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晶晶
華夏千載,詩以言志,文以載道,歌以詠懷。誦讀詩歌,我們因文采斐然的千古佳句而擊節(jié)贊嘆;唱響詩歌,我們因永世相傳的思想價值而感受燭照,和詩以歌言遠志,萬古長留青。
古人云:“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睆墓胖两?,詩歌是感情的載體,成為人們的情感寄托,從詩詞中,可怡情,亦可傳情。流淌的詩文跳躍在華章的樂譜上,落筆間,宛若穿越千年的對話,窺見一個時代的芳華。我于皎潔月光下見“月照花林皆似霰”;于高山流水間望“飛湍瀑流爭喧豗”;于刀光劍影中嘆“劍河風急雪片闊”……無數(shù)的詩文匯聚成河,筆落生花,綻放獨屬于中國詩詞的浪漫。
詩篇中,一路花好相贈。我遇見“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凌云壯志,在高山之巔,云海之上,見日出燦然,其野曠然,感受“渺滄海之一粟”的天地浩渺,詩人們播種下志向的種子,從懸崖峭壁中生長出茂盛的枝芽,不懼狂風暴雨的吹打,為后人所贊嘆的是他們高風亮節(jié)的品性和鴻鵠之志。由此觀之,詩亦是言情,有志之士志存高遠,以“塵霧之微補益山海”,以“熒燭末光增輝日月”為家國譜寫出絢爛的華章?;乜唇癯?,以詩言志的詩人并不少,當戴望舒深陷“白色恐怖”的陰霾,他在漂泊不定朦朧詩意的《雨巷》中寄予希望;余光中寫《鄉(xiāng)愁》思故園之情之景,或是故園的民族文化和滄桑的歷史;葉嘉瑩一生命運多舛,顛沛輾轉,依舊“未應磨染是初心”致力發(fā)掘詩歌的奧秘,續(xù)易安燈火,得唐宋薪傳。誠如,千年傳燈,日月成詩。詩詞中的點點星火,終會如日月星辰,明終不盡。
詩篇中,自然與“志”相融匯。我也曾想體驗“松花釀酒,春水煎茶”的意趣。于是,我起身向山林進發(fā),當我抬頭看流云縹緲,嗅春意滿枝頭,流觴曲水中的閑情逸致,放歌山林的肆意灑脫,于是乎我明白了文人為何偏愛山水。是自然的熏陶,是自由的遐想,是本性的追逐。我行于山野,看玉蘭花枝在春日中搖曳,看深潭游魚在日光下吐息,看悠悠碧水蕩起漣漪。我卸下身上積淤一整年的疲憊,讓林間的微風吹拂我風霜的面龐,心臟似乎也久違地跳動起來,感受心底的春水在慢慢融化。我靜靜地思索:為什么我會這樣感知?如果確切地說,我感知到了時間的流逝,感知到自然意趣。再讀時,“松花”透過詩詞傳遞芬芳,連同“春水”在眼前涓涓流淌。
我仿佛忘記了此前是為什么而憂愁,亦或是為了什么而煩惱。揆諸當下,浮躁與物欲之風裹挾著當代人們,被社會世俗價值取向所桎梏的人們漸漸遺忘本心。機械生活于灰色貧瘠的精神荒原上,再難有冰心夏夜聽荷的玲瓏心境,難以感悟“春光濃似酒,夜色澄如水”的美景。那份源自詩詞美景,人生滋養(yǎng)的精神也不知何時缺席了。我忙碌于平凡世界里無法擺脫的物質(zhì)追求,志向于難于求得的技藝手法,在詭譎迷霧的社會中,消磨懈怠自我本心,于是,“窮且益堅,不墜青云之志”中的“志”便不存矣。
誠然,詩中有志,便可感其懷,胸中有志,便登凌云頂。坐看云卷云舒,靜看花開花落。我們需要采菊東籬,微雨雙燕的詩意,正如樊錦詩放棄城市的雕梁畫棟,車水馬龍的熱鬧繁華,而獨自默默堅守莫高窟五十年余載,只為“擇一事,終一生”的青衿之志;亦或是魯迅筆下“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薦軒轅”的大國之志……心中存詩意,懷揣拒絕向物欲的黑洞滑落的姿態(tài),在那間落滿塵埃的精神小屋里,給予自我慰藉,不會被忙碌與喧囂外界所侵蝕坍塌,不求滿身豐功偉績,需求物質(zhì)基礎的食糧,需求心中詩意棲息的豐腴之地,需求“志之所趨,無遠弗屆,窮山距海,不能限也”的豪情志,才是人生意義之處。
作詩者自言己志,則詩是言志之書。《春秋說題辭》:“在事為詩,未發(fā)為謀,恬淡為心,思慮為志。詩之為言,志也?!薄凹脑娨郧?,托物言志”就像一顆種子,它生命的胚芽蘊藏在內(nèi)部,只需要在土壤里播種,終綻放出華枝春滿的明媚與燦爛,讓品讀者感受詩意的搖曳與志氣的豪情。懷揣一種對生活悠然以觀,細品慢賞的心態(tài)而生,即便身處城市荒原,亦可見桃紅柳綠,落梅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