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 風
《枇杷山鳥圖》南宋·林椿 絹本設色 26.9cm×27.2cm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中國花鳥畫發(fā)展至宋代,其寫實性達到了最高峰。宋徽宗趙佶尤為重視寫實,在現(xiàn)存徽宗畫派的冊頁作品中,有一種秩序感和明確度貫穿于整個畫面之中,極為重視準確性和嚴謹構圖。
宋代花鳥畫的寫實性具體表現(xiàn)在以雙鉤重染的表現(xiàn)技法上,追求幾乎不見墨跡的逼真效果,故而窮款、隱款、藏款現(xiàn)象較為普遍。對物象刻畫精工細致,技藝高超,可“遠望其勢,近觀其質(zhì)”。宋畫寧靜肅穆,沒有一點燥氣,想來宋人作畫時心平氣和、胸有成竹,所以觀之舒意暢神。而畫面真實感的背后不僅深藏著畫家精密耐心的觀察,還有對“理學”的執(zhí)念以及對“神韻”的傳達。
朱良志在《理學與中國畫學研究》中說:“為什么中國畫寫實之風到了宋代形成席卷之勢?原因當然是多方面的,理學思想的影響是重要的方面之一?!毙炝曃脑凇独韺W影響下的宋代繪畫觀念》中認為:“萬物有理,故要‘格物致知’以求物理,這種思維方式對宋代‘格物窮理’以求真的繪畫觀念產(chǎn)生影響,從而形成宋畫的寫實畫風?!钡侵袊L畫的寫實歷史并非從宋代開始,早在唐、五代時期寫實技法就已經(jīng)達到相應的高度,如黃筌的《寫生珍禽圖》,所畫禽鳥和草蟲極其精妙,風格寫實,而此時尚未有理學。由此可知,宋代繪畫的寫實性傳統(tǒng)部分是唐、五代繪畫寫實性的延續(xù)。宋代理學雖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宋畫的發(fā)展,但并非宋代花鳥畫寫實風尚的決定性因素。
在宋人“奪造化而移精神”的精湛技法背后,展現(xiàn)給世人的精神世界尤為豐厚。宋人花鳥雖然在形式上重寫實,但在精神層面,“神韻的傳達”“意境的營造”作為一種審美標準已經(jīng)被確立,并成為指導花鳥畫創(chuàng)作的不二法門,也是我們體悟宋人花鳥畫“形”“神”兼容、虛靜空靈之美的重要門徑。黃庭堅曾云:“凡書畫當觀韻。”如宋末法常的寫意花鳥畫,用筆恣肆而形神兼?zhèn)洌谒未⒏畸惖脑后w花鳥及清雅的士大夫梅竹外別具一格。蘇軾則直接道出繪畫的自我性與主觀性:“文以達吾心,畫以適吾意而已?!睆摹靶獭钡健百p悅”,從“政教”到“悅情”,從黃休復將“逸格”定為繪畫品評的最高標準開始,再到歐陽修提出的“蕭條淡泊”之意……其中不難發(fā)現(xiàn),宋代花鳥畫的功能、審美與品評標準都有了新的變化,宋代花鳥畫寫實風尚下暗含的寫意性也逐漸被彰顯。“黃家富貴”的畫法在北宋成為畫院繪畫的標準,直到崔白、崔愨、吳元瑜的出現(xiàn),才打破了這一繪畫標準,擺脫了花鳥畫繪畫風格上具有裝飾性、開創(chuàng)性的發(fā)展方向,使花鳥畫寫意與寫實并舉。
南宋宮廷花鳥畫與北宋宮廷花鳥畫,在寫實性的表現(xiàn)手法上有一定的不同之處。社會背景的變化是南宋宮廷繪畫題材改變不容忽視的重要原因。因北方領土的失守,統(tǒng)治階級開始重視社會生活,致使畫家的風格有了一定的轉(zhuǎn)變,開始托物言志、借景抒情,表達對國家的熱愛、對社會動蕩的擔憂。繪畫形式上更加趨向于小巧、放逸。在繪畫題材上,南宋花鳥畫不如北宋時期范圍寬廣,繼承了北宋時期“神似”的特點,另一方面也增加了意境的營造和抒情性的表達,創(chuàng)造了新的表現(xiàn)方法。意境尤其強調(diào)花鳥畫家對客觀事物個性的獨特體現(xiàn),從而在有限的物象中表現(xiàn)無盡的“象外之景”。
花鳥畫在長期的發(fā)展中,適應人們的審美需要,形成了在觀察客觀形象的基礎上以寓興、寫意為目的的創(chuàng)作傳統(tǒng)。它集中體現(xiàn)了中國藝術在審美上以主客和諧為原則而偏于主觀的創(chuàng)作特征,成為中國人緣物寄情、抒發(fā)胸臆的藝術載體。因此,花鳥畫的立意往往關乎人事,不是為描繪花鳥而描繪花鳥,而是緊緊抓住動植物與人們生活際遇、思想情感的某種聯(lián)系而給以寓意性的表現(xiàn)。種種文化藝術現(xiàn)象和觀念深刻反映了宋代繪畫寫實性與寫意性的交織和矛盾,也是宋代繪畫寫實性所處的狀態(tài)。
《水墨寫生圖卷》(局部)南宋·法常 紙本墨筆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