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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勒岡小徑和美國的擴張主義道路

2023-09-08 04:36:11李繼宏
花城 2023年3期
關鍵詞:俄勒岡小徑原住民

李繼宏

1846年4月,密西西比河西岸的貿(mào)易重鎮(zhèn)圣路易格外繁忙。云集此處的,除了那些每年春末固定前往圣達菲做生意的商人,還有許多來自東岸各地、準備移居加利福尼亞和俄勒岡的生客。前方唯有泥濘坑洼的草原和艱難險阻的高山,位于密西西比河與密蘇里河交匯處的圣路易是最后一個白人殖民者聚居的大鎮(zhèn)。鎮(zhèn)上旅館人滿為患;各家店鋪熱火朝天,工匠夜以繼日打造槍支和鞍具,為熙熙攘攘的過客提供必不可少的裝備。每天都有幾艘蒸汽輪船離開碼頭,突突、突突溯密蘇里河西游,將擁擠的乘客送往他們念茲在茲的邊疆,“雷德諾”號(Radnor)便是其中的一艘。

雷德諾號是4月28日啟航的。當日這艘排水量163噸的輪船吃水甚深,渾濁的河水漫過船舷,因為圣路易客多船少,商船無不裝得滿滿當當才出發(fā),“雷德諾”號也不例外。上層甲板擺著幾輛大型貨車,那是去圣達菲的商人專門定制的;貨艙塞滿了他們販售的商品,一幫前往俄勒岡定居的移民的家當,一隊騾馬,成堆的鞍具和轡頭,還有大量木箱木桶。統(tǒng)艙只有座席,擠滿了囊中羞澀的旅客,包括俄勒岡移民、落基山脈的拓荒者、黑人奴隸和一群造訪過圣路易的堪薩斯原住民。高級客艙由獨立隔間組成,乘客較為闊綽,既有那些圣達菲商人,也不乏賭徒和投機客,以及形形色色的冒險家——比如弗蘭西斯·帕克曼。

時年23歲的帕克曼既不是前往圣達菲的商人,也不是奔赴俄勒岡的移民;他此行目的是前往落基山脈療養(yǎng)和打獵。他是愛默生和梭羅的新英格蘭老鄉(xiāng),也畢業(yè)于哈佛學院。由于家族屬于所謂的“波士頓婆羅門”,他畢業(yè)后沒有像愛默生那樣去當牧師,或者像梭羅那樣去打工,而是又進了法學院深造。但當律師是其父親的期許,他自己的興趣是研究北美大陸在美國出現(xiàn)前的歷史,而這種興趣主要受兩個因素影響。

帕克曼童年時,波士頓已經(jīng)開始工業(yè)化,城區(qū)人煙稠密,環(huán)衛(wèi)、消防等基礎設施卻尚未完善,和倫敦、巴黎一樣,街頭巷尾垃圾成堆,糞水橫流,十分考驗居民的免疫力。因而在8歲那年,自幼體弱多病的帕克曼被送到近郊農(nóng)場,與外祖父母及單身的舅舅同住,直到13歲才回到父母身邊。在這無拘無束的幾年里,他經(jīng)常到農(nóng)場附近的森林里玩耍,養(yǎng)成了對大自然的熱愛。另一方面,帕克曼的青少年時期,正值詹姆斯·菲尼莫爾·庫珀稱雄美國文壇,《最后的莫希干人》等小說讓他對原住民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受這兩個因素影響,帕克曼早在青少年時期便樹立了終身的理想:研究早年來自歐洲的白人殖民者爭奪北美大陸的往事,以及諸多原住民部落的歷史,以便寫出這些“森林戲劇”(forest drama)。

歐洲白人殖民者抵達前,北美的森林覆蓋率高達46%,除了密西西比河與落基山脈之間的大平原、落基山脈以西的荒漠,其他地方全是郁郁蔥蔥的密林,尤其是密西西比河以東地帶。甚至直到1796年,白人殖民者肆虐北美兩個世紀后,法國博物學家伏爾尼(Volney)仍然為東部茂密的林木驚嘆不已。他從特拉華河入??趩⒊?,途經(jīng)賓夕法尼亞、馬里蘭、弗吉尼亞和肯塔基,再往北到底特律,最終橫渡伊利湖到尼亞加拉和奧爾巴尼,全程2000多英里,遇到的林間空地加起來卻不足3英里。帕克曼將早年歐洲白人殖民北美的歷史稱為“森林戲劇”是恰如其分的。

森林在人類社會運轉(zhuǎn)和發(fā)展中發(fā)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直到19世紀末期,人們居住的房子,日常使用的器皿,以及取暖、烹飪、冶煉所需的能量,無不主要依靠木材,而木材的唯一來源便是森林。漢語完好地保留了這一歷史信息:時至今日,我們?nèi)匀粚⒁磺锌晒┲圃煳锲返脑戏Q為“材料”。由于過度采伐,歐洲的森林資源到中世紀已經(jīng)頗為稀缺,尤其是孤懸海外的英國,甚至連桅桿都需要從波羅的海國家進口。新世界豐富的森林資源讓來自舊世界的殖民者如獲至寶。1621年,“五月花”號抵達北美次年,一艘名為“幸運號”的輪船返回英國,船上滿載的正是木板。除了濫伐林木運回歐洲,白人殖民者還放火焚林,將巨量林地變?yōu)槟翀龌蜣r(nóng)田。持續(xù)上百年的消耗對北美森林破壞極大,特別是新英格蘭地區(qū);19世紀初期的記錄表明,從紐約到波士頓240英里的路上,沿途森林加起來不足20英里,和伏爾尼在18世紀末期的見聞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伴隨森林一起消失的,是當?shù)氐脑∶瘛*毩⒏锩陂g,一些原住民部落和喬治·華盛頓麾下的大陸軍結(jié)盟,為美國的出現(xiàn)立下了汗馬功勞。但華盛頓就任總統(tǒng)后,對原住民采取兔死狗烹的態(tài)度,拒絕授予他們美國公民身份;歷屆聯(lián)邦政府為了讓白人霸占盡可能多的土地,通過各種政策和血腥戰(zhàn)爭殘殺世居當?shù)氐脑∶?,導致他們的人口急劇下降。白人殖民者踏足之前北美大陸到底有多少原住民,由于缺乏可靠證據(jù),學術界向來沒有定論,最多的估算是1800萬人,得到最廣泛認可的數(shù)據(jù)是500萬人到700萬人之間。但到了19世紀中期,密西西比河以東的原住民消亡殆盡,1850年美國第七次人口普查登記的原住民數(shù)量僅有907人。美國憲法規(guī)定每十年進行一次人口普查,以便確定各州國會議員席位,但又指明“未納稅的印第安人”不得統(tǒng)計在內(nèi),是故前六次普查均沒有原住民數(shù)據(jù)。1850年的“七普”第一次嘗試將他們納入統(tǒng)計表,數(shù)據(jù)肯定有疏漏,但足以證明北美東部原住民正如弗蘭西斯·帕克曼所說的,和美國的森林一樣“遭遇了最后的劫難”。因而在1846年春天,已經(jīng)從哈佛法學院畢業(yè)的帕克曼決定遠赴落基山脈,去遙遠的邊疆尋找茍存的森林和原住民,以便更好地撰寫他的“森林戲劇”。

那年3月28日,帕克曼從波士頓乘坐馬車前往匹茲堡,從當?shù)負Q乘蒸汽船,沿俄亥俄河順流往西,進入密西西比河后再逆流而上,按照事先約定,到圣路易與他的表弟昆西·肖相會,帶著兩個從當?shù)仄刚埖碾S從,于4月28日坐進了“雷德諾”號的高級客艙。這艘下水才兩年的蒸汽船溯密西西比河北上,大約航行20英里后,冒著迷蒙細雨來到密蘇里河口,向西拐入這條洶涌的大河。

密蘇里河全長2341英里,發(fā)源于蒙大拿西南山區(qū),是密西西比河第一大支流,也是早年白人殖民者從北美東部前往太平洋的必經(jīng)之路。1803年6月20日,就在美國向法國購買路易斯安那領地后不久,時任總統(tǒng)托馬斯·杰斐遜馳書其親信梅里韋瑟·劉易斯上尉,指令后者帶隊探索密蘇里河,尋找通往太平洋的合適路線。翌年5月,劉易斯及其同袍威廉·克拉克率隊啟程,沿密蘇里河西進,跨越落基山脈后,經(jīng)哥倫比亞河抵達太平洋海岸,并于1806年9月23日返回圣路易。此后密蘇里河便成為美國皮草貿(mào)易的要道。

但在19世紀末美國人攔河修壩之前,密蘇里河與古代黃河類似,經(jīng)常改道,年輸沙量多達2.9億噸,有“大渾河”(Big Muddy)的別稱。渾濁湍急的密蘇里河并非理想航道,人們根本看不清水下巖石、枯樹或沙洲,船只容易觸礁或傾覆。劉易斯與克拉克遠征隊當年用的是一艘不足17米長的龍骨船和兩艘約12米長的獨木舟;它們雖然小巧靈活,卻只有在少數(shù)平緩河段上、當風向合適時可靠船帆前進,大部分時間需要劃槳或牽引。1810年后,隨著商用蒸汽船的普及,美國白人逐漸沿著密蘇里河向西拓殖,但進展十分緩慢,因為這條航道實在太過兇險,特別是中上游。1819年,一支由五艘蒸汽船組成的隊伍試圖重走劉易斯和克拉克的老路,從圣路易航向康瑟爾布拉夫,只有一艘船到達目的地。直到1830年,固定航線才推進到西埠鎮(zhèn)(Westport,即現(xiàn)在的堪薩斯城),而且在1846年仍然如此。

到了1846年,航行在密西西比河、密蘇里河以及它們眾多支流上的蒸汽船已經(jīng)多達1190艘,“雷德諾”號不過是其中普通的一艘。經(jīng)過八天航行,“雷德諾”號終于抵達西埠鎮(zhèn),永遠地告別了弗蘭西斯·帕克曼,因為等到帕克曼當年9月結(jié)束西游返回圣路易,這艘滾輪裝在船身兩側(cè)、造價高達6000美元的蒸汽船,早已沉入風波險惡的密蘇里河。

西埠鎮(zhèn)在密蘇里河南岸,和東邊的獨立鎮(zhèn)(Independence)同為當年美國白人邁向落基山脈的陸路起點。陸路有兩條:一條向西南通往墨西哥,叫作圣達菲小徑;另一條向西北通往俄勒岡地區(qū),名為俄勒岡小徑,由于可從俄勒岡地區(qū)繼續(xù)前往加利福尼亞,因而亦稱俄勒岡與加利福尼亞小徑。弗蘭西斯·帕克曼和昆西·肖等人在西埠鎮(zhèn)停留了七八天,一方面走訪鄰近的原住民村落,一方面為旅途做最后的準備;畢竟陸路的艱險程度,比密蘇里河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們在鎮(zhèn)上結(jié)識了一名帶隊去西部打獵的英國軍官,雙方約定相會于40英里外的利文沃斯堡(Fort Leavenworth),然后再結(jié)伴西游。那年5月14日,帕克曼一行四人和八匹騾馬踏上了俄勒岡小徑。

俄勒岡小徑先后穿越大平原和落基山脈,終點是俄勒岡市,全長2170英里,在1869年第一條貫穿北美大陸的鐵路通車之前,曾是美國白人前往太平洋海岸的唯一陸路。落基山脈北段和太平洋之間的地帶,東邊是難以逾越的高峰,西邊是浩瀚無垠的太平洋,直到19世紀初仍未被殖民,盡管當?shù)卦∶駨?7世紀便開始和歐洲白人進行皮草貿(mào)易。劉易斯和克拉克探明跨越落基山脈的通道之后,更多白人到當?shù)刈錾?,而嘗到路易斯安那購地甜頭的美國政府也產(chǎn)生了得隴望蜀的非分之想。

但覬覦這片富饒大地的不只是美國,同樣虎視眈眈的除了盤踞阿拉斯加的俄羅斯和獨霸大陸西南部的西班牙,還有控制大陸北部的英國。1819年,美國和西班牙簽署了《佛羅里達州條約》,西班牙承認美國對俄勒岡地區(qū)的聲索,并將雙方邊境劃在北緯42度線;五年后,美俄雙方在圣彼得堡達成協(xié)議,約定以北緯54.40度為界。隨著西班牙和俄羅斯的退出,爭奪這片區(qū)域主要是英美之間的事。前者將其劃入所謂的哥倫比亞轄區(qū),后者則稱之為俄勒岡地區(qū)。雙方曾于1818年商定擱置爭議,共同開發(fā)。當然就像法國和美國進行路易斯安那交易一樣,原住民在這個過程中完全被白人殖民者無視了。

落基山脈兩側(cè)自古生活著支努克(Chinook)、內(nèi)茲佩斯(Nez Perce)等大小數(shù)百個原住民部落。早年赴當?shù)氐陌兹酥趁裾咻^少,一支商隊通常十幾二十人;由于勢單力薄、人地兩疏,他們對原住民既依賴又忌憚,因此在起初數(shù)十年里,雙方維持著較為和平的關系。但和莫西干、塞尼卡等北美東部原住民部落相同,這些部落仍然遭遇了滅頂之災。歐洲市場對皮草的旺盛需求導致當?shù)氐囊芭?、河貍、海獺等具有重要生態(tài)價值的野生動物慘遭滅絕性的屠殺,進而使得原住民的生存環(huán)境急劇惡化,原本可持續(xù)的生活方式變得難以為繼。更糟糕的是白人殖民者帶去的流感、麻疹、天花等傳染病。1837年6月,一艘美國皮草公司的蒸汽船從圣路易沿密蘇里河西進,船上的天花病毒給沿岸原住民帶去了滅頂之災,比如曼丹部(Mandan),短短幾個月,兩個村1600口幾乎死絕,僅剩27名幸存者。

原住民的衰亡和白人的增殖同時發(fā)生。19世紀30年代以前,白人到落基山脈以西,要么為了做買賣,要么受皮草公司或者美國政府委托,前去勘查地貌,尋找更便捷的通道;他們不在當?shù)囟ň印W钤缍ň佣砝諏貐^(qū)的白人是1834年后陸續(xù)抵達的傳教士:從北邊加拿大來的主要是信奉天主教的法國人,從東邊來的則是信奉新教的美國人。第一批成規(guī)模的白人移民于1841年遷入,此后到1869年第一條橫跨北美的鐵路通車,約40萬白人通過俄勒岡小徑遷入落基山脈以西地區(qū)。帕克曼西行的1846年,恰逢這波遷徙的高峰。他在獨立鎮(zhèn)外看到,準備西行的移民在大草原上扎營,搭建的帳篷一字排開,有8到10英里長,總?cè)藬?shù)上千,而且不斷有新來的隊伍加入。

大批白人西遷的現(xiàn)象背后原因較為復雜,但主要跟獨立革命后白人數(shù)量暴漲有關。不計原住民,1776年美國人口約為250萬,1840年約1707萬,1850年約2319萬。當時美國生產(chǎn)水平低下,養(yǎng)活一個人需要3英畝農(nóng)田,而在1850年,密西西比河以東已開墾農(nóng)田面積達到7600萬英畝,幾乎與現(xiàn)在該地區(qū)農(nóng)田面積持平。這意味著那時美國人口已經(jīng)接近土地資源的承載極限,普通白人無法再像他們的先輩那樣,能夠輕而易舉地擁有大片土地。俄勒岡地區(qū)則不同,仍有廣袤、富饒且尚未私有化的土地,移居當?shù)氐膯紊戆兹四凶涌蔁o償獲得320英畝,如已婚則可獲得640英畝(約2.6平方公里)。因而那些在東部難以立足的白人不惜拖家?guī)Э?,長途跋涉趕往落基山脈以西。

但弗蘭西斯·帕克曼在獨立鎮(zhèn)遇到的那些俄勒岡移民,一部分別有其他動機。他們是摩門教徒,西遷是為了逃避迫害。摩門教起源于19世紀20年代,其創(chuàng)始人約瑟夫·史密斯自稱得到天啟,于1830年出版《摩門經(jīng)》,設立現(xiàn)世圣徒耶穌基督會(The Church of Jesus Christ of Latter-Day Saints),在今伊利諾伊州、密蘇里州和俄亥俄州一帶吸引了大量信眾?;浇唐鋵嵤且婚T生意,各個宗派靠收取信眾香火錢發(fā)財。摩門教發(fā)展迅速,難免影響其他宗派的收入,因而被目為邪教。1844年6月,史密斯在獄中遇害。隨后幾年,在其大弟子布里格姆·揚格(舊譯楊百翰)的率領下,大批摩門教徒前往俄勒岡地區(qū)另謀出路,最終把該教總部安在了鹽湖城。

這波白人西遷熱潮貌似自發(fā),其實是美國政府刻意經(jīng)略的結(jié)果,也是早期美國白人特有遷徙文化的延續(xù)。美國歷屆政府均奉行擴張主義政策,力圖奪取盡可能多的領土,尤其是在1803年路易斯安那交易以后。從1803年的劉易斯和克拉克遠征隊,到1835年得克薩斯宣布脫離墨西哥,到1836年惠特曼和斯伯丁前往俄勒岡地區(qū)傳教,再到1843年的弗里蒙特帶隊探索加利福尼亞,背后都有美國政府的支持或慫恿。美洲原住民最早是從東北亞經(jīng)由白令海峽遷徙過去的,與中國人同根同源,外貌類似,甚至正如詹姆斯·菲尼莫爾·庫珀在《最后的莫希干人》中指出的,他們的語言和中國的語言十分接近。白人則是歐洲土著,美洲白人都是從歐洲離鄉(xiāng)背井、漂洋過海而去的;這種歷史根源導致他們?nèi)狈Π餐林剡w的觀念,久而久之形成一種特殊的遷徙文化:如果生活遇到困難,他們最終的解決方法多半是換一個地方另起爐灶;如果其他地方有更好的機會,他們往往毫不遲疑地動身前往。包括摩門教徒在內(nèi)的俄勒岡移民如此,早在1821年便率領第一批美國白人殖民得克薩斯(當時歸西班牙管轄)的摩西·奧斯汀亦是如此。

聯(lián)邦政府的政策導向,以及獨特的遷徙文化,促使擴張主義思想在19世紀40年代的美國達到了高潮。1844年,原本擔任眾議院議長的詹姆斯·波爾克參加總統(tǒng)大選,憑借吞并得克薩斯、霸占俄勒岡地區(qū)、“北緯54.40度或開戰(zhàn)”①等攻擊性超強的主張笑到了最后。同一年,美國商人約西亞·格雷格所著的《大草原行商記》(Commerce of the Prairies)在紐約出版,書里主要描繪作者歷年沿著圣達菲小徑和皇家大道②在墨西哥經(jīng)商的見聞,但引起最大反響的卻是其中哭訴美國商人遭受不公對待的文字。當年美國主張吞并得克薩斯、向墨西哥開戰(zhàn)的言論本已甚囂塵上,《大草原行商記》的暢銷起到火上澆油的作用。1845年,美國不顧墨西哥抗議,強行批準得克薩斯成為該國第28個州??偯娣e近70萬平方公里的得克薩斯未能滿足美國白人的擴張主義胃口,反而助長了他們的野心。當年12月,約翰·奧沙利文在《紐約早報》撰文,宣稱獨霸北美大陸是美國的“昭彰天命”(Manifest Destiny)。這個說法極受美國白人歡迎,迅速成為他們秉持不棄的信念。

翌年,亦即弗蘭西斯·帕克曼踏上俄勒岡小徑的1846年,被稱為美國歷史的“決勝之年”(The Year of Decision)。正是在這一年,英國鑒于俄勒岡地區(qū)狐貍、河貍、海獺等野生動物銳減,逐漸失去其作為皮草來源地的價值,以及遷入當?shù)氐拿绹兹吮┰?,與美國簽署了《俄勒岡條約》,徹底放棄北緯49度以南區(qū)域,美國得以將西部邊界拓展到太平洋。也正是在這一年,美墨戰(zhàn)爭爆發(fā),兩年后墨西哥被迫割讓三分之一的領土,美國則奠定現(xiàn)今本土48州的格局,基本上實現(xiàn)了所謂的“昭彰天命”。

當然,那年5月14日離開西埠鎮(zhèn)時,帕克曼無從知道這一切,因為《俄勒岡條約》要再過一個月才簽署;而當他和同伴在大草原上舉步維艱、跋涉一周后終于抵達40英里外的利文沃斯堡時,斯蒂芬·沃特斯·科爾尼仍是駐扎該軍營的上校,尚未率兵沿著圣達菲小徑出征新墨西哥和加利福尼亞,還不是后來那個威名赫赫的將軍。至于利文沃斯堡,只是幾座散落在草地上的兵營,既沒有堡壘,也沒有炮樓,和周邊的原住民村落差不多。帕克曼等人趕路心切,只停留了一宿。翌日,也就是5月23日,他們動身前往下一站:拉勒密堡(Fort Laramie)。

拉勒密堡在1846年仍是美國皮草公司的貿(mào)易站,要再過三年才由美國陸軍盤下,變成一個名副其實的軍事堡壘。它位于拉勒密河與北普拉特河交匯處,緊挨著海拔僅約2400米的南關(South Pass)——橫穿落基山脈的最佳地點。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得拉勒密堡自19世紀30年代起便一直是俄勒岡小徑上的要塞;由于北美大平原地區(qū)的生態(tài)環(huán)境,它還是從利文沃斯堡過去約650英里路上唯一的白人定居點。

美國在1803年侵占的所謂“路易斯安那領地”十分平坦,除了北部面積甚小的黑山(Black Hills),其余地區(qū)均是一馬平川的緩坡。落基山脈東麓與密西西比河西岸的高程差約1500米,兩者路程則在300到500英里之間,坡度未足千分之三,遠低于平原的地理學標準(坡度小于等于千分之五),因而被稱為大平原。大平原東片海拔低,降水充足,原是沼澤草原地帶,通稱大草原(Prairies);西片海拔較高,又稱高原地區(qū)(High Plains),晝夜溫差極大,屬半干旱氣候,植被多為疏林草原。

19世紀上半葉,美國白人對大平原的了解主要來自兩支政府指派的遠征隊:1804年的澤布倫·派克遠征隊和1819年的斯蒂芬·羅恩遠征隊。前者從圣路易往西探索了今堪薩斯州中部,后者從圣路易往北和往南走訪了今內(nèi)布拉斯加州和阿肯色州;這些地方都屬于東片大草原地帶。派克和羅恩看到了漫無涯際的草原,極目遠眺不見林木,加上到處都是沼澤濕地,人馬寸步難行,從而斷言當?shù)夭⒉贿m合人類居住。美國白人廣泛接受他們的說法,將大平原稱為“美國大荒漠”。

1836年,著名作家華盛頓·歐文出版了其應皮草和鴉片販子約翰·雅各·阿斯托之邀而撰寫的紀實圖書《阿斯托利亞》(Astoria),講述1811年白人皮草貿(mào)易商在俄勒岡創(chuàng)建阿斯托堡的故事,以及他在大平原的見聞。在這本極其暢銷的作品中,歐文如此描繪他在密蘇里及阿肯色地區(qū)看到的景象:“這個地區(qū)有點像古老的亞洲草原,被叫作‘美國大荒漠不是沒有道理的。放眼望去盡是沒有樹木的平原和荒涼的沙地,單調(diào)得讓人覺得無聊。沒人能在這片土地上定居,因為每年到了特定季節(jié),那里沒有食物供應給獵人和他的馬?!?/p>

正因如此,大平原才會在1830年被劃為“印第安人領地”(Indian Territory)。經(jīng)過白人數(shù)百年的摧殘,到19世紀20年代,原住民在美國北部已經(jīng)消亡殆盡,只剩少數(shù)部落在中部和南部茍延殘喘。他們無奈接受美國政府的同化政策,采用白人的生產(chǎn)方式、社會制度甚至宗教信仰,表面上和白人殖民者維持和平共處的關系,乃至于被稱為“文明部落”。但這種情況在1829年發(fā)生劇變:當年佐治亞州發(fā)現(xiàn)金礦,而礦脈處于切羅基部(Cherokee)的領地上,懷璧其罪的原住民因此遭遇了滅頂之災。也正是在那一年,殺人如麻、雙手沾滿原住民鮮血的安德魯·杰克遜出任美國總統(tǒng)。由于杰克遜及其領導的民主黨力推,國會于1830年通過了《印第安人移除法》,堂而皇之將密西西比河以東地區(qū)定義成白人專屬地盤,以西地區(qū)則劃為“印第安人領地”,并動用軍隊暴力驅(qū)趕不予配合的原住民。切羅基部、奇克索部(Chickasaw)、喬奇托部(Choctaw)、克里克部(Creek)和塞米諾爾部(Seminole)“五大文明部落”被迫踏上“淚水之路”,集體搬入當年美國白人心目中的大荒漠。

這片遼闊大地當然不是荒漠,那里自古棲息著各種各樣的生靈。弗蘭西斯·帕克曼離開西埠鎮(zhèn)不久,便發(fā)現(xiàn)大草原有眾多他稱為“害獸”的野生動物。他后來如此寫道:“夜里群狼合唱;日間狐貍徘徊,偏在步槍射距之外;馬蹄常常踏進獾洞;每個水塘泥坑都會響起震耳欲聾的蛙鳴,蛙多得數(shù)不清,顏色、形狀、大小各異;大量的蛇從馬蹄邊溜過,或在夜晚悄悄潛入帳篷?!彼匆娧赝静輩怖锷⒉贾撀涞鸟R鹿巨角和白色的野牛頭骨,但當時是春末夏初,馬鹿和野牛正在高原地區(qū)覓食;它們秋季才會遷徙至大草原。到達普拉特河流域后的第五天,帕克曼等人陸續(xù)見到了“數(shù)百萬野?!?,以及大批珀尼部(Pawnee)和達科塔部(Dahcotah)原住民。

其實在19世紀30年代以前,大平原地區(qū)極其富饒。那里一度有超過6000萬頭野牛同時奔騰其上,無數(shù)原住民過著豐衣足食的游牧生活??墒菍υ缫蚜晳T農(nóng)耕和城鎮(zhèn)生活的白人來說,大平原林木稀疏,缺乏修建房屋和取暖所需的木材,確實難稱宜居。因而大批白人只能在大草原上耗時兩月,跋涉700英里,先到拉勒密堡,再從附近的南關跨越落基山脈,奔赴更符合他們預期的俄勒岡地區(qū)。弗蘭西斯·帕克曼和昆西·肖并非舉家搬遷,不受妻小和家當拖累,一行四人輕車快馬,只花了一個月,于6月15日抵達拉勒密堡。

拉勒密堡位于俄勒岡小徑三分之一處,從當?shù)氐浇K點俄勒岡市還有1400英里。但帕克曼沒有走完剩下的路途,而是留在拉勒密堡,探訪周邊原住民部落和打獵。他在圣路易雇用的向?qū)欠▏?,叫亨利·尚蒂永(Henri Chantillon)。和當年大多數(shù)在落基山脈當向?qū)У姆▏讼嗤?,尚蒂永也娶了原住民女子為妻;他的岳父牛熊(MahtoTatonka)曾是奧加拉拉酋長,而奧加拉拉是達科塔部勢力最強的分支。牛熊那時已經(jīng)去世,但余威猶在。受益于這層關系,帕克曼成為當?shù)卦∶竦纳腺e,得以深入他們的生活,甚至造訪了達科塔部的圣地黑山。那年8月4日,得償所愿的帕克曼離開拉勒密堡,與尚蒂永等四人取道落基山脈東麓往南走,再沿阿肯色河與圣達菲小徑東行,9月中旬重返西埠鎮(zhèn),然后坐船去圣路易,10月回到波士頓家中。

帕克曼自幼孱弱多病,長達半年的舟車勞頓導致他的健康進一步惡化,出現(xiàn)多種持續(xù)癥狀,眼睛也變得近乎失明。但他十分頑強,在旁人幫助下,通過口述,以路上所寫筆記為基礎,抱恙將這次西部之行撰述成文,自1847年2月起由著名雜志《紐約人》(The Knickerbocker)以《俄勒岡小徑》為題分21期連載。1849年初,連載文章結(jié)集刊行,出版商取了一個既貼切又誤導的書名:《加利福尼亞和俄勒岡小徑:大草原和落基山生活速寫》。

說貼切,是因為書里許多段落確實極富畫面感,以至于讀者不禁產(chǎn)生與帕克曼同游的錯覺,宛如置身于綠茵如海的草甸和溝壑縱橫的高原,也感受了瓢潑而至的暴雨和炙熱耀眼的艷陽,也目睹了無數(shù)悠然漫步的野牛和拔足狂奔的羚羊,也參與了長夜漫漫的放哨和慘烈血腥的圍獵。除了出色地勾勒了大草原和落基山的生態(tài)環(huán)境,帕克曼對達科塔部原住民生活的描繪也堪稱優(yōu)秀;他仔細記錄了他們的傳統(tǒng)文化、宗族關系和日常生活,并做出一些極具先見之明的預言。比如他數(shù)次提到,原住民的生活過于依賴野牛,由于西遷白人越來越多,野牛數(shù)量勢必迅速下降,因而用不了幾年,原住民將被逼入絕境。

總的來說,帕克曼的速寫給讀者提供了一個關于大草原和落基山脈的整體印象。這個整體印象或許是可靠的,但其中的細節(jié)卻未必與事實相符。帕克曼不懂原住民語言,與他們交流需要仰仗亨利·尚蒂永和另外幾個法國人的翻譯,因而書里關于原住民歷史、文化和生活的描述,恐怕少不了曲解的成分。他西游途中屢次生病,撰寫此書期間視力衰微,只能通過口述由別人聽寫,導致文本的可靠性大打折扣。比如在全書接近尾聲的第26章,帕克曼寫到9月14日中午在圣達菲小徑遇見大隊人馬,當晚“月兒又圓又亮”。但1846年9月14日是農(nóng)歷丙午年七月廿四,絕無月圓之理;結(jié)合前后文,“14日”必是“4日”之誤。一個簡單的日期尚且弄錯,其他可想而知了。

但最令人瞠目的莫過于帕克曼對原住民的刻意貶抑。他自幼立志研究原住民歷史,為此不惜拖著病軀,長途奔襲2000英里,到落基山脈實現(xiàn)實地考察的夙愿。照常理來說,比起同時代的其他白人,他應該對原住民抱有一定的同情,但實際上并沒有。他在書中對原住民極盡丑化之能事,將他們描繪成粗魯、殘暴、愚蠢的蠻夷。帕克曼剛到拉勒密堡不久,便結(jié)識了亨利·尚蒂永妻子的族人。那些原住民惦念老酋長牛熊的情分,視他為嘉賓,拿出好酒好肉款待了他幾天。他不知感激,反倒因為自己消化不良而怪主人太熱情,甚至言之鑿鑿地斷言:“毫無疑問,假如我們勢單力薄、沒有武器,在大草原上碰到這些好心的主人,他們當中至少有一半會來搶我們的馬,說不定還要賜我們一箭。千萬別信印第安人。手里永遠握緊你的步槍?!币簿褪钦f,已經(jīng)成年的帕克曼大費周章,深入原住民的生活,結(jié)果卻只是重彈了其童年的偶像詹姆斯·菲尼莫爾·庫珀在《最后的莫希干人》中白人至上的老調(diào):活著的原住民都該死。

這種離譜的態(tài)度,連同為白人的赫爾曼·梅爾維爾也看不下去。在1849 年3月匿名發(fā)表于周刊《文學世界》(The Literary World)的書評里,梅爾維爾痛批了帕克曼對原住民的偏見,同時指出書名《加利福尼亞和俄勒岡小徑》的誤導性:作者只在密西西比河與落基山脈之間游歷,既沒去過俄勒岡,更未曾踏足加利福尼亞。他猜中了出版方試圖用這個書名來提高圖書銷量的動機,畢竟在當時的美國,最引人注目的噱頭莫過于加利福尼亞。

加利福尼亞本是墨西哥領土,1848年2月2日才割讓給美國。那年1月24日,一個木匠在其北部小鎮(zhèn)科洛馬河里發(fā)現(xiàn)金子。隨后消息不脛而走,吸引了大量白人。1849年恰逢淘金潮最高峰,以至于后來的淘金客統(tǒng)稱“四九人”。從1848年到1855年,超過30萬“四九人”擁入加利福尼亞,其中絕大多數(shù)是原居美國東部的白人。他們的路線有三條:第一條是純海路,坐船從合恩角繞過南美大陸,最后靠岸加利福尼亞;第二條是海陸結(jié)合,先坐船到中美洲上岸,穿越巴拿馬地峽到太平洋,再換船去加利福尼亞;第三條是純陸路,從圣路易沿俄勒岡小徑走過去。多數(shù)人選擇了耗時長但相對安全的第一條路線,但選擇俄勒岡小徑的也非常多。1848年,經(jīng)俄勒岡小徑前往加利福尼亞定居的白人僅約400名,1849年暴漲至25000名,1850年更多達44000名。

在淘金潮的加持下,出版方的策略奏效了,《加利福尼亞和俄勒岡小徑》當年便加印了好幾次,1852年更接連推出第二版和第三版,足見其暢銷程度。聲名鵲起的弗蘭西斯·帕克曼隨后將童年夢想付諸實踐,寫了十余部英法殖民北美歷史的專著。由于目不能視卻著述不輟,出身高貴且自稱精通法語,他逐漸變成一個傳奇人物,一度被譽為最杰出的美國歷史學家,因此收獲了許多擁躉,包括后來當選總統(tǒng)的西奧多·羅斯福。但帕克曼的歷史著作如今影響甚微,因為除了摻雜過多個人想象的成分,這些作品對法文史料的解讀和引用,其實存在諸多錯訛。相比之下,他的成名作呈現(xiàn)出更持久的生命力。1872年,淘金潮已退,這部游記出了第四版,封面刪掉了“加利福尼亞”,以《俄勒岡小徑》為名流傳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里,它被當成白人具有不畏艱難、勇于開拓的精神的明證,曾是美國許多中學指定的課外讀物;問世至今170余年仍未絕版。

至于俄勒岡小徑,路上移民絡繹不絕的盛況持續(xù)到1860年。次年美國內(nèi)戰(zhàn)爆發(fā),西遷白人銳減,它開始變得冷清了。1869年,第一條貫穿北美大陸的鐵路通車,從紐約坐火車到舊金山只需7天和65美元;這給了它最后一擊。這條北美大陸東西部間最早的陸上通道自此荒廢,但美國的擴張主義道路沒有隨之終結(jié)。實現(xiàn)本土48州的“昭彰天命”后,美國通過巧取豪奪,又侵占夏威夷、波多黎各、阿拉斯加,以及眾多太平洋島嶼,此外在全球安插了將近750個軍事基地,遍布80個國家。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俄勒岡小徑從未荒廢;它一直存在,甚至已經(jīng)延伸到世界各地。

責任編輯 許陽莎

①當年美國和英國在落基山脈北段尚未劃界,波爾克主張分界線劃在北緯54.40度。兩國最終以北緯49度為邊境線。

②皇家大道(El Camino Real)又稱內(nèi)陸皇家大道(Camino Real de Tierra Adentro),是一條西班牙殖民者在16世紀末期開發(fā)的通商路線,連接墨西哥城和新墨西哥圣胡安村(San Juan Pueblo),全長2560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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