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凈化

2023-07-22 13:58:22素何夫
科幻立方 2023年4期
關鍵詞:氏族尸體人類

素何夫

對現在的我而言,一切開始于巨大的嘈雜之中。

在我的擬似意識中,最初對于身邊世界的感受,是高強度電磁脈沖和各類放射線信號造成的、無處不在的干擾。這種干擾強烈得可怕,以至于即便我的思維核心尚未完全成型,計算與判斷能力仍很有限,也可以輕而易舉地判斷出目前的處境:首先,既然我能夠找到合適的、處于固態(tài)的重元素材料用于重構機體,那就意味著,我必然已經接觸到了某個小天體的表面;第二,從我所接收到的電磁脈沖的強度來看,這地方顯然不是我要尋找的第一類目的地,當然,也肯定不是第二類或者第三類目的地。

如果我的程序具備模擬“悲傷”這種情緒的功能的話,我鐵定會因為這一事實而憤懣不已、欲哭無淚。幸運的是,我并沒有這一功能,因此也無須為此感到煩惱了。

雖然周圍的輻射強度相當之高,但我在被設計出來時,就已經考慮過了可能面對如此嚴苛的環(huán)境。于是,在之后的數個標準日的時間里,我就像一叢分解巖石的地衣一樣,一邊承受著輻射,一邊緩慢地從我所附著的小天體表面剝離碳氧化合物、鐵、鎳與硅酸鹽等物質,再將它轉化為自身結構。不過,出于謹慎,當儲備了足夠多的物質之后,我還是優(yōu)先“長出”了幾條機械偽足,并迅速爬進了附近的一個小隕擊坑里——在這兒,我可以少承受一些不必要的輻射轟炸,從而盡量減少發(fā)生故障的概率。

事實證明,我的決定非常成功。在“蘇醒”后的第十六個標準日,我的軀體終于完成了“成長”。

“成年”后的我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蚊蟲——當然,體積比那些生活在古地球上的雙翅目昆蟲略大一些,更接近于天牛或者鍬甲的大小。雖然沒有翅膀,但一對微型離子推進器仍然足以讓我在真空中,尤其是這種低重力的真空區(qū)域自由自在地活動。我的外殼上則集成了各種各樣的復雜傳感器,足以讓我獲取從可見光圖像、聲學信號到引力波扭曲在內的各種必要信息,從而進一步確認自己的處境。

然而,我的處境不容樂觀。

按照設計的目的,我的首要探測對象應該是那些在大崩潰之前就有人類社會存在的世界,其次則是居住著非人類智慧生命的世界,這兩種世界被合稱為“一類目標”。除此之外,沒有智慧生命存在,但起碼擁有自己的生態(tài)系統(tǒng)的世界屬于我的“二類目標”;而缺乏生態(tài)系統(tǒng),但有簡單生命形式或者至少具有被改造后可供人類生存的潛力的世界,是“三類目標”。但非常不幸,現在我終于可以確認,我抵達的這個恒星系根本不屬于上述目標中的任何一類,正如我之前所推測的那樣。

這是一個已然走到壽命盡頭的星系,一個已經死亡的星系。

從我所搜集的圖像判斷,在很久以前,這個星系或許曾經欣欣向榮、擁有過許多顆行星——但那也只持續(xù)到了作為星系核心的超巨星抵達其壽命盡頭的一刻。在那之后,隨著超新星的狂暴爆發(fā),所有的行星都遭到了不可逆的毀滅性破壞:它們的大氣、水和表層土壤(如果存在的話)被毀滅性的沖擊波全部吹飛,巖層的表面由于高溫而遭到融化,任何可能存在的有機物分子都被分解成了基本粒子,并跟隨著被拋飛的恒星物質一道飛出了星系之外。而當爆發(fā)結束,星系中央的恒星只剩下一顆小小的脈沖星時,周圍剩下的就只有與我目前落腳的這顆小天體相去無幾的巖石殘骸了。

根據我的推測,我目前的落腳之處很可能曾經是一顆小型類地行星的核心部分。由于較小的質量,甚至在超新星爆發(fā)之前很久,它就耗盡了放射性同位素并且徹底冷卻了下來。在那之后,這塊以鐵一鎳物質為主的冰冷硬核就這么被包裹在行星的巖層之下,毫無變化地度過了數千萬、也許是數億年的時光,直到被超新星爆發(fā)從星體內剝離出來為止。

不消說,這只是這個死亡星系內成堆“尸骸”中的一具,平平無奇、毫無價值,即便沒有被籠罩在脈沖星那慘淡的輻射之中,它也不可能擁有我想要尋找的任何東西。

這可真是不幸。

由于失去了主要目標,我只能執(zhí)行著最為基礎的任務:對能夠接觸到的星體進行勘測,并盡可能地搜集這一帶的天文學信息。無意義的秒匯成分鐘,然后又匯成小時、天和月。好在我的程序同樣無法模擬“無聊”這種負面情緒,所以我至少不必因此而感到苦楚。

而結束這一切的,是一個偶然發(fā)現的熱信號。

那個信號相當微弱,因為它的來源僅僅是一小塊被加熱的巖石。雖說是被“加熱”,但這塊巖石的表面溫度其實只比周邊區(qū)域高出了不到百分之二個開爾文,而且其面積還不到十平方米大小。即便在這種無聊乏味的死亡星系之中,仍然有許許多多的意外事件能夠引起這種細小的變化,按理說,我完全沒有必要飛過去一窺究竟。

但我還是這么做了。至于原因?我自己也說不明白。我的程序給予了我一定程度的自主權,而根據這些自主權,我可以在“沒有具體理由、但不違反更高級規(guī)則”的前提下自由決定下一個探索目標。

于是,我決定去一探究竟。

從遠處望去,目標區(qū)域內的巖層和周圍的巖石并沒有什么差異,但在接近之后,我高度靈敏的傳感器很快就注意到,這處巖層其實被加工成了一扇可以開闔的出口。而在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我的程序立即啟動了最高級的響應:發(fā)現人工制品,意味著這里有,或者至少曾經有智慧生物的活動蹤跡。而這意味著,這地方至少會被列入第二類勘探目標之中!

十五分鐘后,這顆行星殘骸的分類又從第二類升級到了第一類——因為我成功地找到了一條細小的維修通道,并在一處早已被廢棄的備用控制站中發(fā)現了一座終端。雖然廢棄已久,但封閉的真空環(huán)境讓終端的零部件逃過了歲月的磨蝕、保持了基本完好的狀態(tài),使得我得以比較順利地利用我自己的電源啟動了它。

這顆直徑七百公里的死亡行星有自己的名字,“曜點”。這名字來自于大崩潰時代的人類科學家。在當時,人們發(fā)現了這個星系,并在這里建立了一座天文觀測站,以觀察脈沖星及其周圍的行星殘骸的運轉與變化。而不幸的是,在“曜點”的觀測站建成之后,隨著舊邦聯的崩潰,人們便與這里失去了聯系。

從理論上講,“曜點”觀測站應該已經無人生存,但古怪的是,在通過終端接通了幾個尚在運行的監(jiān)測傳感器之后,我卻注意到,在設施的下方,一直在穩(wěn)定地傳出微弱、但卻無法忽視的熱能信號。

通常而言,這種程度的熱能往往意味著生命。

在離開備用控制站后,獲得了觀測站設計圖的我迅速找到了一條深入“曜點”內部的路徑,并最終利用一段廢棄的電纜通道,抵達了曾經是觀測站中央活動大廳的地方。根據終端內留下的記錄,在一個千年之前,這里曾經被用來讓觀測站的工作人員休息放松、進行社交活動。而在眼下,從這里散發(fā)出的熱能表明,此處有相當高的概率仍有人類活動。

我猜對了,但在鉆出管道出口、并看到第一個人時,我?guī)缀鯚o法確定那個生物到底是否是真正的人類。

唔,好吧,那當然是一個人、一個曜點觀測站幸存工作人員的末裔——只不過,那也是一個發(fā)生了高度畸變、已經幾乎快看不出現代智人應有的形體特征的“人”。在與資料庫中的數據進行了幾番比對之后,我大致可以推斷,這應該是一名中年男性,年齡在40到50歲之間。根據我自帶的數據庫資料,通常而言,在那些生活水平較低、日子不大好過的地方,這個歲數的男人的體態(tài)通常都會變得有些……不盡如人意,許多人都會因為艱辛勞作和不健康的生活方式而留下病痛乃至變得畸形。但問題是,這人可遠遠不是一般的“不健康”。

在這個男人的后背,一塊巨大的、不斷輕微蠕動著的腫塊從他的后腦勺部位一直延伸到了骨盆上方不遠處。或許是由于腫塊的影響,他甚至沒有穿正常的上裝,而是只用一塊圍起來的粗糙織物制成了一件簡陋的“圍裙”,枯瘦的四肢看上去就像是某種植物的莖稈,只能勉強支撐著畸形的軀體。

這是怎么回事?是放射線誘發(fā)的基因突變?還是長期營養(yǎng)失調導致的浮腫?是微生物感染導致的病灶?或者說是什么我所不知道的遺傳???為了弄明白這個問題,我啟動了光學迷彩系統(tǒng),偷偷地接近了那人,并用我攜帶的探針插入了那塊“腫瘤”內部,取下了一點細胞作為分析樣本……而隨后的結果卻大大出乎我意料:長在那人背后的,并不是什么腫瘤或者增生的軟組織,當然,更不是任何一種病理性因素導致的浮腫。

因為那根本就是另一只生物。一只與人類有著完全不同的進化路徑與遺傳特征的生物。

作為一臺多功能探測器,我和我的成千上萬同類一樣,在核心數據庫中儲存著人類數十個世紀太空探索所收集的海量信息,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寄生生物。數據庫里的記錄告訴我,在至少上百個擁有自己的生態(tài)系統(tǒng)的世界上,前往那里的人類殖民者曾經遭受過那里的土著生物的寄生,而且有些時候,情況還頗為嚴重——畢竟,寄生并不是什么復雜的生命活動,而只是一種變形的“掠食”。就算不同種類生物的演化起源完全不同,只要構成生物的基本元素別無二致,那么,寄生活動就是有可能進行的。

唯一的問題是,在這種地方,為什么會出現像這樣的寄生蟲?曜點星有人類存在尚且可以理解,毋庸置疑,這里的一切本土生物都應該已經在超新星爆發(fā)中被毀滅了幾千萬乃至上億年才對。難道在那之前,就已經有某種生物,而且還是寄生生物鉆進了行星冷卻凝固的鐵鎳核心里,而且一直隱藏到了人類抵達?不,這種可能性實在是低到可以忽略不計。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繼續(xù)在地下空間中小心謹慎地飛行著,同時繼續(xù)以光學迷彩發(fā)生器掩蓋自己的存在:這座古老的科研建筑曾經是高效與先進的象征,但在漫長的與世隔絕后,已經變成了一座巨大的垃圾場,干燥的骨頭、破損的建筑材料,甚至是凝固的糞便和血跡,全都漫無章法地散落在大廳與走廊的每個角落,而從我對空氣中化學物質的取樣分析來看,要是我擁有嗅覺,而且像一個正常人類一樣敏感的話,恐怕只需要做幾個深呼吸,就會被這里污濁至極的空氣直接臭暈過去。

不過,這里最為糟糕的,莫過于那些勉強生存著的人們。

在一路上,我接連發(fā)現了數十個本地居民,其中有一大半的人遭到了與之前的那個男人一模一樣的寄生。這些悲慘、瘦弱的男男女女背著后背上的巨大“包袱”,就像一群行尸走肉般拖動著腳步,在這片被文明遺忘的角落中漫無目的地徘徊。當然,人群中也有一些人看上去沒有被寄生,這些人大多是較為年輕的人。但就算是他們,也全都和被寄生者一樣,有著空洞而迷茫的眼神。

唯有一個人不同。

我是在一處走廊的轉彎處遇到那名女孩的。當時,這名骨瘦如柴、留著一頭亂糟糟的棕色短發(fā)的女孩正在奔逃,而追擊她的則是三個同樣瘦弱不堪、腳步虛浮的男人。在這些男人中,有一個人的后背上已然出現了一個可疑的隆起,顯然已經成為那種古怪的寄生生物的宿主,另外兩人雖然看上去正常一些,但他們的身體狀況也離“健康”的程度差得很遠。三人手中的“武器”不過是銹跡斑斑、不知從觀測站的哪個角落里拆來的金屬棍,但仍然足以置人于死地。

而他們無疑正打算這么做。

我的程序不允許我隨意干涉作為觀測對象的人類或者其他智慧生物的行為,但是, “緊急避險”屬于例外。因此,在判斷女孩確實處于危險之中后,我立即采取了行動——雖然沒有、也不可能被允許擁有殺傷性武器,但我所擁有的數據庫讓我很清楚人類的生理結構。我知道用探針刺激哪里,可以在只造成最小傷害的前提下給予對方最大的痛楚、從而剝奪他們的行動能力。而我的細小體型、以及光學迷彩設備的協助,也足以保證我的攻擊對象無法及時地發(fā)現并阻止我的襲擊。

接下來發(fā)生的一切與我的計劃一模一樣:三個男人在遭到我的攻擊之后,全都癱倒在地、發(fā)出了痛苦的哀號。而他們在被痛苦擊倒之前所看到的,頂多只是一個一閃而逝的半透明影子罷了。接著,在確認不會有其他人前來干涉之后,我解除了光學迷彩,讓推進器兩側的指示燈閃爍了幾下。瘦弱的女孩注意到了我,而且也明白了我所傳達的信息。接著,她開始跟著我奔跑。

作為應急程序的一部分,我在探索這座古老的建筑時,就已經留意到了所有可以作為臨時庇護所和掩蔽處的地點,并繪制了相應的電子地圖。而女孩被我所帶到的地方,正是這些地點之一。雖然沒有必要的食物和飲水供應,無法被用作長期據點,但至少,她在這兒暫時是安全的。

“你是……天使嗎?”在我們停下之后,女孩用試探性的語氣問道。她使用的是古老的邦聯通用語中的一個分支,對我而言并不難理解,“謝謝你救了我?!?/p>

“我不是天使,你也不需要感謝我?!蔽议_啟了外部揚聲器, “剛才我的行為,是基于對你處于危險狀態(tài)下這一事實的認定所進行的保護行為。這是我的基本任務之一?!?/p>

“那你到底是……”

“我是探測器AXP -113AR4?!蔽一卮鸬馈.斎?,我很清楚,這個答案本身其實沒有任何意義。于是,在之后的三十分鐘里,我不得不仔細地介紹了邦聯政府目前所進行的“深空一1”探測計劃——這個廉價探測計劃的要點,是向銀河中那些可能存在生命與文明,或者曾經在大崩潰之前被殖民過的世界投送探測器,對直徑上萬光年的區(qū)域進行一次全面“篩查”。因為遠距離空間傳送耗能巨大,因此,邦聯科學部將我們這些探測器特別設計成了這種“精簡”的模樣:除了一個帶有數據庫和控制程序的核心,以及一個納米尺度的微型加工廠外,剛剛被制造出來的我們一無所有,體積甚至還不如某些高等動物的受精卵,只能在所抵達的世界上“就地取材”,塑造出軀體的其他部分。

當然,我之所以會抵達曜點星,完全是一個意外:關于它所在的星系的記錄,早在大崩潰時代就已經丟失了。因此,這里當然不在“深空一1”計劃的探測名單之內。如果我的推測沒錯的話,導致我抵達這里的原因,可能是脈沖星的信號干擾導致了傳送失誤,結果反倒讓我誤打誤撞地發(fā)現了生活在這塊石頭里的人群。

“那么,現在該告訴我了,你是誰?”在完成自我介紹之后,我問道。

“我……我的名字不重要,因為它已經被取消了,”女孩遲疑了一會兒,然后才回答道,“我是一個被放逐者。”

“被放逐者?被誰?”

“我的氏族?!迸难g解下一只用古老的塑料管制成的水壺,喝了一口存在里面的液體, “探測器先生,您也許不能理解……但我私下里制造這東西的事兒被發(fā)現了。

“呃,這是什么?”我伸出了探針,采集了一小滴壺中的液體。而對它的分析只花了我不到一毫秒的時間。那液體本身是由水與多種有機物混合而成的懸濁液,而在其中,有一種成分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是酒精。

雖然我的數據庫里對人類歷史的記載極為有限,但即便如此,我還是知道,酒在人類歷史上扮演著截然不同的兩類角色:一方面,它在很長時間內都一直是重要的消遣用品、是相對安全飲用水的保障手段、甚至是用于敬神的貢品;但另一方面,人們又因為憎恨酒精中毒導致的負面影響,而一次又一次地出臺各種各樣的飲酒禁令。因此,我并不難理解女孩的困境:在過去,地球上有太多人有過類似的遭遇了。

“我明白了,你因為貪杯而被氏族里的人趕出來了……唔,不過他們居然那樣追殺你,倒也是夠狠的?!?/p>

“不,我……我根本不喜歡喝這種東西,”女孩用力搖了搖頭, “但我的父母都說,只有喝這個才是安全的……因為如果直接喝儲水池里的水的話,就會變成……那些人的樣子?!?/p>

“那些人?你指的是被寄生的那幫家伙?”

“寄……生?這是什么意思?”

為了給這個毫無科學常識的女孩講明白這一點,我不得不又花掉了半個小時的時間。值得慶幸的是,女孩的悟性和學習能力還算不錯,在簡單地解說之后,她就了解了這個生物學概念。

“我明白了,對,就是這樣,”女孩用力點著頭, “我的父母告訴我,他們之所以弄成這樣,都是我們平時喝的水的原因?!?/p>

“你隨身攜帶了水的樣本嗎?”

“沒有,”女孩說道, “那東西太危險了,我不敢碰。”

“那你能帶我去看看你們氏族的水源嗎?”

“這倒是可以,”女孩說道, “但我現在已經被驅逐了,如果被人看到的話……”

“我會解決這個問題,”我告訴女孩, “你只需要帶我去就行了。”

根據與之前從終端內獲得的記錄的比對結果,女孩的氏族所生活的地方,原本曾經是曜點觀測站的農業(yè)區(qū)——雖然可以直接在自動化廠房里合成必需的維生素,但過去的人還是更樂意在大型飛船和內部空間較大的太空站里建立水栽農場,好確保自己能吃上“真正的食物”。當觀測站還在正常運轉時,這里顯然曾經架設著大量的水培設施,以便為觀測站內的工作人員提供新鮮的蔬菜水果、甚至是真菌,但現在,他們可憐的、失去了文明的后代們卻完全無法享受這樣的奢侈:那些水培設施內的水早已干涸,曾經用于種植植物的槽罐要么已經破裂廢棄、積滿灰塵,要么就變成了容納排泄物的地方。在房間邊緣的角落里,也有一些設施仍在被使用著,只不過,里面培育的東西已經不再是蔬菜和水果,而是用發(fā)酵過的排泄物和其他有機垃圾作為養(yǎng)料、色澤如同風干的死人骨頭般的細小蘑菇。當然,我必須承認,由于偌大的建筑內只有寥寥無幾的地方還維持著微弱的照明,這地方目前確實很適合用來培植真菌。

但除此之外,我再沒有觀察到任何可以稱之為生產活動的行為。

雖然我所裝備的光學迷彩發(fā)生器性能還算不錯,當遮蔽對象僅限于我自己時,可以持續(xù)穩(wěn)定工作數個小時之久,但不幸的是,如果要遮蔽較大的目標——比如與我同行的女孩,它的能耗就會急劇增加,即便在相對節(jié)能的靜止模式下,也只能持續(xù)短短數十秒而已。正因如此,我沒法子像單獨行動時那樣,讓女孩全程在光學迷彩的掩護下避過那些驅逐和追殺她的人潛入這里,但這并不意味著我就沒有別的辦法。

“停下,有人來了!”當一個蹣跚、緩慢的身影從遠處走來時,我的傳感器在第一時間便捕捉到了他的接近所造成的地面振動、以及在空氣中傳開的輕微腳步聲,并及時向女孩提出了警告。后者立即靠著墻角蹲了下來,像躲避掠食猛獸的小動物一樣蜷縮成一團,以盡可能減少自己的體表面積。這樣一來,我就能以更少的能量維持光學迷彩了。

那個被寄生的、如同行尸走肉般的人當然沒有注意到我們,事實上,我很懷疑他那因為營養(yǎng)缺乏而變得渾黃的雙眼到底還能看到多少東西。就像這里聚居著的大多數可憐蟲一樣,他看上去無所事事,既沒有進行任何娛樂,也沒有參與任何有意義的工作,只是在漫無目的地游蕩著。

當然,這個人也沒有發(fā)現我們。

憑著我的高靈敏度傳感器帶來的預警優(yōu)勢,以及女孩的配合,我們并不困難地抵達了這個氏族的水源地——曾經是農業(yè)區(qū)循環(huán)水池的地方。在這個區(qū)域內,循環(huán)水池是極少數仍然執(zhí)行著設計時的用途的設施,就在我們抵達時,一個形銷骨立的可憐蟲剛剛從這座水池旁爬開,手中的粗糙罐子里還裝著半罐水。

“就是這地方了?”

“嗯?!?/p>

即便在進行正式采樣之前,我也已經意識到,這里的水質絕對算不上好:水池里的液體混合著大量渾濁的細小顆粒物,而在其間則存在著數量眾多、長度不足一毫米的細小生物來回蠕動。除了在個別世界上經過特殊處理的“風味飲品”之外,像這樣的水,只需要粗粗一看就足以被判明為不合格。

但即便如此,我還是得采集水樣——這么做的目的并不是分析水本身是否安全。因為我還有一個問題需要加以確認。

“說起來,你們平時在飲用這些水時,就沒有任何處理措施嗎?”我一邊用探針取水,一邊問道, “如果添加酒精被禁止了,那么,在理論上應該還有別的法子:比如靜置、使用多孔材料過濾,或者直接加熱……”

女孩搖了搖頭: “族長說了,不能喝熱水,也不能喝放置到變得透明的水,否則的話,會引起水精靈的憤怒。這樣的結果非常可怕?!?/p>

“哦?怎么個可怕法?”

“這——”女孩正要回答,她的聲音就被一陣嘈雜的呼喊聲所蓋過了:就在我們交談的當兒,一群人突然呼喊著沖入了這座建筑,并和守在建筑入口的氏族成員爆發(fā)了沖突,雖然闖入者們同樣衣衫襤褸、精神萎靡,但我注意到,他們之中被嚴重寄生的人數量顯然要比這個氏族的少得多,這也讓他們擁有了比對手稍微像樣那么一點兒的戰(zhàn)斗力。而憑著這微不足道的優(yōu)勢,以及襲擊的突然性,這些人成功地突破了最初遇到的抵抗,并攻入了這座建筑的內部。

“那些是什么人?!”我連忙向女孩問道,“他們?yōu)槭裁垂暨@里?!”

“是對面16號坑道里的凱藍氏族!”女孩露出了略顯驚慌的神色——這還是我頭一次從她的臉上看到除了陰沉和憂郁之外的表情, “他們是,是我們氏族的……”

“……敵人?”

“不,還談不上,只算是鄰居而已。”女孩斟酌了一下,最后使用了這么個表述方式,“只不過,最近這段時間里,他們開始更加頻繁地與我們的氏族沖突了。不過,我也不知道這些沖突到底是因為什么緣故,因為我家偷偷釀酒的事情在那之后就被發(fā)現了,所以只能逃亡……”

“既然這樣,我們最好還是回避一下。要是被那些人遇到的話,他們大概不會在乎你到底有沒有被你的氏族驅逐,”我提議道,“你知道這附近有什么相對安全一點的地方嗎?”

女孩思考了片刻,然后點了點頭。接著,她開始跑向一條狹窄、黑暗的通道,而我也立即跟了上去。在途中,我們遇到了好幾群像是古代的波利尼西亞武士一樣,用粗糙的棍棒和短矛扭打在一起的人,不過,憑著我的預警能力和光學迷彩的掩護,直到進入那條通道為止,女孩都沒有被任何一方發(fā)現。

而她最終抵達的,是一個彌漫著可怕惡臭的狹小房間。

“這是……”

“停靈室。在過去的幾十個世代中,那些壽終正寢的人都會被帶到這里,”女孩說道, “除了運尸體進來之外,沒有人會進來——進入這里本身就是一種禁忌。所以我在這兒應該是安全的?!?/p>

“唔……是嗎?”我將光學傳感器調整為微光模式,開始觀察室內的情況:根據我所持有的資料,在古地球上,一些地方的人們也有將死者尸體集中放置在特定地點的習俗。其中一些集體墓窖內甚至可以堆放數以千計的白骨。不過,這座設施的情況卻……不太一樣。雖然按照女孩的說法,被丟到這里的死者應該不會再被運走,但奇怪的是,這兒的大多數地方卻是空著的,并沒有如同我預料中那樣,出現成堆古老、干燥的枯骨,只有十幾具被簡陋的破布胡亂蓋著的新鮮尸體。總之,無論怎么看,這兒也不像是已經被使用了幾十代人的模樣。更讓我在意的是,在房間的一角,還設有一扇可以從內部打開的密封門。但如果這里僅僅是個丟棄尸體的地方,那這扇門又有什么用、通往哪里呢?

難道女孩弄錯了什么?

就在我開始將更多算力投入對這個問題可能答案的推測時,這片死寂、惡臭的空間內突然出現了異動,在房間的一角,一具蓋在破布下的畸形尸體開始以不自然的姿態(tài)輕微地蠕動了起來——不,不對,尸體會動這種事情,本身其實就已經足夠不自然了。

“啊……欸?!”女孩顯然也注意到了這件事,不過,還沒等她做出反應,一陣漸行漸近的腳步聲已經從停靈室唯一的出入口方向傳了過來。

有人來了。

“啊哈哈哈哈哈!大豐收,大豐收!”

在那次突然襲擊半小時之后,我就像一只躲避敵害的昆蟲一樣,緊緊地貼在一臺做工粗劣的手推車底部,與車上的尸體一道被那些來自凱藍氏族的襲擊者運送著——雖然并未留心戰(zhàn)局,但從結果推斷,他們應該在方才的那次突襲中取得了相當程度勝利。畢竟,在離開的途中,并沒有女孩原本所屬的氏族成員試圖阻擊這些人,而且,在前方的一輛推車上,我還看到了好幾具被打得不成人形的防守方人員的尸體。

雖然我不會出現精神問題,但為了避免沖擊倫理程序,我還是沒有過多地去思考這些尸體到底會被如何處置。

值得慶幸的是,與我同行的女孩也安然躲過了一劫——她在那些人沖入停靈室時無處可逃,于是急中生智,直接鉆進了一具剛放進來不久的尸體下方,利用包裹著尸體的破布把自己藏了起來。由于她非常瘦弱,入侵者們甚至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就這么直接將女孩和尸體一道扔到了手推車上。

“一共十一具,其中起碼八具是已經‘成熟了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帶走了一名活人的另一個襲擊者用模糊、含混的嗓音嘀咕道,“之前最多的時候,一次也只弄到了三具尸體,這下子可好了……”

“是啊,這樣的話,水和食物都會回來。”之前開口的那人說道。

等等,回來?

我花了相當長的時間(以我的標準而言),去思考這個詞可能意味著什么——沒錯,在發(fā)現曜點還有人類居住時,我就已經意識到,這里的物資補給是個謎團:沒錯,許多古代的孤立設施內都有能讓水、空氣和有機物幾乎完全投入循環(huán)再利用的處理系統(tǒng),但從我獲取的能量讀數判斷,這里的循環(huán)系統(tǒng)顯然已經因為年深日久而癱瘓了一大半。雖然至關重要的空氣循環(huán)仍在勉強進行,讓居民們不至于窒息,但其他部分就沒這么理想了。

更重要的是,這里是一處死去的星系,早在超新星爆發(fā)之前,行星所繞轉的超巨型的強大輻射很可能就已經將氫、氧這類較輕的元素吹光掃盡了。換句話說,在曜點,要找到天然水作為補充根本就不可能,有機物的補充也相當困難,在這種情況下,困居于此的人們居然還能存活如此之久,唯一合理的解釋顯然只有一個:有某種力量不斷從外部為這里補充生存的必需物資。

換句話說,這些襲擊者曾經因為某些因素而失去了這些物資供應,而現在,他們相信自己的所作所為能讓這一切“回來”。 但這和搶奪尸體又有什么關系?而且,從他們的交談來看,那些被寄生的死者似乎才是目標,這又是為什么?為了弄明白這個問題,我開始以最快的速度分析起了之前采到的水樣:不出所料,在區(qū)區(qū)幾毫升水里,我就發(fā)現了數十只細小的、身體結構與古地球的某些原始脊索動物幼蟲頗為類似的生物,而接下來的基因分析則確認了另一件事:這些小小的生物,與那些死者和活人身上的巨大寄生蟲確實屬于同一個物種。

就這樣,又一片拼圖來到了正確的位置上……但最關鍵的那幾塊還沒有出現。

那些被稱為“凱藍氏族”的襲擊者居住的地方離女孩的氏族有著很長一段距離。在戰(zhàn)斗結束之后,他們花了超過一個小時才回到了自己的老巢。而在那之后,他們又花了更長的時間召開了一次慶祝大會,圍繞著這些作為戰(zhàn)利品奪來的尸體歡呼雀躍、大叫大嚷,還唱起了某種荒腔走板的自編歌曲——從歌詞的內容來看,似乎是在感謝即將恢復正常的食物與水的供應。在慶祝的過程中,有人以干燥的糞便和有機垃圾為燃料,在房間的角落里點燃了一堆篝火,并用一只粗糙的金屬罐子熬制了一大鍋混合著各種亂七八糟的食物的熱湯。

雖然我不需要吃東西,但空氣中氣味分子的變化讓我確信,假如我是個人類的話,一定不會對那樣的東西產生任何食欲的。

不過話說回來……剛才這些家伙點燃了篝火?

眾所周知,自從原始人類開始雙足行走之后不久,用火這一技能就變成了這個物種最基礎的能力,無論在什么樣的地方、生活于何種環(huán)境之下,只要能夠找到燃料,人類總會想方設法地利用燃燒反應來為自己謀利。但奇怪的是,自從進入曜點觀測站內部之后,雖然我也見識了不止一個人類聚居區(qū),但就是沒有發(fā)現任何用火的痕跡。在一開始時,我以為自己只是運氣不好,碰巧沒有看到而已,但現在看來,情況似乎與我的預料不太一樣。

越來越多的拼圖位置開始變得明晰,接下來缺少的只剩下至關重要的最后一塊。

在慶祝結束之后,凱藍氏族的許多人拿起武器,被派遣到了聚居地的入口處,大概是為了防范對手可能的報復性攻擊,而其他人則繼續(xù)搬運著他們那可怖的“戰(zhàn)利品”,最終來到了一個與女孩的氏族的“停靈堂”看上去別無二致的地方。在丟下尸體之后,那些人便關門離開了,似乎完全沒有對這些戰(zhàn)利品進行進一步處理的打算、也不關心它們最后會怎樣。

而就在那些人離開后不久,一具“尸體”站了起來。

“呼……剛才真是嚇死我了……”女孩一邊急促地喘著氣,一邊說道, “我……我還以為自己要被殺了呢……”

“你沒事就好?!蔽野参康溃翱雌饋?,我們似乎只是換了個地方繼續(xù)陪著這些死人罷了。別的倒也沒什么?!?/p>

“是啊,但真想不到,凱藍氏族的那些家伙居然會想著搶這種東西,”女孩站起身來,隨意踢了一腳離她最近的尸體, “我以前只是聽人說,他們因為做了某種很糟糕的事,把水之精靈給惹怒了,導致他們的聚居區(qū)沒了水源供應,真沒想到這些家伙的解決辦法居然是搶尸體!但話說回來,這么做……”

我猶豫了一秒鐘,思考著要不要告訴女孩“水之精靈”的真相,但還沒等我做出決定,之前被女孩踢到的尸體突然有了動靜——在凱藍氏族發(fā)動襲擊之前,我就曾經注意到,這具尸體一直在不正常地蠕動著,而現在,它似乎動得更激烈了。

“這是……”

“趴下,繼續(xù)偽裝!”在那名死者扯碎裹在身上的破布、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時,我對女孩喊道。

盡管作為可消耗的探測器,我并沒有娛樂的需求,但考慮到我和我的同類們偶爾也有可能與生活在不同世界上的人類后裔與非人類智慧生物接觸、甚至有可能進行交流,因此,我也在數據庫中裝載了一些與人類文化相關的資料。

據我所知,在人類的傳說之中, “死者復活”或者所謂的“行尸走肉”算是個頗為常見的題材——這種只存在于幻想中的現象,在許多時候被視為“神跡”,但在更多的時候則被當成某種反常現象與災厄,而就我看,眼前的這檔子事兒顯然屬于后一類:畢竟,從那塊破爛裹尸布下站起來的那個“人”已經很難再稱之為人了。在死去之前,他身上的寄生物就已經發(fā)展到了極為嚴重的階段,讓他變得骨瘦如柴、虛弱不堪,而現在,這東西甚至還在以肉眼可以看見的速度膨脹、扭動。與氣息全無、雙眼無神的宿主構成了巨大的反差。

接著,隨著宿主的嘴無聲地張開到極限、他背部的巨大囊腫終于破裂了開來,一只軀干活像是巨大的蠕蟲、有著古怪的細長口器和一只圓球狀的巨大復眼,卻又長著與脊椎動物結構相似的四肢的灰色生物從里面鉆了出來、徹底拋棄了那具殘骸。緊接著,仿佛得到了號令一樣,其他尸體也接二連三地有了動靜:雖然發(fā)育程度大多不如寄宿在這具尸體上的生物,但它們背部的寄生蟲也在同一時刻拋棄了死去的宿主,在短暫的休息之后,這些終于來到世間的丑惡生物居然很有秩序地排成了一條長隊,其中為首者動作靈活地打開了房間內的另一扇門。

這些生物……難道也擁有智慧?!

在這支讓人毛骨悚然的“隊列”走進那扇門后,我立即啟動光學迷彩,掩護著女孩悄悄跟了上去?;蛟S是篤定不可能有人追蹤自己的緣故,這些生物看上去相當大意,全都大搖大擺地在通道中行走著。因此,除了偶爾需要尋找掩蔽物之外,我們的追蹤之旅也幾乎沒有遇到任何困難。

我們就這么前進著,追蹤著。最后.出現在我們面前的是一間顯然并非出自人類之手的地下建筑。

與曜點觀察站不同,這座建筑雖然風格古怪,但我還是能看出,它是一座用于船只接駁的港口,這一點從占據了整面墻壁的巨大氣閘,以及堆積在建筑角落里的大量儲存物資的圓筒狀容器上就能輕而易舉地看出來。更重要的是,此時此刻,在港口內就停著一般外形如同蝸牛殼般的飛船,一群與那些脫離宿主的寄生怪物長得一模一樣的生物正在船上來回忙活著,似乎在進行維護和搬運工作。而另一些怪物則引導著新來的同伴,讓它們從另一側的入口登上了這艘飛船。

在不止一只圓筒中,我看到了之前采樣過的那種渾濁的乳白色污水。

最后一塊拼圖就這么落到了正確的位置上。

這些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它們是如何找到這個死去的星系,又是如何發(fā)現了那些在與世隔絕的曜點觀測站里茍延殘喘、奄奄一息的人類后裔的?我不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但它們也并不重要。唯一關鍵的是,我現在可以確認,這個智慧物種是人類的敵人,因為它們的生存方式已經直接與人類的福祉構成了沖突。

我們這些探測器雖然沒有被賦予太多的行事自主權,但唯有在人類利益受到直接威脅時是個例外:一旦判定出現這種狀況,我可以聯系邦聯的太空軍統(tǒng)帥部,要求對那些構成威脅的對象予以毀滅性打擊——可現在,我不能這么做。根據我的計算,位于這個星系中央的那顆脈沖星所持續(xù)釋放出的高頻率輻射造成了極為巨大的干擾,讓我完全無法憑自己的通信系統(tǒng)聯系外界,更無法給予這些可憎之物以應得的懲罰。

當然,即便如此,我也不是只能束手無策:憑著強大的分析性能,我體內搭載的微型實驗室已經找出了幾種可以極為有效地毀滅水體中的寄生物幼蟲的物質,只要寥寥幾十毫升,就能一次性凈化整個曜點觀測站內的水源……但是,在看到眼前的景象之后,我終于弄明白了好幾個問題的答案:為什么凱藍氏族會突然失去水源,為什么私自制造可以凈化水的酒精會招來憎恨,為什么直到抵達凱藍氏族的聚居地之前,我都沒看到有任何生火燒水的痕跡、也沒看到這里的居民有試圖過濾飲水的打算……

“……這是個交易,雖然居住在曜點的居民們未必真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們顯然知道該做些什么,才能讓自己生存下去,”我用只有趴在我身邊的女孩能聽到的聲音說道,“這些……生物,他們用水和食物的供應與這里的人們做了交易:人們可以生存下去,但相應地,他們必須獻上自己的血肉,讓這些生物培養(yǎng)出下一代。這里的居民同樣清楚這一點?!?/p>

女孩點了點頭。她很聰明,聰明到足以在第一時間了解我的想法,也足以明白目前的狀況?;蛟S有些人在面對這種真相時,會因為憤怒而直接沖向那些正在忙碌著的丑陋生命,但她只是安靜地觀察著,然后向我點了點頭。

在那之后,我們一起沿著原路返回。

凱藍氏族正在歡慶——雖然自從他們開始違背先祖的教導、將飲用水源加熱之后,氏族內就不再有可供獻祭的“成熟”死者,也無法繼續(xù)換取食物和水,但現在,這個問題已經解決了:通過襲擊敵對氏族的停靈室,他們重新恢復了獻祭?,F在,水池中的水重新被注滿了,而那種作為人們最主要食物的暗綠色膠狀物,現在也又一次開始從管道中流出。

當然,氏族的成員們還會繼續(xù)加熱這些食物和水,這樣一來,他們就有很大的概率避免像其他氏族的可憐蟲一樣,在后背上冒出的古怪囊腫的折磨下度過痛苦、困厄的生命了。當然,那些愚蠢的氏族也明白這一點,但他們的首領們不夠聰明,完全沒有意識到,只要停靈室內被放入“成熟”的尸體,水和食物就會出現。雖然凱藍氏族的人也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是從哪來的,但很顯然,提供它們的人并不在乎停靈室內的尸體到底來自于誰,他們只在乎數量。

由于所有人都處于勝利的喜悅之中,在這一天里,氏族的成員們一直在歡呼、歌唱,而這也讓他們口渴得比平時更快了。很快,事先準備的那一大鍋熱湯就被消耗殆盡,而氏族中地位最低、負責打雜的那個年輕人隨即得到了命令,去再弄些水來,以便煮下一鍋湯。

但是,當年輕人走到水池邊時,他突然發(fā)現,池中的液體不知為何,似乎變得比之前清澈了不少。

年輕人并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但他還是產生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看來你的那個……藥劑,確實很有用,”在那個取水的年輕人離開之后,女孩說道,“這樣的話,至少凱藍氏族的水池暫時變得干凈了?!?/p>

“沒錯。不過雖說是‘暫時,但這些藥劑的效能可以持續(xù)很長的時間……在殺死寄生蟲幼體后,剩下的藥劑會在池底沉淀,直到又有水流入、對水體造成擾動為止?!蔽医忉尩?,“總而言之,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很快在整個曜點的所有水源中投入這些凈化藥劑……但唯一的問題是,你真的要這么做嗎?”

“要?!迸Ⅻc了點頭,不假思索地說道。

“你明白這么做的后果嗎?”我繼續(xù)問道,“你現在也知道了,如果完成了凈化,曜點的居民們將會無法再從……那些東西手里繼續(xù)換取水與食物。而且我懷疑,曜點的居民極有可能并不是他們唯一的宿主來源,如果無法從這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他們也許會直接選擇拋棄你們,而我目前根本無法為你們尋求援助……”

“當然,這些我都知道?!迸⒄f道,“但我的主意不會改變。”

“那么,恕我冒昧,但你做出決定的動機到底是什么,如果是私人恩怨的話……”

“恩怨?不,我不在乎這個——在這里,生命從來都非常輕賤,人們的生活中充斥了太多的痛苦,甚至足以讓他們根本不在乎死亡,”女孩聳了聳肩, “我過去就一直在想,如果一種生活糟糕到讓人連死亡都可以不必在意的話,那么,這種生活本身,難道不也是應該被凈化的嗎?”

“確實?!蔽业膫惱碜映绦蛘J可了這個答案,而在下一個瞬間,女孩的話就變成了賦予我的“命令”。作為一臺探測器,我就像其他一切人類造物一樣,必須以人類的直接命令為優(yōu)先……只要那符合倫理要求。

“那么,開始凈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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