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杰·索木東
衣柜
一場輕雪延拓了所有的時光
適合打開,塵封的書櫥
和裂痕愈發(fā)沉郁的那扇柜門
把陳舊的往事再翻上一遍
整整七年過去了
您疊得整整齊齊的衣衫上
已經(jīng)散發(fā)出土的腥味,炕的焦味
和歲月深處無法回避的霉味
唯有那一沓大大小小的手帕
清清爽爽地躲在往日的歲月里
有松風(fēng),有鶴鳴,有龍吟,有虎嘯
有祖國大好河山的千溝萬壑
甚至還有,一枝孤零零的墨梅
倔強地開在百無聊賴的午后
有時候也會想,美好的八十年代
兜里揣著一塊素色手帕的男人
他的一生,該有多么干凈
羚羊
在古老的傳說中,獨角的異獸
曾用正直和善良調(diào)解過失和的兄弟
來自青藏腹地的精靈
給莽莽原野上的遠(yuǎn)足者
留下了三石為灶的故事
最早遷徙而來的那群人
步履緩慢,滿臉倦容
在格河清澈的水面上
應(yīng)該見到過最后一只羚
攜婦將雛,絕塵而去的背影
三尊玉雕豎在街口
這座小鎮(zhèn)就被稱為羚城
黝黑的皮鞭傳到手里的時候
已是百年以后。遠(yuǎn)離獵槍和腰刀
遠(yuǎn)離那些舉重若輕的格言和風(fēng)
我既不能從遠(yuǎn)處打馬歸來
更不能,伴隨一條大河
安葬那些漫無目的的靈魂
那么多的人來了又走了
那么多的人走了又來了
在愚鈍的人間,始終無法洞悉
一只羚的輕盈與高貴
在凡俗的人世,還得努力超脫
一個人的奢念和貪欲
“黑措!黑措!”
唯有懷揣長空和星光的聰者
才能在夜深人靜之時
聽聞那些來自天籟的呼喚
蟲草
真菌逐漸侵蝕幼蟲體內(nèi)的過程
會不會很疼?是不是也和我們一樣
能慢慢適應(yīng)狧糠及米的世俗之癢
直至成為,一具空殼
便能治愈整個世界
雅扎貢布,冬天的蟲子和夏日的草根
足以滿足人們趨之若鶩的覬覦
最早的挖掘者來自比鄰青藏的村莊
庚子年的夏至,陰郁的少年
領(lǐng)回家的那個女子,就來自玉樹
誰還記得那個古老的傳說
受兄長忌恨的王子遠(yuǎn)遁山野
借助神力,化身為蟲,得獲草木之心
只是為了規(guī)避,貪嗔癡的人世
本不該有的骨肉相殘
傳統(tǒng)里不能挖掘的山神腸子
早已成為,發(fā)家致富的攫取
其實,你我都知道
在人類的敬畏尚未自覺之前
一些訓(xùn)誡,只能借助神佛的旨意
提前抵達(dá)冥頑不化
高處的雪峰披著銀色的鎧甲
整個五月,離天最近的大地
張開一雙雙黑色的眼睛
既不想流淚,也不愿喊疼
敦煌
再次抵達(dá)敦煌的時候
一輪圓月照耀著寂冷的西域
背過身去,便能回到
班馬蕭蕭的冷兵器時代
西周的佛衣如水般鋪開
盛唐的菩薩,款款而來
化佛寶冠猶在閃爍金飾的光澤
項鏈,瓔珞,臂釧,手鐲
流蘇和環(huán)佩叮咚作響的裙褂上
人間和天堂,銜接得天衣無縫
金剛力士華貴的鎧甲上
閃耀著無法復(fù)制的青銅光芒
修行者,隱于光影明滅的洞窟一角
若能再用心一點,就能聽聞
冥思的安謐,頓悟的微笑
風(fēng)從遙遠(yuǎn)的地方持續(xù)送來暖意
所有的殘缺和傷痛,似乎都己
被漫長的歲月溶解和消化了
漫步沙州街頭,濃烈的煙火里
我們也應(yīng)該慢慢淡忘
剛剛歷涉過的那些封閉、惶然
和裹足不前的無措
斜陽西下,三危山靜寂如故
金光籠罩下的一排排白楊
佇立地頭,沙沙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