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菁葆
信仰摩尼教的回鶻國王
摩尼教是公元3 世紀在波斯興起的世界性宗教。因創(chuàng)造人為摩尼而得名。摩尼教開始傳入中原地區(qū),應在公元4 世紀,當然這僅僅是民間傳遞的信息。摩尼教正式以官方形式傳入中國,在公元694年,這在《佛祖統(tǒng)記》卷39 中有載:“波斯國人拂多誕,持二宗經偽教入朝。”
公元719 年,吐火羅國(今阿富汗)支汗那王帝賒,上表唐玄宗,獻一能解天文的摩尼傳法者慕閣,盛稱其人智慧幽深,無所不知,請求唐玄宗為其傳教設置法堂。公元731 年,拂多誕奉唐玄宗之命,翻譯出《摩尼光佛教法儀略》,將摩尼教的經典、教義、寺院和出家須知等基本情況介紹到唐朝。公元755 年,安史之亂爆發(fā)后,唐王朝無力平叛,兩次借兵回紇。公元762 年,回紇牟羽可汗屯兵洛陽時,遇見摩尼師睿思等四人,牟羽可汗贊賞他們“妙達明門,精研七部,才高海岳,辯若懸河”,于翌年三月,帶回漠北。自此,摩尼教正式傳入回紇,并被尊為國教。公元840 年,回鶻汗國滅亡后,一部分回鶻人奔安西,建立了高昌回鶻王國。摩尼教徒隨之而徙,仍受尊崇,在此仍繼續(xù)傳播摩尼教,這從考古發(fā)現(xiàn)有大量摩尼教經殘片、工筆畫、壁畫和旗幡等珍貴文物可以說明。
信仰摩尼教的回鶻供養(yǎng)人
信仰摩尼教的回鶻沙利家族
五代時期,回鶻向中原王朝進貢時,仍常有摩尼師偕行。如應順元年(公元934 年)正月,回鶻遣使臣摩尼八人貢方物,受到后唐閔帝賞賜?;佞X有大事,必與摩尼商議,以至無論大小事議都非摩尼不成。其敬重等于宰相都督,其親信等于骨肉。由于受到回鶻的推崇,摩尼教一度在西域頗為興盛。宋朝時期,西域仍崇尚摩尼教。據《宋史》卷490 載:“于闐國建隆二年(公元961 年)十二月,本國摩尼師貢琉璃瓶二,胡錦一段?!贝送猓瑩稳送趺髑逯稉]塵錄》卷4 載:“太平興國六年(公元981 年)詔遣王延德、白勛使高昌。延德等敘其行程,言高昌佛寺五十余區(qū),皆唐朝所賜額。復有摩尼寺,波斯僧各持其法,佛經所謂外道者也。”這說明,宋代,于闐、高昌等地仍信奉摩尼教。
綜上所述,摩尼教傳入西域后,對西域文化有著深遠的影響,尤其是高昌回鶻王國時期,摩尼教與佛教并行流傳了好幾百年,這無疑在西域文化史上占有重要的一頁。
摩尼教的繪畫傳統(tǒng),可以追溯到創(chuàng)教者本人,摩尼本人就是一位畫家。他曾致力于研究美術,這是其他任何創(chuàng)教者未有的,據說他創(chuàng)作了一本《阿達罕》,作為其教義的圖解。盡管摩尼教很強調藝術修養(yǎng),但實際上,有關摩尼本人的作品卻沒有保留下來,目前只能從勒柯克帶到柏林的吐魯番壁畫中得知一些信息。
摩尼教吸收了佛教的思想,這是眾所周知的。筆者認為,摩尼教在東漸過程中,同樣借鑒了佛教的繪畫藝術,把開鑿石窟、繪塑摩尼佛像看作是一種可以實現(xiàn)祈愿的功德,是一種可以“光照六親”的善舉。也就是說,摩尼教的信仰者們把建寺造廟、寫經造像看作是一種“興?!敝?,是人們追求光明,追求幸福平安的一種表現(xiàn)。正因如此,我們今天才能看到摩尼教的繪畫藝術。
從柏林印度藝術博物館中的藏品來看,摩尼教的繪畫藝術珍品盡管數(shù)量不多,但人們仍能從中感受到摩尼教藝術獨特的魅力。筆者試從以下幾個角度闡述其繪畫風格和特色。
摩尼教的繪畫形式與題材
摩尼教的繪畫形式有五種,即:壁畫、細密畫、旗幡畫、絹畫、插圖。現(xiàn)分述各種形式的題材與內容。
1.摩尼教的壁畫
這類畫中以殘存的一幅《摩尼佛及眾徒》為代表,該畫尺寸為168cm×88cm,為公元8—9 世紀創(chuàng)作的作品,系高昌故城K 遺址中廳西側壁畫,現(xiàn)存柏林,編號IB6918。
這幅畫左邊繪有摩尼教主,后有三排摩尼教高足。其中教主頭戴高帽,頭部有光環(huán)圍繞。光環(huán)由日、月兩大圖像構成,月牙呈黃色,日輪呈白色微紅,象征光明神,代表摩尼教。后邊三排選民著寬袖法衣,戴白色扇形帽子,說明是一些高僧。
該畫是深藍色作底色,繼以墨線勾勒,細膩的筆鋒畫出人物的須眉髻發(fā);奔放波折、剛柔相合的筆觸繪出人物的動態(tài)和飄拂的衣裙。特別是人體的畫法有“屈鐵盤絲”的特點,這正是西域畫風的特點;筆觸堅遒,起落嚴密,用粗細相等的線條將寬袖皺紋勾出,堅韌而不呆板,流暢而不浮飄。這種質樸和諧感體現(xiàn)出摩尼教壁畫的特點,把摩尼教的人物形象描繪得栩栩如生。
其次以《回鶻供養(yǎng)人圖》為代表。這類畫殘存兩幅,一幅畫面尺寸為53cm×43cm,繪在柏孜克里克石窟第19 窟中,編號為MIKIIl8595。另一幅畫面尺寸為55cm×36cm,繪在柏孜克里克石窟第19 窟中,編號為IB8381。這些供養(yǎng)人是回鶻王子及妃子的形象。身集華麗的摩尼教錦袍,佩蹀躞七事。婦人也著法衣,胸前均夾著一束鮮花。
壁畫以土紅和褚色作底?;佞X王子著紅錦袍,上繡精美圖案。女子著白色長袍、雞心反領,人物臉部豐盈,配以薄施白粉的膚色,更顯出圓潤、柔軟的意味。王子則雙目炯炯有神,體態(tài)瀟灑自若,人物形象寫實而典雅。這些供養(yǎng)人畫像繪工精湛,保存完好,是表現(xiàn)摩尼教壁畫的藝術珍品。
此外,《摩尼教眾神像》(27cm×19.5cm)和《武士圖》(15.7cm×98cm)也很有特色,遺憾的是目前只能見到其中殘存部分。眾神像描繪的是三位女性頭像,帶有獨特的王冠,佩戴耳環(huán),畫像用墨色勾邊、畫圓,人物形象逼真。這幅圖說明摩尼教有女巫,與《佛祖統(tǒng)記》卷42 中記載的“女摩尼七十二人死”相合,證明古代女摩尼師的確存在。該圖描繪的人物“秀骨清像”,富有韻致的形態(tài),有西亞繪畫的風格,特別是雙眼的描繪不同于回鶻供養(yǎng)女的丹鳳眼形式,而是西亞人那種“深目、大眼”的形態(tài),可謂西亞而來的傳教師。
柏孜克里克石窟壁畫中的三干樹,繪在第17 窟中。這幅壁畫從繪畫手法上看,體現(xiàn)了摩尼教的透視學知識。他們利用夸大的技法將三干樹繪制得很大,置于圖像中央,而兩邊的人物則描繪得很小。從美術欣賞的角度評論,此畫并不精彩;但從宗教角度來看,則很有代表性,因為這是象征摩尼教教義中光明王國的三個方位。三干樹表現(xiàn)為三種生命之樹,這是其他宗教所沒有的,是區(qū)別摩尼教繪畫和其他宗教繪畫的一個重要例證。
高昌壁畫選民圍繞的摩尼(教會領袖)
柏孜克里克石窟壁畫中的三干樹
觀察吐魯番出土的細密畫中的“輪”,其內在是由許多深藍色的渦旋紋組成,外圍有深紅色與淺綠色的緣邊,邊上冒出四根淺綠色的樹木枝條。兩枝對稱向上,兩枝與輪緣平行;對稱向上枝條的內側,有兩個花卉狀的圓輪,與輪緣平行的兩枝條下,也有兩個花卉狀的圓輪。把這些畫面綜合起來分析,這個大“輪”可能正是為運送光明分子而創(chuàng)造的水、火、風三輪的象征。藍色渦旋紋代表水輪,外側的深紅色緣邊對應表示火輪,最外邊的綠色緣邊表示風輪。用紅色對應火一看就可以理解,但為什么用綠色表示風?風是氣流運動的形式,種子的傳播要借助風的力量,正是這種運動給自然帶來了生機與活力,吹開了綠色世界的大門,所以風輪是綠色的。
2.摩尼教的細密畫
所謂《細密畫》,就是把壁畫縮小。這類畫中,以“庇麻節(jié)圖”為代表。該畫尺寸為12.4cm×25.2cm,約為公元8—9 世紀繪制的作品,編號為IB4979。
這幅畫描繪的是摩尼教徒的大祭節(jié)日——庇麻圣節(jié)。畫的上端,有一祭壇,飾以彩色的毛毯。在祭壇左、右兩側,坐著摩尼教的高僧。一位年長的高僧似在說法,余僧傾聽。僧侶的法衣上,寫著人們的名字。他們在紀念摩尼的殉難,并用水果供奉。
這幅細密畫描繪手法簡練,沒有“屈鐵盤絲”的線描,每一個人物都以一種最能體現(xiàn)性格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圖中人物皆白練裙襦,色調淡雅,體現(xiàn)了摩尼教徒尚白的特點。人物用筆也不多,重點著筆于眼神,寥寥幾筆,繪制出的高僧形神兼?zhèn)?,刻畫出他們對摩尼的恭謹虔誠。整體畫面莊嚴肅穆,堪稱佳作。
高昌發(fā)現(xiàn)的摩尼教細密畫
《國王圖像》編號為IB4979。這里的四尊像,應該理解為印度的四尊教神。從右至左,它們是濕婆(Shiva)、婆羅賀摩(即梵天,Brahma),毗濕奴(Vishnu)、格尼沙(Ganesha)。婆羅賀摩就是梵天,是色界之初禪天,此天有三種,即梵眾天、梵輔天、大梵天,通常所指乃大梵天。畫面結構上采用對比形式,突出了主題,而且在描繪人物時,繪畫者用體格、樣貌的對比以及色彩上的冷暖對比來渲染不同人物的氣質與精神風貌。
《摩尼教抄寫僧》編號為IB6368,畫面尺寸為11.2cm×17.2cm,約為公元8—9 世紀繪制的作品。此殘片為一本歐式裝訂的經書扉頁,是一幅典型的摩尼教細密畫。圖中上排四人,下排三人,均頭戴白色無檐直筒形高帽,其中一人著藍袍,其余著紅袍。該畫是反轉描繪的,所有僧人均用左手抄經文。圖中央有一白底黑字書寫的經文,從上到下豎寫。左上端繪有樹,綠葉紅果。
高昌發(fā)現(xiàn)的寺廟旗幡正面是摩尼教的女選民
《懺悔者紅畫》出自一頁摩尼教經文,畫面尺寸為12.3cm×6.4cm,編號為IB8259。該圖右上角為一著白帽、白袍的摩尼高僧,正舉右手在說法。左上角繪制的人物頭部殘缺,從服飾推斷,也應是位摩尼僧。下端跪著三男兩女,著色衣,該圖中兩位高僧均坐在紅色蓮花上,下跪兩位女性頭飾有扇形物,似有繡紋。男性中三人均未戴白帽,而是黑色冠,并用寬帶系在下巴上。有兩人著白袍,一人著色服,這不禁使人想到明教中的“白衣黑帽”的規(guī)定,亦可能是由高昌選民傳入中原的。畫面中的兩位女性也有一人著白袍,另一人則穿著翻領胡服。這就是說,懺悔者中有選民,也有一般的信徒。整個畫面構圖巧妙,將摩尼師繪在上部,一則表示摩尼教的神圣,二則用蓮花象征教義的靈魂純正無邪。畫面色彩明快,用透視法體現(xiàn)出三維空間。此圖人物形象寫實,氣氛嚴肅和諧。
此外還有一幅《圖解軸卷書殘片》,畫面尺寸為7cm×8cm,編號為IB4973,約為公元9—10 世紀繪制的作品,也是典型的細密畫。畫面用藍色為底,一位女神為主體。其頭部戴有一頂筒狀的王冠,發(fā)型自卷,深目高鼻。另一幅殘片中的女神,則頭頂扇形冠,還有一位頭上扎波斯巾,均是女神頭像。
這些女神像與和田出土的《蠶種傳說圖》一樣,具有典型的雅利安藝術風格。人物造型不同于高昌,也不同于闐,應是西亞人物的描繪。這兩幅殘片是摩尼教的圖解畫,用以宣傳摩尼佛經,教化選民和信徒。
3.摩尼教旗幡畫
所謂“旗幡”是指一種窄長的旗子,垂直懸掛,畫在上面的,叫作“旗幡畫”。在高昌遺址中的一幅旗幡畫高60 厘米,約為公元8—9 世紀繪制的作品。圖中大神坐在蓮花上,其頭部有光圈,并有景教十字架,嵌有平珠,下端的教徒頭頂黑色扇形帽,大神左側還有一位孩童跪在一旁,并無頭飾。
這幅旗幡畫充分說明摩尼教繪畫藝術中有來自景教和佛教的成分,但不能說此畫就是景教或佛教作品,其原因是作為光明十字架并沒有繪在主要位置,而是畫在神像的光圈上。其次,圖中雖繪有蓮花座,但圖下有一位典型的摩尼教徒,所以這幅旗幡畫也不可能是一幅佛教作品。
摩尼教經書的圖解插頁
摩尼教卷軸書的扉頁
摩尼教圖解書頁殘片
此旗幡用以懸掛,因此在人物造型上著意夸大摩尼教主,其描繪手法是典型的“屈鐵盤絲”式的用線。孩童及選民的虔誠被描繪得栩栩如生,富有極強的感染力。
“畫有女選民的寺院旗幡”編號為MIKIIl6386,畫面尺寸為45.5cm×16cm。此畫的主體是位摩尼教選民,她站在一塊黃色地毯上,頭戴白色船形高帽,身穿白色寬松長袍,手捧一本金紅色的經典,下面跪著一位女信徒。畫面的頂部繪有一摩尼教神,頭部四周有紅色光輪。
這幅畫的人物應是高昌地區(qū)的一位高級選民。其面部豐盈,一派雍容華貴之相。該畫的線描流暢,線條的疏密和虛實變化都比較考究,塑造的選民形象生動、性格鮮明、生氣蓬勃。此畫高掛在寺院之上,無疑具有感化眾生的作用。
除此之外,還有一幅繪有男性選民的旗幡畫也頗具特色,該畫尺寸為42cm×17cm。紅色底面上畫有一位高大的男性選民。他頭戴典型的扇形高帽,高帽上繡有華麗的線條裝飾,身穿白色錦袍,手捧摩尼教經書。畫面下方繪有一男一女兩位信徒,正傾聽選民講經說文。頂端也繪有一位白衣摩尼神主。
此畫中的選民,濃眉大眼,八字胡,氣度不凡。畫像采用中鋒圓勁的鐵線描,準確有力地勾畫出人物的結構,使得描繪的人物形態(tài)端莊。此作品對于人物肖像特征和心理狀態(tài)的刻畫是相當成功的,而勁細、流暢的線描則進一步突出了莊重的氛圍。
4.摩尼教絹畫
“絹畫”就是在絲綢上繪制的作品。其代表作之一是一幅女選民絹畫,畫面尺寸為30cm×20cm。該畫以藍色作底,描繪有上下兩排女選民,每排四人,頭蓋白巾面遮發(fā),面色紅潤,蛾翅眉,衣著薄質白紗似外衣,臉形豐圓。畫面線條凝練、沉著,設色對比濃艷,是女選民的代表作品之一。
這些選民與吐魯番阿斯塔那古墓群出土的《舞女圖》《奕棋仕女圖》中的人物造像類似,臉型很豐盈,體現(xiàn)唐代人物繪畫的特色,畫面用線簡潔流暢,運筆注意起落轉折和輕重起伏,體現(xiàn)了當時繪畫的特點。
5.摩尼教的插圖
摩尼從24 歲創(chuàng)教,到60 余歲去世,有長達30 多年的時間宣揚他的教義。他不僅像佛陀、瑣羅亞斯德那樣口頭宣講,而且為了防止教義失傳走樣,還相當重視著述。他寫了很多著作,最重要的有七部敘利亞文大經和一部圖集?!秲x略》說他“六十年來,開示方便。感四圣以為威力,騰七部以作舟航”,就是說摩尼以7 部大經作為普渡眾生的航船。
摩尼教不僅有大量經典,而且非常注重書籍的書寫材料、裝幀、書法和插圖。根據記載,摩尼教教徒熱衷于把大量金錢花在潔白的紙張和黑亮的墨水上,特別看重書法,甚至爭當書法家。摩尼教主要分布在中亞地區(qū),摩尼教教徒書寫用的主要材料是中國人或粟特人制造的紙張。中亞采用的其他書寫材料還有樺樹皮、棕櫚葉、皮革和絲綢。在埃及,書寫材料則為紙草。
書籍的裝幀樣式各異。首先有卷軸書,軸的兩頭飾以或象牙或骨質或金屬的扣子。其次是折疊書,用長條型的紙張,按六角風琴的樣子,以一定的間隙折疊起來,這種形式的書籍,紙張只有單面用于書寫。折疊并加上西式封面的書籍裝幀形式,是使用最多的。這些書的封面常加工裝飾得很奢華,許多書的封面邊緣嵌以象牙飾板,其他部分則包以彩色羊皮紙或皮革,上邊還印有固定的裝飾品。第三種是梵夾,這是用一捆書頁(樺樹皮、棕櫚葉或紙)作成的,書頁切成一定尺寸,夾在兩塊有裝飾的木板中間,木板和書頁上都鉆有一兩個孔,用繩子穿過這些孔把書頁捆在一起。摩尼教制書工藝的一個特征是微型化,如《科隆摩尼古卷》就是一本袖珍的羊皮紙抄本。
比較摩尼教和佛教的作品,可以明顯地看到,摩尼教寺院非常珍惜書法傳統(tǒng),這表現(xiàn)在字母書寫清楚、欄目安排悅目和字面工整等方面。摩尼教中有專門的書寫僧,摩尼在世時派出的傳教使團,往往就配有書寫僧。在一本突厥語贊美詩的插圖上,畫頁正中有一窄條,上邊有三行回鶻文。題記右側是上、下兩排摩尼教教士,他們身穿白色法衣。六位教士都跪在或坐在很矮的寫字臺前,臺上放著一個彩色鍍金的紙夾,紙夾上有一頁白色書寫紙,上面畫著垂直的框線。教士左手握筆,也有人雙手握筆,其余人則沒有拿筆,而是手握拳放在紙邊。左側上部同樣也畫了一排正在寫字的教士。
這幅畫充分體現(xiàn)了摩尼教對抄寫經文的重視程度?;佞X文題記寫道:“……如果他相信荒唐的敵對之法,如果他是個妒嫉的不信神的人,是個進行虛偽祈禱的人,那么為了理解和知道……就必須……”這個推理的結論無非是:現(xiàn)在懺悔回到光明王國,否則將受到地獄的懲罰。摩尼教教徒很注重經文的裝飾和圖解。許多正頁的邊緣空白處,飾以別具一格的花紋,這些花紋也許就是一句經文,即用美術字寫的一個標題或一段咒語。
摩尼教經書中,也繪有不少精美的插圖。收藏于柏林的一幅插圖中,繪有一面旗幟,旗幟兩側站著精靈,也可能是神,護衛(wèi)著摩尼教旗幟。這幅旗幟頂端繪有典型的扇形帽,中間插有一根羽毛。兩邊的女神均頭戴扇形帽,頭部四周有光環(huán),身著緊袖長袍,神思沉靜分別擎幡。此畫結構造型嚴謹,線描挺拔雋秀,色彩濃而不艷,特別注意人物眼瞼啟合,眸子點染適度,畫風雅麗。許多插圖中,有攀援莖花圖案,有六葉花枝蔓葉,有蜿蜒枝莖上結滿的石榴,也有彩色字形書寫的經文等許多裝飾畫,用以點綴摩尼經書,具有較高的藝術欣賞價值。摩尼教極其注重典籍的裝幀,通常都要用優(yōu)雅的書法抄寫,同時配以精美的圖畫。
摩尼教為了更廣泛地宣傳教義,爭取信徒,其繪畫作品中的人物形象大多依據傳教地區(qū)的人物特征進行塑造。在高昌回鶻時期,摩尼教盛行,因此這一時期部分作品應描繪的是高昌回鶻人。繪畫者熟悉人物性格,對于形體結構的分析,既準確又有深度,所刻畫的人物形象,則能表達“精妙之狀”,具有強烈的感染力。那些回鶻供養(yǎng)人是那樣逼真,那樣富有立體感,具有“身若出壁”的空間效果。這些人物造像是那樣的虔誠,那樣的恭謹,對觀者無疑具有強烈的感染力。
其次,摩尼教繪畫的一大特色在于構圖新奇,刻畫細膩。綜觀作品,繪制者很重視人物眼神的描繪,以達傳情之目的。人物的眼睛炯炯有神,這無疑是繪制者對現(xiàn)實人物不同角度觀察體會的效果,否則不可能有如此高度的藝術概括。摩尼教繪畫很重視夸張的手法,人物畫像“虬須云鬢,數(shù)尺飛動,毛根出肉,方健有余”。這種夸張的手法,對人物臉部進行特寫,賦予形象以真實的情感,更能教化眾生。在構圖之中,繪畫者往往夸大摩尼教主或選民的造型,且將其繪制在畫面上方位置,而將一般信仰者繪在畫面下部,人物比例也較小,突出了主題,增強了感染效果,其手法是頗具匠心的。
再次,摩尼教繪畫運用了豐富多彩的表現(xiàn)手法。摩尼教繪畫采用“屈鐵盤絲”式的線條,從而使作品有“曹衣出水”之譽。從色彩上說,長于色彩暈染方法,表現(xiàn)出物體的立體感,正像《畫鑒》中分析的那樣“用色沉著,堆起絹素,而不隱指”。摩尼教的繪畫,筆跡灑落有氣概,造型用線均勻有力,用筆緊勁,不僅有銳利的氣魄,而且連續(xù)不斷有韻律,既解決了“線”和“面”的矛盾,“透視”和“角度”上的矛盾,又解決了陰、陽面處理的矛盾等,從而豐富了線的生命力,更好地表現(xiàn)人物的思想感情。
此外,摩尼教繪畫吸收了佛教藝術思想及手法,如把蓮花作為摩尼教眾神的寶座等。“蓮花”在佛教中代表“凈土”,所以佛座也叫蓮座,佛眼叫蓮眼,佛經又叫妙蓮花經,又有蓮花子、蓮花女、蓮花衣等稱謂。在佛教藝術中,蓮花是主要的裝飾圖案。摩尼教也用蓮花作為其神的寶座,無疑是從佛教借鑒而來。有時干脆打著佛教的旗號,自稱“摩尼光佛”,從而廣泛宣傳摩尼教教義。所以,我們在摩尼教繪畫中看見許多蓮花座,就不足為奇了。
最后,摩尼教繪畫,常用土紅色、洋紅色、藍色、黃色、暗綠色作畫,且常用白色作底。其繪畫作品造型簡練、色調明快,常用線描來造型,形成一種“細密畫之風格”。特別是其線描有多種方式,有的頓挫、粗細分明,有的細勁、挺拔,有的粗獷豪放,有的信手揮灑,有的凝練細琢。正因為這樣,保存下來的繪畫作品,輪廓常常顯得很精致,形成典型的特色。摩尼教有著令人驚嘆的藝術傳統(tǒng),其繪畫在世界藝術寶庫里熠熠生輝,別開生面,深達幽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