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德廣

摘? ?要： 當前我國義務教育領域“內(nèi)卷”嚴重，在全社會引起強烈反響和負面作用。這一現(xiàn)象，源自有限優(yōu)質教育資源的爭奪以及由此帶來的學校教學“雙超”（超大綱、超教材）問題，而這無疑又會進一步加重學生的課業(yè)負擔。這不僅傷害了孩子，拖累了家長，長此下去，還要影響我國人口的增長、經(jīng)濟的發(fā)展，危害極大。在此背景下，“雙減”政策的出臺就顯得尤為必要。但在如何落實“雙減”這個問題上，僅僅著眼于當前的減負是不夠的，必須進行綜合治理。比如，嚴格執(zhí)行標準化教學，注重因材施教、分類管理、分層教學，強化學生的課后服務和管理，逐步實施10年義務教育制等。

關鍵詞： 義務教育；內(nèi)卷；雙超；雙減；綜合治理

中圖分類號： G639.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8634（2023）03-0108-（08）

DOI：10.13852/J.CNKI.JSHNU.2023.03.011

針對我國義務教育階段學生長期以來課業(yè)負擔過重的問題，2021年7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和國務院辦公廳聯(lián)合發(fā)文，出臺《關于進一步減輕義務教育階段學生作業(yè)負擔和校外培訓負擔的意見》（簡稱“雙減”），引起了教育界乃至全社會高度關注、熱烈響應。為什么此事驚動了高層領導？學生課業(yè)負擔重以及導致“內(nèi)卷”的嚴重性、危害性在哪里？其源頭在哪里？一年多來“雙減”的效果如何？為什么至今仍有許多家長把孩子送到“地下培訓班”？怎樣切實落實好“雙減”政策，促進義務教育階段青少年學生健康成長？筆者對上述問題做了一些調(diào)研和探索，并提出一些粗淺的建議和對策，企盼教育界的同行共同關注這一問題，深入探討這一問題，把“雙減”落到實處。

一、我國義務教育領域“內(nèi)卷”的緣起和危害

多年來，我國義務教育階段對教育資源的激烈競爭，導致學生課業(yè)負擔越來越重，“內(nèi)卷”愈演愈烈，在全社會引起強烈反響和負面作用。“內(nèi)卷”原本指一類文化模式達到了某種最終的形態(tài)以后，既沒有辦法穩(wěn)定下來，也沒有辦法轉變?yōu)樾碌男螒B(tài)，而只能不斷地在內(nèi)部變得更加復雜，致使社會文化模式在發(fā)展過程中停滯?！皟?nèi)卷”現(xiàn)指非理性的內(nèi)部競爭，指同行間競相付出更多努力以爭奪有限資源，但對參與競爭的個體沒有帶來什么好處，也即個體“收益努力比”下降了。有人稱之為“努力的通貨膨脹”。其最終結果是，努力程度提高，但個體收益下降，幸福指數(shù)下降，人人感到生活很累。于是有人選擇“平躺”，更多人為了生活、生存，為了孩子、家人，仍然在繼續(xù)努力、打拼，其中不少人“打雞血”投入競爭。

“內(nèi)卷”反映在教育上，家長、學生對教育資源的競爭愈來愈激烈。有人不解地問，為什么現(xiàn)在對教育資源的競爭如此激烈？20世紀五六十年代，教育資源遠沒有現(xiàn)在發(fā)達，為何沒有競爭的壓力？

的確，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0多年來，尤其是改革開放40多年來，我國教育事業(yè)有了很大發(fā)展，教育資源極大豐富，遠超成立初期。數(shù)據(jù)為證：2020年，我國義務教育階段學校有21.08萬所，在校學生1.56億人，小學入學率達到99.96%，初中入學率為102.5%，九年義務教育鞏固率為91.2%。高中階段教育資源也很豐富，2020年共有學校2.44萬所，在校生4127.80萬人，毛入學率91.2%。再看高等教育的資源，2020年全國普通高校共有2738所，在校生3285.29萬人，各種形式的高等教育在學總規(guī)模為4183萬人，毛入學率為54.2%，已進入普及教育階段。我國義務教育階段的資源已遍及全國各地，每個適齡兒童都有學可上。其實，現(xiàn)在人們追求的不是有學上，而是要上“好學?！薄８偁幖ち沂菫榱藸帄Z優(yōu)質教育資源。

20世紀五六十年代的人們之所以不像現(xiàn)在這樣追求“好學校”，兩相對比，原因大致如下：一是當時學校比較少，有學上就滿足了，而現(xiàn)在學校多了，選擇余地大了，于是競爭的人也多了。二是當時畢業(yè)生是由國家統(tǒng)一分配的，中專生之間、高校畢業(yè)生之間收入相差不大，而現(xiàn)在的畢業(yè)生是自己選擇工作，用人單位自主招聘員工，不同單位、不同畢業(yè)學校的學生工資差異很大。由于畢業(yè)生多了，用人單位挑選余地也大了，不少單位只要重點高校、名牌高校的畢業(yè)生，于是學生必須考進這類學校，將來才能找到好工作，才有好收入、好待遇。而要考進好大學，必須考進好高中，要考進好高中，必須進好初中、小學。目前家長們給孩子“打雞血”補課、加壓，目標是鎖定在將來考上好初中、好高中、好大學。尤其是高中階段的分流，直接關系到孩子的前途。絕大多數(shù)家長、學生都希望進普通高中，因為這樣畢業(yè)后才可以報考普通高校、重點高校。如果進了中專職校，就失去了直接報考普通高校、重點高校的機會。三是“好學?！钡馁Y源總是有限的。盡管近些年來黨和政府在義務教育均衡化及教育公平、公正方面采取了一系列積極措施，取得了很大成績，但教育公平總是相對的，于是，就產(chǎn)生了對有限優(yōu)質教育資源的爭奪戰(zhàn)。

當下，教育通道是防止“階層固化”的最有效途徑。中等收入家庭想成為高收入家庭，低收入家庭想成為中等收入家庭，都想通過教育通道跨過去。他們都不滿意目前的社會地位和經(jīng)濟收入，因而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一些有歷史的學校基礎好、教育質量比較穩(wěn)定；一些民辦學校由于有政策優(yōu)勢，如可以自主招聘教師、自主招收學生、高收費、接受贊助，辦學條件好，質量高，便成為人們心目中的“好學校”?！昂脤W?！惫餐奶攸c是起點高、要求高、抓得緊，學生課業(yè)負擔重。“好學?！边€有一大特點，即教學內(nèi)容、考試內(nèi)容“超大綱、超教材”（簡稱“雙超”），以彰顯自己的高水平、高質量。于是其他學校也跟著在教學內(nèi)容、考試內(nèi)容上“雙超”，加大學生的作業(yè)量，以此來提高學生的考分，形成學校之間的激烈競爭。

我國義務教育階段學生課業(yè)負擔過重的問題早就引起全社會關注，各級政府、教育主管部門三令五申，要求學校減輕學生課業(yè)負擔，但效果并不好。過重的課業(yè)負擔，導致學生睡眠不足，體質下降，厭學情緒加重，思維能力下降，人文素養(yǎng)缺失，更加重了家長的精神負擔和經(jīng)濟負擔。

學生課業(yè)負擔重已在社會上引起負面效應，許多年輕人看到為孩子讀書如此拖累，如此疲憊不堪，甚至不愿意結婚成家，不愿生育，或甘為單身，更不要說生二胎、三胎。近些年來，我國人口出生率下降嚴重，原因之一就是，人們看到家長在孩子教育上付出的代價太大、成本太高，望而生畏，望而卻步。

總之，“內(nèi)卷”不僅傷害了孩子，拖累了家長，長此下去，還要影響我國人口的增長、經(jīng)濟的發(fā)展，危害極大。

二、我國義務教育階段“內(nèi)卷”的根源

義務教育階段“內(nèi)卷”的根源在哪里？不少教育主管部門和媒體把矛頭指向培訓機構，認為是“培訓機構惹的禍”，是培訓機構在“忽悠、欺騙孩子的家長”。于是教育主管部門接連下發(fā)紅頭文件，要求“集中力量下重拳全面整治校外培訓機構”，查處取締了一些違規(guī)違法的校外培訓機構，并對學校在教學內(nèi)容、做作業(yè)時間、考試等方面做了一些減負規(guī)定。然而效果并不明顯。因為學生課業(yè)負擔重的源頭是學校在教學上、考試中存在的“雙超”現(xiàn)象。

辯證唯物論告訴我們，世上任何一件事物的發(fā)生發(fā)展都不是孤立的，都有一定因果關系。所有培訓機構都是瞄準學校“雙超”狀況，應學校和家長學生教學、考試需求而開設培訓項目的。只要有一個家長把孩子送到培訓機構補課，其他家長也就跟著送去了，于是產(chǎn)生了教育的“劇場效應”。何謂“劇場效應”？在劇場里，只要有一個人站起來，其他人也跟著站起來，誰不站起來就看不到戲。在學校里，誰不去補課就考不出高分。競爭越來越激烈，“劇場效應”在放大，教育“內(nèi)卷”在加劇。

因此，不制止學校教學中的“雙超”，就不可能阻止培訓機構的設置。培訓機構瞄準了“雙超”內(nèi)容和市場需求，越辦越興旺。據(jù)調(diào)查，“雙減”政策出臺前，北京、上海和廣州等一線城市中參加課外輔導的中小學生占在校生的70%。我國校外培訓機構數(shù)量超過70萬個，從業(yè)人員超過千萬人。而我國義務教育階段的學校數(shù)僅為21.08萬個，專任教師1029.4萬人。1取締培訓機構是“治標”，扼制“雙超”是治本。為什么“雙超”制止不了呢？正因為長期以來本末倒置。

此外，在“雙超”問題上還存在幾個認識上的誤區(qū)：

一是有人認為教師僅教授課本知識，不利于培養(yǎng)學生的創(chuàng)新思維和創(chuàng)造能力，因此必須拓展教材內(nèi)容，超越大綱要求。這其實是為“雙超”找借口。難道課本教學中就不能進行創(chuàng)新思維、創(chuàng)新能力的培養(yǎng)嗎？在教育部門組織的多次課程改革中已關注到這一問題，現(xiàn)有課程大綱和教學內(nèi)容已能滿足學生創(chuàng)新思維和創(chuàng)造能力的培養(yǎng)，教師只要認真實施課程大綱就可，沒有必要超越教材增加其他內(nèi)容。

二是有人認為全部教授和考教材中的內(nèi)容，學生區(qū)分度不大，不利于拉開差距；教學難度小，體現(xiàn)不出教育質量，學生會放松學習。這是非理性的詭辯。義務教育主要是養(yǎng)成教育、合格教育，學生達到教學大綱上的要求就是有質量。用出難題、超大綱的教學來體現(xiàn)有質量，是錯誤的、有害的，致使學生課業(yè)負擔加重。學校不應刻意地在學習成績上人為拉開差距，搞所謂的“區(qū)分度”。如果大多數(shù)人都學得很好，都達標，成績都在優(yōu)良以上，豈不更好？學生學得輕松，壓力不大，可以把更多的時間、精力用在參加一些有益于身心健康的課外活動上，有助于全面發(fā)展。

三是有人認為學生中有一些是學習超前的優(yōu)秀學生（提前在培訓班學習過），教學中應就高不就低。提高教學和考試的難度，有利于培養(yǎng)拔尖人才，有利于帶動其他學生進步；教學難度小、要求低，不利于拔尖人才的培養(yǎng)和脫穎而出。但這種看法是片面的。義務教育是面對每位適齡兒童、少年的均衡教育、合格教育、達標教育，不能為了照顧那些提前學習的學生，而把其他所有學生都捆綁在一起，增加學習和考試的難度。義務教育應立足于面向大多數(shù)學生開展教學活動。當然我們不能忽視對少數(shù)“超常”（天才）學生的關心，應采取“超?！钡姆绞竭M行培育（見后文）。

四是教育主管部門沒有認識到“雙超”的嚴重性，沒有把它列入對學校督導和考評的范疇。正如“劇場效應”的產(chǎn)生，表面上是少數(shù)觀眾不自覺違反了看戲道德和規(guī)則，但實際上是管理人員的失職。后來嚴格了管理制度，大家都有序地坐在劇場里，就沒有出現(xiàn)站著看戲的現(xiàn)象。教育的“劇場效應”為何一直沒有解決，“內(nèi)卷”化日趨嚴重？關鍵在于教育主管部門對“雙超”未嚴格限制或制止。教育主管部門每年組織專家到學校督導檢查時，有幾十個觀察點、檢查點，包括校風、教風、學風方面的，學校辦學條件、設備方面的，教師隊伍建設、學生素質教育方面的等，但就是沒有包括教學內(nèi)容、考試內(nèi)容是否超大綱、超教材方面的。一些教育主管部門一直在搞每門課考試排名、學校排名，導致“區(qū)長壓局長、局長壓校長、校長壓教師”，于是，教師壓家長，最后受壓最大的是年幼的小學生和初中生，他們整天被教師、家長逼著看書、做作業(yè)、進培訓班，應付考試。一些教育主管部門甚至還表揚這些“雙超”學校在進行拓展性教育，在培養(yǎng)學生的思維能力、創(chuàng)新能力。最終，“雙超”學校因考分高，升入名校比例高，成為高質量學校、重點學校、示范學校，成為領導最喜歡的學校。而那些嚴格按教材、大綱教學的學校，因考分低、升名校的比例低，成為“菜?！?、被人冷落的學校。

三、“雙減”出臺后的效力和反思

在義務教育階段學生課業(yè)負擔越來越嚴重、社會負面影響越來越大的情況下，“雙減”政策的出臺體現(xiàn)了黨和政府對青少年學生的關懷，震撼了教育界和全社會。各地紛紛頒布實施方案迅速落實執(zhí)行，很快形成“強化組織領導，構建上下統(tǒng)籌聯(lián)動、部門協(xié)同配合的‘雙減工作格局”。1 例如，政策公布不到四個月，作為試點的廣州，“學科類校外培訓周課時數(shù)由高峰值91萬課時下降至19.1萬課時，減少了近80%”。2 上海市教育科學研究院董圣足等人在2021年底對全國10個省域開展“雙減”實施效果大規(guī)模抽樣調(diào)查，結果顯示，“75.5%的學生表示沒有參加學科類培訓，80%的學生表示學校作業(yè)量變少”；同時，“90%以上學生表示‘雙減有效減輕了自己的學業(yè)負擔”。3 教育部委托第三方開展的調(diào)查也顯示，學生過重的作業(yè)負擔、校外培訓負擔、家庭教育支出負擔和家長相應的精力負擔均有效減輕，學生的睡眠、運動、實踐時間普遍增加，家長更加關心孩子身心健康成長。4因此，不少知名度很高的培訓機構已關門，或面臨破產(chǎn)。

然而，面對“雙減”的實施，各種態(tài)度都有。有人認為這是“動真格”的，對“雙減”充滿了信心，但也有人在觀望、憂慮。有些家長很高興，認為“孩子的負擔減輕了，家長的壓力也減輕了”；有些家長很擔心，憂慮“今后孩子到哪里去補課，學習上不去怎么辦”。也有些校長、教師說，雖然減負可減輕學校的壓力，但課后管理的壓力加大了。因此，客觀上講目前還存在以下幾方面問題：一是社會上仍然有不少人對“雙減”的重要意義認識不足，因而培訓機構、培訓市場依然存在。有些培訓機構改頭換面，地上變成地下，線下變成線上，居外變成居家；內(nèi)容上則是語文課變成“國學”，數(shù)學課變成“思維拓展”，外語課變成“國際視野”。二是不少家長仍然把孩子的考試分數(shù)放在第一位，忽視身心健康和全面素質的提高，對取消培訓機構很失望、失落，沒有停止送子女補習功課?！盀榱撕⒆觽兊奈磥怼?，不少家長仍悄悄地把孩子送到“地下”培訓機構（或個人處）培訓、補課。據(jù)調(diào)查，高達87%的受訪者表示不會因為校外培訓機構整治而放棄子女的校外補習。還有37%的家長愿意接受“一對一”（或小班化）家教作為校外培訓機構的替代形式。5 三是由于公開的課外補習取消了，收費較高的隱性課外補習依然存在，導致補習學生間的各種社會背景因素差距突顯，如中高收入家庭的學生參加課外補習較多，中低收入家庭的學生因繳不起高額培訓費被擋在培訓大門之外；由于教育資源和經(jīng)濟差異，大中城市學生的補課情況多于中小城市的；獨生子女的補課情況多于多子女的?？傊?，如果仍堅持“考試主義”“分數(shù)至上”的招生選拔制度，課外補習不會終止，這些差距還將會擴大，又會產(chǎn)生新的社會問題。四是在不少省市制定的貫徹中央政策的文件中，很少提及嚴格限制“雙超”，這是認識上的缺失。事實已證明，“雙超”不制止，“雙減”減不了，培訓機構不會消失。五是“3+2”是減負的具體措施，很受家長和學生歡迎，對減負有積極作用，但這增加了學校和教師的負擔，是難以持久的。應考慮為教師減負。

因此，僅著眼于當前的減負是不夠的。要切實穩(wěn)妥地解決好“雙減”，是一個復雜的系統(tǒng)工程，必須綜合治理、齊抓共管。首先就是要轉變觀念、提高認識，尤其是要正確認識義務教育的目標和任務。

四、正確認識義務教育的目標和任務

長期以來存在的義務教育階段課業(yè)負擔重問題，嚴重影響少年兒童身心健康，是違反義務教育法的。義務教育是國家統(tǒng)一實施的所有適齡兒童、少年必須接受的教育，是國家必須予以保障的公益性事業(yè)。我國于1986年制訂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義務教育法》。2012年、2018年做了兩次修正。新修訂《中華人民共和國義務教育法》第三條明確規(guī)定，義務教育的目標是“實施素質教育，提高教育質量，使適齡兒童、少年在品德、智力、體質等方面全面發(fā)展，為培養(yǎng)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紀律的社會主義建設者和接班人奠定基礎”。義務教育具有普及性、強制性、免費性、統(tǒng)一性等特點。實施義務教育是一個國家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的必然結果，也是進一步推進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的必經(jīng)之路。義務教育是面向全體適齡兒童、少年提供的基本公益服務，它提供平等、均衡的教育。本質上說，義務教育主要立足于國家功利主義。只有提高每個兒童、少年的基本素質，才能提高全社會國民素質。一個文盲充斥的社會，不可能建設國富民強的國家。

義務教育階段的兒童、少年年齡在6—15歲，正是生理、心理的發(fā)展期、轉折期，也是人生觀教育的啟蒙期，這一階段教育的主要任務是養(yǎng)成教育、基本素質教育。要把身體健康、品德放在首位，而不是文化知識學習。筆者曾征詢過不少家長、同事的意見：“在孩子成長中的三個要素身體、品行、學習中，你認為哪兩項最重要？”絕大多數(shù)人的回答是：身體和品行。而當問到三要素中哪一項最重要？絕大多數(shù)選第一或第二項，很少有人選第三項?？梢?，在人們心目中，都是把孩子的身體和品行放在第一位的，因為決定孩子未來成長、成才最重要的因素是健康的身體和良好的品行，而不是考分。品行和身體，以及學習動機、學習態(tài)度、學習能力，遠比知識和分數(shù)重要得多。有了健康的身體、良好的品德和好的行為習慣，便會努力學習，為學習文化知識奠定堅實基礎。

然而，在現(xiàn)實中，很多家長和學校都完全違背了義務教育的目標和任務，以及兒童、少年的身心發(fā)展規(guī)律和教育規(guī)律，都是把學習放在第一位，在精力和時間投入上占絕大比重，身體和品行二者加在一起的投入比重極少。當前的“雙超”現(xiàn)狀不解決，長此以往，將嚴重影響學生的身體健康，并導致厭學情緒。

如何從根本上改變這一狀況？學校必須正確認識上述義務教育的目標和任務，執(zhí)行標準化教學，嚴控超大綱、超教材的教學。要科學地實施義務教育階段的標準化統(tǒng)一性教育，也即針對大多數(shù)少年兒童的達標教育、公平教育，以確保教育質量，提高辦學效益。

具體來說，6—15歲的兒童、少年如含苞待放的花朵，必須有優(yōu)秀的園丁給予適當?shù)年柟庥曷逗头柿?；猶如一塊晶瑩剔透的玉石，必須有優(yōu)秀的雕刻大師鐫刻美麗的塑像；猶如一張潔白無瑕的紙張，必須有優(yōu)秀的教師教他們書寫美麗的人生。如何愉快、健康地度過小學、初中這一極為重要的9年，必須科學、精心地設計，構建德智體美勞五個維度上的教育體系。在德育方面，小學低年級時要立足于良好的行為習慣教育和訓練，小學高年級時要教育學生了解中華文化傳統(tǒng)，開展“五愛”教育；初中階段，要進行中國革命傳統(tǒng)教育、“四史”教育。在智育方面，每個年級都要有課程、教材，安排一定的課時、作業(yè)，構成完整的教學體系。在體育方面，小學生每天應有體育課、體育活動；初中生每周應有三次體育課，每個學生要參加一個體育活動項目，按照各年級、各年齡段設置的體育鍛煉標準，開展達標運動。在美育方面，要有音樂課（文藝課）、美術課，還要組織學生參加豐富多彩的課余興趣小組活動。在勞育方面，小學低年級時要學會生活自理，打掃教室衛(wèi)生、公共環(huán)境衛(wèi)生，簡單家務勞動，高年級時要學會洗衣、幫廚等家務勞動；初中階段要參加一定的農(nóng)業(yè)勞動、工業(yè)勞動、社會公益勞動及志愿者服務。

特別是對小學生來說，生理、心理尚未成熟，承受不了繁重的學習壓力，因此他們在校時應該一半時間學習，一半時間玩，實施動態(tài)的教育教學活動，包括每天有體育課、游戲課，增加音樂課、美術課、講故事課時間，每學期組織2—3次校外參觀活動。例如，加拿大的小學并不灌輸多少知識，孩子們沒有沉重的學習負擔，邊學邊玩，在講故事當中學習語言，在舊貨買賣中學習數(shù)學，在天文館里學習天文，在食物品嘗會上學習營養(yǎng)成分。他們經(jīng)常去擁抱大自然，有時到海邊出游，有時在山地露營，有時爬到山頂觀看落日，有時在星空下開篝火晚會。對孩子們來說，學校是他們上學的地方，也是他們玩的地方，學得有樂趣，越有樂趣越愿意學。1

五、因材施教、分類管理、分層教學

當然，義務教育階段也不宜搞“一刀切”，還要注重因材施教、分類管理、分層教學。

義務教育階段的因材施教，并非指對每個學生都制訂一個教學計劃，而是指教育教學計劃必須“面向中間、關注兩頭”。所謂“中間”，即指占大多數(shù)的學生，對他們的教學主要由普通學校承擔。所謂“兩頭”，指占少數(shù)的“特殊”學生，對于他們，應釆取特殊的教育方式。其中，一類是“問題”學生，如殘疾、智障學生以及基礎差、學習困難的學生，應由“特殊學校”培養(yǎng)；一類是智力“超?！被颉疤觳拧钡膶W生，應由“英才學校（英才班）”培養(yǎng)。

義務教育階段的因材施教，首先必須立足于“面向中間”，即教育教學內(nèi)容、考試考核內(nèi)容要適合大多數(shù)的學生。他們在身體、智力、品德等各方面都比較好，將來是我國各個領域的骨干力量。建設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強國，需要各種人才，家長和學校要從每個學生的實際出發(fā)，要在夯實養(yǎng)成教育、素質教育方面多下功夫，然后引導他們發(fā)展興趣愛好和職業(yè)取向。

任何一個國家、社會、企業(yè)的人才結構都是呈金字塔形的，塔基、塔身人才占大多數(shù)，塔尖人才是少數(shù)。今后我國要大力發(fā)展實體經(jīng)濟，要成為制造強國，急需培養(yǎng)大批應用型、職業(yè)技能型、工匠型人才，即塔基、塔身人才。許多家長熱衷于把孩子送到培訓班，盲目追求高分數(shù)、名學校，一心想培養(yǎng)成塔尖人才，背離了因材施教原則，結果不僅未能進名校、成為塔尖人才，反而使體質、素養(yǎng)又下降了，得不償失。人的差異是客觀存在的，揠苖助長違背客觀規(guī)律。建議廣大家長們不要立足于讓孩子“成龍”“成鳳”，而要立足于“成人”，努力培養(yǎng)他們成為一個“合格的公民”“有文化的身心健康的勞動者”，成為建設社會主義大廈的塔基人才、塔身人才。

其次，要重視“關注兩頭”，有針對性地實行分類管理、分層教學。

對“問題”學生，一方面，要給其中的殘疾、智障學生以特殊關心、特殊教育。我國在這方面已采取了有效措施。教育部批準同意22所高校面向殘疾學生釆取單獨考試、單列計劃、單獨錄取，鼓勵高校開設特殊教育專業(yè)。2012—2019年全國共有7.5萬名殘疾學生考入普通高校學習，2021年全國有1.4萬名殘疾學生被普通高校錄取。1 另一方面，對其中基礎差、學習困難的學生，要幫他們克服學習中的心理障礙，激勵他們的學習動力，與家長配合做好思想教育工作，通過輔導、補課幫助他們，適當降低一些要求，減輕一些課業(yè)負擔。對實在不愿學、跟不上的學生，按規(guī)定補考、留級，頒發(fā)結業(yè)證書，或勸退學，以維護學校正常的教學秩序。對一些身體較好、不愿繼續(xù)學習的學生，則可培養(yǎng)他們有一技之長，提前分流到就業(yè)崗位。

對智力“超?！被颉疤觳拧钡膶W生，要高度關注“英才”教育，適時把他們招收到專門培養(yǎng)優(yōu)質學生的優(yōu)質學校（或特色班、尖子班）中，可作為塔尖人才后備隊培養(yǎng)，不宜將他們混同大多數(shù)學生一起培養(yǎng)。我國在義務教育階段取得了很大成績，但長期以來忽視了對智力“超?！被颉疤觳拧睂W生的選拔和培養(yǎng)，沒有被教育部列入“特殊教育”范疇，這是一大失缺或失誤。

義務教育階段的優(yōu)質學校，應以民辦學校為主（即主要由非納稅人的錢舉辦）。當然，公辦學校也要關注智力“超?！被颉疤觳拧睂W生的培養(yǎng)，如可以開設“特色班”“尖子班”，吸納優(yōu)質學生，加強培養(yǎng)力度。此類班級的學生應不固定化，應每學期流動一次，以激勵學生積極進取、互相競爭。

雖然對智力“超常”或“天才”學生采取“超?！钡姆绞竭M行培養(yǎng)，有人認為這有失義務教育的公平、公正，優(yōu)質學校應面向所有學生采取搖號入學，但其實，這種觀念是片面的。優(yōu)質學校是有限的，智力“超?！被颉疤觳拧睂W生也是有限的，只有具備“高智商、髙情商、高創(chuàng)造力”、肯吃苦的學生才能彼此適應。要認識到，進優(yōu)質學校不是一種榮譽和待遇，而是在為國家培養(yǎng)拔尖人才，要擔負艱巨而崇高的責任和使命，關系到國家的未來。習近平總書記也說過，“頂尖人才具有不可替代性”。

六、綜合治理、多管齊下，堅決落實“雙減”措施

如前所述，義務教育階段學生課業(yè)負擔重的直接原因是“雙超”，而“雙減”政策下達后，雖取得了較好的效果，但仍存在上述的一些問題。為此，只有加強黨的領導，依靠黨的領導，加強思想教育工作，提高思想認識，齊心協(xié)力，綜合治理，多管齊下，繼續(xù)堅決落實“雙減”措施，方能取得好的效果。這里，再具體提一些建議如下：

1.制定義務教育階段各年級各門課的教學標準

為了防止“雙超”，建議制定各主要學科試題庫，試題全部出自教材和教學大綱之中，起名為YKS（義務教育階段課程試題）。各校、各門課教師可以從YKS題庫中選題給學生測試，學生也可以從中自選。義務教育階段的教學內(nèi)容、測試內(nèi)容必須嚴格限制在教材和教學大綱之內(nèi)。教學要從零起點教起，循序漸進，不讓超前學習的學生占便宜，不讓未進培訓班的學生吃虧。對小學一二年級孩子，剛從幼兒園進入學校，應以養(yǎng)成教育為主，培養(yǎng)良好的行為習慣，不宜在課業(yè)上要求太高，一般不布置紙質家庭作業(yè)。對小學三四年級學生，每天紙質課外作業(yè)控制在三小時之內(nèi)。對初中階段的學生，每天紙質課外作業(yè)控制在四小時左右。要多開展有利于學生身心健康、增長知識才藝方面的課外活動。同時，教育主管部門要加強“雙減”的督導工作，把嚴防“雙超”、執(zhí)行“雙減”列為對學?？荚u的內(nèi)容。

2．加強對學生的課后服務和管理工作

義務教育階段的學生自覺性、自律性不夠高，自理能力、自控能力不夠強，必須加強引導，妥善安排。周一到周五下午，學生三點半之后可留在學校兩個小時，這深受家長和學生的歡迎。這兩小時利用好、管理好，對學生完成作業(yè)、發(fā)展個性、全面發(fā)展有很大作用。做好“5+2”課后服務和管理工作的主體應是學校，但完全依賴在職教師有較大困難。建議利用學校剛退休的教師、在校大學生、老年大學學員、社區(qū)志愿者等多方面資源，擔負起課后服務和管理工作。根據(jù)家長和學生的意愿，可組成作業(yè)班、各種課外活動小組班；或者，一半時間做作業(yè)，一半時間參加文體類、科技類興趣小組活動。課后服務和管理工作產(chǎn)生的費用可以政府補貼一部分，家長交一部分。

3．改革義務教育階段辦學體制

目前義務教育階段的辦學體制有兩種，一種是小學與初中分開，一種是小學與初中合校辦，實行九年一貫制。二者相比，合校更有利于教學的管理和組織工作，更有利于育人。因為年限長在人才培養(yǎng)方面更有連續(xù)性，更能彰顯學校辦學水平和辦學風格。同時，小學畢業(yè)后可以直接升入初中，無須“小升初”考試，對減輕學生課業(yè)負擔和升學壓力也有作用。但是，也有一些九年一貫制學校，重視初中階段的質量，而對小學階段的管理投入精力不夠。當前仍存在較嚴重的競相去培訓班補課，原因之一就是義務教育階段學校教育質量參差不齊、差距較大。對此，有些地區(qū)采取“校長輪崗制”“教師輪崗制”，這是一個有效的好辦法，應總結經(jīng)驗，制定相關條例，全面推廣實施，持續(xù)進行下去。這對均衡學校教育教學質量、消除家長們的顧慮，會產(chǎn)生一定效果。

另外，義務教育是國家公益事業(yè)，具有強制性、規(guī)范性、公平性等特點，為確保義務教育階段的教育更加均衡，幫助薄弱學校提高質量，教育行政部門應加大調(diào)控力量。不僅要在經(jīng)費、教學設備方面加大投入力度，而且要在學校管理隊伍、教師隊伍方面加大調(diào)控力度。當義務教育階段教育質量普遍提高、基本均衡后，家長們自然不會千方百計讓孩子去補課了。

4．改革高中階段辦學體制

廣大學生家長最關注、最焦慮孩子的“中考”考個好學校，為此從小學、初中起就要送他們?nèi)ァ暗叵卵a習班”。因此，應改變我國目前的高中辦學體制。建議高中階段實行分流教育，可分為四類學校：一是文理高中，招收智商高、思維能力比較強的初中畢業(yè)生，培養(yǎng)學術型、研究型人才。二是職業(yè)高中，即中專、職業(yè)學校，招收智商高、動手能力比較強的初中畢業(yè)生，培養(yǎng)應用型、技能型的人才。三是一般高中，招收學習成績中等的學生，可報考普通高校（本科或?？疲?。四是特教高中，其中又分兩類，一類是招收智障、殘疾學生，給予特殊的培養(yǎng)；一類是招收智力“超?！薄疤觳拧钡膶W生，實施英才教育。像德國的小學生四年級后就開始分流到不同類型的中學，主要由老師與學生商定，而不是由家長主導，因為老師更了解學生的學業(yè)和素養(yǎng)，也比較客觀、公正。

另外，目前高職高專學校畢業(yè)生就業(yè)難、工資待遇低，也是導致千軍萬馬擠“獨木橋（普通高中）”的主要原因。建議政府采取有力措施改變這一狀況?？上虻聡鴮W習，把職業(yè)教育當作一種不是低一等的教育類型，畢業(yè)后工資待遇與學術型大學沒有什么差距。目前不同工種、不同崗位、不同高校畢業(yè)生在工資收入上差距太大，這不符合“共同富裕”理念，應改革分配制度，縮小工資差距。當職業(yè)技能型人才收入提高后，就能吸引廣大學生報考高職高專學校。

5．逐步實施10年學制和10年義務教育制

我國基礎教育長期以來模仿美國實施12年學制，即小學6年，初中3年，高中3年。我國有些地區(qū)曾實行過10年學制或高中兩年制。實踐證明，這是可行的。隨著社會的發(fā)展、科技的發(fā)展、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少年兒童的智力也隨之發(fā)展，其學習能力、大腦功能有了很大提高，生理、心理承受度提前，完全有條件將12年學制壓縮到10年學制，即小學5年，初中3年，高中2年。從國家的負擔來說，僅增加一年義務教育經(jīng)費，壓力不會很大。凡有條件的，應盡可能建立10年一貫制學校，這樣就不必實行“小升初”和“初升高”考試了?；蛘?，也可建立5年制小學、5年制中學。高中階段歸屬于義務教育階段后，就屬于國民教育、普及教育范疇了，這樣就不用再分普通高中和職業(yè)高中了。初中階段有少數(shù)學生如果不愿意繼續(xù)讀高中，就可以進一些技能型的職業(yè)班，或到工廠企業(yè)參加職工培訓，合格后即就業(yè)。而大部分學生到了高中階段，基本上可顯現(xiàn)出其智力、情商、興趣愛好，可以理性地選擇上研究型高校、研究應用型高校、應用型高校、職業(yè)技能型高?；驅？聘咝?。還可以保留少數(shù)職業(yè)高中，讓一部分初中階段的學困生、對理論學習不感興趣的學生去學習一技之長，培養(yǎng)技能型、工匠型人才。

另外，把基礎教育改為10年學制義務教育后，畢業(yè)時學生大致僅16歲，再讀4年大學，也只有大致20歲。建議高中畢業(yè)后，可有三分之一的優(yōu)秀學生到部隊當兩三年預備役軍人，接受國防教育、軍事訓練。就如以色列的高中畢業(yè)生必須到部隊當兩年兵，復員后還可以到各地去旅游一年，然后再上大學。有了這樣的經(jīng)歷，他們讀書的欲望很強烈，學習動力足，很珍惜上大學的機會，學習目標明確，學習效率提高。我國可以仿照這一做法。

Abstract： Currently， there is a serious “rat race” in the field of compulsory education in China， which has caused strong reactions and negative effects throughout society. This phenomenon stems from the competition for limited high-quality educational resources and the “double exceeding” in school teaching （exceeding the syllabus and textbooks）， which undoubtedly further increases the academic burden on students. This not only harms children and drags down parents， but in the long run， it also affects Chinas population growth and economic development. In this context， the introduction of the “double reduction” policy is particularly necessary. However， it is not enough to focus solely on the current burden reduction when it comes to implementing the “dual reduction” policy， and comprehensive governance must be carried out. For example， strictly implementing standardized teaching， emphasizing classified management and hierarchical teaching， strengthening after-school services and management for students， gradually implementing a 10-year compulsory education system and so on.

Key words： compulsory education； rat race； double exceeding； double reduction； comprehensive control

（責任編輯：申? ?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