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榮池
荒草是荒蕪的草,也會是救命的草。
較之于莊稼,除了被豢養(yǎng)的菜蔬之外,草本是被忽視的。事實上即使木本長壞了,也只能被輕視甚至埋沒。它們在默默的生死中支撐著平原上的來往。但如果泥土上空無一物,或者只有挖空心思的種植,大地將缺少許多必要的抒情?;氖?,一直是一種要緊的情緒。
有一年,家前屋后多了一種很古怪的植物。它長得很古典,陌生得讓人充滿了疑惑。老人們說它是土人參。人參是一種遙遠(yuǎn)而隱秘的植物,對于南角墩而言它甚至只能是一種傳說。只有黑白電視機(jī)中的電視劇里才有這種每每都能救命的植物。因此,它又是一種古典的昂貴。這些在平原上的村莊是不合時宜的。它該是仙人的胡須般縹緲。仙人沒有誰見過,縹緲的胡須也只能是一種無法具化的想象。
人們早早就拔出蘿卜帶出泥——對待這種神秘的植物,力氣依舊與對待蘿卜并無二致。切碎被想象籠罩的根,放在門前的篩子里曬干。它們甚至沒有派上任何用場。人們總是很難確定,自己是否真的已經(jīng)命懸一線。農(nóng)人又認(rèn)命地認(rèn)為,自己的壽限在一種很詭異的本上記錄著。他們來土地上走一遭就像草木來經(jīng)歷既定的枯榮有期。至于究竟是一年長還是多年生,一切都是宿命。他們不會奢望長生不老。他們有自己安慰人心的藥,就是死心塌地地認(rèn)命。但這些“人參”的根須也是有一些安慰的,就像請到了一紙不能看懂的符咒,讓它們能夠消散一些向死而生的恐懼。
人們對草似乎應(yīng)該有一種必然的刻板印象:青色。如果顏色鮮艷或者駁雜就妖魅或者恐怖。土人參紅到有些深刻的莖葉,就讓人有這些感覺。這讓人們更相信它是自己土地里的人參。聽說人參是會“跑”的,這就像黃金據(jù)說也是會“跑”的,所以人們奉若神明地將它們收集起來。其實他們一輩子難得見到黃金或者人參,因此與他們說這些長得張揚(yáng)或者古怪的植物叫商陸,簡直就是不可理喻的事情。
我曾經(jīng)因為商陸這個名字感動良久。我曾經(jīng)十分埋怨地覺得,生我的土地貧瘠且蒼白,就像潑婦的嘴里不會有什么高級的詞語。當(dāng)我道聽途說地知道“商陸”這兩個字的時候,突然看到這片土地上暗含著的古典意蘊(yùn)。這并不是一個深刻的發(fā)現(xiàn),但確實讓我對泥土有了更深的敬意。
于是,我就像是撥開芄蘭,尋找秘密一樣去渴求泥土中的古典。我知道芄蘭的心里藏著遼闊的天空。遼闊這個詞是我搜腸刮肚想來的,但落在紙上的時候我就立刻知道,對于土地我無比淺薄。村里人樸實一點(diǎn),給她起了一個有些情節(jié)化的名字——婆婆針線包,比俗名摩蘿或?qū)W名芄蘭要生動得多。摩蘿長在頗有些糾纏的角落,她就像村莊糾結(jié)的情緒。土地上有很多藤蔓,但似乎只有這種植物顯示出古典的清高。古人說“芄蘭之支,童子佩觿”,無論是諷刺還是隱喻,她總是一種寓含著古老情緒的植物,就連折斷葉片后乳白的漿汁,都顯得那么圣潔與優(yōu)雅。芄蘭的果實里裝著對天空的向往,那些帶著種子的白色絨毛,就像無數(shù)的感嘆,隱忍在噴薄欲出的暗處。
當(dāng)她們被孩子吹出的童稚的氣流帶去向往的天空,便隱喻或托付了村莊典雅的情緒。這或許是人們的自作多情,但若非如此,它們隱忍在底層的存在,將無從有任何動人的機(jī)遇。
又比如隱于澤畔的蒲與荷。
荷花的開放實是張揚(yáng)的,她也沒有表達(dá)過自己隱逸或高潔的想法。真正隱逸的是蒲,可她又偏偏和荷一起長在詩里。蒲隱逸得細(xì)致而孤僻,把所有的心緒長在綿密的絮里。除此之外她不事張揚(yáng)地向上生長,修長的葉片沒有任何的修飾和細(xì)節(jié)。荷是頗有些心思的,她和盤托出的葉片似乎把所有的情緒都表達(dá)了,而內(nèi)中的通達(dá)又隱含著無數(shù)的可能。最豐贍的情緒往往并非在臉色,內(nèi)里的繁復(fù)可能有顛覆的力量。妖嬈的開放已經(jīng)像宣言一樣,花枝招展地吐露著心聲。草木也像是人群,有自我的選擇和方式。而那些低到塵埃的草木,可能更有飽經(jīng)風(fēng)霜后的沉默,值得信任與盼望。
村里人把蒲割回來,用心思編織成各樣用具。夏天的時候,母親們將曬干的蒲棒燃起來,那種優(yōu)雅的氣息在孩子們的夢里周旋。這種氣息充滿著善意,只是趕走那些惱人的蠅蟲,并沒有如后來那些邪惡的煙火讓生靈斃命,這也是一種古老的辦法和心念。而荷花被采回來,在鼻息間留過一些興奮,但沒有什么耐心就萎了,留下殘敗不堪的遺憾。還有枯了的蓮蓬,蓮子變了臉色躲藏其間,只留些讀書人才懂的殘破意境。這種氣息是要勞心想象和深思的,對于勞力的農(nóng)人而言,到底是有些自尋煩惱的隔膜。
還有一些更為虛無的古典,如薇。薇的名字在村莊里和草是對不上號的,就連野豌豆的名字人們都認(rèn)為不貼切。不貼切并非因為美丑與否,它并非是食用的菜蔬,那長在麥地夾縫中的藤蔓百無一用,如何能以豆名呢?于是人們叫它的小名“蕎蕎子”。它的豆角形似豌豆,孩子們摘來掐取一段,去其籽便可吹出短促的音調(diào)取樂。麥?zhǔn)涨昂?,田野間吹這哨子的聲響此起彼伏,就像四聲杜鵑喊著“光棍好苦”一樣不絕于耳,并不悅耳也不至于傷感。至于薇的名字要到遙遠(yuǎn)的古書上去尋找,但小雅里的“采薇采薇,薇亦作止”對于村莊來說,實在已是遙遠(yuǎn)的無法理解的古典了。書中講伯夷、叔齊聽說西伯侯姬昌治理賢明,便去投靠,結(jié)果遇上周文王去世,周武王姬發(fā)討伐殷紂王,二人便攔馬勸阻,認(rèn)為“父死不葬……以臣弒君”,不合乎仁孝,周武王自然不聽。后來周武王建立周朝后,二人以之為恥,不愿意做周朝臣民,隱居在首陽山,發(fā)誓不食周粟,故采薇而食。
采薇而食的事情在平原上沒有見過。李時珍說此草“生麥田中,原澤亦有”,也說這是野豌豆。蜀人以此為巢菜,后世還認(rèn)為其高鈣,不如說它是一種古典得有些虛無的草本更得體。就如那無有深意的哨音,更讓人覺得親切。
“用”在村莊里是一種哲學(xué)?;牟萦凶约旱拇缺鼈兩踔聊軆A其所有地被取用,又依舊能夠耐心地繁衍生長。在莊稼成為土地主角之前——以及它們在無以應(yīng)付災(zāi)害的時候,荒草的荒蕪是一種可靠的補(bǔ)充。如果沒有這些荒蕪,村莊將會面臨著可怕的難以為繼。我沒有經(jīng)歷過這種災(zāi)難,但從聽說的從前里了解過一些痛苦。鄉(xiāng)人王磐讀了一屋子的書,也沒有能用詩文拯救得了滿目瘡痍的饑饉。他除了諷刺官船來往亂如麻之外,留下的一本充滿慈悲的《野菜譜》倒是溫情滿懷。這不是書譜也不是家譜,沒有什么深刻和莊嚴(yán)可言,卻給人間留下了一組救命的密碼。譬如說馬齒莧:“入夏采,沸湯瀹過,曝干,冬用。旋食亦可,楚俗元旦食之?!庇忠裰{:“馬齒莧,馬齒莧,風(fēng)俗相傳食元旦。何事年來采更頻,終朝賴爾供餐飯?!?/p>
來年就是未來之日。未來之日比已經(jīng)苦熬過去的歲月更加充滿悲情。村里人說到未來總有這樣一句:前面一條路是黑的。所幸歲月荒蕪,草木依舊耐心等待,人們將“終朝”之盼依賴于一棵瘦弱的荒草。這是土地對村莊最大的恩情。也未必是可食便一定冠以莊稼的名分,不過莊稼也有力不能逮的時候。
村莊有句俗語:三月三,薺花賽牡丹。
薺菜花細(xì)碎,開春前就零零星星地在角落里鮮嫩地長起來,開花了則已老而無味。當(dāng)然味道是溫飽以后的事情,是有些矯情的追求。薺菜多見但難入菜園,人們雖求其味道清香,但終不是正經(jīng)的事情,所以只能入野菜譜系。王磐所引民謠道:“薺菜兒,年年有,采之一二遺八九。今年才出土眼中,挑菜人來不停手。而今狼藉已不堪,安得花開三月三。”一棵草到了用來熬餓的份上,滋味好壞也就無從計較,人們用了草木的底線——無毒而可果腹,這也是莫大的慈悲之心?!兑安俗V》所收野菜六十種,正是以科學(xué)與歌聲告訴百姓這些草木可以充饑作食。它不是袁枚的《隨園食單》,而如朱元璋的兒子朱橚所作《救荒本草》,是用以拯救饑民的慈心。朱橚是皇帝的兒子,有資源能整理四百一十四種草木,當(dāng)然其慈念也不可埋沒。王磐是個里下河平原上的讀書人,所見草木如所見之人,自然也有局限,可于一時一地來說也是萬分不易了。后世說朱橚是植物學(xué)家,王磐是詩人畫家,都不如說他們是如草木般有慈悲之心的好人。這是一種樸素的看法,也是村莊里生長出來的觀念。凡事只問好與壞而難求對錯,并非沒有是非觀念,乃因飽暖存命確是頭等大事。
我過去是忽略草本的??赡芤驗榇迩f里滿眼荒草。我也常覺得自己也是一棵普通的巴根草。之前我沒有意識到那些草本的善意,如此自況無非是悲情的意味。一次我從大湖邊走過,并不是采風(fēng)或者找尋,完全是在荒蕪中消磨時間。夕陽西下,要返回心心念念現(xiàn)實之境的時候,見到一位老婦在草叢中如獲至寶地摘一種水嫩的草頭。不知道是因為時間關(guān)系還是因為她的發(fā)現(xiàn)太過珍重——我看得出她臉上的欣喜和急促,好像摘著一叢仙草,見我凝視她的倉促,她有些不安地問我:“這個馬狼你要嗎?”我對她說的名字非常疑惑,但大概是有些獵奇的心理,我表現(xiàn)出一個并未在城市久居者的無知的興奮。
我又生怕自己的無知被發(fā)現(xiàn),便頗有些闊氣地報了一個價格。老婦有些疑惑又迅速地把手中的口袋塞在了我的手里。我拖著那半袋不知道名字的草葉,就像是帶了滿袋子的夕陽和美好匆匆地往城里奔回,生怕那老婦后悔,改變了主意。回到家中我也如獲至寶地倒出那些鮮嫩的葉片,來城里看我們的老父有些疑惑地問:“買這些馬狼做什么?”我沒有告訴他自己花了多少錢,只有些不解地問他:“你認(rèn)識這好東西?”父親露出了一點(diǎn)不屑的笑意說:“你是書讀呆了,這馬蘭頭到處都是。過去沒有吃的才割了熬餓的,現(xiàn)在連豬都是不吃的。”從此我在城里知道了里下河平原上一種很平常的草:馬蘭頭。我確實是自以為讀了幾本書而壞了事,連飽肚皮的荒草都不認(rèn)識了,還妄想自己會是一棵草。
過了肚皮這一關(guān),再有善意就是慈心化為慈悲,不僅問人生死還念及疼痛體面。好比平素里頭疼腦熱大多都不以為患,只要餓不致死總有希望,如俚語所言“活人嘴里不會長青草”。疼痛病患平素是被輕視甚至忽視的,而一旦被重視,這種慈悲就無比莊嚴(yán)起來。
艾是隱逸在角落的。村莊里大多數(shù)地盤都留給莊稼。然后盤算一些給菜蔬。此外的草木所長之地被理解為荒穢。這也是時間的荒蕪。人們沒有多余的精力去理會生計以外的生長。小時候先生教寫字,也暗暗地照著這種邏輯去教化:識得十個數(shù)字后就先學(xué)“人、口、手”,人就在手上忙著口的生機(jī)。艾和村莊的關(guān)系,或者說村莊給它的機(jī)遇是一個熱鬧的節(jié)日。據(jù)說端午門楣掛艾本是為區(qū)別貧富。富裕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是一件危險的事情,好像只有貧窮才是村莊應(yīng)有的樣子。所以,窮人出身的隊伍來了,如約見到掛菖蒲與艾葉的就是自己人,可免于苦害。其實,貧窮也無有太多的讓人去迫害的必要。艾葉在這個故事中出場,當(dāng)然也不是因為它的價值,而只是一種證明貧困的道具,是偶然的機(jī)遇。
艾在端午出現(xiàn)更因為氣味,一種古怪而有效的異香。端午時節(jié)的里下河平原是溽熱的。熱情過度對于村莊而言就像一篇修辭過度的文章,讓人覺得惴惴不安,因為毒害和陰謀會乘虛而入。而人們相信艾葉的異香能夠拯救危局,所以它們就被貧困的生活所信任。掛在門上只是形式,捧在手上甚至喝到口腹之中才能鎮(zhèn)壓時光的邪魅。外敷或者內(nèi)用,人們信賴艾草的氣息和情緒。我總有一種古怪的想法:草木能安慰或者治療人們的疾苦,是不是也是一種情緒的暗合或者補(bǔ)償?一名赤腳醫(yī)生因為我愿意和他學(xué)寫大字,送了一本《赤腳醫(yī)生常見中草藥》予我。那本書脊背上貼著白色的醫(yī)用膠布。書也像一名傷員般悲情。那本書里有很多草木的名字和奇怪的配圖,我當(dāng)然看不懂。但只要配圖的草木我都會認(rèn)真地看一眼。我能嗅到紙上有明確的氣息撲面而來。
后來艾進(jìn)了城市里,被神化甚至異化了。就像失了本心的村里人,被浮云利欲亂了方寸,十分令人心疼。
村里也有花,但多數(shù)并不為美本身存在,她們也只自顧著默默地生長。雖有些外來被培育的品種,但大多也是風(fēng)吹日曬在日常里無人問津。只有梔子花是會被戴在頭上的,但人們好像也不是為了美,而是為了抵消夏初匆忙而凌亂的氣息。騰空的麥地休息了不幾日就要耕耘注水,土地就像是不得消閑的農(nóng)人一樣,要一茬茬地接續(xù)著生長。生長是需要無盡氣力的,這也像父親累了便在草垛邊酣睡,還要去賒一些肥白的豬肉補(bǔ)充能量?;瘜W(xué)的肥料雖然輕易地進(jìn)入了土地,但人們對此依舊心懷疑慮。農(nóng)人更加信賴過去的方法和自有的肥料。夏初汛期之后,門口豬圈里堆積著的豬腳料就像是醞釀已久的情緒,等待著人們用力去清空和轉(zhuǎn)移。父輩們用肩膀?qū)⑦@些肥料挑到田間均勻地撒開。土地上水之后,那幾日村莊里滿是一種倉促而古怪的氣息。
幸好這時候梔子花開了。白色的梔子花開得很瘋。一眨眼枝頭上就花枝招展,且有越開越熱烈的勁頭。梔子花很潑辣,像個心直口快的妹子,香味和情緒是擺在臉上的。這在平原上叫作“碰鼻子香”。這種爽直也是下河村莊的性格。鄉(xiāng)人汪曾祺寫梔子花,用擬人的語氣替梔子花說:“去你媽的,我就是要這樣香,香得痛痛快快,你們他媽媽的管得著嗎!”秧田里的婦女戴著這些花,有些插在耳鬢,有些別在胸前,就把季節(jié)的辛苦和異味掩蓋了。
月季也是這個季節(jié)開放,暗紅得有些冷漠。有那種粉紅的外來品種,顯得有些矯揉造作。但這些也都無妨,她們和野花一樣都并不受到什么重視。有心的婦女早上起來刮鍋的時候,把鍋墨灰掃在花根邊就算施肥了。即使沒有任何養(yǎng)料,她們瘦弱得有些悲傷,但依然無人心疼的。這與荒草也并沒有什么區(qū)別,總因為不能當(dāng)飯吃而難受青睞,她們的開放也注定是荒蕪的。
荒草里也有花靜靜地開放。早春就開放的婆婆納據(jù)說本產(chǎn)于西亞,但從來就是一副村姑的神情,花期就像不愿意離家的老姑娘一樣漫長而深情。她們碎小的花朵精致而細(xì)膩,把粗糙的土地修飾得有了些情趣,讓人忍不住要去撫摸一下那自然的溫柔之情。藍(lán)色的小花形似天上的云,把季節(jié)和土地的空白填補(bǔ)起來。沒有人去贊美與流連,但她們也開放出自己的熱烈。南角墩的人們餓極了也會用以充饑,肚子飽了之后更不會忘記它。有謠曰:臘月便生,正二月采,熟食,三月老不堪食。破破衲,不堪補(bǔ);寒且饑,聊作脯;飽暖時,不忘汝。
還有許多草,還有許多花,都是土地的秘密和證據(jù)。我們無從得知所有的消息,也無以阻擋難以估量的忘記。好在歲月總將荒蕪而又新來,花草自會榮枯而不忘長生。冬天的時候,我總會被父親帶著去燒荒,看著滿眼熟悉或陌生的荒草經(jīng)歷了春夏秋冬的喜怒哀樂,最后失去雜色沒有了脾氣,一把大火在土地上留下最后的熱烈。父親把燒荒當(dāng)作農(nóng)務(wù),我卻將此作為一種充滿意味的儀式。他老邁之后就不愿意再去點(diǎn)火,而我還是那個頑皮的孩子,帶著我自己的孩子,尋找著村莊里目所能及的荒蕪,用一場有些固執(zhí)的大火,把上代傳下世的道理教給后人。他們也許永遠(yuǎn)也不知道,正是這些荒蕪的草木拯救和延續(xù)了村莊里來來往往的日常,而我們自己也是一株自顧生長的荒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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