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再隋

2020年10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fā)的《關于全面加強和改進新時代學校美育工作的意見》明確指出：“以提高學生審美和人文素養(yǎng)為目標，把美育納入各級各類學校人才培養(yǎng)全過程，貫穿學校教育各學段?！庇捎谡n程是學生學習活動的總和，實施課程是學校工作的中心，而語文課程是課程中最核心的基礎課程。因此，在目標上，應著力探索語文課程中審美教育的內容、方法、途徑及其特點和規(guī)律；在策略上要整體布局，長遠規(guī)劃，把美育落實在語文課上，落準在學科核心素養(yǎng)中，落細在語文學科的文本之美、文體之美、文化之美上。這些將對學校貫徹實施審美教育打開新思路，選擇新策略，做出有益的探索。

語文審美教育如何從大處著眼，小處著手呢？

何謂“大”？即時代的大背景，社會的大環(huán)境，學校的大生活和語文的大視野。離開了“大處著眼”，“小處著手”就變成了小打小鬧，小家子氣，微乎其微，風吹云散了。反之，如果不從“小處著手”，在小學語文教學全過程中落準落細，那么“大處著眼”就是虛無縹緲的空中樓閣了。

要落實小學語文教學中的審美教育，首先要明確小學語文教學中的美育是兒童通過識字、寫字、閱讀、習作及其他語文教育活動，初步具有對語言文字、文章的審美感知能力、審美欣賞能力、審美判斷能力和審美創(chuàng)造能力的自主實踐活動。其主要實施途徑是讓兒童通過語言文字的形象感染和情感熏陶，在精神愉悅中把語言文字運用能力和審美能力的培養(yǎng)統(tǒng)一于語文教學的全過程。

語言是思維的物質外殼，兒童在感知、欣賞、評價美的時候，需要借助語言來表達，也需要語言的調節(jié)。所以，語文教育和審美教育水乳交融，互補互促。

小學語文教學中的審美教育主要是發(fā)掘和展現(xiàn)語文自身的美。譬如，文本遣詞造句的匠心獨運，語言節(jié)奏的強弱徐疾之變化，語言情調和風格的獨有特色。又如，句式的長與短、駢與散、斷與續(xù)、對偶與錯落、排比與回環(huán)等。這樣，兒童在感受美、欣賞美的同時，不僅加深了對語言文字的理解，也提高了自己的審美能力。

美育以其形美、情真、心悅的特點和兒童的童心、童情、童趣有著天然的聯(lián)系。語文教學中的審美教育，將會營造自由自在、和諧、寬松的氛圍，使兒童興趣盎然，情緒飽滿，心情舒暢，自然會聯(lián)想豐富，思維活躍，言語暢達，甚至會喚醒內生性的潛質，激活創(chuàng)新的天賦。

小學語文教學的審美活動，既要反映審美主體——兒童的審美心理特點和變化規(guī)律，又要反映審美對象——語言文字自身的特點和變化規(guī)律，其特性概括如下：

一、形象感染性

小學語文教學中的兒童審美活動，首先是依靠感知。語言文字雖然都是抽象的符號，但語言文字反映的事物，許多都有形象特征。語文教材中的選文，不少是名家名篇。寫人敘事，形象鮮明；寫景狀物，具體生動；深情朗誦，以聲傳情，如聞其聲，如見其人。試想，如果離開了鮮明生動的形象，還有真正意義上的兒童審美活動嗎？

從認識論角度看，審美活動也是一種認識活動。它遵循認識的一般規(guī)律，即從具象到抽象，由感性到理性的認識發(fā)展規(guī)律。實踐證明，兒童抽象思維的發(fā)展和理性知識的獲得，一般都從感性形象入手，并貫穿兒童認知的全過程。由于美育固有的形象特征，正適合兒童的形象思維，所以，在語文教學中對兒童進行審美教育，除了依托具體生動的形象，還需要借助語言文字的描述，在兒童腦海中留下表象，像過電影一樣再現(xiàn)語言文字所描述的人物、景色、情境以及情節(jié)發(fā)展變化的全過程。由此引發(fā)聯(lián)想，激發(fā)想象，將腦中的表象置換、重組，創(chuàng)造出更多更美的新形象。

文學創(chuàng)作強調“形象大于思想”，說明創(chuàng)作典型環(huán)境中的典型人物形象至關重要。文學作品當然是有主題思想的，但思想是從文學形象中抽象出來的。同樣，在小學語文教學中進行思想教育，不是脫離文本的灌輸說教，而是通過語言文字，在具體感知人物形象之后，經過抽象概括，提煉出人物的思想品質。兒童正是在讀書中被人物形象所感染，從而自悟自得，在潛移默化中受到教育。

二、情感熏陶性

兒童的審美活動一般不直接進行邏輯推理，而是憑借形象，訴諸感情。形象是審美活動中的感性支撐，情感是審美活動的必要中介。格式塔心理學揭示了人的情感結構和外物結構存在某種“同構”關系。如寬厚柔和的蘭葉和歡快愉悅的心情，飄飄悠悠的白云和閑適舒暢的心境，直硬折角的樹節(jié)和激奮強勁的情緒等等都會產生心理同構作用。當然，每個人所處社會環(huán)境不同，文化經驗背景各異，使“同構”現(xiàn)象具有個性化特征。所以，無論是審美感受或審美體驗都是主觀感情和客觀對象在一定社會歷史條件下相融合的產物。

審美情感的產生離不開兒童的形象思維。教學中，兒童面對美文，有的讀得聲情并茂，有的讀得毫無感情，其原因除了朗讀技能有高下之分，還在于形象思維發(fā)展水平有別。如果兒童形象思維水平不高，很難在語言文字中去體驗形象之美、情感之美、意境之美，自然讀得索然寡味。教學實踐證明，發(fā)展兒童的形象思維將助推學生審美情感的發(fā)展，使兒童受到美感熏陶和精神洗滌。

小學語文教材中的選文大多文質兼美，在鮮明生動的形象中凝聚著深沉的感情。這些情感因素不是借助概念和判斷，而是滲透在形象之中。兒童通過依托語言文字的審美活動，激發(fā)了感情，并引發(fā)“共鳴”，這是在形象和情感交融后的強烈的情感活動。這不僅有助于兒童獲得審美感受，提高審美能力，而且也有助于兒童對語言文字的理解和運用。

如果說閱讀是兒童通過語言文字去認識客觀世界的美，那么作文則是兒童運用語言文字去表現(xiàn)客觀世界的美。在習作過程中，兒童調動自己的生活積累，用思維去篩選，用想象去編織，用情感去渲染，并選用最富表現(xiàn)力的語言表達出來。在這個過程中，兒童感受到內心的喜悅和情感的沖動，情不自禁，一吐為快，將體驗到的形象之美、情感之美、語言之美，發(fā)乎于心，訴之筆端，洋洋灑灑地寫出來。這是兒童用語言去表現(xiàn)美、創(chuàng)造美的操練，也是培養(yǎng)兒童創(chuàng)造想象和創(chuàng)新思維的實踐。

三、多樣和諧性

多樣是和諧的前提。多樣和單一、豐富和貧乏、豐滿和干癟都是相對比而存在的，其中多樣、豐富、豐滿都是美的特色。英國著名美學家威廉·荷加斯在《美的分析》一書中反復強調美的多樣性。他說：“人的全部感覺都喜歡多樣，而且同樣討厭單調?！?/p>

語文美的特性之一就是依托語言，寓美于豐滿的形象和豐富的感情之中。因此，在教學內容上切忌枯燥乏味，而應簡略而不干癟；在教學方法上切忌呆板繁復，而應多樣而不單調。學生的審美情趣各不相同，因而小學語文教學的審美教育不宜統(tǒng)一要求。

審美活動的諸多因素，是一個相對復雜的統(tǒng)一體。它們只有按照一定的秩序，形成整體和諧才具有審美價值。當然和諧是相對的。在審美活動中，和諧中必有變化，變化中又產生新的和諧，呈現(xiàn)出多樣性的美感。

語文教學的最佳結構，既反映兒童的認知結構，也反映教材的知識能力結構，優(yōu)化了的結構才具有審美價值。課堂結構是指課堂中諸要素之間有機統(tǒng)一的存在方式。各要素之間的排列、組合、方位、距離都應遵守兒童思維和情感發(fā)展變化的規(guī)律以及兒童學習語文的特點。例如教學過程中各個環(huán)節(jié)的巧妙安排；開頭、結尾、過渡、留白、拓展的銜接貫通；聽、說、讀、寫（小練筆）、書（寫字）能力訓練的合理配置，都需要整體布局，相互配合，彼此呼應，不能顧此失彼，也不能畸輕畸重，而要在多樣和諧中組織教學活動。

四、精神愉悅性

在語文教學的審美活動中，學生的精神愉悅伴隨著學習過程，產生并滲透于語言文字的形象和情感之中。

學生由于焦慮、煩惱及其他精神壓抑導致心理失調，可通過審美使之平衡，例如通過激情轉移、情感升華、變換節(jié)奏等方式予以調整，使之心平氣和，復歸于初。

據(jù)研究，人的生理機制的內部節(jié)奏與外部環(huán)境和事物變化的節(jié)奏相互影響。如果節(jié)奏合拍，會產生愉快的情緒，反之則會帶來心緒不寧。例如春風吹拂，嫩綠的柳枝隨風搖曳，恰恰和人的心律跳動合拍，人就會從心底里產生舒暢、歡快的感情。兒童因為學習語文生發(fā)的快樂是在理解和欣賞語言文字的美感中獲得的快樂，已不同于平常的趣味性。德國哲學家黑格爾認為：“只有當審美主體和對象的感性形式達到水乳交融、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境界時，才能進入審美過程。”德國文學家、美學家席勒說：“審美王國就是自由的王國，也即游戲和外觀的愉快的王國，在這里卸下了人身上一切關系的枷鎖?！毕沼终f：“在這個王國里，人們所借助的手段是感性和理性完全融合的審美的外觀，即‘活的形象。它所產生的心理效果是喚起想象力的自由的游戲?！?/p>

當語文教學的愉悅性源于美感時，不僅具有深化認知的功能，還有升華感情的功能，甚至還有促進兒童智慧即興生成的功能。教學中，如果理性因素太多，缺失感性支撐，抹去了形象，缺失了情感，將會使語文教學成為枯燥的語言文字的排列組合和抽象概念的邏輯推演。如此語文教學，既無愉悅作用也無認知和審美價值。反之，如果缺失必要的抽象概括，也會使語文教學層次紊亂，邏輯顛倒，結構松散，甚至使課文的完整形象支離破碎。

總之，語文教學的審美教育主要不是課堂外觀的美麗和課件的新穎別致，而是深入發(fā)掘語文教學自身的審美特質，在感性和理性之間架設審美的橋梁，使兒童在無心理負擔、無精神壓力的狀態(tài)下自由自在地張開思維和語言的雙翼，翱翔在無垠的星空。此時的兒童在“美”的陶冶中，自覺地把美感化為興奮、激動，化為求知的欲望，升華為創(chuàng)造的沖動。

此次2022年版課標將“審美創(chuàng)造”作為語文核心素養(yǎng)的有機組成部分，不僅要讓學生“具有初步的感受美、發(fā)現(xiàn)美和運用語言文字表現(xiàn)美、創(chuàng)造美的能力”，還應培養(yǎng)學生“健康的審美意識和正確的審美觀念”，使審美教育在語文教學中不再是一種奢望和點綴。這對深化語文教學改革，推動語文教學科學化和藝術化的統(tǒng)一，促進學生語言能力和思維能力，特別是創(chuàng)造思維能力的發(fā)展，都將產生積極的作用。

（作者單位：華中師范大學）

責任編輯 楊 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