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 強

兄弟啊兄弟

◎于 強

這年，一個小煤礦到牛家村招工，村里人一聽下煤窯，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招工的人不解：“我們的工資高，管吃住，機械化作業(yè)，又不累，你們?yōu)樯恫辉父桑俊贝謇锶苏f：“電視上經(jīng)常播，煤窯今天塌方，明天透水，下煤窯就像與閻王爺聊天，去了就不一定回得來，這要命的事兒，傻子才干呢。”最后，村里只有大牛、二牛兄弟倆跟著招工的走了。

沒想到，到了年底，只有二牛一個人回來了。村里人忙問：“你哥大牛呢？”二牛紅著眼圈，拿出一個骨灰盒：“煤窯塌方，砸死了。”村里人有的嘆息，有的搖頭，有的慶幸自己沒去。這時，二牛又拿出一個盒子，村里人問是啥？二牛說：“是40萬塊錢，煤礦上賠的撫恤金?！闭f著，打開盒子，里面全是一沓沓的百元大鈔。村里人一見，驚得目瞪口呆。

由于大牛沒成家，作為唯一的繼承人，那40萬自然歸二牛了。40萬?。∵@在小鄉(xiāng)村可是筆巨款。二牛拿著那些錢，開了一家采石廠，漫山遍野的石頭拉出去，大把的票子賺進(jìn)來，不幾年，他就蓋起了別墅，開上了寶馬，娶了漂亮老婆。廠子有幾百號工人，十幾臺車，二牛富得流了油。

村里人看到這一切，眼珠子都紅了。尤其是一個叫孫二麻的，更是嫉妒得發(fā)狂。為啥？原來，孫二麻有一個哥哥，是個傻子，人稱孫大傻。孫二麻想，人家大牛一條命，給弟弟二牛換來了40萬，自己這個傻哥哥，除了吃喝拉撒睡，卻啥都不會，這也太不公平了！

思來想去，孫二麻眼珠子一轉(zhuǎn)，一條發(fā)財?shù)耐嵴杏嬌闲念^。這天，他買了一只燒雞，哥哥孫大傻一瞧，饞得直流口水：“弟……弟弟，俺想吃雞?！?/p>

孫二麻把燒雞往他手里一塞，孫大傻立即大嚼起來，不一會兒工夫，只剩了一堆雞骨頭。孫二麻問舔著手指的孫大傻：“想不想天天吃燒雞？”孫大傻猛點頭：“想?！睂O二麻說：“想就聽我的話，保證讓你天天有燒雞吃。”

孫二麻帶著孫大傻，來到了一家小煤窯打工。這幾年小煤窯事故頻發(fā)，平時招工很困難，礦主一見兩人主動上門，大喜：“你倆今天就可以下礦?！闭l知孫二麻卻一搖頭，指著孫大傻說：“是他下礦，我不下?！?/p>

礦主一瞅?qū)O大傻半傻不精的模樣，疑惑地問：“他能行嗎？”孫二麻一指地上的一塊大石頭：“哥，把石頭搬起來?！睂O大傻“哼哧”一聲，果真把石頭搬了起來。孫二麻說：“把石頭扔了?！睂O大傻“嗨呀”一聲，把大石頭遠(yuǎn)遠(yuǎn)地拋了出去。孫二麻對礦主說：“看吧，我哥有力氣，還聽話，讓干啥就干啥?！?/p>

礦主想了想，留下了倆人。孫大傻下煤窯，孫二麻干伙夫。自從孫大傻做了礦工，孫二麻就盼星星盼月亮，盼望礦上出事故，他想，只要出了事故，孫大傻一死，礦上給的幾十萬撫恤金不就是自己的了嗎？一想到那一沓沓花花綠綠的鈔票，連做夢，他都能笑醒了。

可天不遂人愿，日子一天天過去了，礦上一切平穩(wěn)，連個瓦斯都不泄漏。為了哄孫大傻每天下礦，孫二麻省下錢給他每天買只燒雞吃，自己只能啃咸菜，每次看到孫大傻甩開腮幫子，大嚼燒雞，他是又饞又恨：老天爺??！你保佑趕快出事故吧！

別說，孫二麻的祈禱還真起作用了！這天，煤窯塌方了！有三名礦工被埋，其中就有孫大傻。孫二麻表面上傷心，心里卻樂開了花。這天，塌方的礦道挖通了，孫二麻守在礦道口，救援人員抬出一具礦工尸體，不是孫大傻，抬出第二具，也不是，最后抬出一個人，正是孫大傻。孫二麻正要裝模作樣地干號幾聲，就見擔(dān)架上的孫大傻大叫：“可把俺憋壞了?！?/p>

孫二麻眼珠子差點兒掉下來，孫大傻竟然沒死！一打聽才知道，孫大傻每次下礦，都會在口袋里塞兩只雞腿，這次被埋在礦道里的幾天，他正是靠著那兩只雞腿，才活了下來。孫二麻腸子差點兒悔青了，雞腿可是他給孫大傻買的，本來是想哄著他老老實實下礦，沒想到最后卻救了孫大傻的命。

由于礦上出了事故，上級責(zé)令停產(chǎn)整頓，沒活兒可干，孫二麻只得帶著孫大傻，垂頭喪氣地準(zhǔn)備回家。這時，礦主找到了他，說煤礦雖然停產(chǎn)，但是還需要有人看守煤場，問他哥倆愿不愿意留下來。孫二麻在礦上賺的那點兒錢，都被買燒雞了，回去連路費都不夠，思忖半晌，只得留了下來。

半山腰上有座小倉庫，用來存放開礦的雷管，守倉庫的是一個老頭兒。老頭兒喜歡喝酒，孫二麻有事沒事，提上一瓶二鍋頭，半斤花生米，找老頭兒喝酒。一來二去，兩人熟絡(luò)了，老頭兒告訴孫二麻，以前守倉庫的不是他，那一年，倉庫的雷管爆炸，把看守人炸死了，才換了他，為此礦上還賠了死者家屬一大筆錢呢。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老頭兒的話讓孫二麻的心一動，又冒出個歪主意：如果哥哥孫大傻被雷管炸死，自己不就能撈一大筆錢了嗎？

一次喝酒時，孫二麻故意把老頭兒灌醉，之后摘下他身上的鑰匙，打開倉庫，偷拿了幾根雷管。然后他找到孫大傻，問他想吃雞嗎？自從礦上停產(chǎn)，他沒給孫大傻買一次燒雞，一聽這話，孫大傻連連點頭：“想，俺想吃?！睂O二麻就帶他來到煤場，找了塊僻靜地方，生了一堆火，把一只活雞拔毛放血，用樹枝架在火堆上烤，不一會兒，香氣四溢。

孫大傻饞得要伸手抓雞，孫二麻攔住他，說雞還沒熟呢，要再加把火。說著，把幾根木柴交給孫大傻，吩咐：“我要去茅廁5分鐘后，你就把這幾根木柴丟到火堆里，雞就能烤熟了。”孫大傻答應(yīng)了，接過孫二麻遞給他的木柴。孫二麻說著：“記住啊！現(xiàn)在不能丟，一定要等到5分鐘后。”說完，拔腿就跑。

原來，孫二麻交給孫大傻的“木柴”，是裹了樹皮的雷管，只要孫大傻往火里一丟，保證炸得他粉身碎骨。孫大傻是在煤場被炸死的，礦上脫不了干系，到時只有乖乖地掏錢了。

孫二麻一口氣奔到遠(yuǎn)處，然后盯著手表，等雷管爆炸。5分鐘過去了，10分鐘過去了，一直等了一個小時，孫大傻那邊卻一直沒動靜。奇怪了，孫二麻回去一瞧，發(fā)現(xiàn)地上一堆雞骨頭，雷管被丟在旁邊，孫大傻正在美滋滋地剔牙呢。孫二麻忙問：“你咋不丟那些木柴呢？”孫大傻呵呵傻笑：“俺忘了?！睂O二麻鼻子差點兒氣歪了。

計策接連失算，讓孫二麻很是郁悶。這天，他在山坡上溜達(dá)，腳下一軟，差點兒跌進(jìn)一個天坑?！疤炜印本褪窃诓傻V嚴(yán)重的地區(qū)，地下都被挖空了，地表只有一層薄薄的地皮，人一旦踩在最薄的地方，就會掉下幽深的礦坑，必死無疑?？粗诤鹾醯奶炜樱瑢O二麻又想出一個置孫大傻于死地的計策。

他找來一些樹枝，架在一個天坑的坑口，上面鋪上茅草，茅草上再撒上泥土，做了個陷阱，然后把一只香噴噴的烤雞放在了陷阱上。孫二麻把孫大傻帶到離陷阱不遠(yuǎn)的地方，找了個借口，把孫大傻留在那里，自己則悄悄溜了。孫二麻知道，自己的這個傻哥哥雖然人傻，但是鼻子很靈，一旦聞到燒雞的香味，肯定會去抓，一旦掉落陷阱摔死，自己就跟礦上沒完，一定訛詐個三五十萬。

一想到大把的鈔票即將到手，孫二麻樂得哼起了小調(diào)。為了制造不在場的證據(jù)，他來到山下的河邊，把身上的衣服洗了，擰干后，晾在河邊的石頭上。半天后，他估摸著孫大傻應(yīng)該跌落陷阱了，就慢吞吞來到天坑，不料到了一瞧，愣了，燒雞完好地躺在陷阱上，孫大傻卻不見了。

孫二麻奇怪了，四下里張望，沒有孫大傻的人影。就在這時，他聽到山下的河邊大呼小叫，搭眼一瞧，只見孫大傻趴在河邊，手里抓著孫二麻晾曬在石頭上的衣服，正號啕大哭。孫二麻心里罵：這個傻子，好好的燒雞不吃，跑到河邊哭啥？

他奔到河邊，只聽孫大傻邊哭邊叫：“弟弟啊弟弟，你快上來?。∧阍俨簧蟻?，哥就要下水救你了?！睂O二麻哭笑不得，原來孫大傻看到河邊的衣服，以為孫二麻掉到河里了。

他正要喊“別號喪了，老子沒掉河里”，話還沒出口，孫大傻已經(jīng)甩脫衣服、鞋子，一個猛子扎下了水。只見入水的孫大傻邊撲騰，邊哭叫：“弟弟啊弟弟，你在哪里??！你抓住哥的手，俺把你拉上來?。　?/p>

看著孫大傻的傻樣，孫二麻本來想笑，誰知一聽孫大傻“弟弟啊弟弟”地叫，他卻突然愣住了，心里仿佛被東西狠狠扎了一下，鉆心的疼。突然，他不顧一切跳下水，奮力游到孫大傻身邊，一把抓住他，把孫大傻拖上了岸。這時，礦主和幾個人聞聽叫喊，也奔了過來。

他們見孫大傻肚子鼓鼓的，喘著粗氣吐水，孫二麻突然跪在他面前，“噼里啪啦”朝自己的臉上摑耳光。礦主不解：“二麻，你瘋了？”

孫二麻哭了：“我不是人??！你們知道嗎？我哥以前不是傻子，10歲那年，我掉進(jìn)河里，我哥跳下河救了我，自己差點兒被淹死，雖然救活了，卻變成了傻子。孫大傻?。「绨。∧阏媸莻€大傻子，你不知道嗎？你根本不會游泳??！”

（原載《今古傳奇·故事版》2014年9月下 河南牛萍薦）