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邁南

暑期來臨，熒屏刮起青春風。由張一山、關曉彤、范丞丞主演的《曾少年》正在CCTV-8電視劇頻道熱播，騰訊視頻、愛奇藝同步播出；6月29日，由郭京飛、任敏、王源等主演的《追光的日子》登陸CCTV-1綜合頻道，優(yōu)酷同步播出；由竹己經典IP改編的兩部青春校園劇《當我飛奔向你》《偷偷藏不住》也于6月先后在優(yōu)酷上線。這些劇集或引發(fā)熱議，或贏得口碑，以鮮活清新的青春語態(tài)和昂揚向上的創(chuàng)新姿態(tài)，真誠書寫社會現(xiàn)實，熱忱描繪新時代、新青年、新氣象，努力突破圈層壁壘，抵達更為多元的受眾。

回顧國產青春校園劇30余年發(fā)展歷程，從早期的《十六歲的花季》《十七歲不哭》《將愛情進行到底》，到后來的《匆匆那年》《最好的我們》《你好，舊時光》《風犬少年的天空》，再到今年播出的《曾少年之小時候》《追光的日子》《當我飛奔向你》《偷偷藏不住》，青春校園劇不斷打破固有創(chuàng)作范式，迭代升級，呈現(xiàn)類型多元、元素雜糅、觀照現(xiàn)實的發(fā)展態(tài)勢。

降本增效? 口碑上升

狹義的青春校園劇，主要關注年輕人在校園中的成長過程；廣義的青春校園劇則超越了對校園生活的展現(xiàn)，關注更為廣泛的主題，如家庭、成長、夢想、社會問題等，有時也會與都市劇、懸疑劇等類型雜糅。本文討論對象為廣義青春校園劇。

在青春校園劇的演變過程中，主流網絡視聽平臺起到重要推動作用。愛奇藝發(fā)力較早，代表作有《最好的我們》《你好，舊時光》《獨家記憶》《同學兩億歲》《我在未來等你》《東北插班生》《天才基本法》《一閃一閃亮星星》等。騰訊視頻在青春校園劇領域持續(xù)探索，《忽而今夏》《致我們單純的小美好》《人不彪悍枉少年》《快把我哥帶走》等劇均收獲不俗口碑。7月21日，由周奇、李明德等主演的《我和我爸的十七歲》上線播出。該劇以“互換身體”為切入點，講述一對父子變哥們兒，在校園生活中攜手共進的故事。芒果TV一直將青春題材作為網絡劇布局重點，曾推出《時光與你都很甜》《謝謝讓我遇見你》《以家人之名》《少年派2》等劇。下半年待播青春校園劇還有改編自棲見同名小說的《白日夢我》，劇集講述林語驚在大學重逢高中同桌沈倦，幫助他走出陰霾重回人生賽場的故事。優(yōu)酷持續(xù)發(fā)力青春校園劇，繼《點燃我，溫暖你》去年年底以“黑馬”之姿成功出圈后，今年暑期又有《追光的日子》《當我飛奔向你》《偷偷藏不住》三部劇集扎堆開播，后續(xù)預計還有《鳴龍少年》《難哄》《要久久愛》《別對我動心》等劇上線。此外，B站2020年推出了首部自制青春校園劇《風犬少年的天空》，豆瓣評分8.0分。

去年，國家廣播電視總局印發(fā)《“十四 五”中國電視劇發(fā)展規(guī)劃》（以下簡稱《規(guī)劃》），為加快推進中國電視劇高質量發(fā)展，建設電視劇強國指明方向。《規(guī)劃》提出，“‘十四五時期中國電視劇要把握新發(fā)展階段，完整、準確、全面貫徹新發(fā)展理念，加快構建新發(fā)展格局，繁榮創(chuàng)作生產，擴大精品供給，全面提質增效，推出更多思想精深、藝術精湛、制作精良的優(yōu)秀電視劇。”在行業(yè)“降本增效”背景下，青春校園劇進入“提質減量”新周期。

2023年行程過半，已播作品中，由王雷、劉暢執(zhí)導的《曾少年之小時候》豆瓣評分8.4，《追光的日子》豆瓣評分8.1，《當我飛奔向你》豆瓣評分7.6，《偷偷藏不住》熱度頗高，上線前就有近500萬人預約，上線后30小時熱度破萬，目前已被Netflix買下海外版權。

拓展敘事格局與精神內涵

“提質減量”背景下，青春校園劇不斷拓展題材邊界，內容愈發(fā)多元。

中國傳媒大學戲劇影視學院教授戴清認為，當下青春故事的創(chuàng)作類型與發(fā)展趨勢多姿多態(tài)、正向多樣。陽光向上、充滿浪漫暖意的青春敘事是主流、主調。近年來隨著政策導向和行業(yè)趨勢的變化，以現(xiàn)實主義創(chuàng)作為核心的“現(xiàn)實青春劇”不斷涌現(xiàn)，用更宏闊的視野來觀照校園生活。比如，前些年聚焦青少年教育與成長主題的《小別離》《小歡喜》《小舍得》等“小系列”電視劇，給觀眾帶來清新生動的審美感受，也表達了創(chuàng)作者對教育焦慮的體察與思考。去年熱播的《大考》有著相近的表現(xiàn)主題，同時融入疫情防護、醫(yī)療隊援鄂、電信通信基站建設、高考前夜洪水來襲等救災搶險情節(jié)，突破了“小”系列偏重家庭教育與代際沖突的局限；在表現(xiàn)人群上，《大考》聚焦縣中學教育，所展示的教育生態(tài)更廣闊、更具典型性，劇中多位師者形象也深化了作品的精神蘊涵。正在熱播的《追光的日子》不僅將視角投向高考備戰(zhàn)，還在此基礎上，以高三學生為管窺之口，深入這一群體的內心及其背后家庭故事，講述人情百態(tài)，煙火氣十足。

在總體強調生活實感的同時，一些青春校園劇以奇幻穿越的創(chuàng)意，帶來全新觀劇體驗。例如，《天才基本法》《我才不要和你做朋友呢》《一閃一閃亮星星》等劇有著現(xiàn)實主義內核，同時以多重敘事時空的創(chuàng)作呈現(xiàn)，突破了青春校園劇的常態(tài)模式。戴清認為，敘事視角、敘事策略的探索和更新，拓展了國產青春校園劇的敘事格局與精神內涵，或將成為未來一大創(chuàng)作趨勢。不過，多重敘事時空的藝術嘗試與探索亦存在自身局限性，“如奇幻故事缺少與現(xiàn)實的勾連、時空轉換中邏輯不夠自洽等，此外，摹仿、跟風及低水平重復等問題，也可能導致這一藝術形式過快陷入發(fā)展瓶頸，需要創(chuàng)作者提高警惕，保持藝術創(chuàng)造力，推動國產劇集高質量發(fā)展?！?/p>

此外，“青春殘酷物語”也是當下青春校園題材類型之一。戴清表示，由日本導演大島渚執(zhí)導的《青春殘酷物語》1960年上映，影片將年輕人的叛逆與迷惘表現(xiàn)得沉重而深刻，片名也因此成為同類或相近電影、電視劇作品的集體命名。該類創(chuàng)作盡管在藝術形式上不斷創(chuàng)新，但對殘酷青春的觀照始終是其主要命題，“國產網絡劇如《隱秘的角落》《膽小鬼》等都帶有這一特色，懸疑元素的融入使作品更具戲劇張力，作品直面青春成長中的苦痛，剖析源自社會、學校、家庭的擠壓與人性的復雜?！?/p>

近年來，越來越多的青春校園劇拉大時間和空間跨度，不僅關注傳統(tǒng)的愛情線，還著重描繪角色的夢想與成長，催生大量“青春+”作品涌現(xiàn)。以“青春+競技”為例，已經播出的《冰糖燉雪梨》《熾道》《不就是拔河么》《熱血狂籃》《熱血高?！贰稑O速青春》《甜蜜暴擊》涵蓋滑冰、跳高、拔河、籃球、柔道、賽車、拳擊等競技領域，下半年即將播出的《女排天團》聚焦高校排球競技。戴清預測，未來“青春+”趨勢將更為明顯，青春校園劇將雜糅更多類型元素，展現(xiàn)更加豐富多元的校園生活。

IP改編為主

已播熱門青春校園劇多為IP改編。例如，《夏至未至》《我們的16歲》《悲傷逆流成河》改編自郭敬明小說；《最好的我們》《你好，舊時光》《暗戀橘生淮南》改編自八月長安作品……今年開播的青春校園劇中，只有《追光的日子》是原創(chuàng)劇本，《曾少年之小時候》《曾少年》根據作家九夜茴所著小說《曾少年》改編，《當我飛奔向你》《偷偷藏不住》改編自晉江人氣作者竹已的作品。待播的《今天的她也是如此可愛》改自同名漫畫。

《點燃我，溫暖你》制片人羅媛元表示，她在選擇青春校園題材劇本時，更傾向于IP改編，“這么說可能對創(chuàng)作者不太友好，但現(xiàn)實情況就是——我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成熟度高的原創(chuàng)劇本了，尤其在現(xiàn)代言情這一賽道里?！绷_媛元認為，IP改編最重要的并非流量，而是小說文本經過市場驗證，能夠更精準、更超前地判斷受眾的傾向性。在此基礎上，如何利用IP更為關鍵，“從一個IP中找到被驗證的極致長板，也從反饋中知道受眾希望在改編中改善的部分，通常IP提前內容生產3—5年時間，這也是給劇集面對市場的提前量。在現(xiàn)代言情和古裝題材中，‘IP越大越好的創(chuàng)作邏輯尤為明顯。但IP儲備要分類分眾，需充分考慮可轉化的空間與價值，而非簡單粗暴地圈地囤積、原樣照搬。創(chuàng)作者要尊重藝術創(chuàng)作規(guī)律，進行合理化的影視開發(fā)?！?/p>

哇唧唧哇制片人張君波表示，在選擇IP時，比起網絡熱度，團隊更看中故事內核能否引發(fā)觀眾共情，“《偷偷藏不住》的版權是我在晉江上發(fā)現(xiàn)的，當時原著尚未完結，數(shù)據也沒有現(xiàn)在這么現(xiàn)象級。但作者寫得很細膩，故事情節(jié)不浮夸，女主角的暗戀很容易讓觀眾產生共鳴和代入感。”

“市面上的青春校園劇，超過九成都是IP改編?！鼻嗄昃巹≡浦心蠗鞑俚哆^《你有時光我有你》《戀而亦夏》等青春校園劇的原創(chuàng)劇本。她表示，在商業(yè)層面上，IP改編項目往往“未播先火”，更受制片人和資方青睞?！暗瓌?chuàng)的人設和故事走向完全由編劇掌控，大多數(shù)情況下不會因為外界因素發(fā)生改變，對編劇來說可控性更大。每個項目都有自己的受眾，沒有一個作品能夠取悅所有人。要想在青春校園領域中推出原創(chuàng)故事并取得成功，需遵循市場規(guī)律，創(chuàng)作者也要不斷提升自身創(chuàng)作能力。”

主創(chuàng)陣容年輕化

青春校園劇持續(xù)受到觀眾喜愛和關注，也帶火了許多演藝新星。從劉昊然、譚松韻到白敬亭、張超；從李蘭迪、張新成到胡一天、沈月；再到最近大火的陳哲遠、周翊然，這些演員以青澀靚麗的面貌登臺，憑借青春校園劇成為冉冉升起的新星。

羅媛元表示，考慮到校園戲的特殊性，起用新人演員很常見，“相較于高人氣和高顏值，主演的少年感、與角色的適配度更重要?！庇耙暬倪^程不是1∶1復制，演員需要調動與角色最契合的部分，在熟悉劇情的過程中盡可能地將自己與角色融合，碰撞出新的火花。以《點燃我，溫暖你》為例，自帶文藝氣質的張婧儀看起來非常乖巧，但她骨子里的倔強、獨立與女主角朱韻十分契合。

《偷偷藏不住》制片人周照中透露，劇中男二桑延選定由馬伯騫出演時，曾被不少書粉質疑，“他有一定的喜感，能演出哥哥的感覺。劇集的播出效果恰好印證了演員適配性原則，也符合我們‘一切為了給觀眾帶來驚喜的創(chuàng)作共識?！?/p>

不僅演員，青春校園劇的導演、編劇同樣普遍年輕化，高分作品也多出自他們之手。像該領域的知名導演姚婷婷、劉暢、田宇、薛凌、許宏宇都是80后，畢鑫業(yè)、貓的樹、沙漠都是90后。作品播出時，他們中的很多人還不到30歲。隨著越來越多的青春劇強化“寫實性”，一些閱歷豐富的資深導演也頻頻受到邀請。例如，《風犬少年的天空》播出時，導演張一白57歲；《點燃我，溫暖你》的編劇周涌已近60歲。導演丁黑也曾透露自己接拍《鳴龍少年》的原因，“《鳴龍少年》主要人物的生活背景、生活經歷，以及群像人物關系，既跨了時間，又跨了階層。它是個全民向的故事，更偏生活劇，而非以往大眾認知的青春校園劇。”

“貼地飛行”

青春校園劇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幾乎等同于青春愛情劇，模式化套路更是屢見不鮮。例如，男女主角通常設定為學霸與學渣，性格上呈現(xiàn)高冷和活潑的互補組合，男女主角剛開始多為敵對關系等。

近年播出的一些青春校園劇，不再局限于甜蜜愛情，以更為縱深的成長來展現(xiàn)角色的蛻變。例如，《點燃我，溫暖你》前半部分明媚、輕盈的校園初戀，與后半部分命運糾纏的現(xiàn)實愛情，共同描繪了劇中角色充滿力量、觸動人心的成長弧線?！锻低挡夭蛔　分v述少女暗戀的故事，男女主角之間從“兄妹”到“戀人”的跨越并非靠強情節(jié)堆砌，而是以人物為載體，通過原生家庭、個人奮斗等現(xiàn)實議題的融入，引發(fā)觀眾情感共鳴。

羅媛元表示，青春校園劇門檻不高，但同類型劇集競爭異常激烈，想做出頭部作品很難。如果不突破現(xiàn)有模式，呈現(xiàn)獨特性，就難以吸引更多受眾。“青春校園劇要與時俱進，也要映射當下。它蘊含著許多對社會熱點的思考，嘗試觸碰時代的痛點，如此才能引發(fā)觀眾的情感共鳴、靈魂共振?！绷_媛元最初對《點燃我，溫暖你》的定位，不單單是青春校園題材的愛情童話，而是希望其所講述的人生變化、社會現(xiàn)實等議題，可以經受住時間考驗，“很久之后，你再回過頭看，依然會覺得這不單單是個故事，而是一段真實的青春、一段真實的人生。”

云中南楓認為，一些青春校園劇的劇情與時代背景和社會現(xiàn)實緊密聯(lián)系，讓作品更具時代感和現(xiàn)實意義，但真正優(yōu)秀的青春校園劇不應只滿足于觸及時下熱點、拋出社會性話題，還需靠生動細節(jié)，把故事講得更扎實、更貼地。當劇情以話題為支點時，更考驗劇集創(chuàng)作者對角色的把控能力——聚焦個體的生命經驗和人生成長，人物的心理動機和行為邏輯都需更加合理。

對于青春校園劇創(chuàng)作，清華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教授尹鴻表示，“無套路不類型，沒有套路就沒有類型劇，青春劇不怕套路，但要貼近生活。套路也不等于狗血，友誼、愛情、成長、傳承，這些才是青春校園劇的核心?！币櫿J為，青春校園劇要擴大“兼容”，“青澀很美好，但是青春校園劇可以兼容一些更成熟、更有深度的內容，這對于作品的提升，對于觀眾的收獲都大有益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