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發(fā)稼
我今年79 歲了,已出版著作80 余本,人稱“詩人、作家、評論家”。從一個少不更事的村童,到如今成為小有業(yè)績的寫作者,我的“成長過程”離不開閱讀,離不開當年老師們對課內閱讀和課外閱讀的指導。
從前好像沒有“童書”這個概念,也說不出哪本書乃至哪篇文章對我影響最大。小時候我是個閱讀“雜食者”:什么文章都看,什么書都讀,只要進入我視野的我都看。
我的父親一生從教,在外地教書,當過小學校長。一次,祖父要我給父親寫封信,我費了很大勁寫了,祖父看了竟勃然大怒,罵道:“小學生連信也不會寫,白字連篇,狗屁不通!”
人,即使是小孩,都有自尊心。挨罵后我下決心一定要學會寫信。其時父親正好寄來兩本書,一本叫《新尺牘》(即書信集),一本叫《模范作文》(即現(xiàn)時多如牛毛的“小學生優(yōu)秀作文選”之類)。我認真地反復讀了這兩本書,把“好詞好句”摘抄在小本本上,在寫信、作文時應用,慢慢地,寫信不怎么吃力了,作文也不覺得可怕了,甚至還得到了老師的表揚。
后來,祖父逼我讀《孝經(jīng)》,開宗明義第一章“仲尼居,曾子侍。子曰:‘先王有至德要道,以順天下,民用和睦,上下無怨,汝知之乎?’曾子避席曰:‘參不敏,何足以知之?’子曰:‘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復坐,吾語汝?!币约啊吧眢w發(fā)膚受之父母”等句,我至今銘刻心間。
小學“國語課本”里,胡適先生的《我的母親》令我印象極深,為了教訓貪玩的小胡適,母親不惜對其施行體罰,“擰我的肉”,使我初感母愛的嚴峻和偉大。我的鄰居在縣城大戶人家當廚師,春節(jié)歸家時帶回一本《小朋友》雜志,這是我平生接觸到的第一本兒童刊物,里面的故事好精彩啊,所登的小詩及插圖,非常優(yōu)美有趣。后來我才知道,這就是兒童文學——專門給小孩子寫的文學作品。
這些“雜食”式的閱讀,為我打下了最早的人文知識基礎和寫作底子。
考上初中,須到縣城上學,我寄宿在離中學較近的舅舅家。大舅是粗通文墨的菜農(nóng),有段時間,睡前躺在床上,他有聲有色地給我講述話本《王清明合同記》。現(xiàn)在看來那是一部俗套的才子佳人故事,但其充滿懸念的情節(jié),浸透人性倫理的藝術敘述,令我欲罷不能,深陷其中不可自拔。那是一本不厚的繡像石印線裝書,縣城書肆有售,我多么想得到一本啊,不知在書攤前徘徊多少次,但終因囊中羞澀只能望其興嘆。初中一年級快結束時,家鄉(xiāng)解放,這時我11 歲(我5 歲上學),開始接觸到新的文藝讀物。
初二時,學校來了位年輕的音樂教師叫陳伯琛,他也是位作曲家(他作詞作曲的《慶祝三八國際婦女節(jié)》,1950 年代初曾在全國電臺反復播出),在陳先生的影響下,我愛上了音樂,后來由我作詞作曲的歌曲作品曾在地方及中央級報刊發(fā)表,還曾被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播用。也是在初二時,我從圖書館借到一本豐子愷所著的《漫畫的描法》,從此喜歡上了美術,曾與同學合作發(fā)表過繪畫作品。后來我大量讀了魯迅、郭沫若、茅盾、巴金、老舍、曹禺、冰心、艾青、臧克家、田間等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大家的作品,以及契訶夫、托爾斯泰、普希金、高爾基、肖洛霍夫等許多外國文學大師的作品,眼界大開,幾乎與此同時,我開始了自己的文學習作書寫,到處投稿。
我多年來一直堅持業(yè)余文學創(chuàng)作,除了“愛好”和“積習難改”外,還有理念上的原因,這就是:我認為一個文學研究工作者——理論家、批評家乃至文學史家,最好也能搞點創(chuàng)作。有一定形象思維、“寫作實踐”的經(jīng)驗,懂得和切身體察到創(chuàng)作的甘苦,會使自己的以邏輯思維為主的理論研究,更具思辨張力和深度,也更富有感情色彩——如此,“理”之剛與“情”之柔交相融合,撰寫的理論批評文章就有一種溫度與親和性,更有感染力和說服力,因而更易為讀者理解和接受。
總之,在閱讀方面,從小至今,我一直是個“雜食者”,我什么書都看。
所有藝術都是相通的。文學是一切藝術的基礎和靈魂。
從事任何藝術門類勞動的人,都要把文學當作一門主課來學習、來研修。做某一品種藝術的人,只看有關本品種藝術的書,是遠遠不夠的。同樣,詩人、詩評家只看詩歌,只看詩歌理論是不行的,兒童文學工作者單讀兒童文學的書,自然也是不可以的。
這是我從事一輩子文學工作的切身體會和經(jīng)驗,希望能夠引起足夠的關注和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