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康
又是一個傍晚,天空由湛藍變得深邃,陽光由刺眼變得溫柔,遠處的天地交界泛起一片橙紅。太陽就要落山,營業(yè)了一整天,雪場也即將閉園了。白雪砌成的滑道在夕陽的映襯下顯得格外的安靜與柔和,只見稀寥幾個人影仍在俯身忙碌著
一份工作,雙重身份
在游客們的印象里,雪場工作人員每天的工作只是“站崗放哨”,不為人知的是,他們還有著另一個身份,那就是——滑道“雕雪師”。2022年寒假,我做了一份兼職,放下書和筆,揮起鐵鍬成為其中的一分子。
雪上滑道由一個數(shù)十米高的平臺,和6條橫向并聯(lián)且鋪有積雪的滑道組成。游客會坐在橡膠圈內(nèi),從平臺最高處,沿著傾斜的滑道快速滑至平臺下方。
然而,橡膠圈在向下滑行的過程中,會一次次摩擦、沖擊到不同雪道之間用于分隔的雪墻,使其變矮變薄,導致游客在下滑時串道引發(fā)危險。因此,每到下午5點雪場閉園,維修雪墻就成了我們工作的重中之重。
舊關(guān)剛過,新敵又來
第一處問題出在滑道的中上部,那里的雪墻過于低矮,側(cè)面已經(jīng)形成了危險的斜坡,我們用橡皮圈作為裝雪的容器,準備把雪圈拉到需要修補的雪墻前,對它進行增高處理。
“幾步路的事情嘛!”我一邊想一邊用右手拉起圈上的繩子,沿著雪道底部向上方爬去。然而,剛踏上斜坡兩步,我的腳下便感受到了雪道的光滑。在盡力維持平衡的同時,一股力量在使勁拉扯我的右手,那是盛滿積雪的橡膠圈在向下方“溜車”。橡膠圈底部十分光滑,在平面上拉著十分省力,可想要拉上坡面就變得無比困難。此時,氣溫已經(jīng)越來越低,滑道的表面上早已結(jié)上一層薄冰,想站穩(wěn)都很難,更別說拉上一個幾十公斤重的橡膠圈了。我一只手努力扒著地面尋求平衡,但另一只手卻漸漸脫力,橡膠圈最終還是滑落回了原點,留下我一人在“半山腰”氣喘吁吁。
在頂部的同事想來幫我,為了防止摔倒,他半蹲著向我這里小步挪動。只見他一腳在前負責移動,一腳在身后維持平衡,雖然步伐很小,卻又穩(wěn)又快。受同事的啟發(fā),我們想到了新的方法:從上向下來運橡膠圈。
我們從游客通道來到了滑道頂部,像剛剛那位同事一樣呈側(cè)壓腿姿勢向下移動,橡皮圈被放到了我們的后腿位置,在前的一只腿負責前進,在后的那條腿負責抵住橡皮圈。
人每向下挪動一點,橡皮圈也會隨之向下滑動一點,有了這個發(fā)現(xiàn)后,一切似乎都輕松了起來?!敖酉聛硪龅?,無非就是把雪倒在上面,用鏟子拍兩下嘛!”我心中一陣歡喜,一邊和同事抬起裝雪的橡皮圈,準備傾倒在雪墻上,一邊琢磨晚上吃什么。
然而,積雪被倒下去后,并沒有按照預想中那樣堆積在雪墻之上,而是沿著雪墻兩端的斜坡滑了下去,堆在了斜坡的兩端。等于說,雪墻原來兩側(cè)的坡度變得更緩了,也更寬了,可高度卻沒有絲毫變化。一旦明早結(jié)了冰,橡皮圈從滑道橫向沖上側(cè)面雪墻的危險性更大了。
原來,雪墻經(jīng)過一天的風吹日曬,表面已經(jīng)結(jié)了冰。如果雪墻是一個長方形倒還好說,可由于是人工堆積而成,加上常常被橡皮圈撞擊,雪墻更像是一個迷你“雪山”,頂部尖尖的,底部寬寬的,結(jié)冰后,我們新鋪上去的雪,就會沿著雪墻兩邊的小坡滑下去。如果你試圖用鐵鍬把它拍實,它會在被鐵鍬拍到的瞬間更快地滑落。這種行為就像是在流沙堆下挖隧道,前腳剛挖走一鏟子沙,新的沙子后腳就會立刻補齊原來的缺口。
天越來越黑,路燈發(fā)出的光慵懶地灑在雪面上,讓本就疲倦的我們又添了一層睡意。越修越危險,這是怎么回事?
人工造雪,暗藏玄機
除了用鐵鍬以外,還有什么辦法呢?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四周除了幾把鐵鍬,沒有任何可以使用的工具。此刻能夠依靠的,只有自己的雙手了。
我們?nèi)酉妈F鍬,半跪在滑道之上。人造雪的低溫從膝蓋處傳來,但在此刻,修雪墻是第一要務,衣服、手套是否會被雪打濕,已經(jīng)不再重要。大家雙手捧起積雪,抱著試試看的心態(tài),像糊墻一樣向雪墻的頂部糊去。令人驚訝的是,這一次,雪沒有滑下來,而是牢牢地定在了雪墻之上。
由于還未到下雪的季節(jié),雪場內(nèi)的雪全部由人工制雪而成?;貞浧鹬暗墓ぷ髑榫埃覀儼l(fā)現(xiàn),白天柔軟的雪面,被游客踩過幾腳后,再經(jīng)太陽一曬,就會結(jié)冰變硬。這正是人造雪同普通雪的不同之處:只要對其稍稍施加外力,人造雪就可以很快地凝固。
在凹凸不平的雪墻表面,人造雪有了附著點,可以在墻面“站住腳”。經(jīng)過我們雙手的按壓,人造雪更是附著得結(jié)結(jié)實實,牢牢地粘在雪墻上面。新雪壓舊雪,一層又一層,大家總算是找到了補墻的方法。
可新的問題又擺在了我們面前,盡管人造雪可以粘在雪墻上面,但由于一整天的風吹日曬,我們鏟來的雪大多都已經(jīng)變成了硬硬的小雪塊,雪塊側(cè)面十分光滑,難以附著在雪墻之上,這又如何是好呢?
能不能想辦法把雪塊弄碎,鋪在雪墻上作為硬雪塊的附著點呢?硬雪塊由于自身的重量和體積,能夠壓在碎雪之上,穩(wěn)住不落。既然雪塊和雪墻難以貼合,將碎雪當作“膠水”來用,能否實現(xiàn)使二者貼合的目的呢?
抱著試試看的想法,我用鐵鍬將一部分雪塊拍碎至粉末狀,隨后單膝跪到滑道之上,用左手抓起一塊凍硬的雪,卡進雪墻頂部的小坑上。緊接著,我用右手抓起一捧碎雪,并沿著雪墻根部向左手所放雪塊的位置推去,用力按實。令我驚喜的是,在碎雪的輔助下,雪塊果真被固定在了雪墻之上。我又將另一塊雪卡在這個雪塊的上方,延續(xù)剛剛的手法,用松散的雪在它的周圍按實。一塊又一塊,一層又一層,就像是砌墻壘磚,雪墻被一步一步地增高了。說來也奇妙,當我加大力道時,剛壘好的部分會由于受力而脫落,當我減小力道時,新壘的雪塊又無法牢固地保持住它的位置,從而再次脫落。因此,我和同事們尋找著自己“中庸”的力道,用手小心翼翼地往起堆著雪墻。
對我而言,這項工作像是在把一尊堅硬冰冷的大理石,雕刻成一件精美的藝術(shù)品,在這里,我們就是滑道“雕雪師”,眼睛要時刻觀察,手上要粗中有細,雪塊是我們的大理石,而鐵鍬和手套,就是我們的刻刀和鑿子。
“雕雪師”之所以能夠把雪雕好,在于對人造雪本身規(guī)律的認識。在未來,我們也可能會遇到屬于自己的那堵“雪墻”,發(fā)現(xiàn)并利用其中的規(guī)律,相信即便是在雪墻上,我們也能雕刻出美麗的花朵。
責任編輯:樸添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