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著/蕭紅 剪紙/左秀云 楊曉
太陽在園子里是特大的,天空是特別高的。花開了,就像花睡醒了似的。鳥飛了,就像鳥上天了似的。蟲子叫了,就像蟲子在說話似的。一切都活了。倭瓜愿意爬上架就爬上架,黃瓜愿意開一個謊花,就開一個謊花……蝴蝶隨意地飛,它們是從誰家來的,又飛到誰家去?太陽也不知道這個。
祖父是個長得很高的人,身體很健康,遇到了小孩子,每每喜歡開個玩笑,伸出手去把那孩子的帽給取下來了,說:“家雀叼走了你的帽啦?!焙⒆觽儽ё∷拇笸?,向他要帽子,祖父和孩子們都一齊笑得不得了。
祖母是有潔癖的,以她屋的窗紙最白凈。別人抱著把我一放在祖母的炕邊上,我不假思索地就要往炕里邊跑,跑到窗子那里,就伸出手去,把那白白透著花窗欞的紙窗給捅了幾個洞。那紙窗像小鼓似的,嘭嘭地就破了。
有一次祖母自己一個人坐在炕上熬藥,藥壺是坐在炭火盆上,因為屋里特別寂靜,聽得見那藥壺骨碌骨碌地響。我把門一開,祖母并沒看見我,于是我就用拳頭在板隔壁上,咚咚地打了兩拳。我聽到祖母“喲”地一聲,鐵火剪子就掉地上了。
后園中有一棵玫瑰。一到五月就開花的。一直開到六月。祖父蹲在地上拔草,我就給他戴花。祖父只知道我在捉弄他的帽子,而不知道我到底是在干什么。我把他的草帽給他插了一圈的花,我一邊插一邊笑。聽到祖父說:“今年春天雨水大,咱們這棵玫瑰開得這么香。二里路也怕聞得到的?!?/p>
祖母的屋子,一個是外間,一個是內(nèi)間,外間的長桌上列著座鐘。鐘的兩邊站著帽筒。帽筒上并不掛著帽子,而插著幾個孔雀翎。我就喜歡這個孔雀翎,我說它有金色的眼睛,總想用手摸一摸,祖母就一定不讓我摸。
除了四間住房和一間廚房之外,還有兩個小后房,就是儲藏室。我覺得這儲藏室很好玩,隨便打開哪一只箱子,里邊一定有一些好看的東西,花絲線,各種色的綢條……燈籠、還有帶纓子的清朝的帽子、女人的繡花鞋子……
后來我又得到了一個小鋸,用這小鋸,我開始?xì)钠饢|西來,在椅子腿上鋸一鋸,在炕沿上鋸一鋸。我自己竟把我自己的小木刀也鋸壞了。吃飯的時候,我就用這小鋸,鋸著饅頭。睡覺做起夢來還喊著:“我的小鋸哪里去了?”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