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中國文化“走出去”倡議的指引下,中國文化“走出去”成果顯著。瓷器作為中國的代表性符號之一,承擔著傳播中國文化、樹立中國形象的重任。目前對于瓷器的翻譯缺乏深入研究,譯文質(zhì)量參差不齊。本文以《紅樓夢》霍克斯和楊憲益的譯本中的瓷器名稱為研究對象,將名物學(xué)與翻譯學(xué)相結(jié)合,總結(jié)文中瓷器在小說中的作用和翻譯方法。研究發(fā)現(xiàn)霍克斯譯本偏向歸化,更受目標讀者的喜愛,但缺少中國古典文化的韻味,不能體現(xiàn)《紅樓夢》的藝術(shù)特色;而楊憲益譯本偏向異化,更多的想要傳播中國文化,但過多的元素堆積會給讀者造成理解困難。
【關(guān)鍵詞】《紅樓夢》;瓷器翻譯;名物詞;歸化;異化
【中圖分類號】H315?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3)27-0103-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27.033
一、綜述
(一)瓷器翻譯
翻譯意在促進不同文化之間的交流與融合,在社會、文化、歷史以及意識形態(tài)等多方因素的作用下,翻譯活動應(yīng)充分考慮到社會文化語境的相對性和譯文具體語境的可理解性,在不同文本中的瓷器翻譯應(yīng)采用不同翻譯策略(劉云虹,2015)。[5]瓷器作為中國優(yōu)秀文化的載體,是對外傳播中國文化的重要載體之一,然而瓷器翻譯目前沒有統(tǒng)一的標準,針對瓷器翻譯的研究,目前國內(nèi)可以借鑒的成果少之又少,王慧(2017)[9]認為目前瓷器翻譯面臨三大問題:濫用歸化,傳播失真;機械運用異化;一詞多譯現(xiàn)象普遍。針對瓷器翻譯現(xiàn)狀,眾學(xué)者企圖找到合適的翻譯策略來解決,孫靜藝、王倫(2010)[7]建議以異化翻譯策略為指導(dǎo),必要時采取音譯的方法,以求盡快實現(xiàn)陶瓷術(shù)語的統(tǒng)一;譚利軍(2020)[8]從翻譯模因觀的角度出發(fā),“提出中國陶瓷器物名稱在英譯時要順應(yīng)模因的特性與復(fù)制傳播規(guī)律,遵循準確性、簡單性和約定俗成的原則,根據(jù)情況選擇恰當?shù)姆g策略與方法,最大限度地達成翻譯效果”。中國瓷器品在海外傳播廣泛,但對瓷器品的翻譯沒有達成共識,這不利于中國陶瓷文化的傳播,不利于中華文化的相互交流,因此瓷器術(shù)語統(tǒng)一刻不容緩。
(二)名物學(xué)
名物學(xué)是一門關(guān)于探討名物的得名由來、異名別稱、名實關(guān)系、客體淵源流變及其文化含義的學(xué)問。名物研究,在中國已經(jīng)延續(xù)數(shù)千年,卻未形成完整的系統(tǒng),在上世紀四五十年代,日本學(xué)者青木正兒站在學(xué)科構(gòu)建的高度,系統(tǒng)地對名物學(xué)提出建構(gòu)。名物學(xué)研究常與訓(xùn)詁學(xué)、考古學(xué)聯(lián)系在一起,青木正兒主張將名物學(xué)獨立出來,成立為一個專門的學(xué)科,并對名物學(xué)的研究領(lǐng)域進行詳細闡述。青木正兒主要運用“文學(xué)史”理念來進行研究,但在早期的中國文學(xué)研究中,這種理念不能深挖中國文化精髓。沈從文《紅樓夢》注釋中以名物知識作為小說批評的工具,名物解析成為注釋者進行人物分析、甚至闡釋小說家創(chuàng)作原委的途徑,希望有人結(jié)合文獻和文物對古代名著進行研究。鄢虹(2020)認為名物學(xué)和文學(xué)之間有文學(xué)脈絡(luò),這種文學(xué)脈絡(luò)對于既有文學(xué)的研究具有有益的補充,且在目前偏重于“物”的“名物學(xué)”和“物質(zhì)文化研究”之間起著相輔相成的作用,也能提供新的思路解決目前亟待解決或解釋的問題。[10]所以如何將名物學(xué)與文學(xué)聯(lián)系起來是我們目前討論的重點。
二、瓷器類名物詞命名特征
從結(jié)構(gòu)來看,瓷器名稱主要由普通名稱(即通名)與專有名稱(即屬性名)兩部分構(gòu)成。通名在此主要指器物的不同類型。瓷器的釉彩、紋飾、器型、產(chǎn)地、年代等信息成為屬性名,主要指明器物所具有的特點,釉是覆蓋在陶瓷胎體表面的玻璃質(zhì)外衣,它使陶瓷更加實用的同時也極具視覺審美價值;而紋飾也具有題材豐富、技法巧妙兩大特點,釉彩和紋飾是瓷器的兩大外部特征。“漢語瓷器名的通名與屬性名屬于并列結(jié)構(gòu),而譯為英語必須換為嚴謹?shù)恼Z法結(jié)構(gòu),因此必須考慮語序結(jié)構(gòu)的問題”(楊紅英、馬海瀅,2012)。[11]而古代陶瓷文物的名稱中一般包含大量內(nèi)容,其目的是為了精確描述文物特征,歐飛兵(2011)認為一件陶瓷器物的命名主要涉及釉彩品種、器型、工藝技法、紋飾等方面,在翻譯名稱時通常也要涵蓋這幾個方面。[6]姜望琪(2005)[4]提出關(guān)于術(shù)語的翻譯,有準確性、透明性和可讀性三大原則。準確性是第一位的,可讀性、透明性不能以犧牲準確性為代價。語言有自己的規(guī)律,應(yīng)尊重語言的“約定俗成性”。瓷器術(shù)語的翻譯要兼顧普通名稱和專有名稱兩大方面,因此譯者在翻譯的時候要注重其內(nèi)容的準確性。瓷器名稱中包含的信息在歷史的長河中發(fā)生了變化,都考驗譯者對中國傳統(tǒng)瓷器文化的了解以及翻譯功底。中國傳統(tǒng)藝術(shù)具有一個鮮明的特點,即追求意境美,因此在中國的藝術(shù)品中常運用藝術(shù)手法來表達。不同時代的瓷器具有不同的美感,而瓷器的名稱也如此,從中國瓷器的發(fā)展史來看,能夠體會出不同歷史時期中國審美變化以及背后的社會變化、朝代更迭。因此翻譯時要考慮到名物詞后的文化背景,也要兼顧美感。
三、《紅樓夢》中瓷器名稱的翻譯方法
(一)音譯
例1:
原文:“……右邊幾上汝窯美人觚——觚內(nèi)插著時鮮花卉,并茗碗痰盒等物?!盵3]
霍譯(1973-1986):On the right-hand one was a narrow-waisted Ru-ware imitation gu with a spray of freshly cut flowers in it.[1]
楊譯(1994):On the right one,a slender-waisted porcelain vase from the Juchow Kiln containing flowers then in season,as well as tea-bowls and a spittoon.[2]
這是第三回中描寫林黛玉剛?cè)胭Z府時來到了王夫人的房中看到的場景。觚原是青銅盛酒器,后被人們借鑒于瓷器器型中,用作裝飾,其長身細腰,形如美人,在文中用作插花的花瓶,兩位譯者都突出了細腰這一外形特征?;糇g采用異化的策略,用音譯法譯為“gu”,沒有加注表明這是一種器型,但文中提到“觚內(nèi)插著時鮮花卉”,而作者用“with”將其連接在一起,讀者會自然地聯(lián)想到“gu”應(yīng)該是盛花的器具,展示中國瓷器器型的多樣性?!拔锎嬖诘囊饬x,是由物自身和人的需求決定的。物之名,物之觀念,物之信仰,物之消費與欣賞等,無不密切聯(lián)系著人及人背后的政治、經(jīng)濟與文化狀況。物的身上附著的是人們的世界、生活、生命、美學(xué)觀念,所以說,作家寫物,其實是在具象化物的觀念和哲學(xué);反過來,物的觀念和哲學(xué),會推動小說的故事情節(jié)發(fā)展,生發(fā)出小說的主題(周保欣,2021)?!盵13]本文認為曹雪芹針對這些名貴瓷器的描寫是精心設(shè)計、別有用意的,因此像汝窯這樣的名貴瓷器,僅用“Ru ware”不足以達到源文的目的,也會因背景知識的缺失,讀者體會不到源文的用意,會使讀者造成理解的偏差,也不能體會到曹雪芹筆下一個個生動形象的人物。
(二)直譯或直譯加注
例2:
原文:只見妙玉親自捧了一個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龍獻壽的小茶盤,里面放一個成窯五彩小蓋鐘,捧與賈母。
霍譯:On it stood a little covered teacup of Cheng Hua enamelled porcelain.Holding the tray out respectfully in both her hands,she offered the cup to Grandmother Jia.
楊譯:On this was a covered gilded polychrome bowel made in the Cheng Hua period,which she offered to the Lady Dowager.(Cheng Hua:1465-1487)
成窯指明代成化年間官窯所出的瓷器,以五彩者為上。這里的五彩小蓋鐘是賈母的用具,賈母作為整個賈府地位最高的人,其所用之物定非凡品,“斗彩”源于成化年間,是一種斗彩工藝。成化窯的斗彩主要是為宮廷玩賞而燒造,生產(chǎn)數(shù)量有限,在明代就已作為極貴重的珍品,故得之甚難。蓋鐘指有蓋的小杯?;艨怂褂胠ittle、teacup、enamelled非常準確地勾畫出一只精致小巧的小茶杯。美中不足的是譯者在這里僅僅表明了該器物的年代,沒有突出其珍貴。曹雪芹在這里的描寫除了凸顯賈母的地位,也為下文做鋪墊。小說中劉姥姥使用后,妙玉嫌臟,要把杯子扔掉,寶玉趕忙阻攔,央求妙玉把杯子送給劉姥姥,直至四十二回姥姥臨行,寶玉遣一小丫頭把杯子送過來。曹雪芹針對妙玉這一行為的描寫豐富了妙玉這一人物形象,如果讀者不了解這只小蓋鐘的背景,那讀者就不能領(lǐng)會到后面一系列發(fā)生的故事的含義。譯者也沒有領(lǐng)悟原文的意圖,本文認為這里的處理不夠妥當,可采取加注的方式,突出成窯的珍貴,而楊憲益這里的譯文采用加注的方式,且也解釋了成窯的年代,表達更清晰。
例3:
原文:外頭屋里桌子上汝窯盤子架兒底下放著一卷銀子,那是一百六十兩。
霍譯:I want you to go to my apartment and tell Patience that there is a roll of money under the stand of the Ru-ware dish on the table in the outside room.
楊譯:Now go to my house and tell your sister Pinger that shell find a packet containing a hundred and sixty taels of silver under the stand of the ju-ware plate on the table in the outer room.
小說中這里的汝窯盤子是王熙鳳房間里的器物,曹雪芹在這里語言描寫王熙鳳特意吩咐丫鬟汝窯盤子里的銀子,既顯示出王熙鳳手掌賈府財政大權(quán),也為后文王熙鳳放貸盤剝違例斂財埋下伏筆。汝瓷以其工藝精巧,造型秀美,釉面蘊潤,高雅素凈的豐韻而獨具風采,在我國青瓷發(fā)展史上,是一個劃時代的重要標志。而鳳姐兒英豪狂放,不拘小節(jié),在陳設(shè)上,也是大氣恢宏。而霍譯文和楊譯文既未凸顯釉彩,也未凸顯年代等信息,忽視了原作的意圖。這里楊采取plate專指比較平的淺口的盤子,而dish可以泛指餐具,也指比碗淺比plate深的盤子,參照故宮博物院的汝窯盤子,plate更符合實際。
(三)意譯
例4:
原文:一面命丫鬟將一個美女聳肩瓶拿來,貯了水準備插梅。
霍譯:She sent the maids to fetch a large meiping vase with wide shoulders and a very narrow neck to put the plum-blossom in when it arrived.
楊譯:Li wan nodded and ordered a maid to fetch a tall vase with a narrow neck and sloping shoulders,and full it with water in readiness.
這里的美女聳肩瓶沒有表明窯口和年代,也沒有表明釉彩和紋飾,《紅樓夢語言詞典》認為“美人肩”,是瓷瓶的一種器形,明清時期的梅瓶和柳葉瓶多為此器形,而文中的瓶子在這里是用作插梅的,所以霍譯用“meiping vase”也符合事實,但對缺少這部分認知的讀者來說這里的表達模糊。而楊譯主要將瓶子的主要特征描述出來,后文提到“寶玉笑欣欣掮了一枝紅梅進來”,用肩扛物,作“掮”,且文中提到這枝梅花只有二尺來高,旁有一橫枝縱橫而出,約有五六尺長,由此可以推測出這只插梅枝的瓶子個頭也比較大,所以楊譯者在這里加上“tall”就尊重原文,而霍譯的“l(fā)arge”太過籠統(tǒng),表述不清楚。本文認為這里的表述霍譯簡潔明了但容易造成信息模糊,楊譯突出主要特征更有立體感和想象空間。
四、結(jié)語
如何推動中華文化對外譯介,我們需要以一種歷史的、發(fā)展的、開放的目光,在翻譯的歷史價值觀基礎(chǔ)上創(chuàng)造條件,建立開放性、多元性的翻譯空間,從而實現(xiàn)跨文化的交流的目的。沈從文《紅樓夢》注釋中以名物知識作為小說批評的工具,名物解析成為注釋者進行人物分析甚至闡釋小說家創(chuàng)作原委的途徑,張定浩(2017)認為,文學(xué)的基本相對性,在于使人透過堅實的萬物去觀看事件,但同時也要被萬物和事件觀看。[12]沒有物的世界不成其為世界,沒有物的文學(xué)自然也不成其為文學(xué)?!都t樓夢》中記載的瓷器種類繁多,用途十分涉及生活方方面面。這些瓷器在塑造人物形象、烘托氣氛、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以及后人考古等都有重要作用。瓷器在文化結(jié)構(gòu)和意識形態(tài)的角度上雖屬于技術(shù)性的基礎(chǔ)文化層面,但其文化闡釋性質(zhì)在藝術(shù)作品中卻有著獨特的作用。由于這些器物存在的重要性,因此翻譯中不能忽略其存在。本文以《紅樓夢》中瓷器類名物詞的翻譯為研究對象,分析兩部經(jīng)典譯作中的翻譯,體會物與中國典籍的關(guān)系,意在從優(yōu)秀的譯本中吸取經(jīng)驗,從而宣揚中國文化典籍之美,推動中國文化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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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田均慧,女,漢族,河南鄧州人,武漢工程大學(xué),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翻譯理論與實踐、文學(xué)翻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