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永濤

金黃色的銀杏葉掛滿樹梢，城墻根下的學校里書聲瑯瑯……2022年11月下旬，一則消息在西安愛知中學不脛而走——名譽校長朱直道將300萬元獎金回贈學校，作為師生獎勵基金。

為響應黨中央、國務院關于規(guī)范民辦義務教育發(fā)展的號召和陜西省委、省政府有關工作部署，西安愛知初級中學的舉辦者朱直道申請以捐贈的方式將學校整體轉制。經陜西省委教育工委、省教育廳研究并報請省委編辦批復同意，2022年秋季開學前，西安愛知初級中學轉設為陜西省教育廳直屬公辦學校，定名為陜西省西安愛知中學。陜西省委教育工委、省教育廳按照相關規(guī)定給予原舉辦者朱直道獎勵并授予其“陜西省西安愛知中學名譽校長”“陜西省規(guī)范民辦義務教育發(fā)展工作突出貢獻者”榮譽稱號。

朱直道先生悉數(shù)捐贈獎金的無私舉動和心懷教育、大愛無垠的精神品質令師生動容，一時間，他躬耕教壇、矢志不渝的初心和情懷被人們競相傳誦……

一

1994年，在靠近北門城墻的西七路239號，由幾位老教育工作者發(fā)起的西安愛知初級中學獲批籌辦，并于當年開始招生。彼時，學校僅有兩個教學班、百余人的規(guī)模，辦學條件也相對簡陋。經過兩年時間的發(fā)展，學校規(guī)模較籌辦初期有所擴大，但校舍不集中、師資力量薄弱等問題也隨之而來。1999年初，發(fā)起人之一的朱直道成為西安愛知初級中學新的負責人，他將自己躬耕教壇37載所積蓄的教育情懷和教育智慧，全部傾注在這所學校的可持續(xù)發(fā)展上，帶領師生員工艱苦創(chuàng)業(yè)，誓辦一所老百姓家門口的優(yōu)質學校。

那幾年，在朱直道的帶領和推動下，全校上下凝心聚力，一邊想方設法解決辦學設施設備問題，一邊多措并舉狠抓教育教學工作，愛知初級中學很快便走上了良性發(fā)展道路，辦學規(guī)模連年擴大，也有了一定的社會聲譽。2001年，原西安市教委依據(jù)《社會力量辦學條例》，經考察、考核，向愛知初級中學頒發(fā)了“西安市社會辦學試辦證”。

由籌辦到試辦，愛知初級中學的發(fā)展進入了一個新階段，朱直道和管理團隊下決心整合教育資源，讓學校辦學質量再上一個臺階。于是，按照當時的招生政策，愛知初級中學由校領導帶隊，加大面向全市招收初中學生的力度，并于2001年面向社會公開招聘優(yōu)秀教師，為辦學質量提升奠定基礎。

那年，已經擁有省級教學能手稱號并且還擔任延安一所學校副校長職務的張劍龍，偶然間看到了招聘信息，權衡再三后最終選擇來到愛知初級中學，做一名物理教師。“當時，省級賽教地點就在愛知初級中學，短暫接觸下來發(fā)現(xiàn)學校運行規(guī)范有序，尤其朱直道校長和管理團隊的治校理念讓我印象深刻……”張劍龍說，那時他就深切感受到，這所學校辦學目標清、發(fā)展后勁足、成長空間大。于是，張劍龍在愛知初級中學從普通教師做起，漸漸成長為教育教學骨干和學校管理團隊中的重要成員。

試辦期間，愛知初級中學在2005年有了獨立校園，朱直道和管理團隊平時精打細算，將經費結余全部用作新建校舍、添置設備、美化環(huán)境……就這樣，辦學條件逐步得到改善，辦學規(guī)模也較之前擴大了幾十倍。很多青年教師慕名而來并隨著學校的發(fā)展而不斷成長，一級級學子隨著校園里幢幢大樓的崛起而不斷進步。其中，朱直道及其管理團隊奉行的“愛”的教育實踐以及辦人民滿意的教育初心功不可沒。

2006年，西安市教育局根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民辦教育促進法》，對愛知初級中學進行了評估驗收，認為學校達到了國家規(guī)定的民辦學?！拔濯毩ⅰ?，具備正式辦學條件，為學校頒發(fā)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民辦學校辦學許可證》。

作為愛知初級中學的舉辦者，朱直道常常對管理團隊說：“我們是社會主義國家，所以學校發(fā)展之路一定要走端，辦學不能偏離方向?！薄拔覀冝k學的初心，就是為黨育人、為國育才，不是為別的什么目的?！币虼?，愛知初級中學把黨組織建設納入學校章程，確保黨組織參與學校決策和監(jiān)督；嚴格按照民辦教育促進法有關規(guī)定，實行監(jiān)事會監(jiān)督、理事會決策下的校長負責制，管理團隊實行黨政“雙向進入、交叉任職”。

20多年來，朱直道和老伴一直簡居在與學校一墻之隔的家屬樓里，經常深入管理和教學一線調研指導，即便如今他已經年過八旬，也會親身去教室聽青年教師的課、到辦公室找管理干部談心、在校園里與學生交流學習。作為一名老黨員，朱直道始終嚴于律己、以身作則，多年來一直堅持“大手拉小手”，給予學困生指導幫助。

“從朱校長身上，我看到了一名老教育工作者初心不改、愛與責任同在的情懷和品質。”愛知中學常務副校長張劍龍說。

二

從1962年參加工作到1999年初在原單位辦理退休，朱直道從事教育工作37年，積累了豐富的教學和管理經驗，同時，他還擁有堅定且濃厚的教育情懷，對中小學教育的思考和探索始終未曾停步。

朱直道認為，教育應該是一門愛的學問，沒有愛就辦不好學校，于是，他提出“在愛知中學，每一位學生都是老師的摯愛”的辦學承諾，20多年來，這個承諾不僅銘刻在所有愛知教師的心頭，更內化為教師們自覺的教育行動。朱直道還認為，義務教育不是“精英教育”，學校不能將學生區(qū)別對待，因此，他帶領團隊從一開始就摒棄急功近利的思想，從均衡編班、不設重點班做起，從每節(jié)課、每個學生著手，用充滿尊重、平等和關愛的教育實踐，使萬千學子從愛知校園走進更高一級學校的大門。

愛知中學黨總支常務副書記王蘭君與朱直道共事了很多年，在她看來，是朱校長與生俱來的教育情懷激發(fā)了他的思考和行動熱情，從而催生出一定的辦學思想和辦學實踐。

比如，朱直道始終倡導愛的教育，他把這種理念貫穿在愛知初級中學的辦學中，20多年來堅守如一。在愛知，愛（情感認知）與知（學科素養(yǎng)）共進發(fā)展不僅落實在教學中，而且體現(xiàn)在學生管理上。20世紀90年代末以來，在朱直道的推動下，愛知初級中學高度重視學生自主教育，于2000年在全國首創(chuàng)實施“自律自立塑造自我”行動計劃，幫助學生確立目標，激發(fā)學生發(fā)展意識，用自我目標管理實現(xiàn)學生自主發(fā)展，其顯著的成效受到各界關注。如今，這項教育已經持續(xù)開展了21年，成為愛知中學最為矚目、最具甄別力的素質教育標簽。

再比如，在朱直道的心中，學校教育既要傳授知識，還要發(fā)展學生素質。所以，愛知初級中學緊緊抓住新世紀以來的課改契機，致力于自主、高效、優(yōu)質課堂教學，聚焦學生閱讀、思考、表達三大核心素養(yǎng)培育，打造出獨有的“六品特色”校本課程，通過細節(jié)優(yōu)化、過程評價、典型引領、成果推廣等途徑，提升教師“教”的藝術與能力，點燃學生“學”的興趣與動力。2004年，愛知初級中學在全國率先開設英語浸入式實驗教學并成功開發(fā)配套教材，將英語技能和學科知識有效銜接，在更廣闊的領域、更豐富的層面拓展英語教學空間，優(yōu)化英語習得環(huán)境，提升語言和思維能力。多年來，實驗教學成效顯著。

此外，在辦學過程中，朱直道還一直思考學校之外的育人問題，并嘗試探索解決之道。比如，家庭教育如何更科學更有效地助力學生成長。2005年，愛知初級中學在全國率先開展“三位一體”家長會，創(chuàng)新推行“家長家庭教育行為指導”“學生家庭行為規(guī)范”，堅持開設家長學校、媽媽課堂，對家庭教育進行規(guī)范和引導。愛知初級中學的這項工作得到了全國婦聯(lián)的高度認可，在2006年被命名為全國家庭教育優(yōu)秀家長學校，更受到國務院參事室的邀請，將家校共建共育的優(yōu)秀經驗介紹給全國的教育同行?！?021年，國家出臺了家庭教育促進法，這樣看來，學校十多年前開始重視家庭教育引導的想法和做法很有前瞻性，這說明朱校長對育人之道的思考是系統(tǒng)性的，也是科學的。在他帶領下，愛知初級中學的辦學是契合教育規(guī)律的，更是與時俱進的?！蓖跆m君說。

三

在愛知中學所有干部教師的辦公桌上，都放著由一頁頁學習資料累積而成的一沓冊子——《每周共讀》，通過這個載體，大家能及時了解教育改革發(fā)展形勢，掌握教學能力提升技巧。該校教師李敏說：“它猶如校園里清香高雅的玉蘭樹，給愛知人忙碌的校園生活帶來了清新、帶來了方向、帶來了智慧、帶來了啟迪，更帶來了心靈深處的觸動和潤染……”

“非學無以廣才”，朱直道對此深以為然，幾十年堅持讀書看報上網學習，還帶領身邊人把學習作為一種集體追求。2007年10月1日，由朱直道倡導發(fā)起的愛知初級中學《每周共讀》“誕生”了，每期精選內容（最多兩頁），迄今為止已堅持了15年，共出了604期?！吧厦孢x編的文章涉及教育思想、教學理念、專家理述、教學細節(jié)、教學故事、經典書籍推薦和現(xiàn)代教育技術培訓等內容，我由一個閱讀者成為選編指導者，從中獲益良多?！睈壑袑W教科研負責人葛全德說，他曾經在《每周共讀》上面的推薦書目看到了余文森教授《從有效教學到卓越教學》一書的簡介，于是便買來閱讀，其中“能力導向”教學一章引發(fā)了他對年級教學的思考：應當培養(yǎng)學生哪些能力？為什么培養(yǎng)這些能力？怎樣培養(yǎng)這些能力？“于是，我就在年級備課組和骨干教師中進行教學調研，擬定了2018屆年級部‘能力導向課堂教學實施方案，在課堂教學中培養(yǎng)學生閱讀、思考、表達三大能力。后來，方案被學校采納，并在全校開展了能力導向課堂教學改革?！?/p>

在愛知中學的很多教職工看來，老校長朱直道從事了大半輩子教育工作，牽掛的一直是學生的成長和教師的發(fā)展。

有一次，朱直道聽一節(jié)美術教師的課，這位教師用中國詩詞導入新課，教學過程中播放了一組外國風景畫讓學生欣賞領悟……課后，他和這位教師交流，建議她可以播放央視《新聞聯(lián)播》片尾的“大美中國”畫卷，以此陶冶學生情操，激發(fā)他們的愛國之情；可以播放秦嶺自然風光組圖，讓學生樹立保護生態(tài)環(huán)境、熱愛家鄉(xiāng)的意識；也可以播放校園的四季景色，引導學生關注學習生活的環(huán)境，培養(yǎng)他們的愛家愛校之情。由此，他談道：學校是立德樹人的主要陣地，要在教學中滲透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教育，將思政育人的要求落實在日常工作中，多途徑引導學生從小樹立“四個自信”，將來才能成為民族復興、國家發(fā)展的棟梁之材。

愛知中學副校長朱寶軍清楚地記得，在2018年下半年的一次校內賽教活動中，兩位執(zhí)教教師進行《植樹的牧羊人》同課異構，其中一人在上課時有個學生自讀文章環(huán)節(jié)，當時僅給了3分鐘就轉到了下一個教學環(huán)節(jié)。聽完課回到辦公室，老校長找來課本自讀了一遍文章，用時10分鐘，又叫來幾個學生讀了一遍，用時12分鐘。在和那位老師交流聽課感受時，他指出，學生自讀文章、勾畫圈點做下來需要預留足夠的時間，否則那個環(huán)節(jié)就流于形式了。后來，他又把同一備課組的十幾位教師叫到小會議室，一起研究討論完善備課提綱。

“沒過兩天，朱校長找到我，他口述、我整理，完完整整地備了一節(jié)《植樹的牧羊人》，供老師們參考學習……”朱寶軍說，這節(jié)備課本他至今保存著，也在很多場合講起這件事，大家無不為朱直道校長課堂教學以學生為中心的理念而欽佩，也為他心系青年教師專業(yè)成長的舉動而稱道。

四

大雪節(jié)氣的愛知校園，東西教學樓下的玉蘭樹健壯挺拔，郁郁蔥蔥；綜合樓廊橋“愛似陽光，情若雨露，和諧成長，孕育希望”16個字的標語在冬青、女貞的映襯下，格外醒目。

教室里，書聲瑯瑯；操場上，跑步聲整齊劃一。

辦學28年來，愛知中學以先進的育人理念、優(yōu)異的辦學成績和獨具特色的素質教育成效，獲得了教育主管部門的高度評價和社會各界的廣泛贊譽，成為一所名副其實的優(yōu)質學校。“作為一名有著22年校齡的愛知教師，我為學校發(fā)展取得的成就感到驕傲，為自己是愛知中學一分子而光榮。”德育主任蘇志合說。

2020年9月，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員會第十五次會議審議通過的《關于規(guī)范民辦義務教育發(fā)展的實施意見》強調，要堅持國家舉辦義務教育，確保義務教育公益屬性。時隔一年，新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民辦教育促進法實施條例》正式實施。在全面推進民辦義務教育規(guī)范發(fā)展過程中，陜西省鼓勵舉辦者以捐贈、轉讓等方式將民辦學校交由地方政府辦為公辦學校。

“‘義務教育是國家事權，依法由國家舉辦的指示和要求，是義務教育法法理精神的回歸、辦學體制的正本清源，更是對民辦義務教育學校舉辦者政治自覺的喚醒?！敝熘钡勒f，“當年，黨和政府允許社會組織和公民個人舉辦義務教育學校并獲得工作報酬，我有幸享受了黨和國家政策的紅利，對此常懷感激之情……”基于此，朱直道提出以捐贈的方式將西安愛知初級中學轉為公辦學校，并致信陜西省委教育工委、省教育廳，申請將300萬元個人獎勵回贈轉設后的陜西省西安愛知中學，為學校進一步發(fā)展貢獻綿薄之力。

“朱校長特別交代，不搞捐贈儀式、不冠其姓名，按照有關規(guī)定盡快做好轉接工作?！睈壑袑W黨總支書記樊世杰告訴記者，學校已著手研究討論師生獎學金設立事宜和相關管理辦法，以激勵引導師生自強不息、質優(yōu)勤學，推進學校務實求新、持續(xù)向好發(fā)展。“老人家一輩子對教育的大愛情懷，對師生無限負責和深沉摯愛的崇高品質，值得我們新班子銘記和學習?！狈澜苷f。

在愛知中學校長石峰虎看來，朱直道老校長一心為公、一心為教的品質和追求，是愛知校園里的一面精神旗幟；他在辦學過程中以學生為中心、對教師關心負責的理念，給學校留下了寶貴的精神財富；他和團隊20多年來形成的管理機制和育人氛圍，仍將發(fā)揮一定的作用。“他‘辦學校就是辦文化的實踐探索，將激勵我們在新時代新征程上不斷開拓創(chuàng)新?！?/p>

入冬以來的初雪過后，西安的氣溫一天比一天低。只要天氣和身體允許，朱直道還會到愛知中學來，繼續(xù)聽青年教師的課，和學生交流學習。冬日暖陽下，他心系教育、情牽師生的身影成為校園里一道堅實而美麗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