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露
整理書架時翻出了一本汪曾祺《人間草木》,我心里一動,翻開了它。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你來梅州的話我一定要帶你去洪屋雪花?!痹匐S手翻了幾頁,許多有趣文字旁都做上了批注,有我的字跡和她的字跡,呈現(xiàn)出一種跨時空的對話。我曾經(jīng)和她提起,要和最親密的人聽同一首歌,讀同一本書,靜靜享受安謐時光……以這樣的方式,也算一起讀了同一本書。不過也僅僅如此了。
我們的相識不算自然,是的,不太自然……當我需要一個避難所的時候,她帶著傘出現(xiàn)了,于是我別無選擇地從一片低矮的屋檐挪到了傘下。事實上,傘并不能遮蔽我們,不過有人陪我淋雨,似乎也是不錯的。于是慢慢熟悉起來,意外的發(fā)現(xiàn),對方似乎是越了解越喜歡的那部分小概率遇見。我并不欣喜,像是在懸崖邊跳舞,我知道,一個不留神就會摔得粉身碎骨。所以我默默退了一步,和她交換了站位,她在外側。
我們書寫生活的瑣碎和偶爾的小小漂亮,裝進信封寄往一千多公里以外對方所在的地方;我們分享日常里每一次情緒波動,喜怒哀樂都一起承擔;我們交換日記,閱讀密密麻麻字跡里細碎的思念……我會在高三晚自習結束后,偷偷在被窩里用宿舍座機打字給她發(fā)短信;在秋天銀杏葉掉落時,撿幾片夾進書里做成標本,夾進某封信里寄給她,因為她說過,那邊沒有秋天,銀杏樹很少見;在超市看到了喜歡的糖果出了新口味時,買上雙份,攢著寄給她……在天邊看到漂亮晚霞時,宿舍樓下的晚櫻開花時,我會想,好漂亮啊,要是她也能看到他們該多好……在晚自習被數(shù)學題逼得頭疼時,我時常放下筆,想著一千多公里以外的她,現(xiàn)在是不是也在奮筆疾書呢……就這樣,我們陪伴著彼此又各自生活著。
在經(jīng)歷起來漫長而又平靜的生活里,我?guī)缀跻詾槲覀冋娴哪軌蛳窦s好的那樣,一起長大。高三的一整年,我的桌角都貼著寫著“梅州”的字條,想要快點長大然后在一個夏日和她相見。我甚至看好了從成都到梅州的機票——沒有直達,中轉需要接近十個小時,不過我并沒有在意。但事往往不隨人愿,懸崖邊的舞蹈跳著,她把我拉向自己,我知道她只是想靠近我,但我只能看見她身后的萬丈深淵。我是個膽小鬼,所以我松開了手,她自己掉了下去。
我們沒有過多爭論,我只是很平靜地告訴她,我不喜歡跳舞。她離開了。我仍然時常想起她。有時候我會想,我這顆支離破碎的心是不是只有她才能完整收留,但我知道在我試圖推開她的那一刻起,所有的回頭都是在試圖拼起一面碎鏡子,我不愿意再看見那些裂縫,相信她也是。我仍然想要去一次梅州,去吃一次洪屋雪花的糖水,看一看她拍給我看過的客家土樓,順著她夜跑的路線走一走,或許可能會遇見她,如果可以,想要對她說一句:“嗨,好久不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