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江波,黃黎香,胡占東
(天津市第一中心醫(yī)院1.呼吸科,2.放射科,3.病理科,天津 300192)
免疫治療相關不良反應(irAEs)可累及身體多個臟器,常見于皮膚、肺、甲狀腺、胃腸道、腎上腺等。使用免疫檢查點抑制劑(ICIs)后出現(xiàn)凝血-纖溶系統(tǒng)功能紊亂鮮有報道。本文報道1 例晚期肺腺癌患者經帕博利珠單抗治療后出現(xiàn)新發(fā)急性腦梗死患者1 例,以引起臨床關注。
1.1 臨床資料 患者女,45 歲,主因“間斷胸悶2個月”于2021 年3 月11 日首次入院,既往高血壓病史,入院后查PET-CT:(1)右肺上葉后段不規(guī)則結節(jié),代謝異常增高,考慮惡性,伴雙肺癌性淋巴管炎。(2)雙肺鎖骨上窩、右側胸大肌上方、雙側肺門及縱膈內(血管前間隙、氣管旁、主動脈弓旁、主肺動脈窗、隆突下、食管旁)多發(fā)腫大淋巴結,部分融合,代謝異常增高,考慮轉移(圖1)。氣管鏡活檢病理(圖2):腺癌;IHC:TTF-1(+),Napsin A(+),CK7(+),CK5/6(灶+),P40(-),P63(-),CD56(-),CD34(血管+),EGFR(2+),ALK(+),PDL-1(3+),Ki67(+,約20%)。PDL1 檢測(圖3):陽性,TPS 80%。肺癌靶向基因檢測:STK11 突變,變異頻率3.97%,EGFR、ALK、ROS1 陰性。頭MRI+增強(圖4A):右側額頂葉、右側側腦室后角、左側枕葉、右側小腦半球多發(fā)急性腔隙性腦梗死,考慮與肺癌相關的特魯索綜合征;右側顳頂葉異常強化,考慮梗死后血腦屏障破壞。血管超聲:雙上肢、髂靜脈、右下肢未見血栓,左下肢肌間靜脈血栓形成。心臟彩超:室間隔增厚,主動脈瓣反流(輕-中度),二尖瓣反流(輕度)。診斷:(1)右肺惡性腫瘤(腺癌,cT4N3M1a ⅣA期;雙肺轉移,鎖骨上窩、右側胸大肌上方、雙側肺門及縱膈內淋巴結轉移;STK11 突變;PDL1 陽性,TPS80%)。(2)特魯索綜合征。(3)高血壓。ECOG PS評分1 分。
圖2 病理結果
圖3 PDL1 檢測結果
圖4 患者頭部MRI 動態(tài)變化
1.2 治療及隨訪 患者2021 年4 月15 日為行肺癌治療第2 次住院,查D-二聚體7 514.47 μg/L,考慮患者存在肺癌相關特魯索綜合征,給予低分子肝素抗凝。住院治療期間予絡活喜+安博維聯(lián)合降壓,收縮壓控制在110~140 mmHg(1 mmHg=0.133 kPa)。4 月21 日給予帕博利珠單抗200 mg 靜點,4月22 日給予培美曲塞聯(lián)合卡鉑化療。2021 年4 月24日患者突發(fā)一過性意識不清,醒后出現(xiàn)言語不利30 min,復查D-二聚體9 855.79 μg/L。急查頭部CT:右側頂顳葉、左側頂葉及左側枕葉梗塞伴部分軟化灶形成。完善頭部MRI(圖4B):雙側額頂枕葉、右側顳葉、丘腦、左側基底節(jié)區(qū)、雙側小腦半球異常信號影較前增多、增大,并累及雙側額頂枕葉皮層,考慮進展,右側側腦室后角旁白質急性梗死灶較前信號減低,考慮治療后改變。在低分子肝素抗凝基礎上,聯(lián)合阿司匹林抗血小板及補液對癥支持治療,后患者病情穩(wěn)定出院。出院后使用低分子肝素抗凝治療,3 周后改為利伐沙班20 mg Qd 治療?;颊?021年9 月27 日為行肺癌再次治療入院,入院復查D-二聚體3 184.87 μg/L;上肢血管超聲:未見明顯異常;雙下肢血管彩超:雙下肢動脈及深靜脈主干血管未見明顯異常,雙側髂血管未見明顯異常。2021年9 月27 日頭部MRI(圖4C):雙側額頂枕葉、右側顳葉、丘腦、左側基底節(jié)區(qū)、雙側小腦半球異常信號影范圍同前,信號較前減低,并累及雙側額頂枕葉皮層,考慮治療后改變。入院后繼續(xù)利伐沙班抗凝,于2021 年9 月28 日單用帕博利珠單抗200 mg 治療后出院?;颊?021 年10 月1 日晚上8:00 左右出現(xiàn)左側肢體無力,表現(xiàn)為左上肢抬舉不能,左下肢行走不能,伴有言語不清。當天就診于我院急診,查頭CT:顱內多發(fā)低密度影;其后完善頭MRI(圖4D):右側額頂顳島枕葉及右側小腦半球多發(fā)急性梗塞,右側頂枕葉陳舊性微出血灶,雙側額頂枕葉、右側顳葉、丘腦、左側基底節(jié)區(qū)、雙側小腦半球異常信號影并累及雙側額頂枕葉,皮層較前未見顯著改變。入院給予利伐沙班抗凝,阿托伐他汀穩(wěn)定斑塊,以及改善循環(huán)、改善腦代謝等治療,患者住院期間出現(xiàn)抽搐發(fā)作,并出現(xiàn)消化道出血,予停用抗凝及改善循環(huán)藥物,加用丙戊酸鈉抗癲癇、艾司奧美拉唑抑酸等治療后,病情無好轉。患者于2021 年10 月9日自動出院。
irAEs 可累及身體多個部位,常見于皮膚、肺、甲狀腺、內分泌、腎上腺、垂體、胃腸道、肌肉骨骼、腎臟和神經系統(tǒng)[1]。惡性腫瘤患者在其發(fā)病過程中出現(xiàn)高凝狀態(tài)的臨床表現(xiàn)統(tǒng)稱為特魯索綜合征,是一種癌癥相關血栓形成[2]。臨床表現(xiàn)包括深靜脈血栓形成(DVT)、肺栓塞(PE)、慢性彌漫性血管內凝血(DIC)合并非細菌性栓塞性心內膜炎(non-bacterial thrombotic endocarditis,NBTE)及動脈血栓形成,動脈血栓發(fā)生概率2%~5%[2]。靜脈血栓癥和血栓事件是癌癥患者死亡的第二大原因,僅次于癌癥本身[3]。臨床診斷特魯索綜合征常需與以下疾病鑒別:(1)急性腦梗死,多發(fā)生在有高血壓、糖尿病、高血脂等基礎疾病患者,而特魯索綜合征伴有惡性腫瘤基礎病。(2)心源性原因導致的腦栓塞,此類患者既往常有房顫、心內膜炎等基礎疾病,心臟血栓脫落導致腦栓塞。(3)腦轉移瘤,結合增強MR 可供鑒別,轉移瘤病變周圍多伴有水腫;臨床診斷需結合基礎疾病及影像學檢查。結合患者病史及影像學特征,特魯索綜合征診斷明確。該患者基因檢測提示STK11基因突變,STK11(絲氨酸-蘇氨酸激酶11)是肺癌的主要抑癌基因,文獻報道STK11 導致腫瘤相關血栓風險增加,相關的機制目前尚不清楚??赡芘c腫瘤產生的粒細胞集落刺激因子(G-CSF)導致中性粒細胞胞外陷阱形成增加有關[4]。STK11 與G-CSF 生成相關[5]。G-CSF 能夠增加外周血多形核中性粒細胞的數(shù)量,對腫瘤血管生成有促進作用,而且在動物模型中用G-CSF 能誘導中性粒細胞外陷的形成,從而促進腫瘤生長和血栓形成[6]。該患者診斷為晚期肺腺癌,基線檢查發(fā)現(xiàn)存在以多發(fā)急性腔隙性腦梗死和左下肢肌間靜脈血栓形成為表現(xiàn)的特魯索綜合征,同時存在STK11 基因突變,提示存在高凝狀態(tài)。該患者在抗凝治療基礎上,兩次帕博利珠單抗治療后均出現(xiàn)新發(fā)急性腦梗死,而且第2 次是在單用帕博利珠單抗后出現(xiàn)新發(fā)急性腦梗死,兩次出現(xiàn)急性腦梗死與帕博利珠單抗用藥有明顯的時間相關性??紤]患者在本身高凝狀態(tài)的基礎上,帕博利珠單抗誘發(fā)出現(xiàn)新的急性腦梗死。查閱相關文獻,Sato 等[7]報道了83 例接受ICIs 治療的非小細胞肺癌患者,發(fā)現(xiàn)共10 例(12%)患者出現(xiàn)凝血-纖溶系統(tǒng)功能障礙,如出現(xiàn)急性冠狀動脈綜合征、多發(fā)腦梗死、肺血栓栓塞癥、支氣管出血等。有病例報道[8]帕博利珠單抗治療ⅣB 期肺腺癌患者后出現(xiàn)多發(fā)腦梗死。ICIs 治療后引發(fā)以血栓形成為表現(xiàn)的凝血-纖溶系統(tǒng)疾病,可能原因為抗PD-1/PD-L1 單克隆抗體治療可激活T 細胞功能,活化的T 細胞誘導PD-L1 陽性的單核細胞生成組織因子(tissue factor,TF)。而腫瘤本身可產生炎性細胞因子,也可誘導單核細胞或巨噬細胞釋放TF。TF 誘導Ⅶ因子轉化到Ⅶa 因子,從而激活凝血級聯(lián)反應的外源途徑,促進血液高凝狀態(tài)及血栓形成,如形成DVT、PTE、特魯索綜合征[7]。在動脈病變中,PD-1/PD-L1 單克隆抗體治療后可出現(xiàn)T 細胞和活化抗原提呈細胞等免疫細胞激活,在促進動脈斑塊進展及血栓形成方面發(fā)揮了重要作用[7]。另外,有病例報道惡性腫瘤患者初診超聲心動未發(fā)現(xiàn)心臟血栓或贅生物,2 個月后復查出現(xiàn)以非細菌性血栓性心內膜炎為表現(xiàn)的特魯索綜合征[9]。本文患者在肺癌伴有腦梗及下肢靜脈血栓基礎上,ICIs 治療后因上述機制導致凝血功能異常,同時不排除出現(xiàn)非細菌性血栓性心內膜炎,血栓脫落繼而形成心源性腦栓塞可能。
因此,ICIs 與凝血-纖維蛋白溶解系統(tǒng)紊亂之間存在關聯(lián),ICIs 治療期間的新發(fā)急性腦梗死可能是一種新的irAE。臨床應用ICIs 時需注意該并發(fā)癥,以早期發(fā)現(xiàn)和制定相應的irAEs 治療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