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空間里,躺平的自嘲和“卷到飛起”的喧囂已經(jīng)流行了許久。由前者顯示的心理厭倦,以及由后者所表達的心理逃避,無不說明一種共通的生存焦慮正在為人們所共享。
而能夠描述和提供人生意義的藝術(shù)、哲學,卻在此時近乎失語,在進步話語的霸權(quán)下縮居邊緣。個人的進步,統(tǒng)一于地位的攀升和財富的積累,進而壟斷了存在的意義;文明在物質(zhì)和精神上的這種富裕和貧瘠、進步與墮落、豐滿與匱乏的一體兩面,終會在人的心靈深處綻放為激烈的內(nèi)心沖突。
若以哲學家韓炳哲對當下數(shù)字時代人類生存與精神境況的解釋理路來描述,則人們生來不是作為資本增殖的質(zhì)料、作為效率目的的工具、作為社會機器的螺絲釘而存在的,但是文明的現(xiàn)代城市人,已陷入了一種不作為這些存在就感到自己不創(chuàng)造財富而焦慮、不上進而愧疚、不努力而自責的心理牢籠,這確是一種無止無休的酷刑。它殺人于無形,于抑郁、失眠、肥胖、禿頭、神經(jīng)衰弱的隱形折磨之中。
一個個“午夜夢回”的時刻,讓人不禁想象,遠方的逃離者,那些徹底斷絕網(wǎng)絡(luò)通信工具、決心將自己放逐于太過熱鬧的人間之外,抑或是躲在房價幾萬的小城里過上低欲望生活的人們,是一種怎樣的心情。究竟還可以期待一種解救方案嗎?還是說,對那些還有責任負累的人來說,一切的逃避只具有觀賞性,而難有普遍的示范和教導(dǎo)意義?
在這樣一個強制進步的社會,數(shù)字增殖邏輯以真實的社會權(quán)力,強制人接受加入奔忙的大軍,堅持上進、勤奮、積極、自律、愛儲蓄的城市人美德,這不僅是對的,也是好的,而主動或被動的退出,也被邊緣為一種以個人修行和修練為護盾的勇敢者的特殊生存方式。
下班之后地鐵高峰期里,面無表情擠入堵塞的人流、靠著刷手機來打消無聊和疲憊的打工人,最是以一種景觀化的方式展現(xiàn),現(xiàn)代人如何是穆齊爾筆下的“沒有個性的人”,是布洛赫描繪的“夢游人”,也是項飆口中蜂鳥式“不能停下來的人”。
在此際的閱讀市場,我們看出了之此相關(guān)的種種端倪:韓炳哲的哲學成為一種暢銷現(xiàn)象,與此同時,以小人物命運為主題的微觀史漸成潮流,心理療愈類書籍在圖書市場占比越來越高;另外,則有上野千鶴子所代表的女性主義作品,沖出平原,劉慈欣的科幻宇宙,獨領(lǐng)科幻文學風騷。
流行的讀物回應(yīng)了人心的需要,是解碼當代人精神密碼的鑰匙。我們也相信書籍,相信仍在思想的頭腦,它們是邀請,是指路燈,也是我們在這個世界上,可以同行的良師益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