因河西軍戶駐防或因居官而落籍河北,這些散落于河北各地的西夏后裔逐漸與當地民族融合在一起。西夏后裔上層已經普遍和漢族通婚,一部分西夏后裔開始使用漢族姓氏,也有一部分人改用蒙古名字,如昔里鈐部的三個兒子為李愛魯、李羅合、小鈐部,三個孫子為李教化、帖木爾和李萬奴。愛魯、羅合、教化、萬奴等名字都具有典型的漢族特征,而帖木爾則為蒙古族名字。西夏后裔下層,仍保留了西夏姓名,如韓莊西夏文經幢中80多個西夏后裔仍使用西夏嵬名、昔畢、平尚、命屈、依羅、移訛等姓氏。從文化上來看,元代時河北西夏后裔上層多數已經漢化,如《河西老索神道碑銘》完全用漢字書寫,而且由當時名流蘇天爵書丹,反映了老索家族與當地士人之間的交往。昔里鈐部、李愛魯墓志也都使用漢字,僅昔里鈐部墓志背面存在兩行西夏文,從一個側面反映了昔里家族在保留民族特色的同時,也表現出對漢文化的認同。韓莊西夏文經幢則反映了底層西夏后裔民眾到明朝時仍在使用西夏文,他們對西夏文化的保留則更加持久。從鎮(zhèn)守冀州的河西軍戶“強耕田、白采?!钡挠涊d來看,元代內遷河北的黨項人已經放棄了原來的游牧生活,轉而開始從事農業(yè)生產。
盡管《明倫堂記》所載西夏后裔“李蕡”的信息很少,方志所存資料亦十分有限,但對于探索明朝中后期西夏后裔的情況提供了珍貴的資料。晉州判官李蕡來到河北與其仕宦經歷有關,與上面我們列舉的元明時期河北西夏后裔有著明顯的不同,應當是留居西夏故地的黨項后裔由“恩貢”入仕而僑居河北的。按照明代的制度,知州之下設有通判作為知州的副貳,從李蕡的級別看屬于晉州的二把手,級別還是很高的。地方志中有一些關于晉州判官李蕡的零星記載,但由于族屬不明,一直未引起學術界的注意,《明倫堂記》中李蕡西夏后裔身份的確認,同時與相關方志相互印證,極大豐富了明代西夏遺民材料,為探討西夏遺民在河北的活動提供了新線索。
西夏滅亡后,西夏故地是主要人口遷出地,如元朝組建“唐兀衛(wèi)”時,“使籍河西六郡良家子以充之”[41]1087。至元二十四年(1287)十二月,“發(fā)河西、甘肅等處富民千人往阇鄽地與漢軍、新附軍雜居耕植”[21]303。大德元年(1297)七月,“徙甘、涼御匠五百余戶于襄陽”[21]395。正是由于元廷不斷從西夏故地簽發(fā)人口,造成西夏遺民遍布大江南北。
關于西夏遺民,是學術界一直關注的重要問題,目前有三個比較大的西夏遺民群體較引人注目。1976 年,在甘肅酒泉發(fā)現《大元肅州路也可達魯花赤世襲之碑》,白濱、史金波先生最早對碑文進行了研究,對碑文涉及的成吉思汗征西夏取肅州以及元代黨項人在河西地區(qū)的活動,以及元代河西黨項族與其他民族的同化問題進行了深入的研究[42]。碑文稱:“時有唐兀氏舉立沙者,肅州閥閱之家,一方士民咸□□化?!睖_建先生指出,舉立沙又名“都水”,是昔里鈐部(益立山)的同輩兄弟,同時指出肅州舉立沙家族的族屬并非黨項人,而是沙陀族[43]。通過湯先生的研究,基本上明確了肅州西夏遺民和大名昔里鈐部家族之間的關系。
1994 年冬,陜西西安發(fā)現西夏皇族十部世譜。李培業(yè)先生根據李氏世譜先后撰寫了《西夏皇族后裔考》[44]和《西夏皇族后裔再考》[45]兩文。這兩篇論文的基本觀點是:西夏末代皇帝李之子賞哥,入元后為岐王府教授,后以都指揮使駐扎西寧州,于是定居下來繁衍生息。青海李土司為西夏國主后裔,迄今已經發(fā)展到十萬人。當然,此論一出即遭到學術界的質疑。白濱先生認為青海李土司的族屬既非沙陀族也非黨項羌,而應當與久居青海的吐谷渾有關。史籍中尚沒有西夏末帝李留有子嗣的記載,故賞哥為李之子的說法毫無依據。[46]史金波、白濱、聶鴻音先生合作的《西夏后裔考論》一文也表達了類似的觀點[47]。1998年,由李鴻儀編纂、李培業(yè)整理的《西夏李氏世譜》出版,該書共分為8卷,分別為序跋譜、碑志譜、赦誥譜、典冊譜、藝文譜、編年譜、列傳譜和世系譜[48]。因此書系出自民間文人之手,曲解、附會歷史之處頗多,故學術界較少采信。
1917 年寧夏靈武縣在修城墻時出土了兩大箱西夏文獻,后輾轉入藏于國家圖書館。這批國家圖書館藏的西夏文文獻總計20 多種、100 余卷。其中西夏時期的文獻有《大般若波羅蜜多經》《慈悲道場懺罪法》等,蒙元時期的文獻有《金光明最勝王經》《悲華經》等。[49]2003年,國家圖書館在靈武佛教文獻的護封中拆出一批漢文文獻,總計120張,后結集成《國家圖書館藏西夏文獻中漢文文獻釋錄》[50]出版。靈武文書入藏時,王靜如先生就指出:“館中所購西夏文藏經復與明萬歷后寫本同束?!保?7]而佛教文獻護封中所拆出的漢文文獻均是明代刊寫,故編者在給這些漢文文獻做釋錄時絕大多數文獻均注明“明刻本”或“明寫本”,但所存漢文文獻均無確切紀年。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編號為xix3.15-1 拆自西夏文《現在賢劫千佛名經》卷上的明寫本《李耳卜寫經題記》[50]70。該殘片存漢文4行,行字不等,共44字。但是觀察文書圖版,在這4行漢文前還有一行未錄出的7個西夏文字,對應的漢字為“佛皆非夜暗字雜”,這說明靈武的西夏遺民在明代時還在使用西夏文。
晉州《明倫堂記》的發(fā)現對于研究明代西夏后裔具有極其重要的價值。碑文清楚地記載了晉州判官李蕡為西夏后裔。通過查閱康熙《晉州志》、民國《晉縣志》以及乾隆《寧夏府志》,可以確定李蕡為陜西寧夏人,所謂的寧夏人即寧夏府治所所在地銀川人。隆慶二年恩科,萬歷五年任晉州判官。從西夏后裔的分布范圍來看,通過上述考證可知,入元后西夏故地的西夏后裔主要集中在肅州(今甘肅酒泉)、青海以及靈武(今寧夏靈武)等地,但學術界至今沒有發(fā)現寧夏銀川有西夏后裔的蹤跡。《明倫堂記》中所載的“西夏李蕡”,無疑擴大了西夏后裔的分布范圍,是西夏故都——寧夏銀川存在西夏后裔的明證。從西夏后裔存在的時限來看,由于靈武文書沒有確切的年代,不好斷定其下限。保定韓莊發(fā)現的西夏文經幢,其年代為明弘治十五年(1502),而晉州《明倫堂記》的刊刻時間為萬歷六年(1578),比韓莊西夏文經幢晚了76年,可以說這是關于明代西夏后裔有確切紀年的最晚記錄。由碑文可知李蕡以恩貢入仕,到晉州任判官?!睹魇贰みx舉志一》稱:“恩貢者,國家有慶典或登極詔書,以當貢者充之?!保?2]1681恩貢是國家慶典或皇帝登基時,以當貢者充生員,或者是根據皇帝頒布特旨臨時增加貢額,由州、府、縣學貢入國子監(jiān)的生員,稱為恩貢生。恩貢生需要參加禮部投諸卷掛號,經翰林院組織考試,合格者方能授予“恩貢”科名,不合格者則予以退回。恩貢是科舉考試的一種形式,以儒家經典四書五經為主要考試內容,說明這一時期留居西夏故地的西夏遺民已經認同了漢文化。
晉州發(fā)現的《明倫堂記》是由南京戶科給事真定王蔚撰文、廣東道監(jiān)察御史王藻篆額、山西道監(jiān)察御史賈如式書丹制作完成的。從碑文落款可知,此碑制作于萬歷六年十一月。碑文主要記述了晉州知州容若玉重修儒學明倫堂的過程以及功績,碑文中涉及晉州的各級官員,其中有“判官西夏李蕡”,對于研究明代西夏遺民具有重要的價值。
其一,《明倫堂記》所載的“判官西夏李蕡”的籍貫是寧夏府,提供了西夏故地存在黨項遺民的新線索,改變了我們對西夏遺民分布范圍的認知,填補了銀川作為西夏故都所在地存在西夏遺民的空白,而且明確了西夏遺民存在的時代下限,至遲到明代萬歷六年仍有人以西夏遺民自居。
其二,對于西夏遺民材料的收集整理,呈現出元代多而明代少的趨勢,其主要原因是元代大量西夏遺民隨蒙古大軍進入中原,作為色目人或從軍或居官,在中原大地留下了較為豐富的遺跡。隨著元代民族大融合,這些西夏遺民逐漸消失在歷史長河之中,越到后代所保留的歷史資料越少。從這個角度來說,并不是時代越靠后資料價值越低。恰恰相反,時代稍晚的遺民資料對于研究西夏遺民融合、消失的時代下限更具有典型意義?!睹鱾愄糜洝匪d的西夏遺民李蕡,到萬歷六年時仍在河北居官,這是明代西夏遺民活動最晚的記錄,對于研究西夏遺民無疑具有重要的價值。
其三,從文化認同的角度看,《明倫堂記》所載的西夏遺民李蕡以恩貢入仕,到河北居官,說明他具有較高的漢文化修養(yǎng),對傳統(tǒng)的儒家經典十分熟悉。由于資料所限,我們無法探知其黨項文化保留了多少,但從其仕宦經歷來看,表現出對漢文化的高度認同。在《明倫堂記》的制作過程中,漢族官僚并沒有對李蕡自稱西夏人進行歧視、反對甚至加以阻止,表現出漢文化的包容和開放。
總之,晉州《明倫堂記》的發(fā)現對于研究西夏遺民的價值是多方面的,盡管碑文所提供的信息量很少,但為進一步探討西夏遺民的分布范圍、生活狀況、入仕途徑以及文化認同都具有深遠的意義。筆者相信,隨著《明倫堂記》資料的公布以及學術界研究的深入,其學術價值一定會得到更加廣泛的認知和開掘。
注釋:
①關于《河西老索神道碑銘》的研究,可參見周圣國《保定西夏人探源——從西夏文經幢、老索神道碑看保定西夏人》,《文物春秋》1995年第3期;梁松濤《〈河西老索神道碑銘〉考釋》,《民族研究》2007年第2期;崔紅芬《保定出土〈老索神道碑銘〉再研究》,《中國文化》2013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