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茗凱
【摘要】 熊家婆類型故事歷來多與外國狼外婆類型故事進行比較,而本文同是對熊家婆故事的研究,但聚焦在同一地區(qū)(重慶)的不同內(nèi)容的熊家婆故事。重慶地區(qū)熊家婆故事內(nèi)容十分豐富,不僅有傳統(tǒng)的熊家婆進家門,孩子們自救的故事,還有許多變體,如孩子們的婆婆受到熊家婆威脅,在眾人幫助下成功脫險的故事,以及熊家婆之女嫁人的故事等等。不同的故事內(nèi)容中有著不同的藝術形象以及思想情感,本文通過對這些故事中角色與命運入手進行分析,簡要對比。這對于我們更好地理解、研究重慶地區(qū)的民族心理也有很好的參考價值。
【關鍵詞】 熊家婆故事;重慶;藝術形象;思想
【中圖分類號】I207?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3)13-0051-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13.016
“熊家婆”的“熊”指的是動物熊;而“家婆”則是一個方言詞匯,在廣西、廣東等地是對于丈夫母親的稱呼,而在四川、重慶等地則概念更加泛化,指稱年長的女性,當然,在某些地方也專指外婆。重慶地區(qū)以熊家婆為主要人物的故事非常多,而且各個地區(qū)在情節(jié)、人物、表達思想上都有所不同。
一、重慶各地區(qū)熊家婆故事一覽
本文以《中國民間故事集成》中重慶巴縣[7]、榮昌[8]、合川[9]、北碚[10]和大渡口[11]這五個地區(qū)的熊家婆故事為研究對象、參考基礎,現(xiàn)將相關故事統(tǒng)計如下:
可見,六個地區(qū)的熊家婆故事可以分為三大類,其中第一類是典型的333C型老虎外婆的故事①,但是其中的情節(jié)又是不一樣的,在同樣的對付熊家婆的情節(jié)中,最經(jīng)典,也是最常見的是孩子門爬上樹對付熊家婆,但是這六個地區(qū)的故事多是在家中進行的,只是使用道具有所不同,有的故事是用爆竹,有的則是利用板栗的爆炸,還有的是用酒醋瓶摔碎的聲音來模擬打雷聲。這些都體現(xiàn)出民間文學極具變異性的特點,即便在同一地區(qū),在不同的人口中的故事也會有所不同,但是這些故事中的情節(jié)又是來源于生活的,如爆竹歷來就被視為可以驅(qū)散魔物的東西,而板栗爆炸和酒醋瓶的破碎也與之相似。可以說是不同中又有著相同點,說明講述故事的人們都有著某些共同的集體記憶。
同時,第二類與第三類故事已經(jīng)脫離了333C型的故事模式,而采用了其他的故事模式,如《熊家婆嫁女》的故事與59*型故事更類似②。這兩類故事中都出現(xiàn)了熊家婆這一個“食人魔”形象,而這個食人魔受到各種打壓。這類故事更像是“同人創(chuàng)作”,反映出該地區(qū)人們對于熊家婆的痛恨。
總體而言,這11個故事充滿了幻想,原本不會說話的熊被擬人化了。同時又具有對現(xiàn)實的寫照,故事中很多對于生活的描寫都具有時代色彩,如“尿壺”,“煤油燈”等等,語言也使用四川話,地域色彩鮮明,生動活潑,具有很強的生活氣息。
二、角色及命運
通過總結,可以將上述三類故事中的主要角色分為四類:反派、幫助者、受害者和“母親”。
“熊家婆”這一角色始終是作為反派的形象出現(xiàn)的,因為其本身就是一個單一形象——貪婪的食人魔?!靶芗移拧笔且恢粫f話的母熊,是貫穿這類故事的核心人物。在不同地區(qū)的故事中,熊家婆有不同的命運,如在湘江地區(qū)的故事中,熊家婆最后化身成了蚊子和螞蝗兩種昆蟲不斷影響人們的生活,而在重慶地區(qū)的故事當中熊家婆的命運大多不好的,甚至被消滅的,如猴子們捉弄了熊家婆,或者熊家婆失去了一節(jié)尾巴,又或者它被開水燙死。有些故事也具有連貫性,如《熊家婆鉆灶烘》和《熊家婆之死》,兩個故事中熊家婆從失去一只眼睛到失去生命,食人魔最終得到了懲罰。湘江地區(qū)和重慶地區(qū)的故事都是同一題材的,具有相似性,熊家婆是神秘的,違反自然科學的存在,有學者指出“狼外婆型的動、植物精怪故事在多民族的普遍存在”[1] 。顯然,熊家婆也是萬物有靈觀念的反映,是對于大自然的擬人化。但是結局的不同又顯示出了兩個地區(qū)人民對于自然不同的認識,湘江地區(qū)流傳的無法被消滅的結局,是與“土家族崇拜自然、信鬼尚巫和敬奉祖先”、苗族先民創(chuàng)造的苗族巫文化特點鮮明,即多神崇拜和信鬼好巫,只要是自然界的事物,不論動物、植物,還是天象,莫不尊之。[2]相符合的,說明這個地方的少數(shù)民族對于自然事物的敬畏。重慶地區(qū)的故事則更側重于相信人類的力量可以征服自然,可以克服自然中的不利因素,熊家婆最后被人類消滅,其完成了從核心人物到次要人物的轉(zhuǎn)變,作為陪襯,突顯出人類的力量。如果追溯過去,重慶地區(qū)的祖先巴人在巫術的使用上更偏向于命令式,“竭盡所能地想去控制自然和未知”[3],其產(chǎn)生了開拓進取的人生觀,兩者是相符合的。同時,作惡的熊家婆在絕大部分故事中都受到了懲罰,也充分體現(xiàn)了民間對于“惡有惡報”觀念的推崇。
幫助者的形象則是成年人,這常出現(xiàn)在333C型的變體故事之中。在重慶五個地區(qū)中的六個故事中僅有一個故事中出現(xiàn)了“盜賊”的角色,雖然盜賊的目的不是幫助小女孩脫離危險,但是卻恰好幫助了女孩,兩個盜賊顯然是白忙一場,這個命運結尾很大程度上也是為了新的教育意義而加入的,即不要做偷盜的事情。同時也從反面再次突顯了小女孩的機智,一夜之中從熊家婆和盜賊的危險當中脫離。在其他的變體故事中都出現(xiàn)了幫助者,在動物故事中的幫助者是為了懲罰熊家婆的惡行,而熊家婆與人類的故事中大部分幫助者的形象都是普通、善良的人,如“挑鹽人”“擔豌豆的人”和“賣螃蟹的人”等等,這些人為了保護孩子都采取了智斗的方式與熊家婆展開斗爭,與此相反,西方的《小紅帽》故事中幫助小紅帽脫離食人魔的是代表人類力量、超群技藝的“獵人”[4],可見,重慶地區(qū)熊家婆故事反映出的集體觀念更偏向于用智力,而非武力去征服自然,與西方以人為中心的人文思想不同,重慶地區(qū)對于自然的觀念還是有更多受到萬物有靈觀念的影響和束縛。
受害者的形象是熊家婆的食物——人類孩童組成的。熊家婆作為一個食人魔形象,其實更準確地說是食小孩魔,對于成年人,即使是沒有什么反抗能力的老年人,熊家婆也是不感興趣的(參考楊仲良講述的《熊家婆》)。人類孩童一方面因為弱小,另一方面可能是童話的故事目的本身——為了勸誡小孩子不要隨便給陌生人開門造成的。在人類孩童形象中,一般都是一大一小,其中較小的一個通常因為害怕而給熊家婆開門,而且,在大部分故事中也是因為較小的一個被吃掉,較大的一個發(fā)現(xiàn),然后急中生智,成功逃脫。這兩種形象其實是各有隱喻的,較小的孩子代表容易受到誘惑,較大的孩子則代表機智、能經(jīng)受誘惑,兩者命運的對比也顯示出故事本身想要傳達的教育目的。同時,年齡的差距帶來的不同命運也和某種儀式觀念有關[5]。年長的孩子通過一定的考驗最終活了下來,這也是民間成年禮儀中的規(guī)范之一,要求參加儀式的人通過考驗從而獲得特定社會群體中的認可,相反,沒有達到年齡標準的兒童是不能參加的、不被認可的。
“母親”角色在熊家婆類故事中是一個十分特殊的存在,因為在大部分故事中母親只有開頭部分出現(xiàn)一次,因為她在家中的缺席所以才讓熊家婆有機可乘,而且大部分故事中都沒有父親,說明故事的發(fā)生多在單親家庭。對于母親的命運,有學者認為母親出門在部分地區(qū)的故事中還有遇害情節(jié),是古代“父為女綱、夫為妻綱、子為母綱”的封建觀念的反映[6],誠然,但在重慶這五個地區(qū)流傳的故事對于母親的命運并沒有交代,在有母親出現(xiàn)的故事當中,故事都是以孩子懲罰熊家婆或者被熊家婆吃掉作為結局,母親的命運似乎是缺失、模糊的。但其實通過孩子的表現(xiàn)也透露出了母親的命運,或失掉孩子,或全家團圓。這樣的命運正體現(xiàn)出“子為母綱”的傳統(tǒng)倫理,因為父親的缺失意味著母親在家庭中的地位是最高的,所以母親的話語相當于家庭當中最高的倫理規(guī)范,而剛開始母親已經(jīng)有過“不要隨便給陌生人”開門的忠告,所以當孩子違背了這種忠告后也面臨被夸張化的悲慘后果。
四種不同的角色,也就是四種不同的藝術形象,其中充分體現(xiàn)了民間故事的娛樂、教育、藝術和文化資料價值。在實際的講演環(huán)境下,長輩通過講故事的娛樂形式,將“不能隨便給陌生人開門”和“惡有惡報”的道理傳授給了后代,同時其中蘊含的原始信仰觀念和倫理觀念也是當時百姓的思維的反映。
三、總結
熊家婆類的故事作為民間經(jīng)典的一類故事,在傳承和傳播過程中不斷發(fā)生變異,但其中蘊含的兩種主體思想并沒有改變,也成為一代又一代人的記憶。而且在這種過程中,重慶地區(qū)的熊家婆故事也逐漸成為一個系列,開始出現(xiàn)連續(xù)的故事,這樣對于故事中角色的塑造也更加豐滿,其中的警示意義也更加突出。四種角色與對應的不同命運讓這個系列的故事內(nèi)容遠比文本所要表達的更加豐富,還有更多價值值得探討。
注釋:
①丁乃通、孟慧英:《中國民間故事類型索引》,春風文藝出版社1983年版,第38頁。
②丁乃通、孟慧英:《中國民間故事類型索引》,春風文藝出版社1983年版,第7頁。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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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王琨.淺論“狼外婆”型故事中的倫理規(guī)范[J].文化學刊,2013,(03):37-41.
[7]重慶市巴縣民間文學三套集成編輯委員會編.中國民間故事集成(重慶市巴縣卷)[M].重慶:巴縣冬筍印刷廠,1989.
[8]榮昌縣民間文學集成編輯委員會.中國民間故事集成(重慶市榮昌縣卷)[M].重慶:隆昌縣印刷廠,1989.
[9]合川縣民間文學集成編輯委員會.中國民間故事集成(重慶市合川縣卷)[M].重慶:合川縣人民印刷廠,1989.
[10]重慶市北碚區(qū)編委會.中國民間故事集成(重慶市北碚區(qū)卷)[M].重慶:西南師范大學勞動服務公司印刷廠,1989.
[11]重慶市大渡口區(qū)民間文學集成編輯委員會編輯.中國民間故事集成(重慶市大渡口區(qū)卷)[M].重慶:重慶印制第六廠,19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