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寧
張曉風(fēng)的文字充滿魔力,一讀便被帶入她的世界。與她行走在山川大河,流連于街頭巷尾,和她沉浸在煙火俗世,輾轉(zhuǎn)于詩詞歌賦……
此刻在讀她的散文《我在》,邊讀邊聽到她那一聲聲應(yīng)答——“我在”?!拔以凇边@兩個字,歡喜而響亮,溫暖而厚重,給人一種時刻待命的現(xiàn)場感。
作者將主題相似的幾個小故事連綴成文,從不同角度表現(xiàn)出一種生命在場的青春活力,一種血脈相依的家國情懷,字里行間流露著飽滿的幸福、感恩的歡喜。
文章畫面感極強,人物形象呼之欲出。開篇就描畫了一個悲傷憂愁的孩子,因生病不能上學(xué),抱膝在床,望著窗外,感覺青山寂寂、春日遲遲。緊接著出現(xiàn)了清晨上學(xué)點名的場景:一個小姑娘,坐得端端正正,高舉右手,響亮答道:“在!”
開篇的敘述輕松愉快,語言充滿童真卻又散發(fā)著豪爽之氣?!罢?jīng)而清脆,仿佛不是回答老師,而是回答宇宙乾坤,告訴天地,告訴歷史,說有一個孩子‘在’這里?!弊x到這里忍俊不禁,為一個孩子獨特的心理感受,為作者“小題大做”的表達(dá)方式。
小時候與伙伴同在是一種幸福,長大了與山水共處是一種幸運。作者的筆觸由教室到自然?!懊康缴剿畡偬帲傁肱e起手來,像那個老是睜著好奇圓眼的孩子,回一聲:‘我在?!边@聲“我在”就是“我愛”,對山水名勝的熱愛,對自然神力的敬畏。
如果文章僅限于此,情感就缺少了厚度和深度。作者巧妙地將鏡頭切換到了海外?!坝幸荒辏驼煞驇е粓F(tuán)的年輕人到美國和歐洲去表演,我堅持選崔顥的《長干行》作為開幕曲,在一站復(fù)一站的陌生城市里,舞臺上碧色綢子抖出來粼粼水波,唐人樂府悠然導(dǎo)出:君家何處住,妾住在橫塘。停船暫借問,或恐是同鄉(xiāng)。”
讀到這里,莫名的心動,那盈盈水袖、悠悠鄉(xiāng)音在心頭不停地回旋環(huán)繞。唐詩代表的是民族文化,作者想用唐詩喚起海外中國人的故鄉(xiāng)情,想用中國式的表演傳遞對海外同胞的深情問候。抖動碧色綢子、吟唱樂府詩歌的舞者不就是作者的化身嗎?
如果回答老師、應(yīng)答山水的那聲“我在”是向宇宙乾坤、天地人間的青春宣誓,那異國舞臺《長干行》所演繹的“同在”則是血脈相連、同根共生的民族大愛。
張曉風(fēng)的文章總是氣象萬千,讓人思接千載、視通萬里。在作者心里,“讀書,也是一種‘在’”。作者的童趣和豪氣再次流露,她把自己的讀書生涯比作玩“碟仙”,與古代先賢對話,我呼你應(yīng),你讀我聽,達(dá)到心靈的默契,實現(xiàn)精神的共鳴。
讀這段文字,時而看到一位燈下手捧《春在堂筆記》朗朗而讀的女性學(xué)者,時而目睹一位騎著戰(zhàn)馬的俠義行者,滿懷激情地從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深處馳騁而來。
在作者眼里,人生旅途皆是山水勝處。每處都能看到那個高舉著手、睜著好奇圓眼的孩子,每處都能聽到那聲令人振奮的——“我在”?!拔以凇笔菍τH人朋友的應(yīng)答,是對山水自然的眷戀,是對祖國同胞的熱忱,是對民族文化的深愛。樹在。山在。大地在。歲月在。我在。你還要怎樣更好的世界?”文章結(jié)尾,作者將這句話作為終響。生命在場就是最好的人生,這句話必將化為長歌一曲,回響在每個讀者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