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德浩
我曾經(jīng)不止一次走進花洲書院,流連于書院的粉墻黛瓦、曲水流觴,以及依紅疊翠的秀美風景前。
但我真正想尋找的,不是優(yōu)雅的風景,而是九百多年前的那人、那事、那心境。
鄧州與范仲淹的邂逅,是范公人生的不幸,是鄧州和南陽的大幸。實則對于范仲淹,也很難說幸與不幸。誕生于鄧州的《岳陽樓記》,以“先憂后樂”的精神和情懷,名垂千古,也成就了范仲淹偉岸的政治家形象和文學家的美名。和諸葛亮一樣,范仲淹有苦難的童年,有發(fā)奮苦讀的經(jīng)歷。但是,范仲淹生活在和諸葛亮不一樣的時代,也注定有不一樣的命運和際遇。早年的諸葛亮,在父母雙亡之后有叔父的照顧;幼年的范仲淹,卻只能隨著母親改嫁,改姓朱,成年之后才恢復本姓。
“能受天磨真鐵漢?!笨嚯y的生活磨煉了范仲淹,也激發(fā)了他勤奮苦讀的斗志。寄身醴泉寺,他劃粥斷齏,奮發(fā)讀詩書,終于憑借自身的努力在科考中翻身,實現(xiàn)了命運的逆襲??墒?,范仲淹豈是自甘庸碌、尸位素餐之輩?他的理想和抱負,不允許自己守著官位熬資歷。放不下社稷,放不下耿耿的愛國之心,“寧鳴而死,不默而生”,讓他的命運一次又一次發(fā)生翻轉和變動。他的慶歷新政,必是抱著和后來人王安石一樣的報國初心,卻不幸夭折,自己也被貶到鄧州做知州。到了鄧州的范仲淹并沒有消沉。過去“居廟堂之高”,他考慮的是老百姓的疾苦和利益;現(xiàn)在“處江湖之遠”,他憂心的是國家的前途和命運。他考慮地方的發(fā)展和長治久安,興農(nóng)桑,修水利,剿匪患,撫百姓,發(fā)展工商,振興教育,獲得了老百姓的擁戴,也得到了朝廷的認可。畢竟,宋仁宗是一位明君,他需要范仲淹的才能助他治理國家。
西夏人怕他,老百姓擁戴他,國家的治理也離不開他。和這些相比,個人的榮辱又算得了什么呢?某些程度上,范仲淹有蘇軾的堅韌和曠達。可他顯然是高于蘇軾的,他沒有寄情于山水,而是以“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精神,一心為國家和老百姓辦實事。
我很難想見,這究竟是范仲淹固有的內(nèi)在潛質(zhì),還是南陽、鄧州這塊土地對范仲淹的影響和浸潤?畢竟,這塊土地養(yǎng)育過幫助勾踐復國的范蠡,幫助秦穆公成就霸業(yè)的百里奚,精研天地、文動兩京的張衡,心懷蒼生的張仲景,以及鞠躬盡瘁、無人能及的諸葛亮。
一個人影響了一個地方,一個地方也永遠留下了一個人的烙印。
就從花洲書院談起,我想,范仲淹建設書院、倡導教育,對鄧州后世的影響是很深遠的。僅從文化和文學的角度看,我能想到的現(xiàn)當代人物有丁聲樹、姚雪垠、韓作黎、周大新等。當然,還有很多活躍在現(xiàn)代文壇的新秀。
鄧州的韓營村,有座明代的“三賢祠”,供奉的是韓愈、寇準、范仲淹?,F(xiàn)在,鄧州有三賢路、三賢小學、三賢高中。這些,足見鄧州人對范仲淹素來的懷念和敬重。
范仲淹離任時,鄧州的百姓依依不舍,送“萬民傘”,無奈只好留任一年。后來,朝廷只好以進京述職的名義悄悄把他調(diào)走。
歷史給了范仲淹極高的評價,他是《宋史》中的“一代名世之臣”,歐陽修稱他“慨然有志于天下”,王安石說他是“一世之師”,朱熹評價他是“天地間第一流人物”。
當年的范仲淹,身在鄧州,遙望洞庭山水,放不下對朋友滕子京的牽掛。剛好,朋友托他給剛修好的岳陽樓寫“記”,那就借著這篇“記”勸慰一下朋友吧!不小心,卻寫出了自己的心事和情懷,寫出了一篇名文,也寫出了一副名聯(lián)。后人評價諸葛亮“一對足千秋”。我想,我們也可以說范仲淹“一聯(lián)垂萬古”了。其實,他們都是歷史上難得的文治武功方面的全才,也確有一比。
奈何,當年的鄧州府衙已經(jīng)無處尋覓了。幸好,還有一座花洲書院,有范仲淹的塑像,可供我們憑吊。
大賢不會寂寞。不論是過去還是現(xiàn)在,大賢都有很多知音的,盡管我們對于這些賢者只能仰望和膜拜。
花洲書院也不會寂寞。無論過去、現(xiàn)在,還是將來,一定有許多人在書院里留戀、徘徊、追尋、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