豌 豆
一個彎曲到絕密的迷途
在造化師眼前,甚至遮蔽了 自己的視線。睫毛上一顆晨露展示出科幻的宇宙,未知物 像彎曲一樣輕佻
而我們沿迷途的視線
總能找到羔羊丟失的童年
大腦越來越圓,充滿審美的顆粒側(cè)葉上大概率出現(xiàn)的斷層
——早起的蟲子沿紋理裁剪出一個高飛的遐想
籠罩深藍色云翳的鳥眼
射出目光,引領(lǐng)勤奮的割草機給羊群提供免費午餐
而盲從在它體內(nèi)有抹不去的八方
——空也能以觸須抓???羊群搶在觸須卷起舌頭前飽食空
和它的藥味,是什么充斥在空中我們的晚餐?還是豌豆的晚餐?
下班后的建筑工順手擰緊一個童聲他突然覺得一顆豌豆形成菜肴
有多累啊,原來這入夜前的出租屋都是一個迷失的宮殿
縱然鐵絲牢牢綁著異鄉(xiāng)
但每一陣吹來的風,都能讓豆苗微微顫動
豇 豆
近觀可作梯子,不必等六月去墻角拔草。而在屋頂
低頭見鳥糞這個新詞突然拉下
蟲豸收腹,它閉口不談的某個陳詞其實是個嬰兒。頭上的角在長
一直長,直到一個粗枝大葉的少年將樹頂?shù)镍B巢搗落
枯竹子暗中拔節(jié),也未能使小麻雀展翅高飛。但它從不理會藤類們
無原則糾纏。豇豆活在三角形偏見中也從不理會令小鳥傲慢的枯竹
實際是個死囚,它以身破解三角形枷鎖,以凋零
容納少年慢慢成長的新詞
相對而言,梯子為鳥樹立的榜樣在那個臺階淪為過去
梯子仍需要間距,以步履
連著步履的形式定義。豇豆燜什么才是今晚的登高者
那些不凡的鳥兒一腳踩空也淪為它的過去式
過去未必穩(wěn)固,當垂暮的腳手架 一根根拆除,過去的屋頂荒草連天枯竹舉著小鳥口中的種子
現(xiàn)在過去,梯子倒下
蛀蟲在醞釀下一場大逃亡
萵 苣
筍的認知走走停停地刷新它自身的立場。但挺立
遠非猶豫這么簡單,給挖空的心思填上什么也并非土地所想
不變的是,父親回來了帶著永不落幕的黃昏
賞月,是萵苣唯一的愛好
它抬頭看見父親在虛空親手栽下一輪明月。寂靜的閾值在父親那里可能是月光落水的一聲巨響
晚風抱住河岸驚醒的腰
這個瞬間也有難以察覺的動靜
父親用這小小的動靜分辨哪一個才是對飲的月亮
哪一個才是萵苣細細品味的月亮慢慢咀嚼吧,只有涼拌的月光 才配得上父親的千古
切成絲的萵苣柔弱
除了月光均勻抹在上面,鹽中 有最敏感的手指攪動敏感的酒精而這酒精,一個喘息都能吹散
地上空了,空無一物的土地月色愈來愈厚,愈來愈重 最后,它流動了起來
紫 菜
在一塊礁石的黑色教室中它自學(xué)了波濤的語言
為了抵抗,它破滅泡沫充滿
浪漫的理想。在礁石日復(fù)一日的教誨中,它學(xué)會了黑色附庸
歌唱伴給潮聲
灌輸別人的語言和領(lǐng)會他者關(guān)于生存的對話完全不同 紫菜的耳中有巨大轟鳴—— 來自遙遠,收集這些聲音的
海岸線對此做了什么?有一天從礁石的口中得知:潮水
再也不來了
是的,它出來了,耳中的小道消息曬成一頁薄紙。它突然覺得自己 被自己壓著,但仍坐在石頭上
教室里傳來誦讀聲:“你是我的菜。”
“你是喧囂而至的紫色、黑色 和淺紅色”,波浪的大音量壓下口中的喃喃自語:這永恒湯汁 是潮水為鞏固發(fā)聲的習(xí)慣
紫菜漂浮在上面。哦,它的早年像石耳肖像
有些教誨秘而不宣
海 帶
今生用怎樣的抒情才能 對海水中的鹽表達長與寬
億萬年前,在方與圓的相互挽留下它們自成一體。海面吹來的風
吹過早期藻類進化的草坪
——草尖可泛虛擬之舟
而今草在海中,帶著不必開花的愉悅每天食一點鹽和碘,時間足夠
打發(fā)。礁石與暗流的對話 可聽也可不聽,它只顧帶著
它的雙面向上,讓極為衰竭的光交換出極為衰竭的綠
看上去好像大面積倒伏和一身黏稠的結(jié)尾,實際是石頭迷戀的段落
這片區(qū)域帶有暖流和其中的微生物帶有海膽的豪言和壯語
帶有隱秘和衰敗
——老父親的潛水器已經(jīng)脫水 蝸牛、對蝦和花斑魚唯啃食結(jié)尾才可能讓深潛的父親回來
帶著不可描述的片斷和海帶囑托但漩渦總是難以找到出口
搖曳總是難以表達
花 生
它幻想著一種生活:寡淡
但只配裝下酒菜的碟突然放下仇恨起身給圍裙一個笑臉
閑聊中,它的遠房親戚用筷子挑起一口生疏多年的方言
在口中占據(jù)話語的碎屑
用咀嚼獲得快感,仿佛不盡的回憶在快速消化,其中有什么
被撒上鹽而覺察出渾圓的咸味來自故鄉(xiāng),越舊越迷人
有時候作為一個人名,它獲得比街邊小吃攤更松脆的個性 體驗。小三輪的凌晨有點冷 煙火收起,困意不盡
花生用花生的零花錢購置日常
種花生和賣花生的兩個人
很快成為兄弟,陌生的街道很快消弭了他們的足跡。某年某月 某一天,一陣不易察覺的風
輕輕移走了煙火
(中海,詩人,現(xiàn)居江蘇張家港)
責任編輯:夏海濤? ?呂月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