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永順

提及北京地區(qū)的皇陵，很多人會想起昌平區(qū)的明十三陵。其實北京的首座皇陵是房山區(qū)的金代陵墓群，也是北京地區(qū)規(guī)模最大的帝王陵墓群。

金陵主陵區(qū)在九龍山下，占地面積約65000多平方米，具體位置于今房山區(qū)周口店鎮(zhèn)車廠村至龍門口一帶云峰山下，距市區(qū)廣安門約47公里。陵區(qū)背后山巒錯落起伏，似如九龍騰起，故而名謂九龍山。九龍山古稱云峰山，這里只是金代帝王的主陵區(qū)，葬有金代世宗至章宗的17位皇帝、后妃及諸王?！度障屡f聞考·京畿·房山縣三》：“金諸帝陵在縣西北二十里云峰山下?！?/p>

北京房山區(qū)的金陵是經(jīng)過海陵王、世宗、章宗、衛(wèi)紹王、宣宗五世60年營造的，是中國歷史上為數(shù)不多的少數(shù)民族皇陵，自1155年始建至今已有860多年歷史。如今能看到陵區(qū)以神道為中軸線，兩側對稱布局，由石橋、神道、石踏道、臺址、大殿、陵墻、陵寢等組成。

大房山的金帝陵區(qū)

大房山是座歷史名山，海拔1307米，自古就是佛家修身養(yǎng)性勝地，如今這里有始建于東晉建武元年（317年）十字寺遺存。金帝陵群龐大，延展于大房山東麓九龍山、鳳凰山、連泉頂東峪、三盆山鹿門峪一帶，綿延156里的陵墓主要分為三個等級：帝陵區(qū)、坤后陵區(qū)和諸王墓地區(qū)3個部分。

金陵寢背靠九龍山，最高處的主峰向兩側展開，九龍山為主陵區(qū)，東面的坤后陵區(qū)是埋葬嬪妃之地，西側的諸王墓地區(qū)是葬皇帝的兄弟和重臣之處。陵區(qū)兩側群山環(huán)抱，前視是開闊平原。金陵地貌似如大鵬展翅，呈扁長的“金”字狀。主峰是金朝開國皇帝金太祖完顏阿骨打（1068-1123年）和他的四弟完顏晟等的陵寢。

大房山金陵分布多個陵區(qū)：主陵區(qū)、石門峪十帝陵區(qū)（峨眉峪陵區(qū)、鳳凰山陵區(qū)）、后妃墓區(qū)、康樂峪陵區(qū)、鹿門峪陵區(qū)。

歷史文獻曾對金陵的范圍有詳細記載?！侗本┌倏迫珪し可骄怼份d：“大房山陵寢的四至，是衛(wèi)紹王大安二年（1210年）最終勘定的：東界萬安寺西小嶺，即今房山街道羊頭崗村北嶺；南至黃山峪水心，即今黃山店溝；西界以龍泉河即今大石河為界……北界萬安寺、西小嶺、南郊澗口、上冶村一線?！?/p>

在《北京百科全書·房山卷》載有：“金朝九帝除宣宗葬汴京，哀宗葬蔡州（今河南汝南）外，太祖至衛(wèi)紹王七帝均葬于大房山：太祖葬睿陵，太宗葬恭陵，熙宗葬思陵，世宗葬興陵，昌宗葬道陵；海陵王、衛(wèi)紹王兩帝死后被削去帝號，故葬所無陵號?！?/p>

九龍山太祖陵區(qū)：建有6座陵墓：太祖睿陵、太宗恭陵、德宗順陵、梁王宗弼墓、睿宗景陵、世宗興陵。

鳳凰山諸陵：鳳凰山位于九龍山西南，其勢如鳳凰展翅，故名。石門峪有追謚十帝陵正隆元年（1156年）遷葬十帝陵于此。

峨眉峪陵區(qū)：據(jù)《金史》記載：“金代第三位皇帝熙宗葬于此峪，號思陵?！?/p>

鳳凰山最南端的斷頭峪坤后墓：坤后墓為金世宗為昭德皇后烏林答氏所建，葬后妃六人。世宗死后，烏林答氏從坤后墓遷出祔葬世宗合葬于興陵。墓中剩下五位后妃：墓主元妃李氏、元妃張氏、賢妃石抹氏、德妃徒單氏、柔妃大氏。

斷頭峪以北的康樂峪陵區(qū)疑有衛(wèi)紹王陵，《百科全書·房山卷》載：“史書未記載康樂峪葬有金代帝王。1994年康樂峪峪口北側低矮坡嶺下出土一具金代石槨……大房山所葬金代諸帝的陵位大多已經(jīng)確定，只有衛(wèi)紹王葬所不詳?？禈酚鐾恋氖瘶∧褂锌赡苁切l(wèi)紹王陵?！绷碛?，大房山主峰連泉頂東側有座花崗巖的方形古堡，被認為是金代守陵設施?！?986年以來，于此發(fā)現(xiàn)了一些金代的勾紋磚、綠琉璃瓦、漢白玉欄桿、柱頂、花崗巖柱礎。山脊上有一條石板壘砌的古路，寬2.5米……初步勘定為顯宗裕陵和章宗道陵。”

鹿門峪有諸王墓地，鹿門峪在車廠村西北。金陵與其他朝代皇陵不同，除安葬皇帝外，也安葬宗室諸王，稱“陪葬”，但帝陵區(qū)與王墓區(qū)是分開的?！斗可骄怼份d：“鹿門峪的第一批葬者，是貞元三年金熙宗以及與他一同從上京遷葬的宗室諸王。”

走近房山金陵

金代前的房山地區(qū)屬良鄉(xiāng)縣范陽郡。金世宗去世，金章宗繼位后的大定二十九年（1189年）在大房山金陵旁設了萬寧縣，該縣只是為管理山林而立，縣名只用了兩年。金章宗明昌二年（1191年）萬寧縣改為奉先縣，此兩縣名都產(chǎn)生于金章宗時期。金建陵70多年后被元、宋聯(lián)軍消滅在河南。50多年后的元朝至元二十七年（1291年）因奉先縣西北有大房山，又改為房山縣，從金代建萬寧縣、房山縣至今已800多年了。

明代后期，因關外少數(shù)民族的進擾，房山便成京西南一帶護衛(wèi)屏障。明隆慶年間重建房山城，縣城也向東移動了一段距離，加寬加深了護城河，并加高增厚城墻。房山城從此成為北京一座具有戰(zhàn)略意義的南大門城池，至今這里還流傳“三山不露，四水不流”的地貌特色。即房山城建在三個小山包上，四個城角有四個水坑，城東臨東沙河，城西依西沙河，兩河匯入琉璃河。因房山縣的三分之二是陵墓所在，也被說是“陵寢縣”。明朝末期這里開始被冷落，天啟皇帝二年，罷金陵祭祀，不讓東北人祭陵。天啟三年，金陵被搗毀，隨之，金代陵寢基本從地表消失了。

房山車廠村距金代陵寢群是不需要爬山的崎嶇路。如今這里略有修復，前往陵區(qū)道路的迎面是簡易門樓，門樓是用樹枝和稻草搭建，門額黑底上有涂金楷書“女真部落” 。

繼續(xù)步行兩公里后是個岔道口，路口立有六柱五間式的“九龍峽牌樓”。牌樓對面山坡處立著橢圓形巨大巖石，上雕鑿三個大字“九龍山”。岔口右行是神道，路邊有“金陵”文保碑，碑上書有：金陵。2006年公布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神道拐角處是座石橋，橋基矩形石材粗大、搭建牢固，至今雖已經(jīng)800多年風雨，但依然在使用中?，F(xiàn)存石拱矩形橋和涵洞，是原金陵墓群的排水設施。如今有關部門對這座石橋做了保護，在石橋上搭建鋼架木板橋，供行人和車輛通行。過橋往北是金陵神路，今可見有御道遺跡：漢白玉殘石、凸起的基址等。以防止歷史文物損壞，已將這些文物遺跡上搭建了防止侵蝕、可參觀的玻璃房。

石階遺跡以北是依云峰山而建的皇陵群。九龍山山清水秀，林木郁郁蔥蔥跌宕著幾條（當?shù)厝苏f是九條）山脈，正對著神道最高處主峰，中央是金朝開國皇帝金太祖完顏阿骨打（1068-1123年）和他四弟的陵寢：睿陵和恭陵。陵墓地表外立有不完整的“睿陵石碑”，石碑后是藍色夾心鋼板的密閉式工棚，趴在門縫，借著里面的燈光，依稀看到地下陵寢的局部。

金陵遺址后面和前面還保留著清代修繕的大、小寶頂各一處遺存。寶頂周圍是砌磚，下面是地宮，是清代順治、康熙、乾隆等皇帝對金陵進行多次修繕的遺跡。《日下舊聞考》卷132載：“云峰山金帝陵，本朝順治初，特設守陵五十戶，每歲春秋致祭享，殿前碑亭恭勒世祖章皇帝御制碑文、圣祖仁皇帝御制碑文。乾隆十六年皇上命葺金太祖、世宗二陵享殿及繚垣?！?/p>

金陵發(fā)現(xiàn)和挖掘

金陵地下建筑，據(jù)說是車廠村村民挖掘打井時發(fā)現(xiàn)的。1985年，文物部門就開始對這座遺址展開調查。當時在主陵區(qū)內距現(xiàn)存清代大寶頂遺跡前約15米處，發(fā)現(xiàn)有一巨型石坑，定名為祭祀坑。后來當?shù)卮迕駷楦憔G化，曾將該坑用作蓄水池。又在緊鄰九龍山下的平地區(qū)域先后挖掘出一些雕鑿精美的漢白玉石料的石臺階、石欄板、石斗拱。

2002年，有關部門開始對金太祖睿陵挖掘，在這里不僅挖出地宮，還從地宮內出土一批很有價值的文物，其中有鎏金面具和金絲帽子等物。

也有資料介紹是源自2012年8月13日房山區(qū)的一場大暴雨。暴雨沖擊了金陵墓群后，一件青銅器被沖了出來，此青銅器件呈碗狀，底部有一個圓孔，周邊刻有精美的花紋。2015年第7期《北京檔案》載：“經(jīng)過兩年多的發(fā)掘和清理，北京地區(qū)年代最早、規(guī)模最大的帝王陵——金陵遺址，已經(jīng)在房山區(qū)的大房山麓初現(xiàn)端倪?！?/p>

今神路遺址旁有《金陵》介紹：“經(jīng)過60年的營建，共建有17座帝陵?！笔悄?7座陵墓呢？在《北京文史資料競選·房山卷》中介紹分別是：文中前面所述從黑龍江省阿城縣遷葬至此10帝陵和金稱帝后的7帝陵：睿陵、恭陵、德陵、思陵、興陵、裕陵、道陵等。這是否確鑿？

在《民國房山志·陵墓》有其他說法：“金帝陵，舊志西二十里，三峰山下有金太祖、世宗、宣宗、章宗四陵，又云相傳，舊有六陵，今不可考。大清一統(tǒng)志，金太祖陵在西北二十里云峰山，即三峰山下名曰睿陵，相近有太宗恭陵、又云世宗陵在縣西北大房山東北（當指茶樓頂言），名曰，與陵相近有章宗道陵、宣宗德陵。乾隆十六年命即金太祖、太宗二陵修葺，享殿繚垣，其謁陵詩云：至今修葺?二陵，其余荒草尋飄，忽顧亭林，金陵考由上京遷者，十二光熙建輝安?！痹撝究纱_認三峰山下的金陵中有4陵，對此4陵的位置也有指出，并提出6座陵的說法缺少依據(jù)。

而上海辭書出版社1979年版《辭?！分幸灿胁煌f法：“金帝王的陵墓，在今北京市房山縣，包括自金太祖至金宣宗以前各帝后的陵墓。惟熙宗思陵與海陵王陵不在陵區(qū)之內。”這里提出了思陵不在陵區(qū)之內，由此，房山金代主陵區(qū)到底有多少座帝陵，眾多資料都有各自說法，因歷史年代久遠及破壞嚴重，看來已很難說清了。

金代最后兩位皇帝宣宗和哀宗陵墓為何不在北京的金陵？金宣宗（1163-1224年）即金代第8位皇帝1213-1224年在位。自彰德府（今河南安陽）為帝，即位后，1214年3月，向蒙古軍求和。5月，以中都缺糧，不能應變?yōu)橛?，遷都于汴梁（時稱南京，今河南開封）。此時的金朝已腐敗無能，1215年5月，北京的中都失守，接連河北、山西重鎮(zhèn)也被蒙古人攻陷。1223年，完顏珣在寧德殿內病死，葬于德陵（河南開封附近）。

金代最后一位皇帝是哀宗（1224-1234年）。哀宗繼位三年，宋軍入侵，自因身體肥胖，不便騎馬奔跑，為后代不絕，不得已而將皇位傳位給東面元帥承麟（承麟繼位不足1天的時間，史稱最短命的皇帝）?！督鹗贰ぐё诒炯o》：“天興三年（1234年）正月初十，謚號‘哀宗。奉御絳山在汝水上收哀宗尸體及葬物，金朝滅亡?！?他的陵墓在蔡州（今河南汝南縣北汝水）。

金陵被毀的過往

北京房山金陵主陵區(qū)為何被毀？這與明代后期，前清人（后金人）對明朝的入侵有關。

房山區(qū)主陵始建于1115年，至今將近900年的歷史，在這段漫長的歷史長河中，大自然侵襲風化損壞應屬正常。但與始建于1409年的明代最早的明成祖長陵相差不到300年的時間，而明長陵的地面建筑都依然十分完好，相比可看出金陵并不是自然損壞，而是遭受重大的人為破壞?！掇o?！分校骸敖鹆?，明天啟間搗毀，并建關帝廟以鎮(zhèn)壓之。清初稍加修復，已不是原來的規(guī)模?！?/p>

金陵在元、明初未遭大規(guī)模破壞。到了明朝末期，努爾哈赤起兵造反，一路勢如破竹。閻崇年著《袁崇煥傳》書中：“元滅亡金朝后發(fā)現(xiàn)女真族已經(jīng)被漢化，他們會講漢語、懂漢人文化，就將有文化的女真人流放到東北，這些女真人中就有后來的努爾哈赤和皇太極等滿人的祖先。”女真后裔在滿洲崛起，直至萬歷十一年（1583年）發(fā)生了古勒寨事件，明李成梁俘虜了著名的女真首領王杲。明萬歷皇帝命將其斬首，王杲即努爾哈赤的外祖父。為了報復和鏟除后患，李成梁占領古勒寨后將城內百姓均屠殺，努爾哈赤的祖父和父親也遭屠殺，從此明廷與女真的關系徹底轉折。萬歷四十四年（1616年），出身建州女真的努爾哈赤在赫圖阿拉稱汗，滿洲建立（清前）王朝后或稱后金汗國。史學界一般統(tǒng)稱為“后金”時代，與12世紀時的金朝做區(qū)別。

以努爾哈赤為首女真部落不斷在遼河平原擾亂，明熹宗皇帝朱由校以報復“泄王氣、斷龍脈”，于天啟二年（1622年）和天啟三年（1623年）先后兩次派人搗毀與后金努爾哈赤有關的金陵。熹宗皇帝不僅大肆破壞金陵地上建筑，還斬斷了金陵背后倚靠的“皇陵尖”?！豆饷魅請蟆芬策@樣介紹：“金陵在元代并沒有什么人為的損壞，甚至到明天啟年之前也未遭破壞，還依然享受祭祀。金陵是在明朝天啟二年、三年，遭到過兩次大規(guī)模的毀滅性的破壞，并將金太祖睿陵山脈挖掉一半，以及在象征咽喉的部位掘挖深洞后，再往里面填滿石頭，以其達到隔斷‘王氣的意思?！辈恢褂诖?，還將金陵地面的建筑全部搗毀，甚至扒開墓道，掘出地宮，金代陵墓幾乎都毀掉了。據(jù)清康熙二年（1663年）圣祖仁皇帝御制碑載：“唯金朝房山二陵，當我?guī)熑∵|陽，故明惑形家之說，謂我朝發(fā)祥渤海，氣脈相關。天啟元年。罷金陵祭祀，二年，拆毀金陵，割斷地脈，三年又建關帝廟于其地為壓勝之術。”2006年6月，北京文物研究所金陵考古隊的報告中有：“在太祖陵南部正中處發(fā)現(xiàn)明代修建的關帝廟。”與史書的記載吻合。

清朝建立后，如上述所表，乾隆十六年曾對金陵進行過修葺，并在皇陵尖正下方修造了多座大寶頂（注：皇家陵寢主人的墳墓高高隆起的土丘稱寶頂，底下是地宮）。即使后金（清）想恢復一下金陵，但不可能恢復當年的金陵，只是象征性追思而已?！兜胤街荆駠可街尽ち昴埂份d：“清主中夏，首葺金帝之陵，羅宰房山先訪賈公之墓，一抔之土何以系人思慕乃而哉，蓋豐功偉烈，即與日月而常新?！?/p>

近年來，北京市政府專項巨資對金陵維修，恢復了部分建筑。維修后的金陵主體建筑格局趨于完整，人們可以沿著修建的平整神道直達金太祖的地宮。

編輯 張子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