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偉
陪兒子玩耍歸來,一進單元門,烙餅子的香味席卷了半個樓道,兒子隨口道:“爸爸,好香呀!”,可我分明還嗅到了那熟悉的野菜味,父子倆尋味而行,離家越近,這味道越清晰。
果然,出自母親的手藝,烙苜蓿餅。瞅著滿身翠綠的苜蓿餅我已口內(nèi)生津,只一眼,便讓人饞涎欲滴。兒子和我都來不及洗手,便人手一塊苜蓿餅咥了起來。兒子一邊吃一邊討巧賣乖,“奶奶做的餅子真好吃,奶奶真棒!”,只是這清爽宜人的味道怕是打擾到了鄰居的味蕾。
久違的美味一時間意猶未盡,禁不住大快朵頤,那沁人心脾的苜蓿味蔓延到身體的各個細胞,只吃得喘息揉肚抹圓平躺。打著飽嗝,思緒中文字氣息也漸生,我就想寫苜蓿了,也許不只苜蓿,還有我和它、奶奶和它的美好時光。
小時候一放學(xué),扔下書包匆匆吃過晚飯,便三五成群到苜蓿地或山坡上集合,開始我們的剜苜蓿芽行動。家家戶戶的孩子,這是放學(xué)后齊刷刷的一門生活實踐課,亦或自娛時光。沒有人要求,但都樂此不疲。我左手提個爺爺編制的小籠,這臘月間用榆樹嫩枝編成的籠籠,現(xiàn)在已完全干透了,輕巧精致;右手拿著一把奶奶用厚厚的破布料裹了大半截的刀刃子,被包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了一點兒刀尖,生怕我傷了自個兒。
沉睡了一冬的苜蓿芽在向陽的地方初露姿容,一大片、一大片,一個個胖乎乎的腦袋攢著勁向上長;在塬邊、山坡、溝泉……一簇簇抹綠,一眼望不到邊。我們剜苜蓿的身影或半蹲、或單膝跪地、或直腿坐地、或一頭扎“進”地里,圈占地盤、瓜分區(qū)域,目視前方,左手緊扶慢抓苜蓿芽,右手握刀直沖苜蓿莖脈,動作利索,眼疾手快。
一個一個苜蓿芽,很快就剜了一大把,手里都捏不住了。
暮色漸濃,有個別貪玩的家伙眼瞅著別人籠籠里高起的苜蓿芽,才著了急!慌亂間雙手猛掐苜蓿,拽莖斷根,也顧不得雜草、羊糞蛋、牛糞沫夾雜其中;更有甚者,回家時在女同學(xué)籠籠里偷抓或當(dāng)面瘋搶,回家后,免不了被告狀的家長一頓揍!
頭茬苜蓿在陳忠實老先生筆下是“四香”之首。是??!經(jīng)過黃土高原上漫長冬季的肅殺,苜蓿吸納了天地山川之靈氣,剛吐露出的新芽營養(yǎng)價值極高,在農(nóng)村是上等野味。我是喜食面食之人,每年春天媽媽會變著花樣給我烙苜蓿菜餅、蒸苜蓿菜疙瘩和苜蓿菜饃,燙熟涼拌吃、做菜湯糊糊吃、揪苜蓿面片吃……我尤愛涼拌苜蓿和苜蓿菜餅。燙熟的苜蓿芽用涼水激一下,瀝干水分,加以熟油辣椒、鹽醋香油等調(diào)和,嫩而不脆、爽口清脾,真比肉香。
奶奶在世的時候,不止一次給我講起苜蓿救命的故事。饑荒年間,息煙斷炊,人們吃了苜蓿的葉、莖、根,救民無數(shù)。奶奶說到動情處,抹淚哀嘆,一聲高過一聲。
思緒中,母親的涼拌苜蓿已上桌,清香的味道隨鼻翼的翕動沖擊著神經(jīng)末梢,絲絲縷縷的綠色在兒子的齒間貪婪咀嚼。
轉(zhuǎn)眼間,歲月悄無聲息把我們變成了青年人,吃苜蓿成了一種稀罕,更成了健康和情懷??粗退?,我心情舒暢,仿佛看見一粒種子正在孩子心間扎根生芽,綠中帶紫的尖芽兒蓄勢待長……
——選自西部散文學(xué)會微信公眾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