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春生
潘春生 1964 年出生于寧夏同心縣下馬關鎮(zhèn)。1985 年始,先后在《星星》《綠風》《詩歌月刊》《朔方》《飛天》等刊物發(fā)表作品。著有詩集《在農歷的經脈上穿行》。寧夏作家協(xié)會會員。
中世紀, 有一個王朝, 與宋、 金鼎立長達近兩個世紀。 然而, 就是這樣一個王朝, 在以史文明的中國歷史中, 曾鷹一樣崛起, 又鷹一樣消失。 且消失得無影無蹤。 它就是西夏。 七百多年來, 有一支散落的西夏黨項后裔,就與世無爭地生活在寧夏中衛(wèi)南長灘這個小山村里。
——題記
并非與世隔絕, 至少清明年年而至。
當布谷鳥的舌尖撓醒春天的酣姿, 一樹樹冰姿玉骨的梨花所招來的蜜蜂蝴蝶里面, 就有甘肅的、 陜西的, 甚至還有內蒙的。
不問來路, 它們自身所釋放的信息, 不僅僅是季節(jié)的變幻,而更多的是天籟的禪意。 盡管河流記錄的足跡有些清淺, 可所有的柳暗花明, 都是自己特有的風景。
俯身探析一瓣梨花的心事, 薄暮的斜陽, 正好映出寧夏黃河第一村的前世。
南長灘, 你這依偎在黃河臂彎里的小小村落, 四季手牽云朵,立盡黃昏。 讓太多的神秘, 隱藏于側臥的姿態(tài)里。 一任峽谷升霧嵐, 花事曼庭前。 隔山隔水的風光, 讓兜不住的芳香美意, 銜接著山外的回音。
四面依山, 一河環(huán)流。
歲月的聆聽里, 一個村落, 猶如世外桃源, 穿越數百年的風風雨雨, 就著遠古的陽光, 在此生息。
群山的褶皺, 縱橫交錯, 因了一脈炎黃宗譜, 萬山爭峰處,便寫不盡崢嶸。
沿著黃河, 在黑山峽, 倘若做一次探險的漂流, 勿需仙人指點, 所有穿峽越谷激起的心跳, 都會在某一個瞬間, 被一灣人間煙火, 闡釋出獨有的詩意。
南長灘, 閱讀你, 得先從一幅史前的巖畫里讀, 從一截秦代的長城里讀, 從一架古時的水車里讀。 任穿越峽谷的風, 年年歲歲, 無論是逆流而上, 還是順流而下, 都會在你狹小的植被上, 旋個彎彎稍作休整。 然后將縷縷吉祥, 系在你煙火鼎盛的胸襟上……
山鷹盤旋, 信念如磐。 群山的俯首中, 每一處銜接云端的嶙峋怪石, 都如一尊尊坐禪的佛, 將一灘人間煙火, 吟誦成一卷普度眾生的經卷。 讓真言止于凈土, 更讓一花一草, 富有人情味!
在南長灘, 鷹是祖先一度崛起的象征! 一片羽毛, 足可繞成一縷禪音, 將善惡層層甄選! 面對蒼天, 四季門楣敞開。 借神諭之手, 將一些難言之隱, 付之于滔滔東逝的河水。
天地相接, 一脈香火, 供奉的是一個民族的前生與來世。 固守一方家園, 任穿堂而過的風, 將歲月, 從容帶過……
炊煙的背景下, 白鴿送來平安, 任香火頻傳; 布谷口銜時令,讓花開由衷!
暫且將更多的傳說發(fā)酵在一杯酒里。
坐在四月的梨花樹下, 目光追隨蜜蜂的蹤跡, 探詢花蕊間深藏不露的往事, 如何將點滴花蜜, 無私地奉獻于這明眸善睞的使者!
在南長灘, 每一棵梨樹, 仿佛都有一段比傳說更為真實的故事。 隨意撫摸一下粗糙的枝干, 那不愿示人的滄桑, 卻能讓人心有所會。
我只是不知道, 面對光陰的厚土, 那數百年的蒼茫里, 可否也能擠進我?guī)状缒抗猓?/p>
光景的榮枯, 年輪是最真實的記載。 一片葉子落下, 一個故事便由此而生根!
阡陌縱橫, 流水有蹤。
在南長灘, 縱是山長水闊, 萬物情深, 此刻也敵不過手中的這杯酒。 我知道, 一旦就著穿隙而過的春風飲下, 滿嗓子的老歌, 定會將來路感動……
乳羊跪奶, 野花懷春。 陷落于春光里的南長灘, 以一個村落的名義, 懷抱鳥鳴, 將舉世的寂寞, 付之于滔滔河水……
黑山嶺上, 一片積雪, 黑白分明地襯托著一只盤旋的蒼鷹,醒目地等待著一場更大的花事來襲!
而幾只踏青的小羊羔, 心無雜念。 溜達在村口, 一邊反芻著昨夜過境的春風, 一邊靜觀率先啟程的梨花, 如何讓固守灘涂的數百年風光, 濃縮成一條條供游人游覽的曲徑, 用花瓣拼出姓氏淵源的錦圖。
而河邊, 一架被人冷落的老水車, 依然癡心不改地傍著黃河。一邊寂靜地聆聽著花開的聲音, 一邊將歷數不盡的往事一一做著盤點。
唯有一縷春風, 迂回在它的身旁。 搭檔一樣, 向其訴說著逐漸被淡出視野的一些陳年舊事……
現在, 高過頭頂的日光, 正被茂盛的樹葉憑空攔截在懷中。
在南長灘, 陪一棵梨樹站一站, 也讓曾經遠眺的盛景, 盛開在近在咫尺的喧嘩里。
彎腰撿起一串雞犬相聞的趣事, 方知這棵已近五百年的大樹,所歷經的風雨, 足可讓我今生來世, 都沉浸在一腔絕世的古韻里!
日精月華。 沿著樹干深深淺淺的紋脈, 細細品味被歲月鑿刻在紋理深處的痕跡, 我仿佛又被一則撼天動地的傳說, 引入到了最初的蒼茫之中……
在南長灘, 一棵樹的經歷, 遠比我的生命更為長久。
枝葉關情。
陪一棵樹站一站, 站久了, 所有跋山涉水的滄桑, 都會化為黃河一朵朵激情的浪花! 有意無意之中, 將一份激勵, 注入歷經的滄?!?/p>
那只盤旋而去的鷹, 似遺落了什么, 將天空抬高了幾尺后,沿著來路, 又盤旋回來。
相對黑山峽, 仿佛一枚山神的扣子, 將幾縷閑云, 醒目地系在山隘口。 像幾只反芻的羊, 靜靜地凝望著澗下湍急的河水……
順著河流, 群山環(huán)繞處, 一灘人間煙火, 沾滿青苔。
出其不意中, 將一支黨項后裔與世無爭的秘密, 裸露在滴翠的鳥鳴里……
撥開陳年的灰塵, 殊不知, 這一深藏峽谷之中的寧靜之處,恰好適合稼穡, 適合前來尋根的人, 慰藉心靈!
群山的回音里, 一團一團的陽光, 像撒歡的羊群, 在村子周圍滾來滾去。
而幾個考古的人, 穿梭在觀光的人群里, 在鷹的注視下, 依然翻找著曾經遺失在馬背上的謠曲……
英雄的刀戈已生銹在時光的褶皺里。
崇尚英雄的人, 化劍為犁, 傍著一條大河, 以禾稼為本, 早已不問江湖是非。
落日是歸處。
在南長灘, 每一寸土地, 仿佛都有著神靈的庇佑。 讓一族背井離鄉(xiāng)的人, 居有定所, 更讓光景日月, 自炊煙里分蘗出枝繁葉茂的景象!
當春意喚醒峽谷睡在夢中的花蕾, 燕子呢喃的回音里, 早已是山巒低頭, 河流讓道。 所有的過往, 都已化為清風縷縷。 任一派煙火清明, 掩去了曾經的傷口……
我離開的時候, 滿目梨花正分外妖嬈。 漸遠處, 藍天為鏡,青苗梳妝。 群山環(huán)繞的褶皺里, 一群羊, 如一團團白云, 正從低處漫向高坡。
而牧羊女的目光, 此刻正吻合在一派花海里。 手中甩動的牧鞭, 僅僅是個幌子, 在向我做著有一搭沒一搭的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