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世河
蘇東坡說“春江水暖鴨先知”;張栻卻道“春到人間草木知”;毛滂則言“春態(tài)苗條先到柳”。三位大詩人雖說法各異,但無論是江水變暖,還是草木萌發(fā),抑或是越來越婀娜的柳枝,都昭示著春天來了,而之于我,一個對美食毫無免疫力的吃貨而言,卻是春到人間胃最知。
每逢春天,滿目春景固然迷人,但更令我蠢蠢欲動的是那些春令時鮮。
說到時鮮,自然首推野菜一族,其實(shí)最能體現(xiàn)春天味道的也非野菜莫屬。野菜的“野”,更是暗合了春天的那股野性,自由的生,自由的長,自由的香。
野菜家族的頭一把綠,便是薺菜。薺菜算得上是最野的春菜,田間地頭,路旁河堤,隨處可見。薺菜也是極隨和的一道菜,清炒、入湯、制餡,無一不可,也無一不美。陸游平生就喜食薺菜,把吃薺菜當(dāng)作“人間第一雅事”,并寫下了“殘雪初消薺滿園,糝羹珍美勝羔豚”這樣的佳句。
接下來就是頭刀韭。頭刀韭的好,在于那獨(dú)特誘人的嫩香,嫩得指甲一掐就斷,不但嫩,還滑。莼菜也滑,但過了頭;菠菜雖嫩,卻不經(jīng)嚼,入口即化,毫無內(nèi)容。
頭刀韭不僅鮮香腴嫩,還頗具君子風(fēng)范,可與之合炒的食材眾多,且葷素皆宜。不管與誰合作,頭刀韭非但不奪它味,還更益增其鮮。我極愛頭刀韭這種不獻(xiàn)媚的脾性,一如農(nóng)家人那無須過多語言,只于生活之中見真情的淳樸本質(zhì)。
還有一種吃法就是韭菜盒子。韭菜洗凈控干,切碎后放鹽和熟油攪拌成餡,然后平攤在事先搟好的面皮上,打上一枚雞蛋,再將另一張面皮蓋上,四周壓實(shí),便可上鍋烙制了。烙制時切忌用猛火,以免焦煳。這種吃法的最大特點(diǎn)就是雞蛋和韭菜一塊兒熟,極大限度地保持了春韭的鮮嫩和甜香。
吃罷頭刀韭,腸胃便徹底蘇醒了,緊隨而至的就是香椿芽。香椿芽堪稱春菜里的貴族,也是野菜中最獨(dú)特的。說它獨(dú)特,是因?yàn)閻鄞宋锏娜藧鄣焦穷^里,嫌的人卻是連味道都聞不得,更甭說吃了。香椿芽最美味的吃法當(dāng)數(shù)炒雞蛋,那種鮮香絕對沁人心脾,讓人過齒難忘。
小時候,我們家的院子里就有一棵香椿樹,長得枝繁葉茂。每到嫩芽初綻時,生性好客的父親便邀來幾位好友嘗鮮,邊吃邊聊,相談甚歡。正所謂:抱孫探雀舟,留客剪椿芽。而且此時吃香椿,也正應(yīng)了民間“吃春、咬春”的習(xí)俗。
可是,香椿芽再怎么美味,生長期卻極短,過了谷雨,其鮮味就大打折扣。不過,這又有何妨!因?yàn)檫€有一大堆的春令時鮮等著呢。
“陽春三月麥苗鮮,童子攜筐摘榆錢?!庇苠X的吃法有很多種,最原始的就是爬上樹去,騎在樹杈上,一手拽著枝條,一手捋了榆錢就直接往嘴里塞,那種鮮香,實(shí)在難以言釋。
“墻陰春薺老,筍蕨正登盤。”這說的是春筍和蕨菜。野菜大家族中,我以為蕨菜的長相是最招人愛的。一出生便于山坡抑或泥地里探出毛茸茸的小腦袋,垂青滴露,靜默羞澀,儼然一位未語先羞的少年。而且它不僅長相招人愛,味道更是沒得說。明朝的羅永恭贊其“堆盤炊熟紫瑪瑙,入口嚼碎明琉璃”。此等妙喻,想必定是被野山蕨的鮮美之味深深醉透后才油然而生的吧!
汪曾祺老先生曾說,春天對愛美食的吃客來說是一個埋頭苦吃的時節(jié)。我深以為然。
編輯|郭緒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