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廉世廣,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黑龍江省作家協(xié)會全委會委員。曾在《天涯》《北方文學(xué)》《鴨綠江》《飛天》《四川文學(xué)》《西部》等報刊發(fā)表作品。著有小說集《天要下雨》《風(fēng)景》《樺樹溪畫廊》等。
過年的時候,二叔從鄉(xiāng)下給我背來一袋大米。從樓下扛到樓上,累得滿頭是汗。我埋怨他道:“現(xiàn)在也不缺大米了,何必費這么大勁呢!”
二叔說:“這大米是我自己種的,好吃著呢?!?/p>
二叔住的那個村子,家家的房前屋后都有塊自留地,有些人家種菜,就成了小菜園。二叔呢,在院子里打了一口井,在自留地里種上了水稻。。
我問:“這么大歲數(shù)了,干嗎還要那么勞累?可以走出村莊,坐高鐵,到各地去看看。”
二叔說:“種這點地累不著,精神上富足著呢,而且還有很多有趣的事。去年種地的時候,就發(fā)生了一件有趣的事。”
“什么有趣的事?”還沒等我問,二叔就開始給我講了。
二叔說那是去年春天的事,天氣變暖后,他開始收拾稻田。稻田邊上的兩棵白楊樹下,有一堆稻草,是頭年秋天堆的,經(jīng)過一個冬天,稻草已開始變黑。他要把稻草挪出去,不然,就會影響泡田、插秧。他拿著鐵叉,來到草堆旁的時候,突然從草堆里飛出兩只鳥,把他嚇了一跳。抬頭望去,兩只鳥并未飛遠,而是落在旁邊的白楊樹上,沖他喳喳地叫。細看這兩只鳥,不是常見的鳥,頭上有黑色斑紋。一只還長著顯著的冠毛,顯然,這只是雄鳥。兩只鳥喙短而側(cè)扁,羽毛大部分都是灰褐色,翅膀和鳥尾略黑,有黃白斑點,尖端是暗紅色,叫聲清脆。
“這是什么鳥呢?”我問。
二叔說他也叫不出鳥的名字,只是依稀記得小時候,村子周邊有很多草甸子,水泡子里長滿塔頭墩子,塔頭墩子上長滿青草和五顏六色的野花,常常有各種各樣的鳥兒棲在花莖上,隨風(fēng)擺動,發(fā)出悅耳的鳥鳴?;▋菏敲赖?,鳥兒是美的,所有的一切都賞心悅目。塔頭墩子上往往都藏有一個鳥窩,住著鳥兒的一家。他似乎見過這種鳥,卻想不起叫什么名字了。
二叔看了一會兒樹上的鳥兒,就準備挪走這堆稻草,以便適時種上他想要的稻子。他彎下腰,開始用鐵叉清理稻草。這時,樹上的兩只鳥兒一齊飛了下來,急切地圍著他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發(fā)出凄厲的叫聲,其中一只還大膽地用尖嘴去撕扯二叔的褲腳。二叔感到奇怪,便停下來。兩只鳥兒也重新回到樹上,黑溜溜的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二叔。二叔和鳥兒對視了一會兒,突然想到,這草堆里會不會有鳥窩呢?
二叔小心地在草堆里尋找,果然發(fā)現(xiàn)了一個鳥窩。鳥窩很精致,外面用稻草編織而成,里面鋪著一層輕軟的羽毛,也許是鳥兒從別處銜來的,也許是從自身上叨下來的,給人很舒適很溫馨的感覺。細看,鳥窩里有一堆鳥蛋,五六個吧,橢圓形,帶著好看的斑紋。二叔終于明白了,這兩只飛來飛去的鳥兒,是在拼命護衛(wèi)它們的家,護衛(wèi)它們正在孵育的孩子們。
二叔停下手中的鐵叉,坐在松軟的稻草上,春日的陽光暖暖地照著他。他望著樹上的鳥兒,奇怪的是,這時樹上的鳥兒反而變得安靜了,四只黑黑的眼睛默默地看著他。它們知道,它們一家的命運,此刻就掌握在二叔的手里。
“那你到底留沒留下那個鳥窩???”我有些著急了。
二叔不緊不慢地吸了口煙,說:“我能為了多種一塊地,就毀了鳥的家嗎?”
二叔把那個稻草堆留了下來。稻草堆三面環(huán)水,成了半島。二叔在稻田里插上秧,綠油油的稻苗在微風(fēng)中舞動,鳥兒的孩子們也在蛋殼中探出了小腦袋,張著稚嫩的黃嘴丫唧唧地叫著要食吃。這時的鳥媽媽鳥爸爸特別勤奮,在稻田里上下翻飛,給鳥寶寶們捉蟲吃。等鳥寶寶們出窩了,它們依然不離開二叔的稻田,而且還招來幾十只同樣的鳥兒。二叔說:“你沒看到啊,幾十只美麗的鳥兒在那片綠色的稻田上翩翩起舞,多么好看的場面?。 ?/p>
當(dāng)晚,我們用電飯鍋煮了二叔帶來的大米。米飯出鍋,熱騰騰的,滿屋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