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俞亮,女,安徽省六安市霍山縣小南岳文學(xué)社副社長,霍山縣作家協(xié)會主席,六安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安徽省散文家協(xié)會會員。2002年開始寫作,主要創(chuàng)作散文、詩歌,于2012年《安徽文學(xué)》首屆創(chuàng)研班培訓(xùn)學(xué)習、2020年《安徽文學(xué)藝術(shù)學(xué)院》第九屆青創(chuàng)班培訓(xùn)學(xué)習,多次在市縣級各類征文比賽中獲獎。
蘭
這是一盆小蘭。
還是2000年的時候,在老屋居住時,我從路上撿回來的。當時連根帶葉只有巴掌大小,葉翠而細,像極了河邊長的一種水草。我把它栽在一個小花盆里,放在室外的院子里,春來秋去,也并沒怎么管它,它也從沒開過花,我當時不知道它是蘭花,因為它的葉跟我家別的蘭花葉都不一樣,葉色深得多,葉片細得多。
搬到新家之后,這盆植物也隨遷而來,后來換了大盆,也照樣沒怎么在意它,直到2014年的春天,我澆花時,發(fā)現(xiàn)這盆植物滿盆的花朵兒,居然是小蘭花,花小且花瓣細,粗略一數(shù),竟有20多支。真是讓我驚喜不已!
之后的每年春天,它都會如約而至,就像趕赴一場花的盛會。
每次看到這盆花,我都會沉思良久,不由自主地會想到很多故人與故事。
槐 花
在河濱公園遛狗時采了槐花,早上做了槐花雞蛋餅?;被炆戏劈c醬,放上剛煎好的蛋皮,卷起來,有槐花的清香、醬的咸鮮、煎蛋皮的焦香。
又是一年槐花香。
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會和鄰居們一起去采槐花,而今鄰居耽擱在上海不能回來,我又忙于各種瑣事,還要抽空應(yīng)對某個考試。從迎賓大道經(jīng)過時,看到那一樹樹繁花,看到三三兩兩挎著籃子采槐花的人,手心別提有多癢癢了。心里想,看來今年要錯過采槐花了。
終于有了一個遛狗的時間,我挎著籃子,在河沿采一籃野芹,嫩的可以做菜,老些的可以喂雞鴨,我一眼瞥去,這么多的野芹,真像種的一樣,惹人喜愛。這時驀然瞥見了一棵樹,一棵開著白色小花的樹。是的,是槐花呀!心里瞬間充滿了驚喜和甜蜜。
她是為我而開的嗎?當我正心心念念想著它的時候,它“長在我必經(jīng)的路旁,陽光下,慎重地開滿了花”。然而,我在河濱步道散步或者遛狗,已經(jīng)近十年了,從不曾看到。直到今天。
想到了席慕蓉的詩句:
當你終于無視地走過/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朋友啊/那不是花瓣/那是我凋零的心
塵世繁忙,我們便有了選擇性遺忘和選擇性忽略。然而,槐花年年在開,從不缺席——開在日日必經(jīng)的路旁,像一種等待和表白。
紫葉李
紫葉李是我們小區(qū)的風景樹,每家門前都有兩三株。十年前剛栽的時候只有一人高,大概比大拇指粗一點吧,這兩年,樹冠眼見著高大起來了,也粗壯起來了,足有碗口那么粗。
到了陽春三月,枝條似乎一夜之間變紅了,米粒大小的花蕾似紅蟻爬滿了枝條,不幾天,星星點點的淡紫粉色花蕊便含羞帶怯似的掛在枝頭樹梢,與暗紫紅的花蕾相映成趣。
都說花看半開,酒飲微醺,我也最喜歡這時候的光景,半掩琵琶半遮面,有種欲說還休的意味。那年春天,因為宅家不能外出,好在窗外還有紫葉李,對于我,像是一種指引,在不早也不晚的陽春三月,該開花時還是開了,開成了一束光,一片霞。
每天早上,拉開窗簾,看到的都是紫葉李。慢慢地,又有了新的發(fā)現(xiàn):窗外的紫葉李和我的臥室色彩是多么的相似!窗簾是暗紫紅的,窗紗是更淡一點的暗紫紅,床頭背景墻是暗紅,而床套是淡粉色。紫葉李的花蕾是暗紫紅色,開的花是淡紫粉,葉子也是紫紅色,真真是和諧啊。
我們或許辜負了時間,而花兒從沒辜負過我們。
所謂幸福,所謂美,有時不是花兒,而是心境!
百 合
去年買了一株百合,我把它栽在盆里,放在窗臺,經(jīng)常澆水,然而沒過多久,百合還是死了。
我把死了的百合花端了出去,放在門外的草坪上。
今年春末夏初的一天,我發(fā)現(xiàn)百合花居然復(fù)活了,長出了長長的綠色的莖,生機盎然!又過幾天,莖的頂端長出兩朵粉色花苞來!
只好很世俗地把它端回家,希望它開出艷麗的花朵來。
我殷勤地為它澆水,內(nèi)心充滿了期待,觀望了好幾天,花苞卻一直未開,再過幾天,還是沒有要開花的跡象,有一朵花苞竟然無端地蔫了。
我便又世俗地把它端出門外。外面正在下雨,我想這株百合怕是徹底沒救了,沒想到的是,第二天開門一看,那蔫了的花苞完全開放了!猩紅的花蕊,粉色的花瓣,驕傲地綻放于枝頭,在風雨中搖曳生姿。
原來,不是所有的花朵都向往溫室的。
山 藥
有一天,家里有客人吃飯,我無意間看到餐廳窗子上有許多糾纏著的像電線般粗細的線,感到很奇怪。這是什么?心里有點疑惑,想著吃完飯再去仔細看看,沒想到吃完飯便忘了這件事。
幾天后的中午,老公在拖地,我在洗碗,聽到老公喊我過去,我放下正洗著的碗跑過去,他說:“你猜,這是什么?”他指著窗戶上纏繞著的線。我在想,是呀!那天就感到奇怪!老公見我一臉茫然,說:“這是山藥抽出的芽?!?/p>
我恍然大悟。原來窗子下面的地上有兩根忘了吃的山藥,它們抽出了長長的芽,循著墻壁爬上窗戶,想爬出窗外,追逐窗外的陽光,無奈窗戶緊閉,它們只好在窗戶上攀過來折過去,不折不撓地爬行,足有幾丈長,遠遠望去,就像凌亂的電線一樣,令人驚嘆。
逐光,之于人類,是使命;之于植物,是天性。
葫 蘆
每年葫蘆上市的季節(jié),我都會做葫蘆餅吃。為了一種回味,一種追憶。
小時候,葫蘆餅是我們的最愛。媽媽做的葫蘆餅,金黃厚實,細長的葫蘆絲,絲絲可見;豬油的香、蔥蒜的香、葫蘆絲的香恰到好處地融合到了一起,那種獨特的味道,嘗一口清香軟糯,鮮美無比。
因此喜歡上了葫蘆。
看著媽媽種葫蘆,盼星星盼月亮,葫蘆發(fā)芽了,慢慢地長大,著一襲粉綠的外衣,小臉蛋兒毛茸茸的,小小的頭,圓嘟嘟的身形,很可愛。后來長成了少女,滿頭搖曳著的是白色的花……直到它已亭亭,被“嫁”出去。
青翠的水嫩的葫蘆,用鏟子輕輕刮去嫩綠色的外皮,露出青綠色,于是,那幾天的飯桌上便有了葫蘆餅、清炒葫蘆絲、清燉葫蘆塊、葫蘆片蛋湯……各種葫蘆美食,當然,最好吃的還是葫蘆餅。
葫蘆上市的時候,媽媽總會留幾個做種,當葫蘆慢慢變老,表面便泛起了成熟的金黃色。有的上面還有花紋,似花,似霧,似地圖……掛在墻上,像燈籠,像搖鈴,像藝術(shù)品,也像一種圖騰。
看著掛在墻上的葫蘆,我有時會想到我的大姥爺。他是個孤獨的老人,沉默得像個葫蘆。大姥爺會炒花生和葵花籽,有一次我們?nèi)タ此?,他又為我們炒東西吃,還用他那枯槁的大手捧一大捧長長的乳黃色的瓜子給我們吃。原來那是葫蘆籽,葫蘆籽又長又厚實,清脆爽口。那是我第一次吃葫蘆籽,也是人生中唯一一次吃葫蘆籽。因為那是大姥爺親手炒制的。
大姥爺有一個兒子,十幾歲就病逝了。當長年臥病在床的大姥娘也去世之后,大姥爺就更孤獨了。他一個人在那所簡陋又僻靜的老房子里居住,種南瓜、葫蘆、玉米、紅芋,在葫蘆籽成熟的時候,大姥爺總會炒一些南瓜子、葫蘆籽、紅芋干,用于招待客人。事實上,每個人都很忙,來看望大姥爺?shù)娜瞬⒉欢唷?/p>
記得有一年過年,大姥爺讓爸爸給他寫對聯(lián),他說對聯(lián)要寫“露水烹茶天上味,桂花釀酒月中香”,說的時候,大姥爺是面帶笑意的,就好像他真的品嘗到了“天上味”“月中香”似的。
大姥爺去世的時候,我沒有哭。因為我知道,他是找我的大姥娘去了。說不定那個世界里開滿了葫蘆花。
青 豆
時間已然五月。小滿時節(jié),最愛的豌豆和蠶豆已近尾聲,轉(zhuǎn)眼青豆將登場。其實記憶深處一直有青豆鮮活著,那碧青的光色從未因時間的洗滌而減退。
那是我們上中學(xué)。我和那個同時考入舞旗河中學(xué)的女生,每周一起拎著菜缸子去上學(xué),天才蒙蒙亮,在偏遠而又幽靜的羊腸小道上,我們相互陪伴,緊趕慢趕往學(xué)校走去。
那時,一缸咸菜是我們一周的主菜,有時也帶一小缸應(yīng)時當令的蔬菜,只能一兩天吃完,不然就會壞掉。
每周周一的中午飯點,是大家最興奮的時刻,我們相互交換著自己帶的新鮮菜蔬,分享著各人從家里帶來的小吃和零食,一種喜悅和快樂在同學(xué)之間蔓延開來。
我的這位同學(xué)家庭條件相對較好,每次她帶的菜都別出新意,讓當時還是小孩子的我們羨慕又垂涎。
記得印象最深的是她帶的一缸糖醋辣椒,酸甜可口,脆而爽嫩,深紅的辣椒呈現(xiàn)一種誘人的光澤。最特別的是那一缸青豆,像綠寶石一樣綠得晶瑩剔透,每個豆子上面恰到好處地裹著一層透明的薄粉,粉得晶瑩、筋道,青豆的嫩、鮮、綠,至今讓我無法忘記。
時隔多年,我們都結(jié)婚生子,日復(fù)一日,孩子也長大成人,我們都忙碌著,忘卻了自己,忘卻了很多事,生活在同一個小城里也很少相見。唯一忘不了的,是那一缸酸甜辣椒,那一缸綠得逼人的青豆。
月 季
月季花是凡俗之花。它不媚不俏。俗,俗得很飽,讓你一看便心生溫暖。
記得那年去菜市場買菜,菜市場門口偶遇一個賣花的小伙,滿車各色鮮艷的花兒惹得我挪不動腳步,也挪不開眼睛。
匆匆買了菜出來,摸摸這棵,瞧瞧那棵,真想一股腦兒把它們都買回家去??上Ъ依锊]有院子。后來還是選擇了這凡俗的月季,買了三株:一株玫紅,一株酒紅,還有一株黃色的。很高興。所謂“艷遇”,大約如此吧。
我把它們栽在門前的草坪邊,希望它們的花朵綴滿門口的柵欄,果然,它們不負知遇之恩,年年盛開,以笑臉回報春光回報我。
當然也有令人郁悶的時候,去年花開沒幾朵,葉便開始泛黃,最后只剩下光禿禿的枝干,我湊過去一瞧,原來葉子都被蟲子吃掉了,月季花成了“光桿司令”。今年早春,我早早剪去一些旁逸斜出的枝條,用來扦插,準備扦插成活后送給愛花的鄰居們,然而因為照顧不周,最終都又枯萎凋零了!安下心來做好防蟲防蛀,它們再次感恩,為我重露笑顏。我也感激它們,便自作主張地剪下幾只花朵,滿心歡喜地插在自家的花瓶里,把它們和我裝點成一幅畫。
聽一位文友說,月季花的花瓣是可以吃的,禁不住誘惑,我小心翼翼地摘下那些快要凋謝的花兒,煮月季花茶喝,果然香得很。淡淡的花香氤氳在唇齒之間,別有一番風味。
剩余的花瓣,我用料理機把它打碎,放入面粉發(fā)酵,兩三個小時后,滿室都是香甜的味道,蒸成包子,煎成餡餅,咬一口,滿嘴生香。
正幸福著,好友發(fā)來信息,說她給我?guī)砹怂霞业姆凵录久?。很是喜歡。哦,紅塵漫漫,懂你的人原來就在心里,就在花香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