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小岱
一到夏天,蚊子就對我們?nèi)祟惍a(chǎn)生了“深厚”的感情,不僅不離不棄,時不時還要發(fā)個“紅包”……只是這些蚊子幾千年來都沒有想通一個問題:一段關(guān)系的維護需要雙向奔赴,它們的一廂情愿只會惹得我們煩不勝煩。這一點,古人們很有發(fā)言權(quán)。
“罵蚊”文人:
躲不起,但罵得過
作為道家學(xué)派的代表人物,莊子給世人的印象向來是仙風(fēng)道骨,他自己也沒有想到有一天會被蚊子逼瘋。
一個夏夜,莊子正在家里“坐忘”,眼見著就要往他追求的超越狀態(tài)靠近,忽然聽見一陣“嗡嗡嗡”。莊子有點煩,但是他在心里告訴自己:“仲尼曾對顏回說‘聽止于耳,這一條我可是記在《莊子·人間世》上了,我要堅持住?!钡€沒有堅持多久,“嗡嗡嗡”又出現(xiàn)了。莊子繼續(xù)告訴自己:“下一句是什么來著?哦,對,‘心止于符……”然而蚊子這么厚顏無恥的生物怎么會放過莊子?它們不僅繼續(xù)“嗡嗡嗡”,還給莊子發(fā)了一串“紅包”。于是莊子拿起筆,在《天運篇》中吐槽了自己被蚊子欺負的事實:“蚊蟲噆膚,則通宵不寐矣?!?/p>
莊子這種神仙級的逍遙人物都能被蚊子咬得如此煩躁,那么歐陽修還要什么“醉翁”人設(shè),再瀟灑恣意的情懷也敵不過蚊子的騷擾,于是他便拿起筆與蚊子作斗爭。歐陽修毫不客氣,直接寫了首五言詩,詩名言簡意賅——《憎蚊》,但篇幅卻很長,足見歐陽修已經(jīng)被蚊子逼瘋?!半m微無柰眾,惟小難防毒”,蚊子最可怕的就是體型微小,千防萬防,依舊防不勝防;“叢身疑陷圍,聒耳如遭哭”,嗡嗡嗡嗡,沒完沒了。除了罵蚊子,歐陽修還在詩中寫了自己打蚊子的心路歷程,如“猛攘欲張拳,暗中甚飛鏃”“手足不自救,其能營背腹”“盤餐勞扇拂,立寐僵僮仆”……在與蚊子作戰(zhàn)的過程中,歐陽修嘗試了打空拳、用手抓、用光吸引、拿扇子攆,結(jié)局卻非常凄慘,只能“端然窮百計,還坐暝雙目”,用現(xiàn)代人的話,就是“可憐弱小又無助”。
古代的文人們除了開“蚊子吐槽大會”,偶爾也會出一兩個勇士,比如唐代的孟郊。那也是一個夏夜,孟郊被蚊子咬到內(nèi)心崩潰,也寫了首詩,詩名比歐陽修的《憎蚊》更短,就一個字:《蚊》。
孟郊是許愿為主、吐槽為輔,他寫道:“五月中夜息,饑蚊尚營營,但將膏血求,豈覺性命輕。顧己寧自愧,飲人以偷生,愿為天下幮,一使夜景清?!泵辖急晃米右С隽藨n國憂民的情懷,他許愿誓當天下人的蚊帳:“蚊子啊蚊子,想喝血,就咬我一個人,放了所有人!”真的是相當感人。
齊桓公:
自愿成為“喂蚊帝”
鑒于蚊子的種種劣跡,古代文人們自是口誅筆伐。但人類的悲喜并不相通,比如政治家齊桓公,他對蚊子的感情要復(fù)雜得多,用“愛恨癡嗔”來形容一點都不夸張。
一個夏天,齊桓公在柏寢臺躺著,與他一起躺的人還有管仲,于是他們開起了臥談會。會議開到一半,齊桓公忽然聽見了一陣“嗡嗡嗡”。這個時候,正常人都會覺得蚊子惹人嫌,齊桓公卻對管仲說:“仲父,現(xiàn)在咱們國富民強,沒有什么憂患。這會兒我聽見蚊子‘嗡嗡嗡亂轉(zhuǎn),它們是沒吃飽嗎?啊,我好心疼這些蚊子哦!”
這句話說出來已經(jīng)夠不正常了,但更不正常的事情還在后面。只見齊桓公拉起他的蚊帳,將蚊子放了進來,繼續(xù)表達著對蚊子的心疼:“就讓它們來咬我吧!”咬了一會兒,齊桓公分析道:“這些蚊子,‘做蚊底線各有不同。有的比較客氣,沒咬我就飛走了;有的容易知足,吸了一些血也飛走了;最可惡的當屬那些不知足的蚊子,肚子已經(jīng)飽了,還舍不得飛走,最后腸子被撐破,只能當場斃命……”
看透了“蚊性”的齊桓公沉默了一會兒,撓著滿身的包,非常感慨:“唉,不知足的人跟那些貪婪的蚊子有什么區(qū)別?”于是他下令,要求全國的老百姓以那些貪婪的蚊子為鑒,杜絕驕奢淫逸,提倡勤儉節(jié)約。
這段故事被記載于南朝梁蕭繹《金樓子》卷四“立言篇九上”中,齊桓公因心疼蚊子而自愿成為“喂蚊帝”,進而悟出了治國之道,看來他被“蚊子”咬出了境界、咬出了格局。
“驅(qū)蚊官”與“驅(qū)蚊神器”
躲也好,罵也好,利用也罷,蚊子這種人神共憤的生物落在古人手里,壓根就不可能有什么好下場。誰能想到,早在周朝時期,驅(qū)蚊蟲就已經(jīng)成了一件大事,甚至還有“驅(qū)蚊官”這個職位。據(jù)《周禮》記載:“翦氏掌除蠹物,以攻禜攻之,以莽草熏之,凡庶蠱之事?!痹谥艽?,翦氏家族為捉蟲之官,負責(zé)給王室驅(qū)蚊蟲?!膀?qū)蚊官”在工作之前,“儀式感”得拉滿,首先他們要向神靈祈禱,希望憑借神靈的力量除掉蚊蟲。接著,他們才開始干正事——燃燒有毒的莽草驅(qū)趕蚊蟲。
這一舉動算是給后世驅(qū)蚊蟲開拓了新思路。當然,燃燒有毒的莽草有“舍命驅(qū)蚊”的危險,好在后來的古人發(fā)現(xiàn)重點不在于莽草是否有毒,而在于蚊子害怕被煙熏。發(fā)現(xiàn)蚊子的這個習(xí)性后,古人將有毒的莽草換成了艾草、蒿草,這些植物燃燒后,煙霧不算多,不嗆人,驅(qū)蚊效果還好。于是,艾草與蒿草葉成為驅(qū)蚊的常用原材料。
為了方便使用,古人又將艾草與蒿草制作成了驅(qū)蚊專用的火繩。甘肅省嘉峪關(guān)長城博物館里就藏有一捆來自漢代的火繩。這種火繩的制作方法很簡單——人們將艾草與蒿草采集回家后,用搓麻繩的方法將它們擰成繩狀。為了避免受潮,古人往往會將擰好的火繩掛在房梁上曬干。當夏蚊成雷之時,人們就可以把曬干的火繩點燃,熏死蚊子。
宋代人素愛點香,于是蚊香在宋代出現(xiàn)了。對此,陸游還很興奮地寫了詩文,大力宣傳蚊香的功效:“澤國故多蚊,乘夜吁可怪。舉扇不能卻,燔艾取一塊?!币馑季褪牵何米与m然煩人,但是你們也別大驚小怪了,扇子沒什么用,直接點蚊香不好嗎?
不過,宋代的蚊香與我們現(xiàn)在的蚊香有所不同。據(jù)宋代《格物粗談》記載:“端午時,收貯浮萍,陰干,加雄黃,作紙纏香,燒之,能祛蚊蟲?!笨梢?,宋代的蚊香中,驅(qū)蚊的核心材料是雄黃,那可是古代用途最廣泛的殺蟲劑之一。
蚊子咬起人來是真的沒有底線,假如不用蚊香驅(qū)趕它,那一個晚上都沒辦法過好。晚清時期,有一個來中國采集茶種的英國人就曾被蚊子咬得不輕。后來,他的工作伙伴幫他買到了蚊香,彼時的蚊香制作工藝比宋代要精湛得多。當他把蚊香這個新鮮事物傳回歐洲時,居然引起了歐洲昆蟲學(xué)家和化學(xué)家的極大興趣,拜托他一定要把蚊香的配方搞到手。畢竟,誰不想把蚊子給干掉呢?外國的蚊子也一樣可惡!由此可見,中國古人的驅(qū)蚊大法造福了全世界。
除了煙熏法,古人還發(fā)明了一種“滅蚊燈”。明代小說《金瓶梅》中曾提到,這種滅蚊燈的燈身呈錐形,上面有一個喇叭形的大口。燈被點燃之后,由于內(nèi)外產(chǎn)生了氣壓差,氣流會迅速進入喇叭口,蚊子也會被這股熱流吸到燈盞里面。
除了煙熏法、滅蚊燈,還有物理防蚊法、養(yǎng)青蛙克蚊法……為了對付蚊子,古人可謂無所不用其極,我們在感慨古人“腦洞”之大時,也應(yīng)學(xué)習(xí)古人面對蚊蟲災(zāi)害時那股頑強拼搏、勇于創(chuàng)新的精神。
(摘自2023年第16期《現(xiàn)代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