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惠珍
每個周末,我都會與那位老人相遇。每次相遇時,她都是獨自一人。她在這個陌生的城市里已經(jīng)生活了有些年頭了。女兒平時工作很忙,更多的時光需要她獨自面對,所以,她在院中開辟了這片小小的花圃。
每到周末,我都會去看望表姑。在那里,不經(jīng)意間,我就會看到住在對面一樓的她邁著不緊不慢的步伐走出家門,拐個馬蹄形的彎兒,來到窗前的小花圃。我打開窗戶,正好看到她的側(cè)影。
老人看上去60來歲,中等身材,燙著微波浪的頭發(fā),其中夾雜著少許白發(fā)。她常常穿著黃色襯衫,下搭藍(lán)色牛仔褲,看起來很利落。
她來到她的花圃前,把腰彎成90°,用探詢而深情的目光打量著花圃里的花兒。那種目光是專注的,更貼切地說是凝視。她的目光在每一株花草上都要停留一小會兒。這些花兒每一株、每一天都會沐浴她的目光。她說話聲音很低,像是怕驚醒了那些熟睡的花兒一樣。
我第一次注意她,是看到她在那里打理小小的花圃。小小的花圃里種植了很多薔薇。土被她收拾得細(xì)細(xì)的、軟軟的,沒有一粒石子,沒有一塊土坷垃,仿佛是海灘上最細(xì)膩的沙子。為了澆灌方便,她在花圃中間挖了一條水溝。水溝挖得深淺寬窄一模一樣,像用尺子量過似的。她還在花圃四周豎起了小小的籬笆,并用鐵絲纏繞了好幾道。我驚嘆:這個小小的花圃被她打理得干干凈凈,如同家里一樣。
在春暖花開的季節(jié),一個溫暖的周末清晨,我到她家去看那片花圃。她見到我,熱情地和我打招呼,臉上帶著笑,一如明媚的春光,讓人舒服自在。
花圃里除了薔薇,還種了別的花草。她很講究布局,花圃里的花高高低低,錯落有致。比如矮矮的鳶尾花,她種在花圃的最外圍,因為如果種在里面,很容易被薔薇遮住。靠著小區(qū)的這一邊,她種了些時令蔬菜?;ㄆ岳镞€有零星的蠟梅、丁香,兩株高高的仙人掌,以及野茉莉。令人驚奇的是,薔薇叢中還有小小的櫻桃樹苗。
攀談中,老人興致勃勃地說起了櫻桃樹的來歷。老人說:“我這里的土是從別人那兒挖來的。他們吃了櫻桃,把果核丟在土里,沒想到在我這里長出來了?!笨此窍沧套痰臉幼?,就如孩童一樣。
趁著老人開心,我冒昧地問了一句:“您今年多大年紀(jì)了?”老人回復(fù):“剛滿60歲?!被蛟S老人與我投緣,她主動跟我說起了過往的事。原來她老伴在世時開過花場,她下班回家,閑暇時,就會幫老伴一起打理花場。
她是孤獨的,卻不孤單,她在花叢中快樂地享受著這份孤獨。
在《櫻桃的滋味:阿巴斯談電影》一書中,作者這樣寫道:“我或許獨自一人,但我并不苦于孤獨。與某人分享快樂可能是美好的,但這些日子和自己相伴也不壞?!笔堑?,一個人孤獨得久了,會不再覺得孤獨有多苦、多難挨,反而會愛上孤獨中的平靜。
春天到來,看到活潑的燕子,嗅著濃郁的花香,讓人心情格外愉悅。有時,一絲細(xì)雨、一抹亮色、一縷花香,都會成就時光開合處的再度相逢。
如今,每個周末,我都會遠(yuǎn)遠(yuǎn)地打量那位老人。不知何故,每每看到那片花圃,我心里就感到格外清澈、格外寧靜。那片花圃,是我見過的最美的庭院。
(摘自《齊魯晚報》2023年2月15日,潘燁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